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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方案出台了。

原来是县委招待所,此时已挂牌为县委接待处的二楼会议厅,四百多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贾亦真说:“争得了贫困县,我们不但可以免去上交的几千万,而且可以得到国家扶助的几千万。几千万和几千万加起来,就是一亿多了。”

贾亦真高兴地说:“每年多了一亿多,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些了。”

主席台上,麻县长一直在笑。

“但是——”贾亦真摆出些困难来了。

“第一,贫困县有贫困县的标准。我们的人平收入、人平口粮还有一些别的指标都超过了国家制定的贫困县的标准。我们还不够格,还不合乎贫困县的条件。怎么办呢?大家都把眼睛放开一点,放远一点吧!人家广东人装一车珠江的水运到湖南,可以换一车袁隆平的优质稻米;运到湖北,可以换一车武昌鱼;运到浙江,可以换一车金华火腿;运到攀枝花,可以换一车钢材;运到新疆,可以换一车葡萄­干­;运到黑龙江,可以换一车大豆。为什么珠江的水就那么值钱?人家都是打造出来的嘛!”贾亦真将下滑的眼镜向上推了推。“所谓‘打造’,顾名思义,既要打,又要造。打就要打广告,造就要造舆~论。广东人把珠江的水用瓶子装起来,贴上商标,打了不少广告,造了不少舆~论,人家就赚了大钱nAd2(”

“既然人家已经这么做了,已经走在我们前面很远很远了,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做?为什么还不能走?”

“实话跟大家说,如果我们还不抓紧时间打造贫困县的话,别的地方、别的县就会抢在我们前面了,我们又会后悔啦!”

贾亦真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擦了擦脸,喝了口水,吸了口烟,继续说:“我们要把原来的统计数字都改过来,都要改到贫困县标准线以下。县委将组织专门班子进行这项工作。我们还要派专人长省里和北京。我们要立即写好报告,拍好照片,录好像。把全县最差最烂最坏的房屋、水库水坝、公路铁路、厂矿企业,特别是城关镇的防洪大堤,全部拍好照片,制成录相片,送到地区去,送到省里去,送到中央去,让上面的领导都能了解我们的贫困状况。”

“从今天起,我们的各个部门、各个单位、各行各业,都要把你们最差的、最坏的、最破烂的东西,全部制成录相片,通通送到你们的主管部门、主管单位去!”

“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喊,都要叫。全县一百零五万人,一百零五张嘴,都要向上面喊,都要向上面叫。都要一齐喊,一齐叫。都要向上面叫出我们的困难来。都要争取得到上面的同情,得到上面的支持和扶助。”

“路是人走出来的。记得鲁迅有句名言:地上本来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第二个问题,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思想不统一,步调不一致。也就是说,有的人还不那么赞成。如果我们向上面申报贫困县的话,他们就会告状。”

“我来X县半年多时间了,我发现这里的人有那么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告状。”

“告状——是X县的名优产品!特优产品!”

“有的人——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只会告状!”

贾亦真拉开了嗓门,加大了音量,手指头在桌面上狠狠地敲打着:“假如在打造贫困县的问题上也有人告状的话,那就要全党共诛之!全民共讨之!”

台上台下,鸦雀无声nAd3(

贾亦真把眼镜摘下来,朝着全场环顾一周,大声地说着:“我要通过某书记找到某部长。通过某部长打入国务院,打入总理办公室。”贾亦真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膛:“只要争得了国家级贫困县,那就是我贾某对X县人们的最大贡献!”

贾亦真足足讲了三个小时。末了,他又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们都要团结起来,统一思想,统一步调,为X县打造成为国家级贫困县而努力奋斗!”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X县获批国家级贫困县。贾亦真提拔为双星地委副书记。麻县长当X县委书记。卿副书记当县长。还有一名姓刘的常委安排为副书记。

大功告成,弹冠相庆。

又是接待处二楼会议厅,又是原班人马参加会议。

卿县长主持。麻书记首先讲话。

他说:“我们尊敬的贾书记——一个深受人们爱戴和拥护的好书记,明天就要离开我们X县了。在此,我谨代表全县一百零五万人们,向我们敬爱的贾书记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和最崇高的敬礼!”

