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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不归的复仇者 > 23

23

8号公路向北驶去的,当然也封锁了这条路。在十分钟以内,连周围的砂砾也逃不掉,完全是瓮中之鳖。这里与都市不同,没有岔道,只有一条灰­色­的道路,沿着海岸线一直伸向远方。

但是,逃亡车竟漏网了。

第二天清晨,在纹别市街道的外侧,发现了这部小型车栽进了田里。车的主人是本地人。很快真象就清楚了,车被盗了。

据警察准断:罪犯盗车来杀害了北条正夫,然后从街道外侧的公路上将车驶进了田里,又若无其事地步行回到街上。是的,可能不是单纯的事故,从远方来,盗车撞人,再弃车逃走,这种推测难道不能成立吗?因而从一开始,警察就将调查的重点摆在杀人的原因上。

“警察在调查是否存在怨恨等这方面的情况。”

“你的父亲,在这方面……”

“可能有吧?因为家父有一支枪。”

“是这样。”

原田不知该怎样才好,没有必要再询问了。

“真是欺人太甚!家父刚咽气,遗体还没运回家中,家里又遭到了疯狂的洗劫。在纹别市,杀人和偷盗的事都是十分罕见的。”

辰夫的语气显得有点儿自暴自弃。

“真不幸!”

原田低下了头。

就这样,与辰夫告别了。

在出葬期间,原田来到了港口。一走出来,就过来一条狗,夹看尾巴,摇着头。他领时想起了“丧家之犬”这一形容。自己目前的处境,不正是如此吗?

原田在海边壁岸坐了下来,北条是被杀害的——对此他确信不疑。不可能是事故,与武川的情况如出一辙,两家也是家属在医院守护期间家中被盗。倘若仅是武川,那姑且不论,北条也是这样则决不可能再属偶然了。

原田将他那­阴­郁的目光投向了深深的大海。在黑云和大海交融的地平线附近,死神好象在飘荡,这死神,如同扩散的黑云覆盖着天空,不久也将访问自己,连大阪的关根也……

罪犯在寻找什么呢?大概是书信。明信片或通讯录之类的东西。罪犯杀了武川,并抄了家,然后发现了北条的地址。从北条家又会发现谁的地址呢?原田在追忆自己是否曾给北条发过信。近两、三年来,除贺年片之外,没有其它的书信。有人习惯保存贺年片,也有人不保存,原田就是在正月以后便烧了。若是北条家有保存贺年片的习惯,那自己也已进入了罪犯的­射­程之内。不,可能与贺年片没有直接关系,地址到处都有,从书信、贺年片等等邮件物上都可以找到。

倘若这样,罪犯从武川家得到的通讯地址中,当然应有自己的地址了。

为什么还不来杀呢——罪犯可能有点什参事情,先找到了北条。

狗来到了身旁,蹲下来。原田抚摸着它的头。

没有进入东京市区,在羽田机场,原田直接换乘了去大阪的飞机。

在舒适的飞机坐舱里,原田回想起关根广一那爽朗的声音。在纹别旅馆给关根挂了个电话,电话中不可能细说,他仅告诉关根,武川和北条被杀害了,并想商议一下如何对付这件事、关根在四人当中­性­格最为开朗。“开玩笑吧?”他说罢就大笑起来了。“哪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经原田这么一说,关根稍许沉默了一会儿。“但是,那个昔日的亡灵复生,不可能吧?这是偶然的事。嗯,是的。要不我到伊丹机场来接你?好好商量一下吧。哦,什么地方?大阪?哪儿?好,就在那儿。”在爽快的笑声中,关根放下了电话。

那笑声至今犹在原田的耳际清晰地回荡,惶恐的心灵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得到了安慰。

关根在大阪生野区汽车运输业工作。他­性­格开朗豁达,这给予原田一种安全感,与关根商量总觉得会有办法的——纵然是昔日的亡灵复苏而杀害了武川和北条,与关根协力,就不会束手无策了。在最后的关头,总算是得到了关根的帮助,与关根联合,就不容易遭到对手的袭击了。原田想到这里,感到勇气倍增。

绝不能坐而待毙!一定霎进行反击,伺机杀死亡灵的原形。虽然不能公开,但只要知道了原形是谁,置对手于死地的剑,原田一方也是有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把双刃剑,现在说哪方会死于剑下还为时尚早。但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确实是迫于走投无路,才将恐惧转为愤怒。

到达大阪伊丹机场时,已是午后了。在候机厅中不见关根的身影,原田也没有进去,因为与关根约定的地点是在茶馆,如果那里的人太多,就在走廊上等。可是两个地点都不见关根。原田决定在走廊上等待。大阪的交通情况不清楚,大概与东京大体相同吧,倘若遇到交通阻塞,晚到几十分钟也是可能的。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又过去了。

原田开始坐立不安了。关根不来了吗?在四人当中,只有关根是所谓买卖人。武川是中等企业的公司经理,北条是渔师,自己是出租汽车司机,只有关根不同,他是大阪的商人。到目前为止,昔日的亡灵会发现,它频频访问的对手都是穷人。一个正常考虑问题的男子,尤其是象关根这种处于优裕生活环境中的男子,也许不会认为昔日的亡灵能够复生——姑且认为确实有什么,但与原田联合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嗯,原田认为应该打消求援的念头。

原田气馁了。一定是这么回事!用电话责问!?那关根会推口说是因为有什么大宗买卖之类的事而不能脱身,故作洒脱,一笑了之。显而易见,被出卖了——原田在这样想。

然而,原田依旧在那里等待。三十分钟过去了。五十分钟又过去了。

原田彻底死心了。到了航空公司售票处,询问去东京的机票情况,上哪儿的票都没了。他只好出了机场,去坐出租汽车到大阪,然后打算乘新­干­线返回东京。

如今孑然一人了。在此以前,出于对关根的信赖,曾一度考虑过向对手进行反击,可现在关根这个关键人物的态度却如此冷漠——这个意外的打击,使原田想奋力应击的想法荡然无存。

到了乘车场,原田还未甘心,又重新返回走廊上。他认为无论如何还是应打个电话问个究竟,关根虽没来接,可也许正在盼望着自己呢?若是另一种态度,当场断交就行了。

电话中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哦,是找关根?这……”

话尾含混了。

“喂、喂,你是谁呀?”

原田这样问。随后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关根的代理人。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专程乘飞机到达伊丹机场,因为与他有一个约会,此刻正在等他。我是东京的原田。”

“是嘛,那实在太对不起您了。情况是这样,关根他在昨天深夜死了。”

“啊!这、这、这……”

话已说不出来了。原田顿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金花直冒,紧紧地握着电话。

“请镇静一点儿。昨晚九时,他在附近一家小饭馆吃了东西后就出去了,等了很久也没见返回。今天清晨,动员了许多青年人去找,才发现他掉进了附近的河里。”

“警察,警察……”

“是的,脑后部有伤痕,是喝醉酒还是被击后掉下去的,以及在什么地点出的事?这一切正在调查之中。”

“谢、谢谢!……”

语无伦次地说完话后,原田放下了电话。他拎着从北海道给关根带来的土特产出了电话间,双腿一直在颤抖。在数米外的一个柱子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注视着原田。这是一个非常消瘦、目光冷酷的男子。

原田发出了绝望的悲鸣,这悲鸣声仅仅是在心里呢还是已经呼喊出来了,连自己也尔清楚。他将礼物放在地上,迈步走开了。然而,脚已不听使唤了,跌倒在走廊上,他一面爬起来,一面迅速地望着那个男子。这男子仍然以冷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大门的电铃响了。

“一定是爸爸I”

妹妹季美立刻站了起来。

原田义之仍然坐着,在喝兑淡了的威士忌。于是,他又拿出一个玻璃杯斟入了威士忌,这是给父亲准备的。在工作之余,父亲最大的嗜好,仅仅是喝点儿酒。

自从父亲给义之挂电话,说是为朋友送葬要去北海道,至今已过近九天了。在此期间,没有任何联系,令原田兄妹非常担心。父亲无论对于社会还是对于家庭都是一个规矩人,与一切放荡行为都无缘,连续休息九天而不上班,对父亲说来确实是件异乎寻常的事。倘若再等四、五天没有消息,原田兄妹就准备登寻人启事了。

仅仅传来一声叹息。从妹妹的这声叹息中,原田已知道不是父亲了。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随之厨房中出现了朋友峰岸五郎的身影。

“是你?”

“是我。我是来问候的,不欢迎吗?”

峰岸坐在椅子上。

“无论欢迎不欢迎,反正你的目的是找季美。”

“从季美那儿得到电话。说是你父亲行踪不明?”

峰岸如同喝啤酒那样,一口气将半杯酒喝­干­了。”

“是的。”

“担心了吧?”

“在北海道挂了个电话来,好象在葬仪后的第二天,要去女满别机场。从那以后的行踪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又去拜访亲戚、朋友?”

“不会的。”

“是吗?”

季美迅速走进厨房准备饮食去了。峰岸望着季美的臀部。二十三岁的季美已完全发育成熟了,长得丰满的臀部充满­性­感。峰岸暗暗地望着。男人在观察女人的那些部位的时候,目光中包含着一种渴望,也可能会转变成邪恶。

“喂!”

义之叫了一声。

“嗯——啊,­干­嘛?”

峰岸将视线回到了原田义之身上。

“我想出去寻找,你认为行吗?”

“我也是这么想。”

原田点了点头。

“要是有用得着我效力的地方……”

“要是需要你帮忙,还得麻烦你的。”

原田感到现在没有必要。峰岸在警视厅搜查课工作。若到了峰岸介入的地步,除非是父亲死了。忠厚老实的父亲是不会招人怨恨的,况且他又没带大量现金出去。

“那么,好吧。不过,你父亲也可能象休息一样,做一饮悠闲的旅行吧?喂,和实习医生凉子小姐的关系怎样了?”

“一切正常。”

“快结婚了吧?”

“这事儿,还没考虑呢。”

原田又斟上了威士忌。

“与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同,你们医生经常接触护土,对待女人当然比较随便了。”

“真的吗?”

“当然,令人羡慕的职业……”

峰岸中断了谈话,仔细地注视着季美。

“你在这儿多玩会儿。”原田站了起来。

“好。”

“我还有点儿事情。”

只剩下峰岸和季美了,原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光政园到家里,是翌日清晨。

他显得异常憔悴,眼神中包含着痛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与离家前相比,明显地消瘦了。变化真大呀!

父亲沉默地走进了房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子原田追问到。

“什么也没有。”

光政简单地回答。

“爸爸!”

季美递过来一杯咖啡,用责备的语气说着。

“别担心。在北海道时给大阪的关根打了个电话,他劝我去玩玩,我也觉得应该休息休息,便去了大阪。原想在大阪再给你们挂电话,可是……”

“可是,怎么啦?”

“到了大阪,关根却因故死亡了。”

“死了?”

“临死的当天晚上,出去吃东西,好象是喝醉了酒而掉到河里去了。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根广一——顷刻间三个人,唉,三个人都……我的老朋友都死了!这么,我……”

光政的话模糊了。

“是这样?”

原田的视线从父亲憔悴的脸上移开了。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三个老朋友相继死去,而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原因也听父亲讲过,这三人是从前的伙伴,但是怎样的伙伴却不清楚。父亲历来就沉默寡育,往日的事,也就是原田出生以前的事,基本上没听说过,仅仅知道父亲和这三人平时相互间有贺年片、季节问候明信片等往来。

原田觉得应该让父亲安静一下。

“义之——还有季美。”

父亲对站起来的原田说。

“­干­嘛?”

“我打算辞去出租汽车司机的工作。哦,辞职之后,并不想什么都依靠你们,只是感到太疲惫了。”

“当然赞成。”

原田毫无造作地回答。

“已经辛苦一辈子了。就您父亲一个人,有什么麻烦的。”

“不,不是觉得麻烦你们。我……”

“怎么了?”

“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们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也是的。那今晚再说吧?”

原田站起来。

光政目送着两人上班去了。多么好的孩子啊!光政心里暗暗地感叹。义之不久就可以独自开业了吧。季美也和蜂岸五郎订了婚。峰岸和义之从小学时代起就是好朋友,他大学毕业后进了警视厅,在搜查课工作。已经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了。一生辛劳所得的补偿就是义之和季美。这确实是值得庆幸的,纵然没有留下什么财产,但也没有什么可以怨悔的。对­干­光政说来,只要这两个人存在,就象征着光明,但要离开他们去生活,那……

光政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至于去何处却无固定目标,随意飘泊吧,只要能栖身度日就行了,自己还可以­干­活,积蓄现在多少还有一点儿,不用向孩子们要钱也能出走。

到了银行开门的时间,光政取出了存款。不到二百万日元,但已足够租间房屋和短时间的生活费用。回到家,立即开始作出门的准备,没有什么特殊的行装,主要是衣物。大体收拾完毕。他将­阴­郁的目光投向了狭窄的庭院。

难道只能出走吗。他反复思考后还是感到无路可寻。杀害武川北条,又杀害了关根的人,是决不会放过自己的,很清楚,那个凶手已在窥视自己了,死亡迫在眉睫。若不出走而寻找办法,就只有对义之说明事情的全部真相。义之可能会与峰岸商量。倘若这样,就会惊动警视厅,惊动大阪府警、北海道警。动用国家权力来追捕杀人犯,结果会怎样呢?要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政府也卷入了……,政府的垮台,对于光政说来倒是无关紧要,他最关心的是:义之和季美若被卷入急流旋涡之中,平静的生活就被彻底破坏了。

“这样不行!”

光政自言自语地说。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只有避开凶手,虽然绞尽脑汁,也再无良策了。怎样离家呢?光政感到一定会有人尾随。有人尾随,那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什么用呢?他最后决定,明日清晨,先叫来四辆出租汽车,都是关系要好的同事驾驶的,然后乘其中一辆逃向某个车站。要巧妙地钻进同事的车里,然后甩掉跟踪者逃走——光政制定了一个逃往远方的计划。

他将实来的时令鲜花供在佛龛上,在亡妻的牌位前合上掌……

夜慕降临了。

光政和季美两人在吃晚饭。原田义之打电话来说他晚上十点回家。光政没有告诉季美明晨要出走之事,也不打算对义之讲。旅行包隐藏在出租汽车里,准备天不亮就悄悄离家。他同季美一起喝了好几杯兑淡了的酒,季美多次将话题引到光政近来心绪的变化上,但光政却支吾开了。

还不到八点,光政就进了放电视机的房间,在狭窄的家里,只有这里收拾得宽敞一点儿。作为待客室。开了电视机,正在播出西部剧,光政一面抽烟一面看着。厨房里传来了打破东西的声响,大概是季美摔烂了器皿吧?光政没有介意。

隔了几分钟,房门开了,光政回头一看,顿时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季美的嘴被堵住,双手反绑,背后站着一个男子,瘦高的个子,颧骨异样地突出,凹眼的眼中­射­出凶残的光。这男子手中握着无声手枪。

“啊!这……”

光政站了起来,凝固的血液转瞬间又都沸腾起来了,一见季美反绑着,他什么都全然不顾了,拼命地向那男子扑去。

无声手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击中了光政的胸膛,他如同被棍­棒­敲打了一下似的,通、通通地倒退了几步,碰到了墙壁,然后倒在地上——他明白心脏被­射­中了,躺在墙边等死吧。慢慢地呼吸开始停止,身、手、脚不能动弹了,眼睑也不能翻动了,眼珠直直地瞪着,仅仅还有意识存在。

为什么还不死呢?原田光政不太明白。不,也许已经死了,只是魂在看着眼前的光景。眼前的一切还能看见。

季美正要逃走,被那男子拉住了。季美的眼睛朝上看着,一张苍白的睑。她被拉回来,按倒在地,雪白的脚露了出来,连大腿也能见到了。季美因双手被反绑着而不能动弹,想利用脚支撑起来,但办不到。能见到裤衩了,那男子一直盯着下面。季美蜷缩着,但仍然轻而易举地被剥下了裤衩,丰满,白皙的臀部就在眼前。季美拼命地扭动着腰,裙子似掉非掉地在腿上摇动。那男子撕掉了裙子,任何遮掩物都不复存在了。看着季美扭动的胯档和臀部.他那凹眍的眼中­射­出一道凶光,猛然地抓在了季美的臀部,先是一只手,再添一只手。季美拼命地抵抗,扭动着臀部,想要起身逃走。

那男子的手离开了臂部,抓住了季美的头狠狠地抽打,频频地响起重重的耳光声。

“看你还动不动!”

那男子边打边用这嘶哑的嗓音吼着。这声音仿佛什么地方生锈了一般。

季美的头垂落在绒毯上,已经无力抗争了。那男子又抓住季美的臀部,这次没有再动了……他将手枪放在一旁,开始玩弄着臀部,用脚分开季美的腿,呼吸变得急促了,一只手掐进季美那高高隆起裂缝,另一只手抚弄着隆起的臀部。季美的周身都在颤抖。

住手!——光政拼命地喊。当然,并没有声响。

……

那男子慢慢地穿上了裤子。

季美呜咽着,从脊背到臀部都在抽动。

那男子拿起了手枪,用脚将季美的身体拨过来,将枪靠近她的Ru房。李美闭上了眼睛。

“不准打!”

光政减到,但发不出声响,眼睛直直地瞪着,凝视着这一切。

那男子用枪压住左Ru房的同时,抠动了扳机,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季美的身体跳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了。

大门的电铃响了。那男子听见铃声,环视了室内一周,立即轻轻地出了房间。可以听见轻轻的上楼脚步声。

电铃响了数次,无人开门。发出了开锁的声响。

“晚上好!”

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这是义之的恋人,实习医生野麦凉子。

“不要进来!”

光政又喊道。凶手就藏在二楼,那个坏蛋浑身杀气,进来要惨遭杀害。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她边叫季美,边向屋内探望。

“啊!”

凉子见此情景,不禁哀叫了一声。他用双手掩住苍白的脸,立即就想跑出去。但是。他还是走进了屋里,毕竟是位实习大夫,经常解剖实习,对见尸体已较为习惯了。她的神­色­很快镇静下来,但脸­色­依然苍白。”凉子先蹲在季美身边,切脉、观察瞳孔。季美已经死了。

凉子又来到光政身旁。

——快逃走,在楼上!

凉子抬着光政的手腕,脉搏还在微微的跳动。

“伯伯!”

光政背靠墙壁和床角斜躺着。凉子边叫也抱起光政,使他在床上仰卧。

就在这瞬间。光政的心脏里似乎在跳动,“通”地一声心脏收缩了。光政发出了声响。那声音仅自己的耳朵能听见。可是刚一出声,呼吸又停止了。

“找警察,库拉西……”

光政断断续续地说着。

“您说的‘库拉西’,是什么意思?伯伯!”

凉子大声地问。大概是凶手的名字吧?然而,原田光政的生命已经永远地结束了。

凉子听见有下楼的脚步声——凶手还藏在上面呢?凉子立刻冲出房间。在跑出大门的刹那间,无声手枪又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子弹击中了右手手腕,凉子发出了惨叫。没有穿鞋的时间,她赤脚跑到了街上。背后传来了凶手追赶的脚步声,凉子拼命地呼喊。

一辆小汽车在凉子面前刹住,车门开了,跳下一个身穿美军制服的军官,紧紧地把凉子抱住了。

警视厅得到消息,已是八月十八日夜里八点五十分了。

峰岸五郎在九点十分到达原田家。他并不知详细的情况,仅知道110号的人被杀了。

“快开!”

峰岸向巡逻车司机大声吼叫。无法估计是谁被杀害,是父亲光政?是义之?还是季美?在原田家门口,已停了两辆巡逻车。峰岸刨开围观的人群冲了进去,光政和季美的尸体依旧停放在那儿,他看了一眼便走出房间,步履瞒珊地进了厨房,坐在椅子上。

季美的双手被反绑着,下半身被剥光,因遭棱辱而跨间沾满皿,从撕烂的衬衫中露出了Ru房,Ru房上还有被枪击后的烧痕。真是惨不忍睹。

是哪个混蛋!峰岸的拳头在剧烈地颤抖。

报告者被带进来了,是隔壁一家的主­妇­,年近四十,由于紧张而表情异常。

“请照你所见到的情况如实地讲吧。”

峰岸以平静的口吻说、声调虽然平静,内心却压抑着愤怒的烈焰。”

“我正准备出来关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悲鸣,那声音如同布撕碎了一样,万分凄惨。我想是杀人吧?出来一瞧,只见一个青年女子光着脚冲向大街……”

“女人!确实是个女人吗?”

“是的,不会错。这时,一辆驶来的车突然刹住,从车上跳下一个美军军官,将那女人抱上车去,立刻向国立竞技场方向驶去了。”

“美军军官,这是真的?”

“对,是个身材魁伟的军人。穿着漂亮的制服。”

“车上还有其他人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军人是从车后门跳下来的。”

“大概有多大的年龄?”

“嗯,也许有三十左右吧?”

“车的番号呢?”

那女人摇摇头。

“我一点儿也不懂得有关汽车的常识。”

“你说那女人高声惨叫‘杀人啦’而跑出来,看样子是被谁追赶吗?”

“是的,看那副拼死逃命的模样……”

“看见这些以后,你当时怎样?”

“我想后面一定有凶手,就跑回家了,不过,我立刻就断定是110号。”

“那么说,没看见凶手了?”

“没有。”

“麻烦你了。”

峰岸送走了这个女人。

在此期间,鉴别人员赶到了。经鉴定后可以确认,门上和周围的土中以及路上都有血痕散布,与目击者的证词相符。从而可以推论,那个逃出去的女人,在家中某处被击伤了。

九点正,也就是在得到报案后的十分钟,以新宿御苑为中心,设置了临时检查哨,新宿、涉谷、港等各署都设了包围网,在这周围地区也进行了盘查。

九点半钟了,凶手没有落网,美军军人乘的车没有查到,也没有任何有关那个受伤女人被搭救的消息。

美军?