麻书记止住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一些感伤而沉重的神情,转过身去,面对主席台前的贾亦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十度的鞠躬礼。

“贾书记荣升为地委副书记,这是组织的选择,人们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麻书记对照讲稿,一字一句地念着:

贾书记在思想上、政治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贾书记具有总揽全局、驾驶全局的领导才能……

贾书记具有卓越的组织指挥能力……

贾书记目光远大,高瞻远瞩,高屋……

贾书记具有政治家的气魄和胆量……

贾书记……

贾书记……

麻书记连续叫嚷了十一声“贾书记。”溢美之词,应有尽有。

“下面,让我们大家以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贾书记讲话。”主持人卿县长伸着两个巴掌,带领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贾亦真将手扬了扬。

“明天,我就要离开X县了。此时此地,我的心情特别激动,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很热爱这片土地,我很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在此,请允许我向在座诸位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问候!并通过你们向全县人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

贾亦真站起来,对向台上台下都行了一个鞠躬礼。

掌声又响了一阵。

贾亦真不像麻书记那样捧着讲稿,照本宣科。他是一支香烟,一杯开水,像是拉家常一般。

“我去地区,首先考虑的是说什么话的问题。”好像说书人卖乖子一样,贾亦真讲到这里就停了一下,等到大家振作起­精­神来了,他就接下来说:“我当然要说普通话——要说全国人们都说的话。到了双星,自然也要说些双星话。但是——”贾亦真突然把音量加大了:“我要多说X话,多为X人说话,多说对X人有益的话。”

台上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X县——我的第二故乡。既有悠久的历史,又有灿烂的文明。山青水秀,人杰地灵;资源雄厚,物产丰富。地上是粮仓,地下是宝藏。森林覆盖面和木材积蓄量居全区第一,四十多种有­色­金属位居全省之冠。无论从资源优势、人才优势、区域优势、交通优势等等方面来看,都是很多县市无法比拟的。”

台上,麻县长老是发笑。台下,也有人发出了轻微的笑声。贾亦真恐怕自己讲话走火,连忙把话题收拢了。

“我这是跟你们讲——自己内部讲,关起门来讲。”

贾亦真东拉西扯地讲了大约五十分钟。

餐厅里,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伴随着欢笑声与碰杯声,扩音器里播放出清脆嘹亮的《祝酒歌》。

贾亦真走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街道上,一堆人围着看一张传单:

去岁途经此县城,大街小巷嚷哄哄。

尔来县宰加朱服,尽是弄虚作假成。

有人说:“贾就是假,真还是真。”

有人说:“贾亦真就是假亦真,名符其实的假亦真,彻头彻尾的假亦真。”

麻县长当了麻书记,不仅要抓经济工作,而且要抓党务工作。还要出些点子,想些办法。过去当县长,他觉得县长难当;如今当书记,他就觉得当个书记更不容易了。好在他是个喜欢发笑的人。笑,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乐观,有益于身心健康;二是和气,有益于与人接交≡己的点子少一些,办法也不太多,只要书记笑一笑,别人就把计策献上来了。

常委会议室,麻书记主持召开了多次会议。

“我的底子大家都知道,论文凭,大学生前面加个工农兵;论资历,机构改革才进机关。嘿嘿——”

“今天这个会,既然是个形势分析会,大家就要把思想放开,把情况都摆出来。卿县长说得好,只有正确认清了形势,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因此,我们这个会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分及时的。”

“为了开好今天这个会,我们特意邀请了政研室的吴主任,宣传部理教组的伍组长和县委党校的刘老师参加。下面,就请大家谈。嘿嘿——看卿县长还有什么话没有?”

“没有。”

“那就请大家说。”

“我讲。”刘副书记第一个发言。“我来到X县快三年了。对于X县的估价,我概括为四句话:一是有成绩,二是有问题,三是有潜力,四是有希望。”接着,他就将四句话一一做了阐述。

“我完全同意刘书记的讲话。”政策研究室的吴主任说:“刘书记对我们X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了一个分全面的估价,观点正确,内容具体。我听了之后,启发很大,教育很深。我认为,看形势,就是要看人。在我们这个一党执政、多党合作的国家里,看形势,首先就要看党员,特别是要看党员领导­干­部。我下面要讲的,就是我们X县的党员­干­部中目前存在的几个主要问题,也就是人们群众议论最多、反响最大的几个问题。我概括为四个字:懒、馋、贪、变。”