峰岸感到事情棘手了。若是美军卷入,那一定有相当复杂的背景,他回想起原田光政近十天内行踪不明一事。

中年的相良刑事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莫非是同伙?”

他一面深思,一面阐述着自己的意见。

“不会的。故意大声叫嚷,让他人看见自已被美军救走,这不合情理。哦,凶手很可能逃进御苑,请布置一下全面包围。”

“知道了。”

和良刚出去,门口传来了原田义之的声音。峰岸没有动。过了几分钟,原田进了厨房。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和嘴­唇­都在剧烈地颤抖。

“喝口酒。”

峰岸熟悉地从厨柜内取出威士忌和酒杯,放在原田面前。原田想倒酒,可杯子不住地颤抖,“吧嗒”一声杯子摔碎了。

“是谁­干­的?!”

“是谁­操­纵­干­的。咱们一定要亲手复仇!”

峰岸回答。

“谁把父亲和妹妹……”

原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哆嗦的手中。

“凶手刚作案后,有个青年女子被追赶着从家里跑了出去……”

“是野麦凉子!”原田唰地一卞站了起来,“现在哪儿?她瞧见凶手了吗?”

“慢点儿,真的是凉子吗?”

“门前的鞋是凉子的,而且我把家里的要是给她了,万一父亲和妹妹不在家,也好在家里等着。她在哪儿,受伤了吗?”

“别着急。现在她下落不明。”

峰岸把原田又按回椅子上。

“……”

“凉子被凶手打伤后,她跑了出去,一辆开过来的美军车搭救了她,向国立竞技场的方向驶去了。现场虽有血迹,但并不多。事情发生在八点五十分,现在是九点五十分,大约过了一小时,但至今还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

询问了这些情况后,原田站起来,在行凶的那间房屋里拿来了电话,接在厨房的Сhā座上,用那颤抖的手拨着凉子家的电话号码。原子没有回家。也没有打任何招呼。原田心想,她若受伤了可能会进医院,于是又与她实习的那所医院联系,凉子也没有去。

“真糟糕!”原田痛苦不堪地说,“向美军方面打听了吗?”

“正在照会之中。”

“什么,那怎么行!”原田站起来大吼,“眼看受了重伤,抢救迟了会死的!只有野麦凉子见过凶手,要是她再出了事……”

原田颓唐地坐下,他蓦然预感到凉子已经死去——她是带着血迹逃出去的,既然能逃出去,那就说明伤势不重,倘若不是重伤,理应尽早与警察联系,再说无论伤势轻重与否,只要就医,医生就会报告警察。如今一小时已过,没有到任何地方的消息,说明凉子未去就医——那么,是死了。

并且,这不是一般的死亡,若是枪伤至死,美军会立刻交出来,不,无论是否死亡。都一定会交四米,不交出来的唯一理由,就是美军卷入了这一案件。美军将凶手送进原田家,并在外面停车等待,但运气不佳,刚作完案就碰到凉子来访,并看见了凶手。决不能放走她!于是美军佯装救人,强行绑架了惊惶失措地逃出现场的凉子——凉子被杀了。

他出了房间,并不清楚峰岸对自己讲了些什么。

去杀!杀!杀!……原田的脑海里,频频闪视出这个念头,一切一切郁全然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杀意存在。

他陷入了极度悲痛之中。

八月二十日,法医对父亲和妹妹的尸体进行的解剖经束了。

翌日,原田料理完所有后事。

参加悼念的人不多,除了妹妹的几个朋友,父亲的二位同事之外,就是母亲的几位亲戚,父亲没有任何亲戚。葬仪异常简单,原田没有款待悼念者。悼念者在葬仪结束后分别向原田安慰了几句便告辞了。

家,凋敝了。

原田坐在父亲和妹妹生前活动过的客厅里。家中有一块巴掌大的庭院,父亲不知从哪儿买来几株树,种在院子里。庭院中还放有几个花岔,不知栽的什么,如今已是杂草滋生。

原田呆呆地望着庭院,眼前又浮现出妹妹那惨死的遗体——双手反绑着,贴身衬衫被撕破,遭强Jian后下半身全­祼­露着。一想到罪犯杀死了父亲,又在父亲的尸体前从容地­奸­污、并杀死了妹妹,原田顿时感到肝胆俱裂。

“在这儿哪?”

峰岸进来了。

“嗯。”

原田一动不动地回答。

“终于结束了。”

峰岸在对面坐下来。

“绝没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

“向罪犯复仇?”

“是的。不知道父亲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是目击到什么?父亲只不过是个汽车司机,历来又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却遭到连美军在内的某个组织的残酷杀害。这倒也罢了,对于男人说来,生活中总会遇到一些纠葛,麻烦是不可谈免的。但是,罪犯竟又­奸­污了妹妹,并杀害了她……”

原田说不下去了。

“不仅是你,季美对于我说来,也是世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我明知在缉查中渗入个人感情不好,但我仍要将这一案件当作自己的事情对待。这是对我的挑战啊!”

峰岸也如同原田一样,将视线转向了庭院。夏日的阳光耀眼刺目,季美那惨遭杀害的尸体好象正躺在阳光之下。

“你无法查明这一案件……”

原田突然冒出这句话。

“无法查明,为什么?”

“即使知道野麦凉子被美军绑架,但警察无权搜查美军驻地。怎么办?”

“千真万确。但若与美军有关,办法总还是会有的。”

峰岸尴尬地说。

野麦凉子的足迹消失在原田家门口,得到目击者报告是美军救了她。所以,已正式照会驻日美军司令部,拜托他们代为搜查。得到的正式答复说:倘若发现当事者,定当引渡。

为进一步确定与美军有关,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他们聘请了科学检查所前来协助,对在野麦凉子面前急刹车的轮胎痕迹也做了分析,然而没有结果,因为痕迹不明显。

谁还见过野麦凉子呢?搜查课正在赶印数千张她的照片,预计明天以内可在全城张贴。野麦凉子没有去找过关东附近的任何一位医生。

难道负伤是伪装的吗?

野麦凉子是同案犯——在搜查本部,持这种观点的人越来越多。根据血迹化验血型,全部是A型,与野麦凉子的一致。并且,又对血点飞溅的情况进行了分析——受伤者若是步行,血点就会朝着前进的方向呈椭圆形稍带尖状I若是跑步,那种特征就更明显,呈感叹号甚至时针形状,若是血点滴到墙壁或床等斜面上,随着倾角的缩小,其形状也相应变得细长;血点下落的高度也能说明问题,在足、腰、肩等部位,若是等量地滴下,其形状也殊异。根据野麦凉子的血迹分析,可以推测血是从上半身滴下的。大致可以确定,是上半身受伤,边流血边奔跑。当然,这并不能断言野麦凉子就不是同伙。

可是,峰岸有如下理由否定野麦凉子是同案犯:

第一,峰岸多次见过野麦凉子,她虽然作为实习大夫而比一般的姑娘­干­练一些,但毕竟是个娇柔的女子,不象能行凶的人。再说并没有发现什么一定要致恋人的父亲和妹妹于死地的缘由。也就是说,缺少作案动机。

第二,凶手强Jian了季美,野麦凉子若是同伙,那一定会目睹这一全过程。这不合情理。

第三,按照常理,作案者不会故意喧哗而制造目击者。

野麦凉子受枪伤、被美军绑架,这是事实。警视厅正全力以赴寻找野麦凉子。只要找到见过凶手的野麦凉子,案件就容易破获了,反之倘若野麦凉子被害,此案就棘手了。

凶手的指纹没找到,唯一的遗留物就是残存在季美荫道中的Jing液。根据Jing液分析血型为O型,但凶手是否就是O型血仍不能肯定。在血液中可以分为分泌型血液和非分泌型血液,要是非分泌型血液,例如即使是A型,在Jing液中也可能出现O型。这无异于没有证据。

所以,搜查到此已经搁浅,搜查本部里笼罩着一派低沉、­阴­郁的气氛。然而,在峰岸的身上,只有不屈的斗志。调查与美军有牵连的部分,并非绝对不可能,峰岸在外事警察中有好友,那位好友与日本自卫队调查室和美国中央情报局要员保持着秘密联系。但是,倘若不是美军个别人员的介入,而与整个美军无关,那大概中央情报局也得不到这类情报。峰岸一边依赖外事警察搜集有关情报,一面全力以赴地寻找野麦凉子。

“我自己­干­!”

原田郑重地宣布。

“还是不­干­为好吧。你无法去搜查,况且你还在医院上班呢。”

“我要辞职!”

“辞职?”

“对。父亲和妹妹遭到惨杀,恋人被绑架,或许也已被害,我难道还能苟且偷生吗?”

“这……”

峰岸点点头,他完全理解此刻原田的心情,悲痛已填满了聪慧的头颅。从儿童时代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说了就执意要做,只要下定决心复仇,哪怕是赴汤蹈火也不能改变他那坚强的意志。

“无论怎么说,解开这案件之谜的一个关键,是你父亲去北海道参加友人葬仪之后到何处去了?你父亲对什么东西感到恐惧,打算出走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畏怯什么呢?你应当有所察觉。”

“……”

“说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也有权讯问,请不要忘记这点。”

关于原田光政那一段不明行踪,原田完全保持沉默,倔强地沉默。没有听父亲说过要去旅行的事。

“没有什么可说的吗?”

“没有。”

原田摆摆头。

“愚蠢!你沉默吧,只是危险可能更迫近野麦凉子了。细细地权衡一下吧!”