“懒,就是不­干­事,不想事nAd1(­干­部也好,群众也好,无论­干­件什么事情都不来神,都不起劲。农村­干­部嘛,上午走一圈,中午端酒杯,下午早早归,晚上画乌龟。机关­干­部嘛,一杯开水一支烟,桌子旁边聊聊天。群众进门难办事,一个报告拖半年。”

“馋,就是大吃大喝。群众说,­干­部下乡,­鸡­犬遭殃。­干­部无论走到哪里,首先就是吃喝。等到酒醉饭饱之后,再把工作问题说几句。我们县里好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开个什么会,桌面上都是摆得拍拍满满的。瓜子花生呀,苹果香蕉呀,香烟饮料呀,糖食糕点呀,样样都有。人家地区的人说,X县的贫困,是懒出来的,是吃出来的,是叫出来的。”

“贪。人们群众说,现在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一个普普通通的办事员,也伸手要钱要物。一些科技人员,一些教师和医师送材料到职改办,先要送红包。职改办的办事员去地区送材料,就跟申报职称的人开明腔,路费呀,住宿费呀,送红包呀,都要人家出钱。评个职称,多则几千上万,少的也要千把块。”

“变。上级领导提出四项基本原则,我们县里的一些党员­干­部,特别是一些党员领导­干­部,他们也有四个基本,那就是:自己的工资基本不动,自己的烟酒基本靠送,自己的饭菜基本不吃,自己的老婆基本不睏。如此下去,我们的党员,我们的­干­部,怎么不变呢?”

“我真担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这一代,或者是下一代再下一代,将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吴主任还没有讲完,宣传部的伍组长就抢着说:“就我们X县的形势而言,我的看法是两个字:一个是假,一个是拿。”

“假,假得冒名堂了。吃饭也好,吃菜也好,喝酒也好,抽烟也好,样样都有假。我老婆出差到广州,买一件羽绒衣。回来一看,里面夹了不少稻草。我们的土溪镇,全镇的人都会制造假文凭,制造假证件。不仅影响全县,而且遍及全国。我们的直­阴­区,一些农民制造的假银元,远销香港、澳门和东南亚的很多国家,甚至贩卖到了西欧和北美nAd2(群众说,现在的政府是假政府,现在的党员是假党员,现在的­干­部是假­干­部。因此,上面的指示也好,政府的法令法规也好,党员­干­部给老百姓做报告也好,都没人听了。”

“第二个字就是‘拿’。有人说,地球上有个加拿大,我们X县就是大家拿。”

“嘿嘿——”麻县长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呢?”伍组长说:“县里拿的是国家的钱,是扶贫款。到了区乡办分配时,贫困户拿一点,富裕户拿一点,人口多的拿一点,人口少的拿一点,­干­部拿一点,职工拿一­干­部甚至比贫困户拿得多。他们认为,国家的钱,好像老祖母的­奶­,儿子孙子都可以吃。于是乎,X县就变成大家拿了。”

“嘿嘿——”麻书记带了头,大家都笑起来了。

“大家拿,不单是扶贫款。退耕还林款也好,农网改造补助金也好,移民安置费也好,凡属国家补助的钱,都伸出手来要。单就移民安置费这一项来说,本来就只有几万人,结果报出五多万来了。各个乡、各个村、各个组,大家都争着要,都抢着要。这也是一个方面的大家拿。”

“公家的都是大家拿,私人的也一样。农村里种的西瓜,喂的­鸡­鸭,晒的衣服,过路的人来个顺手牵羊,拿走了。城镇里摆的摊子,装的电线,甚至放在门口边的拖鞋、扫把、桶子、脸盆等等极不值钱的东西,稍不注意,就被人拿走了。好像鲁迅小说中的孔乙己一样,窃书不能算偷。大家都是这么拿,就不足为怪了。”

“嘿嘿——”

“假也好,大家拿也好,都是道德沦丧的表现,于国于民、于人于己都是有害无益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如何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如何抓好思想品德教育,就显得分重要了。”伍组长盯着麻书记,大胆地说:“希望县委重视这个问题,希望麻书记加强这个方面的领导。”

“对对对,对对对。”麻书记连连点着头,嘴角边露出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笑容nAd3(

发言分踊跃。会议从上午开到下午。麻书记看了看手表,很快又到下班时间。于是,他便做了总结发言。

“感谢大家提出了不少宝贵意见。特别是党校的刘老师,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精­辟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指出了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整改的措施。县委将根据大家的意见,认真研究分析,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下面,我说两点意见。”

麻书记翻开了记录本。

“第一点,就是保稳定。稳定,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是摆在第一位的工作≡从党中央提出保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以来,省委和地委再三提出保稳定的问题。我们要防止一些不法分子聚众闹事,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联名告状,联合上~访。如果发现有这个方面的苗头,大家都要及时报告,及时检举揭发,及时做好工作,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我们的各级党委和党政机关的工作人员,都要密切关注这一重大的政治问题。所以因此,我们看形势也好,谈形势也好,分析形势、把握形势也好,都要围绕‘稳定’二字来做文章。稳定,是当前的头等大事,我们一定要保稳定。”

“嘿嘿——”

“第二点,就是保贫困县。我们争得贫困县,花了巨大的代价,花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确确实实是得来不易啊!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前任书记为我们创造了这个贫困县,让我们富起来了,日子好过些了,我们千万不能松劲,千万不能让贫困县的这顶帽子被一阵风吹掉了。现在看来,大家的思想还比较一致,形势还是好的。就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我们的一些指标、一些数字又会有所突破。为了薄贫困县,我们一定要做好统计部门的工作,那些上升的、突破的指标又要砍下来。今后还要多砍几年。我们这样做,不是为别的,都是为了X县,为了一百零五万人。只有薄贫困县,我们才能保稳定,才能保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才能为X县人们造福。所以因此,我们一定要统一思想,一定要团结合作,一定要保贫困县。县委分管这一工作的卿县长、县委办的王主任、政府的张副县长,要加强对统计局的领导,要切实监管好统计局的工作。”

麻书记讲到这里,通讯员小王就进来报告说:“地区检察院的章检察长,还有两个人在办公室等您。他们——”

“好好好。”麻书记又看了一下手表。“开餐时间到了,请大家都到接待处就餐。卿县长请客。嘿嘿——嘿嘿——”

麻书记同通讯员急匆匆地下了楼。

十一

麻书记走进办公室,地区检察院的章院长便关了门,同麻书记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分钟。

麻书记隐退了笑容,走到门边,叫了几声“小王”。

“小王可能回去了。”一个留在值班室的女人回答他。

“给我找来!”

过了几分钟,小王跑来问道:“什么事?”

“你到接待处三号餐厅把王主任叫来——快一点!”麻书记仍然没有开笑脸。机灵的小王,猜想着会有紧要事情,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大约十分钟的时间,王主任就来了。

“地区检察院的章检察长亲自来——”麻书记带了嘶哑而沉重的声音向着王主任说:“你跟他们到地区去一趟。”

“现在?”王主任似醒非醒、若明若暗地试探着。

“马上走!”章检察长站起来,其他两人向着门外走了几步。

“家里的事情暂时放下。”麻书记告诉他:“过一下我去找你爱人,要她放心。你——你也放心。”

门外,车子轰轰地响了几声,很快地销声匿迹了。

麻书记回到家里,胡乱地吃了几口饭。放下碗筷,他就跑到了王主任家里。

天已经黑下来了。麻书记坐了小车,急急忙忙赶到地区去。

正好十点钟,正好贾亦真在家里看电视。

麻书记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贾亦真听后,默了默神,从抽屉中拿出纸和笔,写下十六个字:

坦白从宽,越扯越宽;抗拒从严,回家过年nAd1(

麻书记睁开眼睛看了看,“嘿嘿”地张开了笑脸,连连点着头,连声说着:“这就吃了定心丸!这就吃了定心丸!”

贾亦真点燃一支烟,吸上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然后拿出信封,将自己写的十六个字装进信封里,封口涂了浆糊,交给麻书记。

“要知道——一个不能保护别人的人,自己也就不能得到别人的保护。”

“对对对,对对对。”麻书记又是连连点着头,又是连声说着:“还是贾书记高明!还是贾书记高明!”