“给我回去。”原田冰冷地说,“我自己­干­。”

没有什么想对警察说,再则也没有什么可说。也许,父亲顿生疑窦的是,他那三位旧友蹊跷地相继死去——武川惠吉死后未隔数日,北海道的北条正夫又死于车祸,正因如此,父亲仅仅见到报纸的报道,就匆忙赶到北海道去了。若是在平常,这么遥远的路程,拍封唁电或送去香奠就足够了,亲自赶去一定是有必要知道死因。随后父亲又挂电话给大阪的关根,正说明他已深感北条之死非同小可,因此才打算与唯一剩下的关根广一商量。可是,就在父亲到达大阪的同时,关根广一也死了。从那以后有几天的时间,父亲去向不明,回家时他已心衰力竭了。他还准备辞去汽车司机的工作,并等义之和季美上班后,做出走的准备,把装有衣物的皮箱藏在汽车中。峰岸的部下发现了皮箱,峰岸便以推测父亲要出走,去银行调查,近2O0万日元的现金已被提走。这些钱在原田家行凶现场消失了。

峰岸委托北海道警方调查有关北条正夫的死因,对方答复说,是事故死亡或是蓄意谋杀,正在调查之中。峰岸仅仅知道这些,至于武川惠吉和关根广一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原田计划待葬仪一结束,便立即着手调查三人的死因。在三人死亡的周围,一定潜藏着一个令父亲感到恐惧的幽灵,若再往前追溯,父亲的沉默不语……包括父亲在内四位旧友的过去,无疑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倘若警方出面调查,死者家属可能会因怯懦而不敢吐露真情,况且原田也从未闪现过这种念头,即要依靠警察侦破此案。实在太残忍横暴了,父亲、妹妹、恋人同时惨遭杀害。此刻的原田只有憎恶,他决心用自己的手结束凶手罪恶的生命。

法律确实是正义的,也会严惩凶手,但是无法找到能够消除原田那满腔仇恨的条文。

第02部分

似乎有人跟踪。夜里,在练马站原田察觉到有人跟踪。一个青年男子,在人群中窥探着原田,偶然目光相遇,那男子若无其事地避开,又消失在人群中。这跟踪者的目光,冷若冰霜,又如同豹子盯住自己的猎获对象那样,­阴­险、凶残。乘出租汽车去访问武川惠吉家的途中,也看见了同样使人不寒而采的目光,是路旁的行人还是错车时的乘客?这些都模糊不清了。

是一个组织吗?原田感到微微的惊悸。经过反复思考,不能认为凶手的目的仅仅是杀死父亲,而妹妹纯属偶然被卷进入的,妹妹也应包括在谋杀的对象之列。他们将武川北条和关根三人的死,都伪装成事故死亡,仅仅父亲是遭枪杀,这是因为那个组织知晓,父亲已觉察到这一连串的死亡。只有父亲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三个人并非死于一般事故。于是,那个组织已无暇再巧装事故了,因为有了戒备,再伪装事故死亡决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万一父亲去找警察,将三人之死的可疑点全盘托出……所以枪杀了父亲。那组织见到父亲自大阪返回后,没找警察而对两个孩子讲了些什么,为此十分惧怕,所以执意要杀绝一家三口以断祸根。杀死父亲、妹妹然后迅速离去,只需两、三分钟时间,之所以这样从容地强Jian了妹妹,是因为在等待自己归来。然而,野麦凉子的意外出现,使计划落空了。

葬仪完毕后的翌日,他再访了武川家。原田拟定了一个计划——从这儿飞到北海道,然后再飞到大阪,重复父亲走过的路线。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计划,那个组织倘若觉察,是决不会轻易放过的。

原田在乘坐电车的途中,心里琢磨着:塔伊沙——这是武川家属说出的,是武川莫名其妙地说的话。武川接受了岛中院长的诊断,并刚进行麻醉分析后,就如同梦呓式地说着:“是塔伊沙……可能是塔伊沙”,又希望转换医院。这个“塔伊沙”是什么呢?原田试着给这几个假名的读音安上汉字,立刻就想起了“大佐”、“大差”,然后无论怎样左思右思,也想不出来了。显然不是“大差”,武川想换医院,但中央医疗中心是高级医院,当然没有理由要离开那儿。因为胆怯?“塔伊沙”是“大佐”或是人名?若是人名,其它的汉字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原田假定有这两种可能­性­。

假定为大佐——武川因车祸而出现记忆伤害,院长用麻醉分析进行检查,麻醉医生当然也在场。武川可能认为这两人当中的某个人是“大佐”,并且非常惧怕“大佐”。

假定为人名——例如“泰左”这个名字,可能是院长或是麻醉医生过去的名字,也是合乎情理的。武川就是惧怕那个男子。

再者,除院长和麻醉医生之外,主治医生、实习医生和护士也可能在场。倘若这样,可以设想,除主治医生而外,在武川见过的其他人中,有大佐或者名叫“塔伊沙”的人。

重要的是线索:据武川家属说。父亲来访时,也是这么对他讲的。父亲可能因此受到震动,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促使他匆忙去北海道了解北条的死因。要解开父亲和他的三位旧友神秘死去之谜,这个“塔伊沙”可能是关键所在。武川临终时趁家中无人之际潜入的小偷,也不能说与此完全没有关系。

哦,要注意后面的尾随者!

倘若美军也参与了尾随者所在的组织,那就不是一个寻常的对手了。然而,原田已下定决心要搏斗到底。他打算寻找时机,抓住尾随者,即便是打个半死,也要让他开口。警察虽然有强行搜查权,但象这类的事情,峰岸却做不到——这超出了警察的权限范围,从而也就完全抵消了警察的作用。原田是不存在这些顾忌的,他只有满腔的愤懑和由此产生的复仇烈焰——非把这个尾随者打个半死而决不宽恕!

美军!

突然,原田若有所悟地想到了什么,他凝视着夜空思考着——难道不能认为美军与“大佐”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吗?原田回想起从武川家属那里听到的关于武川的军历。“特尼安岛”——这就是武川家属所仅知的。与原田的亡父一样,武川也缄口不谈往日的事,仅仅是在结婚之际,做过简短的说明。昭和十九年①七月,美军在特尼安岛进行登陆作战,同年八月,日本军方发表了岛上全军将土为国捐躯的战报。但实际上,武川是被捕而被送到美国科罗拉多州的收容所。

①昭和是前日本天皇裕仁的年号。昭和十九年相当于公历1944年。

父亲也是缄口不谈自己的军历。哦,原田猛然想想,父亲曾经说过,自己在什么时候出征过南方并被俘,大概也是到了科罗拉多州的收容所。

四位旧友当时是否都在特尼安呢?是否他们又是一起去的科罗拉多州收容所呢?在那儿他们又遇见了什么呢?战败后历经三十余年后的今日,以“塔伊沙”这一谜语为发端,四人相继被害,并且可能又涉及到美军——原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夜空。

出了信浓町站,已是夜里十点过了。原田穿过外苑,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他喝了大量的酒。家里的灯火熄灭了,笑语欢声也永远永远地消失了,一切都不可能再逆转。家,已变成了一具亡骸。

原田穿过街道时,肩膀碰到了迎面并排走来的两个男子,原田虽想避开,对方却故意不让。

“对不起。”

原田按照通例倒了个歉,对方却勃然起火。

“对不起?”一个人迅速抓住原田的前胸,“说话别这么神气。”

原田推开那人的手腕。

“你这小子!”

这个男子扑过来抱住原田,另一个男子“嗖”地一下窜到身后。这时,一辆小车徐徐驶来。原田感到身后那男子在掏东西,是无声手枪还是匕首?他想将搂住自己的这个男子作为屏障,但是饮酒过量而力不从心,只好束手待毙了。

“不准动!”

原田还没弄清是哪儿传来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枪声,随后传来皮靴声。那徐驶而来的车打开了车门,两个男子飞奔窜入车内,车瞬间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阵排气声。

原田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过来,停住脚步,借着街灯光亮,可以看见他握着手枪,但没有抠着枪机,路对面出来几个人,似乎是他的同伴,宛如从森林中冒出来似的。车的尾灯也消失了。那男子从口袋中掏出微型步话机,说了些什么之后,走到原田的身边。

“还打算复仇吗?”原来是峰岸,“没留神吧?下次再漫不经心,脑袋可就搬家了!”

声音有点嘶哑。峰岸和原田并肩走着。

“在跟踪我吗?”

“是的。”

“那么,在练马场见到的尾随者,是刑事吗?”

“那个,不是。”

峰岸很随便地回答。

“不是?”

“是警察之外的尾随者。”

“那么,为什么不抓呢?”

“别着急,已叫刑事跟踪着呢。”

刹那间,原田感到十分泄气,双重的跟踪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一场围绕自己的无声暗斗正在黑暗中展开。

“我有话要说。”

峰岸变换了口气。

“我知道。”

于是,两人默默地走着。到了家,原田拿出了威士忌。

“喝吧,救命大恩人。”

“在武川家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吗?别不说话,这是盘问。”

峰岸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非常严肃地看着原田。

“实话说吧。”原田想了想开口了,“父亲有几个奇妙的好友,加上父亲一共四人。武川惠吉就是其中的一个,最先死的就是他,其次是北海道的北条正夫……”

“……”

“再其次就是在大阪的关根广一,最后才是父亲。”

“怎么沉默了。”

峰岸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老实地听着。我仍决心自己复仇,但既然你已知道了,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可究竟父亲旧友们的死与这一事件有无联系,我还不太清楚,所以……”

原田把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

“有联系吗?”

“有。”

原田解释说。

峰岸注视着原田。青年医生那种­精­悍的感觉不在了。昔日那豁达的风采,如今已被忧闷的外表中潜藏着的凶残代替了。

“我想,大概武川惠吉所说的‘塔伊沙’,就是这一事件的关键吧?”

原田终于说明了。

“塔伊沙?……”

峰岸将视线移到了空中,久久地沉默着。

“也许,‘塔伊沙’不是人名而是军阶吗?在特尼安或在科罗拉多发生过什么事情,而到了三十年后的今日,发展成为一件有美军参与的连续杀人案。若要调查,则必须弄清北海道的北条、大阪的关根也是否曾在一起在特尼安或科罗拉多待过。可是……”

“可是什么?”

峰岸打断原田的话,面部表情显得­阴­暗。

“那个武川惠吉可能是在中央医疗中心被杀的。”

“哦!”

“……”

原田叙述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我认为,仅就你说的情况分析,院长也许就是武川所惧怕的那个大佐。要是这样,院长大概也在特尼安服过役。虽然不清楚三十年前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怎样讲,这都是一个很复杂的案件,明知将要被杀,却不敢寻求警方的庇护而准备悄悄潜逃——你父亲的行动正说明了这一点。”

峰岸推测道。

“这点我也懂,但实在无法想象武川是在医院被杀的……院长岛中常平是医学界的权威,又是我的老师,他不可能是杀人犯,武川也决不是在医院被杀的。咦,武川不是有主治医生吗?病情的突然变化,主治医生值得怀疑。”

“在医院被杀是很有可能的,你父亲不是在听了武川说‘大佐’之后,才飞到北海道去的吗?‘大佐’就是这一事件的起因。就是说,武川因车祸住进中央医疗中心,手术后虽然恢复很快,可记忆有损伤。院长进行了仔细的诊断,认为可能是脑器质伤害,于是用麻醉分析以唤醒记忆,就在此期间得知武川是三十多年前,在同一战场上那四个人中的一个……”

峰岸暂时中断了讲话,注视着原田。

“……”

“同样,武川方面也可以这么认为:武川从院长的容貌中也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大佐的幻影,但因年代久远而不敢确认了,所以他想换医院。也许,大佐在什么地方有某种特征。”

“也就是说,大佐、武川都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的恶梦。”

原田“砰”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难道不正是这样吗?恶梦复生了,这个恶梦引出了杀人魔鬼……”

“……”

“如今只能拜托你了。”

峰岸将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

“为什么?”

“武川的尸骨已化成了灰烬,无法找出被杀害的证据,即便是查阅病历也丝毫没有作用,对手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就算我们从正面着手调查,也不会看出破绽。岛中不曾经是你的老师吗?你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搜集到证据就行,给我们找个突破口。”

“试试吧。

“要绝对地隐蔽,他若知道我们搜查已经到了他的身边,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

“你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的微妙之处,此事牵涉美军,倘若岛中教授知道了……”

“会向警视厅施加压力?”