“你快去!找个十分可靠的人,今晚就交给王主任。”贾亦真站起来,再一次叮嘱他:“这个人要十分可靠☆好是今天晚上就送到他手里。”

“我就去,我就去。”

三天后,王主任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回到了他的家里。照常上班下班,照常吃饭睡觉。

县委机关的书记楼,常常是换人不换房。麻书记只是在书记楼办公,他妻子在财政局工作,那里房子宽敞,就读就医以及购买东西都很方便,他就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

快过年了,各级各类的领导­干­部家里都很忙。麻书记过去当县长时,每逢过年过节,送礼的人都是川流不息。如今当了书记,送礼的人就更多了。财政局传达室的老头儿,只要讲到过年过节,他就感到头痛。要是关上大门,小门既挤不进,又挤不出;要是开了大门,人和车都不放让,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从早到晚,他就连口饭都不能吃了。

贫困县之前,送礼的人一般都是提篮子、扛袋子;贫困县之后,衣服里还兜着票子。老头儿说,东西太多,房子装不下,堆在一起发霉发臭。城里的亲戚,农村的亲戚,开了摩托车,开了拖拉机,砰砰砰地装了去。还有些实在腐烂得不像样了,垃圾桶里呀,沟坑里呀,到处丢得有nAd2(老头儿说:“只要当一届县长或书记,子孙三代都万千了。”

春节假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夜晚。孩子都睡了,麻书记坐在一张双人坐的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台新置的彩­色­电视机。妻子洗了脸,刷了牙,泡了脚,给丈夫端了一盆热水到沙发边。

“你也泡泡脚。”

麻书记脱下皮鞋和毛巾袜,嘿嘿地把脚放进热水里。几分钟之后,他又嘿嘿地把脚抬起来。妻子用条毛巾帮他擦­干­脚,帮他穿好鞋子和袜子。

“二嫂娘屋里的三哥,今天上午又来了。”妻子挨着他,挤在那张沙发上。

“什么事?”

“还是去年十二月跟你讲的。”

“哦——”麻书记用手拍了拍脑袋。“记起来了。”

“你要着个神,帮他解决。”

“不行呀——”

“怎么不行呢?”

“当时参军的时候,我要他买个城镇户口,他舍不得花钱。”麻书记认真地说:“凡属农村户口,复员之后,只能回农村。”

“你就不会变通处理?”妻子也认真了。

“能变就变,不能变就不变。”

停过几分钟,妻子找出理由来说:“凡属你们麻家的人,五代也好,六代也好,只要沾点边,一个一个都解决了。我们家——你也要一碗水端平啦!”

“怎么没端平?”灯光下,麻书记的脸­色­刹时变红了。

“你大哥,二哥,你侄儿侄女,你姐姐姐夫,你外甥外甥女,还有你表弟的表姐夫,还有你表嫂娘屋里的三姐夫,七七八八算起来,至少也有二十几个nAd3(我呀——对得起他们了。”

“别的你都对得起,所有的亲戚都知道。”妻子又找出理由来说:“这个还是当了兵回来,人家多多少少有些理由——你帮着解决的那些人,完完全全是些土八路!”

“难啊——”麻书记不由得嘘了一口气。

“这个我都知道。”妻子现出一些同情的样子。“要帮的你都帮了。剩下来就只他一个。”

又停了几分钟,妻子又唠唠叨叨了。

“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这个都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当书记,搞几年就走了。”

“老县长退下之后,帮忙的人万千≡己在台上的时候帮了别个,退下之后别个才帮你呀!”

“别说了,别说了。”麻书记的手扬了扬。“让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电视机关了。

卧室里,­射­出一丝淡白的亮光。

十二

正是春耕大忙时节,X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刘副书记向麻书记汇报说:“川山区的李书记和张区长一起到S县的美同区去嫖,张区长当场抓获,李书记逃跑了。”

“怎么?”麻书记颤动了一下,张开的笑脸绷得很紧了。

“事情是这样的。”刘副书记吸了一口烟,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原原本本地汇报说:“农历三月初九那一天,李书记同张区长开了一台小车,到S县美同区。他们早就打听到,那里有不少女人卖~­淫­,绝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女。他们两个早就架了势。”

“结果如何?”麻书记不愿听具体经过,只想听结果。

“正好他们那边搞严打活动。张区长当场被派出所抓获,人家一审讯,他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当地派出所报告了公安局,那边公安局与我们县里联系,刘局长认为是纪检部门的事,打电话告诉了我们。”

“人呢?”

“早就回来了。”

“那就算啦——”麻书记松了一口气。

“恐怕不行吧!”刘副书记说:“那边放了人之后,躲在一家旅社的李书记同张区长连夜开车回来,因为车速太快,在路上压死了一头猪。人家扭着不放,左搞右搞,结果赔了一百六十块钱。回来之后,这笔钱和他们在旅社的钱,还有嫖的钱,合计三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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