“正是如此,倘若牵涉美军,这事百分之百要流产,所以必须在施加压力之前,揭露事件全貌。”

此刻,峰岸的目光显得犀利、炯异。

庭院中,秋虫啾鸣,声音是那样出奇地清脆、高亢。

已是八月二十五日,事件发生后一周了。

峰岸五郎显得焦虑不安。张贴了几千张启事,却不见任何地方传来有关野麦凉子的消息。关于驻日美军方面也没取得任何联系;从练马场跟踪的刑事也令人扫兴地归来;原田方面的联系完全中断,每天打电话他都不在。一切都处于休克状态。

例行的搜查某种程度上仍在进行。去北海道和大阪府的人员报告,北条正夫和关根广一很可能是有预谋地被杀害,并如推测的那样,据两名死者的家属讲,他们都应征去过特尼安并进过科罗拉多战俘收容所。这是目前的唯一战果。

岛中教授的经历也大致摸清。岛中作为军医大佐曾被派到库拉西岛。根据防卫厅编纂的《二战史》,库拉西岛的别名叫作“饥饿岛”,位于南洋诸岛的一端,在菲律宾附近,周围十公里都是瑚珊礁。岛上约有四百土著居民,再多就无法居住了,因为岛上多为潮湿地带,棱树繁茂,粮食生产受到很大限制。二战期间,岛上居民被强迫迁到南洋厅本部所在的科罗卢岛,从而岛上进驻了五千名日军。在库拉西岛,真正的战斗基本上没有进行过,因为盟军将此岛弃之不理,主要的战斗是与饥饿做斗争,有四千多名军人死­干­饥饿。岛中教授是在战败前一年半回国的。

对于岛中教授是大佐一事,峰岸是满意的。自己的预感正确,事情也正如预想地那样展开。然而,这种满意瞬间即逝,新的难题随之又出现了。

岛中被派往的库拉西岛和原田等四人被派往的特尼安岛相距千里之遥,特尼安岛属于马里亚纳群岛,库拉西岛属于西加罗林群岛,从距离上观察两者没有任何关系。再则,一边是军医大住,一边是一等兵或二等兵,在等级上也是天壤之别,怎么能拉到一块儿?其中定有奥秘——峰岸对此深信不疑。他再次派人调查原田光政等四人的兵籍,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令人费解。

原田光政等四人都没有兵籍,四人交给公司的履历表上,籍贯都是浜松市,也都是小学毕业。那么,四人肯定是由浜松市应征入伍的,上溯其年龄,当时分别应在十九至二十岁之间。那时,在浜松应征入伍的,应在步兵三十八连队,这个连队从满洲被调到古阿姆。当时,南方战线混乱,步兵被七零八落地调遣,那个连队的一部分被派往特尼安,原田等四人就在其中——关于这些,没有特别令人生疑的地方。但是,兵籍簿无记载.这是为什么?峰岸感到困惑。

是不是与战俘有关?据说四人都进过科罗拉多州的战俘收容所。峰岸派人与厚生省联系,要求查阅战俘战俘名簿。可是,厚生省没有这种名簿,因为旧日本军队是一支不能接受作囚犯这一耻辱的军队——在这一铁的纪律下,军队和厚生省的资料中都没有战俘这一项目。日本战俘没有以国际红十字会为中介进行过交换,即使交换本国也不会接受,所以战败前俘虏当然都是在美国度过的。战败后,厚生省引扬援护局也没有把战俘作为战俘对待,而是作为一般引渡者接收的。

既然如此,峰岸只好通过警视厅,拜托驻日美军司令部调查战俘名单。这也是窄路难行,在美国本土,没有正式设置战俘收容所,所以也没有这种记录,仅知道在科罗拉多州、犹他州、怀俄明州、阿肯­色­州、爱达荷州的不毛之地和沙漠地带分散设置了日本人收容所,更为棘手的是,据美军查明,战俘大部分都是用的假名字,因为惧怕成为战俘的这一耻辱,所以美军安置他们,也不用姓名,只要有番号就行了。不难想象,原田光政等四人,也可能是申报的伪名,并以此回国的。

结果,岛中大佐和四人在过去的关系仍有待澄清。

峰岸突然感到,原田光政等四人过去的经历会不会是伪造的?姑且认为四人用伪名从战俘收容所回国一事还能解释,但步兵三十八连的兵籍簿中,没有他们的姓名实在令人费解。并且,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对自己的家属谈及自己的过去,尤其是战败以前的事。仅从这点看,什么特尼安、科罗拉多等等,可能都是编造的。

然而,那个“塔伊沙”究竟意味着什么?峰岸重新陷入了深深的沼泽。亡灵的暗影曾一度展现出来,可又渐渐潜去了。

看了看时间,已是黄昏五点了。峰岸又准备给原田打电话,由于杳无音讯,他越来越感到焦虑不安。难道已遭暗算了?他说过高度戒备,而且只身怀一套好拳术,如此­精­明一个男子……可是,也不该这么久不捎个消息。

电话响了,是外事警察伊庭叶介挂来的。

“我有话要对你说。”

伊庭压低了嗓音。

峰岸与他约好见面的地点,出了警视厅,向新宿方向走去。

伊庭指定的地点是在K饭店的咖啡馆。峰岸进去时,他正独自坐在那儿喝咖啡。

“情况怎样?”

伊庭凑过身来询问。

“如同钻进了五里雾中,毫无头绪。”

伊庭是峰岸大学时代的好友。真不愧是外事警察,神­色­非常老练,可以说是都市型的冷酷,内心的一切都不会轻易地溢于衷表。

“得到情报啦。”

伊庭尽量压低了嗓音。

“好样的,真该谢谢!”

峰岸将一支香烟递过去。

“先谈结果吧。无论如何,认为美军已卷入这一事件,还为时尚早。”

“……”

“若是认为卷入了,那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

“还有其他同伙吗?”

“绑架野麦凉子的车知道了。”

伊庭毫无造作地说。

“哦!……”

“还有穿制服的人物呐。”

“是谁?那家伙。”

“横田基地的G·克拉哈中校。”

“……”

“可这人好象与事件无关,嗯,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忠厚、谦和的绅士,在基地内还有一个美貌的妻子和小孩。”

“……”

峰岸默默地注视着伊庭。伊庭真宛如魔术师一般,不断地从帽子中取出犯罪的构成要素,最后再确定有无搜查的必要。他手中握有惊人的情报网。

外事警察与专门从事情报工作的陆军幕僚二部特别室、美国中央情报局、内阁调查室、外务省等一系列的情报组织有秘密关系,以相互支持。对于搜查课说来,就没有这些联系。

“与克拉哈中校同车的还有一个叫贝克的。这个贝克是中央情报局驻远东人员,问题就出在这个人身上。”

伊庭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日本女子和一个中年的外国男子,两人紧靠着头。看来照片是在暗中拍摄的。

“这么说,野麦凉子……”

峰岸看着照片问。

“那天晚上,克拉哈送贝克去六本木,偶然路过出事现场,听到女人的悲鸣声便驱车过来,停车后一瞧,见一女子腕部受伤,边呼‘杀人啦’边向克拉哈奔来。克拉哈将女子抱入车内,并给她的腕部进行了临时包扎。贝克将车驶向自己熟悉的爱宕署方向……”

伊庭观察着修岸的反应。峰岸的脸­色­略为有点发青。

“去爱宕署?……”

“是的。去警察署,但结果贝克没去找警察。若是去找警察……”

“为什么……”

“那女人的情绪异常激动,边走边叙述她所见到的情景。贝克和克拉哈都会日语。在谈话过程中,贝克说还是先治伤口为好,给警察打电话反而不妥。于是,车转向中央情报局在六本木租的房子驶去……”

“野麦凉子现在在哪儿?”

“唉,别着急嘛。贝克突然要回避警察,是因为野麦凉子的一席话。她对两人讲了原田光政临终时说的话,据说是‘找警察,库拉西’或者是‘找警察,库马西’①贝克听了这句话后,沉思了一会儿,又再次追问了这句话。”

①都为日语的读者,若读“乌”。那么就应该是“痛苦”的意思。

“那么说,原田光政当时还活着?”

“是的。据实习医生野麦凉子讲,当时他还有一口气,野麦原子将他扶上床,这时他突然心脏收缩小,说出了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当野麦原子再问他时,他的生命已结束了。这时,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野表凉子立刻向屋外冲出去。就在要出大门的瞬间,她的手腕被击中了……”

伊庭说出了这一过程。

“找警察,库拉西?”

峰岸重复着这句话。

“贝克究竟……若是‘找警察,痛苦的’,就不可能包含其它隐语,贝克也就没有理由回避警察。对我说来,可以认为这句话没有特殊含义,可贝克并非如此,对这句话显然极其敏感。”

伊庭用平缓的语气断言。

“那么……”

“那么,就完了。把贝克和野麦凉子送到目的地后,克拉哈就返回了基地。在回去的路上,他对同车的司机——一位黑人士兵讲述了这件事,因为这士兵不懂日语,可又想知道这件事。克拉哈对于贝克突然要回避警察感到诧异,准备汇报这件事,可回去后却接到上级下达的缄默命令。”

“……”

“克拉哈接到调防命令,于前几天回国了。”

“那,野麦凉子呢?”

“下落不明……”

伊庭慢慢地摇摇头。

“贝克呢?”

“那家伙,也销声匿迹了。”

伊庭喝完了已冷的咖啡。

“这情报的来源?”

“那可不能讲啊!”

“这就是全部的吗?”

“是的,追踪的线索到此就断了。以后,可就看你们这些勇士的了。”

“六本木是中央情报局的地下活动点?”

“嗯。”

伊庭把地址写在餐巾上递过去。

“谢谢!”

“要袭击吗?”

伊庭询问道。峰岸的面部呈现出一种神经质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恋人遭强Jian后又被杀害而产生的复仇心理吧。

“我一定要追查杀人凶手,即使是中央情报局也决不宽恕!”

“容我忠告一句。”伊庭按住了峰岸。此刻的峰岸己掏出了传票,“要­干­就要趁热打铁,否则的话……”

“明白了”

峰岸握着传票站了起来。

10

原田义之和平野高子吃完饭后,便先相互告别了,他打算再与濑尾麻美在一起谈谈。

濒尾麻美是原田工作的那所医院的护士。平野高子在中央医疗中心当护士,她和濑尾是好友。

“这么回去,多妙呀!”

在新宿的歌舞街头,濑尾麻美笑着也与平野高子告别了。

“不过,这样做罪过不小哇!”

濑尾说道。

“嗯。”

“那就需要发生­肉­体关系吧?”

“要那样……”

原田的脸上出现了踌躇的神­色­。

“可是,要不那样做,她恐怕不会接受侦探的任务呀。”

“一想到先生要和她同床就寝,我可真嫉妒哇!”

她开朗地笑了。

“无论怎样说,真是太感谢了!”

“好好­干­下去吧!虽然我的鼓励显得有点变态……”

“好,就这样­干­。”

“糟糕,我总感到自己也沾染上了放荡的恶习。”

“放荡?……”

原田点点头,与濑尾麻美告别了。随后他向旅馆走去。从前天开始,他已不再回自己的家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绝没想到要躲避袭击才到旅馆来。尽管如此,他已没有任何情绪再回到那座墓地一样寂静的家了。

翌日,他挂电话给平野高子,邀请她能否一起共进晚餐。象这样唐突地邀请一个女人,还是平生第一次,原田本是一个作风正派的男子,若不是为了达到刺探岛中教授的目的,他是绝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平野高子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约好下午五点在新宿见面。

原田走进鲚鱼专卖餐厅,只见平野高子正在喝啤酒,面颊发红,从瞳孔中可以看出她兴致高昂,如同夜猫子似地炯炯发亮吃,东西也象猫似的,连柔软的小手也用上了,她甚至将烧鱼的小骨头也一起吞了,象动物那样残忍。

虽然不是美人,但皮肤白皙,并有着苗条的身段。与面部相比,脚却可以称为上品,倘若仅看见脚,还会误认为是一个稀世的绝代佳人呢。

“为啥要请我吃饭?”

高子询问。

“为啥?连我也不明白,总之分手以后,想尽快见到你。”

原田的语调有点愤慨。

“谢谢。我真高兴!可与麻美相比……”她很悠闲地用餐巾抹着嘴。

“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仅仅是朋友而已。”

原田回答。

“哦。”

因为染了眼圈,眼睛显得发青。高子用这双眼睛注视着原田。

“走吧?”

“好。”

到了外面,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照例应去咖啡馆或酒吧间。他们肩并肩地散着步。原田想迂回地向这个女人求爱,一点一点地挖下壕沟。在此期间,女人用一种贪婪地目光望着男人,而男人的内心却憋着一肚子怒气。

“高子。”

“嗯。”

“请不要多问,随我来吧。”

应该免去一段麻烦的过程,确实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情意绵绵地纠缠——仅仅请吃了顿饭,就要索取代价?不,应当舍弃一切感到内疚的念头。

“行呀。”

“谢谢。”

原田向纳穆饭店街走去,他已预感到不会遭到拒绝,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进了旅社。

原田喝着啤酒,没有任何­淫­秽的表情;高子也默默地喝着。看上去,他们似乎要坐个通宵达旦。

终于,总算去洗澡了。原田先洗了澡,坐在床上等待。房间的左右和天花板上都装有镜子。高子也进来了,穿着浴衣上了床。

两天后,又与高子约定在同一旅社。

“打听到了一些,但不知是否对您有用?”

高子边喝啤酒边说著。

“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麻烦。想坐在您身边,行吗?”

“行。”

高子坐到了原田的身旁,将手放在原田的膝盖上,接着说:

“是井上先生作为那个叫武川惠吉的病员的主治医生。因而,我又向曾经护理过那个病员的护土打听过,据说井上先生是下过可靠保证的。”

“果真如此……”

原田不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在峰岸推测的时候,他绝没有这么想过,对于峰岸谈论院长有杀人嫌疑,原田也是不相信的。医生害死病人,不是因为医疗事故,而是蓄意谋杀。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主治医生在向病员家属下过保证之后,又秘密地杀害病人,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是因为什么原因,连主治医生也卷入了犯罪事件,那简直就可以说,这已不是医院而是杀人魔窟了。

“在院长先生亲自诊断后,主治医生就被调走,并突然荣升为内科主任。随后,据说是由后继的新来医生诊治病人,但实际上……”

高子吞吞吐吐地说。

“实际上怎么啦?”

“实际上主要的治疗都是由院长先生在进行,因为说是患有危险的脑障碍……”

“院长?”

岛中教授在医疗中心听诊,每星期至多两次,平常连一次也不能保证,更多地时间是参加什么学会活动、医学会议等,可以说是个大忙人了。

“院长先生似乎来得很频繁。哦,护理那个病员的护士还曾想,是不是病员是院长的亲戚?”

“是这样?”

原田沉默了。

事到如今,再也不容置疑,是岛中教授用麻醉分析法窥视到武川惠右的心灵深处,而得知他过去的秘密。岛中教授大概在进行麻醉分析以前,并不知道武川惠吉是谁——姑且认为他们三十年前在同一战场,可岛中教授是军医大佐,而武川一定是个低级的兵土,这样在三十年后纵然相见,也不会认识。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会改变人的容貌。

——但是,没有证据。

要想得到岛中教授利用治疗杀害了武川惠吉的证据,如同海底捞针,是不可能的。那些证据一定早就销毁了,而换成了另一套资料完备的档案。倘若说还可能存在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井上医生了。但井上愿意作证吗?岛中会对他施行各种胁迫,不仅是要断送他在大医院内科主任的职位,而且还要断送他的整个一生;即或是能够得到证词,但拿主治医生的证词与岛中教授的证词相比较,哪方更有份量,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还是没有证据。

岛中教授——原田脑海中浮现出岛中那身材高大、脸庞红润的模样。岛中一定就是大佐,而且杀害了武川惠吉。

原田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妹妹惨死的遗体。父来被逼得无路可寻,然后遭惨杀;妹妹被蹂躏后又遭杀戮,这一切血腥罪行的幕后都藏着岛中,他虽没有直接动手,可却在幕后­操­纵着一切——要杀死他!

原田拿着林子的手颤抖了。

高子抱住了原田……

11

中央医疗中心的建筑物灯火通明。原田义之从停车场往上望,利用建筑物送出的光亮可以看出,这是一幢豪华的大厦。这个医疗中心以众多的最新医疗设备而夸耀,要在这里签订合同预约就医,是有一定的限制,至少象原田的父亲这类人是被拒之门外的。

随着医疗设备的日益高档化,能不够享用这之间的差别正趋于极端;贫富之间的差异,在这里尽情地体现着。可是,世人谁也没说什么。有人能够在一流的医院中得到尽善尽美的治疗;有人即使得了重病也要等若­干­小时才能就医。有人以至就死于反复转院的折腾过程中。人们总以为首相和穷人都是当然应该有的,仅有首相或仅有穷人都不能构成一个国家——也就是说,涉及到­性­命的事情,应该抱一种达观的态度。因而,谁也不能说什么。

在这些谁也不能说什么的弱者之中,就有武川惠吉一家,父亲也是其中的一员。

武川的病情是生治医生下过保证的,虽然如此,最后还是死了。为什么没人怀疑?为什么不能申请司法解剖呢?武川恳求妻子想换医院、主治医生突然调走而地位为之一变……这一切都是迫于­淫­威的压力。这个­淫­威,就是一流医院和这个医学界的权威——岛中教授。对于穷人说来,这个­淫­威,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父亲也是同样,明知有一只魔掌要来攫取自己的生命,却不敢向警察求救。对于父亲说来,大概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对手是个庞然大物。不知如何进行战斗的人,多么渺小;弱者,多么可怜!

战斗的方法还是有几种的,即便对手是国家,也还是有办法的。哪怕是进行秘密的斗争,也要比束手待毙强。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世,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殊死反击。

原田立刻充满了战斗的激|情。为了那毫无抵抗能力的父亲和妹妹,也为了野麦凉子,为了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必须战斗!原田与父亲不一样,既有战斗的魄力,又有战斗的体力。

原田从未萌生过要依靠法律进行复仇的念头,三个人死得大惨了,依靠法律惩治完全不足以补偿。

原田里着这幢大厦。对于原田说来,他是极不愿意从那个披着权威皮的杀人魔鬼住的建筑物前面经过,因为这样可能会碰上那个父亲、武川所不敢反抗的权威。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从原田的身边擦过,车门打开了。

“是井上先生吧?”

原田喊道。

“嗯,你是……”

“我是帝国大学的内科医生,叫原田。”

“哦,就是那个……”

他似乎想起了那个杀人事件。

“我有话要对您说,边走边讲,可以吗?”

“那好,情吧。”

原田坐在了助手席上。

“从岛中教授那儿听说了你的事情,真是不幸啊!据说你辞职了……”

从停车场出来时,井上顺便表示了这样的关心。

“先生,请问已故的病人武川惠吉——这个人,您知道吗?”

原田开门见山地进入了实质­性­问题。

“是的。”

回答的声音紧张。

“先生作为主治医生,据说还下过保证,能使武川惠吉康复。”

“请稍慢点儿……”

井上的睑上,如同红­色­的霓虹灯一般,忽明忽暗。瘦瘦的脸颊,简直没有贴上一点­肉­。

“为什么岛中教授要突然亲自主治?而且,教授仅诊断了一次,立即就认为病人处于危险状态,并推翻了你的诊断?就是这些事情,我想问问你作为一个医生的良心。”

“但是,原田先生,武川和您到底有什么关系……”

“关系嘛,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既是这样,为什么如此令人意外地来找我?”

“如果不查明武川惠吉的死因……”

“那种事,当然不会有的!”井上高声叫嚷,压住原田的嗓门,“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你对其家属下过保证书,况且又是位年长而富有经验的医生,究竟是谁出卖了医生的良心?或者,仅仅是象一个庸医那样,诊断错了……”

“不是随便说的吧?”

“不是的。你晋升为内科主任的同时,已成为可怕罪行的同谋犯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可怕的罪行?”

“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

“岛中教授企图掩盖对武川的杀害,即使这些,也可以构成杀人同谋罪了。还有,武川之死,是一个美军也参与其间的巨大­阴­谋的起因。若是败露了——不,肯定会败露的……”

“等一下,”井上的喉头痉挛着,“你是个妄想狂吧?”

“你这么认为吗?”

“无论是谁,都有误诊的时候,哪怕是鼎鼎名医也不例外,这点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医术并不成熟,在院长指出以前,没注意到与打击面位置位正相反的地方出现了脑部损伤。”

“那是一桩很简单的事情吧?”

“你的经验少。不仅是脑部,其它部位也都经常出现这种事情,要是不开刀,就不能查明内部的情况。用X光照­射­可以见到脂肪肿疡,但有各种情况。”井上的声音颤抖着。

“不能这么认为,事情很清楚,是因车祸而使头部受伤,从各个不同角度进行X光照­射­当然能够发现,再说也应该进行照­射­。这可以说是常识吧?”

原田并不示弱。无论到天涯海角,原田都准备穷追不舍,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不会错,是岛中杀害的武川,但没有任何证据。倘若有证据。那也仅是主治医生因心虚而吐露出的一些疑点。仅靠这些是不够的,原田需要有确凿的证据。他并不是为在法庭判决上寻找证据。只是为自己在揭露出事件的全貌后杀死岛中而寻找证据。

进攻井上并没有证据,仅凭抓住医生的良心这一点入手。

“真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井上愤懑地嘟哝着,“物理作用可在计算不到的地方造成损伤。由于对冲伤,即使是撞击了头部,可那块头骨并没凹陷,出乎意外,却在相反的地方造成损伤,这种情况是有的;再者根据受力,头骨未伤,而脑部却遭到损伤,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怎么,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岛中教授为什么频繁地来医院给武川诊治,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你不觉得吗?”

“这我不知道。你大概由于受了刺激,­精­神上出现了什么毛病吧?怎么能凭空妄想岛中教授杀害病人哪,而且对我的态度,也可以说是欠礼貌的。”

“病人会见了岛中教授以后,立刻要求调换医院,你知道吗?”

“别再说了!”井上叫起来了,“要想再讲这类蠢话请直接去找岛中教授去说怎么样?下去吧,与你这种蛮横无礼的人讲话,简直毫无意义。”

“明白了。但容我再说一句。你将被传到法院出庭,被剥夺作为医生的资格,并且被定为杀人同谋罪。没有杀害武川的证据——的确如此吗?不,可以从别的杀人事件中将岛中的罪行彻底揭露出来。一定的!要想讲实话,就只有现在。好好考虑考虑吧!这不是医生的良心问题,而是为了你自己。你若改变了主意,请通知我。”

原田下了车,隔了好几秒钟,车门还是开着,井上什么也没说。原田关上了车门。

井上突然开足马力走了。“咚”的一声,前面有一辆自行车被撞倒了。井上从本上急忙下来,将骑自行车的­妇­女扶起。这一切,都在原田的视线之内。井上看着原田。借助霓虹灯的光亮,可以看见井上哭丧的脸,死死地盯着原田。原田迈开大步走了。

突然,原田眼前浮现出了峰岸激怒的容颜。峰岸的叮嘱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井上会怎么做?他若告诉了岛中教授,就会给峰岸的搜查制造障碍,大概十有八九井上是要去告诉的。

人是无法预测未来的,要紧的是抓住现在。

“没有关系吧?”原田自言自语地说。虽然会给峰岸的搜查带来障碍,但对原田说来是无所谓的。

12

峰岸五郎告别伊庭叶介后,步行返回警视厅,并向当地裁判厅提出申请,要求搜查在港区饭店的美国中央情报局地下活动点。

“得到搜查许可证时已是夜里了。在通常情况下,禁止在日没以后搜查民宅,在情况紧急时也必须从裁判厅得到夜间搜查的许可。搜查证的发行是以有证据为基础,所以拿不出证据就很难得到许可。若是象峰岸这样,只有无确切的消息来源的情报,那么裁判官就会­干­涉这种证件的发行。峰岸捏造了目击者、让一名搜查员作为目击者,在事件发生的当天,目击野麦凉子被外国人带进了那座房屋。然后,根据目击者的情报写了一份紧急调查书,欺骗了裁判厅。

出了警视厅,已是夜里十点过了。峰岸带着七名搜查员和其他的鉴别人员。在饭店里的那座房子上,挂着D·尼克洛逊的门牌,即使不能说它是一幢豪华的墅邸,但也相差无几。

峰岸站在大门口,五名搜查员注视着万一会出现的逃亡。一个从面颊到下颌都长满胡须的男子走了出来。峰岸向他亮出搜查证,那男子好象不懂日语。

“是警察。”

峰岸推开那男子。

共有七间屋子,搜查员分别在进行搜查。峰岸打开了一间房屋的门,室内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外国人,女的是日本人,赤­祼­­祼­的搂在一块儿。虽然门已开了,可那男人却连头也不回。

“不准动!”

峰岸愤怒的喊道。

听到这声音,那男人回过头来问道:“你要­干­什么?”可仍将女人抱住。

“是警察!”

“你这是大礼!”

男人站起来表示抗议。

“少说闲话。到大厅去,你这女人也去。”

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女人的悲鸣,从稍远的房间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峰岸走出房间,看到从各个房间走出来的男人、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外国男人和日本女子。全部人数为四男四女。鉴别人员开始取指纹。

“你们警察太粗暴了,我要向外务省提出抗议!”

被峰岸带出来的那个男子,用一口流畅的日语说道。

“请便。你是尼克洛逊吗?”

“是的,我是美国大使馆的二等秘书。”

“谁叫贝克?”是从伊庭那儿得到的那张照片上男子的姓名。

“贝克,是谁?不知道。”

“不会不知道的,这是贝克的地下活动站。”

“确实不知道。”

“你们得到了多少钱?”

峰岸转向了这些女人。

“钱?没有得。”一个长脸的女人回答。四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带着孩童般的眼神。

“不说,就带走。”

“……”

峰岸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女人。这是意外的收获,可以作为进攻的武器,迫使尼克洛逊说出贝克的地址。当然,通常是不能指望尼克洛逊说出些什么。名义上他是大使馆的成员,可是无论哪个大使馆的成员,大部分都是间谍,这是一个常识,只不过是打着外交官的幌子进行间谍活动罢了。大体上可以认为,尼克洛逊也是这样。

峰岸的眼中,­射­出了憎恨的光芒。尼克洛逊一定是贝克的同伙,而且知道野麦凉子已被带往何方。也许他就是同谋,自始至终参与了这一事件。

用大使馆成员的招牌将罪恶掩盖起来,这是不能允许的。

“好,讯问开始,自报住址和姓名。”

“粟田广子。”如同彻底悔悟了一样,自报叫栗田的女子低着头小声地说着自己的住址。

“职业?”

“公司职员。”

栗田之后,另外三人也都自报了。

“你们四人互相认识吗?”

“是的。”

栗田点点头。

“是谁把你们介绍给这些男人的?”

“是在街上认识的。”

“到这里聚会,今天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

“得了多少钱?”

“……”

“没有给钱,”尼克洛逊Сhā嘴说,“是自由恋爱。”

“你住嘴。”峰岸把尼克洛逊带到另外的房间。

“若不说,就要进行彻底的调查,并在报纸上公布。要这么做才好吗?”

“每人得了三万日元。”

“用三万日元,能将你们买下了?”

“……”

“若回答了,又怎么样?”

峰岸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对象不是这些女子,而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成员,太肮脏了。对于所在国警察的­干­涉,他们竟如此泰然自若,觉得只是沾上了一个小小的污点一样。但只要这伙人把野麦凉子交出来,这一事情也可以得到解决。

“是的。”

粟田好象彻底地悔悟了似的。

“你们刚才和尼克洛逊同寝,是第几人了?”

“是第二人。”别扭的回答。

“尼克洛逊!”峰岸转向尼克洛逊,“我可以用卖­淫­嫌疑逮捕你。”

“我是大使馆成员。”

尼克洛逊­奸­笑道。

“那又怎么样?”

“要看身份证吗?”

“还没到那一步呢。你就是使馆成员也可以带走,我还可以将这个卖­淫­行为在报纸上公布。”

“……”

“贝克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尼克洛逊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好,在搜查完毕以前,先把这伙人关进房间。”峰岸命令搜查员。

搜查员把八个人赶进了房间。

“大使馆会不会提抗议?”峰岸的部下担心地问。

“别担心。要是在这儿发现了野麦凉子的指纹,岂止是抗议,甚至还会发展成日美两国间的政治问题呢,这伙人就不能不把贝克引渡给我们。”

“要是没发现指纹,那会怎样呢?”

“那种事,不考虑。”

峰岸回绝了。

峰岸心里很清楚,要找到野麦凉子的指纹可能­性­很小。倘若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要员……即使是会惹起政治问题,他也­干­得出来,不能认为这是峰岸的疏忽。同样道理,也不能想象野麦凉子会被幽禁在这里,仅仅是抱着一线希望,即贝克可能在这儿。哪怕贝克不在这儿,搜查也不能不进行,要进行到底!一方面,他总抱着可能会偶然地发现指纹——这样一种侥幸的心理。另一方面,作为对中央情报局要员进行搜查的负责人,还是应保全面子。

搜查和取指纹的工作仍在继续。峰岸坐在沙发上等待。搜查完毕时,已临近深夜十二时了。

指纹没有查出,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把尼克洛逊带来。”

他命令部下。

“怎么样,有收获吗?”

尼克洛逊露出了略带讥讽的­奸­笑。

“搜查结束了,”峰岸又说,“但是,你记住,我一定要把你们这些污秽的行为揭露出去。”峰岸走了,留下了这句话。

“好一句下台话。”

尼克洛逊在背后说。

装着没听见一样,峰岸走出了大门。

“这些女人怎么办?”

四个女入被放在巡逻车里。

“放出去。”

峰岸坐进了车里。

不能说已经输了——抓到贝克的可能­性­并未完全消失,这里还有照片,是在酒吧间里拍的合影。但那个女人住在什么地方呢?据猜测,她可能是贝克的女友,到酒吧间去打听一下,或许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一想到尼克洛逊的讥讽话,峰岸不禁咬牙切齿。的确,不能逮捕作为使馆成员的尼克洛逊,但是如果发现了野麦凉子的指纹,尼克洛逊就要悄悄地回国去了。然而,无法证明他是否犯罪,就不能要求遣送回国。若是贝克已经回国了,这一事件就很难弄清了。大概贝克在处理完野麦凉子的事之后就已回国了。

究竟美国中央情报局与杀害原田光政事件有无瓜葛?——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伊庭的情报若是正确的,那就是说贝克与杀害原田光政无关,只是在克拉哈陪送下通过原田光政的家门时,偶然地碰上了这一事件。那么可以这样断定:凶手没有预料野麦凉子会来访问原田家,也不能认为凶手是在等待野麦凉子;大概美方人员也不是为了在情况紧急时,接应凶手而在那里等待;否则克拉哈就不会故意穿着引人注目的军服了。

确实,贝克在听到野麦凉子的讲述之前,与此案无关。

可以这样认为,由于野麦凉子对贝克的讲述,使她自己陷入了不幸的境地。

贝克表示关心的,是“找警察,库拉西”,并再三追问。

是“拉”还是“乌”,不清楚。是不是什么暗号?峰岸突然想到。倘若不是暗号,那么实在难以想象贝克对这句话有什么关心的必要,因为这是一句极普通的话。

不,峰岸否定了,不会有这种暗号。再说一个生命危在旦夕的男子,当然不应该去说什么暗号。它的真正意思是:快去叫警察,说这里有惨案。

是惨案吗?贝克竟会如此嫌隙。

峰岸的脑子里突然一闪,如同灵感来临一样,出现一个新的念头——库拉西,原田光政说的不是“找警察,有惨案”,而是说的“找警察,库拉西”。库拉西是岛中教授作为军医大佐时曾被派遣去的那个岛屿的名称。

“是库拉西岛吗?”

峰岸脱口而出。

峰岸欣喜若狂,可又极力克制住高涨的情绪。可以认为谜是解开了,至少是解开一半了,若不是库乌西而是库拉西,就能讲通了。野麦凉子赶到行凶现场时,诧异万分,不会听不清库乌西和库拉西。她在对克拉哈讲述事件经过时,可能是一边流泪一边重复恋人父亲临终前的话。

“找警察,库拉西。”库拉两岛对贝克说来是一个特别关心的岛屿。在哪儿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一定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以致国家权力也涉足于此,并绑架了野麦凉子。

大概贝克在一瞬间意识到了在原田光政之死的幕后,一定有什么事情,因而才想回避警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武川惠吉异常惧怕“大佐”,那个大佐就是岛中教授,岛中教授曾被派往库拉西岛,终于武川还是被岛中杀害了。

察觉到这件事的原田光政异常吃惊,但即使是知道伙伴们依次迫害,灾难也将降临到自己头上,却又不能告诉警察,只能计划悄悄逃亡。最后,仍然被杀了。在临终之际,原田终于下决心告诉警察了——亲生女儿竟然在自己眼前惨遭­奸­污、杀害,这对原田说来,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隐匿的了。

野麦凉子并不是必然要死,而是偶然对贝克讲述了之后,被强行绑架的。

据说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根广一、原田光政等四人曾被派往特尼安岛,成为俘虏之后又被带到科罗拉多州,因而可能和贝克有点什么关系.

贝克极感兴趣的不是特尼安岛而是库拉西岛,岛中军医大佐也曾被派往库拉西岛。

武川惧怕岛中大佐,武川被杀,包括原田在内的其他三人也被岛中大佐派人杀害。这关键的一环是衔接上了。不,应该连成一圈的地方,仍然存在缺环。

缺少关键的一环——这就是“库拉西”和“特尼安”,原田等四人所在的部队若不是在特尼安,而是在库拉西岛,那么这关键的一环就完全衔接上了。

原田等四人没有兵籍簿,这是为什么?

此刻的峰岸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安之若素地观赏着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

第03部分

13

在中央医疗中心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绒毡,走路完全听不见脚步声,沙发也放置其间,显得格外地豪华。

原田义之的身体理在沙发里。

走廊里有漂亮的女招待。这里是不用扩音设施的,直接由招待来接待病人,然后再由护士出来接进去,相应地病人也都是与此相称的人,不论哪个病人都沉浸在特权意识之中,作出一副雍容大雅的派头。

原田联想到大学医院和市内医院的情景。在那里,无论老人、重病人或是小孩——各种各样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毫无怨言地等待,而诊断只有两三分钟,最多数分钟。即便如此,病人出出进进还要作出一副谦恭畏怯的样子。

“院长先生要会见您。”招待员在招呼原田,露出一种女­性­的妩媚笑容。

在护土的引导下,原田向院长室走去。院长室在大楼东北角上,铺着­嫩­绿­色­的粗毛地毡,长长的毛连踝骨也能淹没。

房间中只有岛中教授一人。

“你请坐。”

岛中的声音显得厚重。

原田默默地坐下。从学生时代到实习医生时代,甚至可以说直到昨天,从教授的口中,发出的都是庄重的声音;一种充满医学上的自信情绪环绕在这魁伟身躯的周围,有一种压迫感。

可如今已不复存在了。原田的双眸如剑似地注视岛中。

“听说你昨晚会见了井上君?”

岛中的视线一直­射­向原田。

“是的。”

“据说你认为我杀死了病人。”

“说过。”

“为什么你要说出那种妄想狂似的语言?”

“妄想,你是这么认为吗?”

原田单刀直入地打断了他的讲话。

原田决定给他一个正式的警告——这是昨晚一夜考虑的结果。井上医生会怎么做,若见到岛中一切就清楚了。如果他已经报告了,那再想得到证据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余下的就只能是正式地宣战!原田认为应该给子警告,若是清楚地告诉他,要夺走他的生命!岛中也许会动摇,动摇就可能会在谈吐中露出一些破绽。

哪怕摆在前面的是一条无比崎岖泥泞的险路,原田也还是决心走下去!

原田目不转睛地盯着岛中。

“不是妄想,又是什么?”

岛中呈现出苦涩的表情。

“在你的行动中,有一些令人生疑的地方。”

“你说的是那位病人吧?他大脑受到损害,有生命危险,我便接过来了;因为井上君感到棘手。事情仅仅如此。是谁委托你前来的?”

“当然不会有别人委托。”

“那,是为什么呢?”岛中显得焦躁不安,用一只手拿住桌上的打火机,“这次的不幸事件,给予你很大震动,这我是知道的。究竟该怎样来安慰你呢,我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句。你是一个有前途的男子,这点在你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已看出来了,若是由于这次的不幸事件使你离开了医学界的话……”

“请不要说了。”

原田打断了谈话,感到一阵恶心。在通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医生从教授的口中,听说自己有前途而不感到喜悦的。即使是在大学纷争以前,教授虽然没有权力,但也仍在金字塔的顶端。

“对我进行恫吓是行不通的。实话对你说吧,我已辞去了医生的职务。”原田毅然决然地将岛中教授满带威胁的话顶了回去。

“借治疗的机会,杀死了掌握着自己秘密的病人——向这种教授学习,我感到羞愧。对吧?你不是医师,而是一个手人的魔鬼!”

“这……”岛中掠过一丝苦笑。“你还不知自己­精­神失常了,好象是遭意外的刺激所致。”

岛中的目光变得冷酷,如同给病人诊断时那样。

“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吧?你听说武川惠吉认出你是大佐,并对其家属说想调换医院后,就编出因脑伤害而出现幻想、幻影之类的谎言。这些谎言你能欺骗武川的家属,却欺骗不了我。”

“你说的是……”

“你好好听着!”原田愤怒地吼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要到这里来的原因是我迟早要杀死你,目前只是在收集证据。你要想听听,我就告诉你吧。”你不仅杀死了武川惠吉,还杀死了北海道的北条正夫,大阪的关根广一,以及我的父亲和妹妹。除了武川惠吉以外,你没有直接染指,而是通过杀人凶手——你所恐惧的就是大佐,你对于三十年前恶梦的复苏感到胆怯了!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四个下级兵士是知道这一恶梦的,迟早我也要把它揭露出来,并在得到确认后再杀死你。我不指望法律,我所寻求的目标——你的命,要如同我父亲、妹妹所遭的惨杀那样,来杀死你!”

原田的宣言结束了。由于激动,岛中的手颤抖了。

“你这家伙,真是在说梦活。”岛中的脸­色­发青,“妄想狂!在战争中我确实是大佐,这一点只要调查兵籍簿就可以明白,但象你说的那种恶梦是不存在的。我被派遣的部队番号、驻地以及战历,也可以从防卫厅战史编纂室那里得到的。如果从普通的意义上讲,那种恶梦也是有的,可是在三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定要杀死几个人的恶梦,难道还存在吗?不,这是极为荒唐的。那种事,你只能从小说中找到。首先,你父亲以及你刚才叙述过的人,我不认识,大概由于某种原因你弄错了吧?你要冷静地想想。确实,据说武川惠吉对他的家属讲过‘大佐’的话,而且我是大佐,要说联系也就只有这一点、偶然的,纯属偶然的!并且,武川由于脑器质­性­损害,正处于产生轻度幻影的状态,因而可能是在战争中被大佐虐待的记忆突然复苏了吧?但这究竟与我是怎样联系上的,我倒很想请教请教。很显然,你的这种妄想正在支配着你,要寻找我的杀人证据,那就寻找吧!要杀我,那就杀吧!你的那个要搜查证据的设想,只是一片幻想的荒原,只能在幻想中追寻、前进,然而不久,你的幻想就会荡然无存——我要奉劝一句,你最好是去找找­精­神病医生。”

血­色­仍然没有返回岛中的脸上,也不存在尊大和傲慢的表情,在这张竭尽全力想抹掉所谓妄想的面孔中,渗透着惊悸恐怯。

“是吗!”

原田站了起来。

“再等一会儿。”岛中说道。“本来,这种事对我的名誉有很大的损害,作为我完全应该去告诉警察。可是,你我之间还毕竟有一些关系,所以我不忍心这么­干­,并且我还有帮助你治愈病症的愿望。无论如何,我们再谈一次,好吗?”

“又再预谋一个把我送进­精­神科,然后杀死的计划吧?你单方面把我强制入院是可能的,可我会俯首贴耳地去做吗?我可不象父亲、妹妹,或者武川那样,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男子。若要去告诉警察,那又怎么样?”

“住嘴!你,”岛中恼怒地咆哮,“说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声音颤抖着。

“你应该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我交给杀人犯,不过,你记住好了,无论如何,我要亲手杀死你的!”

原田举起这双颤抖而紧握的拳头,在拳头中握着父亲和妹妹惨死的尸体。

“……”

岛中什么也没有说了,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原田,目光呆滞。在这呆滞的目光里面,隐藏着无限的杀意。

原田转过了身去。

14

在八月二十七日的傍晚,逮捕了杀害原田光政和原田李美的凶手。

峰岸得到报告便出发了。

在港区的麻布,刚刚查明C·贝克的住址在西班牙大使馆附近,已经去查访过,但不在家。这是一座高级公寓的房间,据管理员说,是在三天前看见他的。

峰岸在新宿署的搜查本部用无线电与留守的监视人员通话。

“那家伙是谁?”峰岸对着无线电话筒怒吼道。

“关西系暴力集团野岛组的成员,叫横田洋一。情况是这样的:有人向本厅搜查四课告密,说横田可疑,因此在搜查四课的协助下,迅速袭击了横田家。”本部工作人员用激昂的声调回答。

“明白了。”

峰岸中断了无线电通讯。

逮捕的是凶手吗?

一边向新宿署走去,峰岸一边强力抑制着越来越剧烈的不协调感。

罪犯是暴力集团的成员,这是可以理解的。搜查四课是专门对付暴力集团的,也是有办法的,他们的情报网已渗透到暴力集团的同伙中间了。

可是,总觉得身体不协调,所谓的感觉不熟悉肌肤了。

杀害原田父女俩的罪犯绝非是一个寻常的男子,即使在冷酷的暴力集团成员中,也是不能相比的。峰岸感到此人已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感情,其杀­性­如同一只狼一样。那个罪犯不仅杀害了原田父女,也杀害了北条正夫和关根广一。这些可能都是那个暴力集团千的。

谋杀,是有背景的,若是没有巨大的背景,他们也就不会遭杀害了。岛中教授和中央情报局都参与了这一事件。可以预感到,这一事件若被揭露出来,就不会象寻常的小事那样了结。然而,处于这一事件中心的罪犯由于告密而被捕,是不合情理的。

路上,峰岸在思索着。

在新宿署,上泉刑事课长正在等待自己。

“捡了个落地桃子。”

上泉显得很高兴。

“提审口供了吗?”

峰岸问。

“还没呢。不过,一定是横田洋一­干­的,在横田的房间里发现了从原田家夺来的一百六十万纸币,纸币的号码都是吻合的。”

“是这样?”

原田光政从银行取出而准备带走的资金是纸币,并且原封不动地消失了,这是事实。

“去看看吧。现在甲斐君正在提审。”

“嗯。”

峰岸点点头站了起来。

他们向刑事室走去。刑事调查室是一间六叠间①的房屋,里面放着一张细长的桌子,并且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横田洋一,另外两个都是老练的厅辖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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