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不上救护车这玩意儿啦,墨洛,你就留在后门边这儿,任何人不准离开
车子。”
达菲警官转头问客串了半天看门狗的高个丑男子,“兄弟,有没有谁想溜呢?
车门有没有开过?”
“没有。”好几名乘客合唱般同声回答。
达菲这才走到驾驶座,“喂,司机!马上把车开到终点站,停到绿线车库里去,
马上!”
红脸的爱尔兰裔年轻司机低声说:“警官,可是那不是我们车的车库,我们是
第三大道线,我们不——”
“少罗嗦!叫你开就开。”达菲呵斥了一声,又转头对第九大道的执勤警员下
令,“你鸣警笛,要车子让路,你——叫什么名字?”
“希坦菲德,8638号。”
“嗯!希坦菲德,你也同时看守前门,刚刚有人想下车吗?”
“报告警官,没有。”
“司机,我问你,希坦菲德来之前,有人想下车吗?”
“没有。”
“很好,出发吧!”
电车缓缓开动,达菲回到尸体这儿来。巧丽正啜泣着,普拉克轻拍她的手安慰
她,德威特则皱着一张脸,仿佛保护尸体的卫兵似的,直挺挺立在隆斯崔前。
电车驶进空旷的纽约绿线车库,回声隆隆作响。一大群便衣警员静静站立,看
着车子开进来,车库外头大雨依然倾盆。
灰色头发、强而有力的下巴、一对锐利的灰眼珠——凑在脸上丑陋得近乎滑稽,
这是个巨人般的大汉,他用手拍拍车子后门,看门的墨洛赶忙高声喊达菲,达菲走
过来,一眼就认出萨姆巡官那独一无二的庞大身影,忙不迭地拉开车内拉杆,两层
的车门折叠开来,萨姆上车后示意达菲关门,又对等在车外的警员做个手势,这才
顺着走道往前走。
“嗯,处置得不错,”萨姆似乎漫不经心地瞧着尸体,“达菲,怎么发生的?”
达菲小声对着萨姆的耳朵报告,萨姆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隆斯崔,喔?
那股票商……嗯,谁叫埃米莉·杰威特的?”
年轻女郎缩在中年护花使者的羽翼之下走向前,中年男子很敌意地瞪着萨姆。
“小姐,你说你看见这个人倒下来,在他倒下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太
寻常的地方呢?”
“有的,”女郎激动地说,“我看见他的手到口袋里拿眼镜,一定是被什么弄
伤了,我看到他手抽出来时流着血。”
“哪个口袋?”
“他外套的左口袋。”
“什么时候发生的?”
“呃,在车子停在第九大道前一点点。”
“时间是多久之前呢?”
“呃,”女郎转着她那乌黑的眼珠子,“车子重新开到这儿大约花了五分钟。
而他倒下来距离车子开动又差不多五分钟,而这个,应该只有几分钟时间——二到
三分钟吧——从他手弄伤到他倒下来这段时间。”
“不到十五分钟前,对吧?左口袋是吗?”萨姆跪下来,从他裤子后口袋摸出
手电筒,用力扯开死者的上衣左口袋,用手电筒照着查看口袋内部,接着,他满意
地咕哝两声,放下手电筒,改换一把不小的削笔刀,小心翼翼地割开口袋一侧的缝
线,于是,用手电筒一照,可清楚地看到有两件物品闪闪发光。
萨姆并不急着把东西拿出来,保持原状继续查看,其一是个银眼镜盒子,萨姆
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里头原来装的眼镜,如今歪挂在死者紫黑的鼻梁上。
萨姆再次把注意力移回口袋,另一件东西是样奇特的小玩意儿,一个小而圆的
软木塞子,直径约一英寸,上头Сhā了至少五十根寻常可见的缝衣针,每根针露出软
木塞约四分之一英寸,整体构成一个一英寸半的精巧凶器,每根针尖上凝着红褐色
的不知名物质,萨姆用刀Сhā起软木塞前前后后看着,发现软木塞另一面露出的针尖
也同样凝结着红褐色的物质——一种焦油般的粘稠物质,萨姆拿到鼻端使劲闻了一
下,“像霉掉的香烟味道,”他回头对达菲说,达菲站在他肩膀后探头探脑地看着。
“妈的,我宁可一整年薪水不拿,也不要碰这玩意儿一下。”
萨姆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口袋,掏出个小镊子和一包烟。香烟倒出来放回口袋,
他熟练自如地用镊子夹着软木塞上的针,小心地从隆斯崔的口袋弄出来,放到刚刚
空出来的香烟盒上,跟着,他低声吩咐了达菲几句话,达菲立刻离开,不一会儿就
带来萨姆要的东西——一份报纸。萨姆用了六张报纸把它密密包起来,再整个交给
达菲。
“警官,这跟炸药没两样,”萨姆露齿一笑,站起身来,“你就当炸药般小心
捧着,由你负责保管这个玩意儿。”
达菲一听,紧张得身体整个僵直起来,拿东西的手伸得远远的,好像这才比较
保险。
萨姆完全没理会隆斯崔同行一帮人的急切目光,径自走到前门处,询问司机和
那里的乘客,又回头到后门一带,用同样的问题询问售票员和那里的乘客,最后,
才又回到隆斯崔尸体前,他对达菲说:“还算好,警官,从第八大道那只死鸟上了
车之后,就没个鬼下过车……这样,你让墨洛和希坦菲德回去,这边人手够了,还
有,要求外头拉起警戒线全面封锁这里,所有乘客马上要下干净。”
达菲仍像捧着尊神一样捧着那包致命的东西,从后门下了车,售票员也是一等
达菲下车,就紧紧关上车门。
五分钟后,后门再度打开,从后车门外的铁踏阶一直到车库的楼梯口,警察和
刑警站成两排,萨姆要隆斯崔同行的这群人先下车。一行人成一列纵队默默下了车,
直接被领到车库二搂的接待室里,接待室的大门旋即关上,外头有一名警员站岗,
里面还派了两名刑警负责监视。
隆斯崔同伴一行人下车后,萨姆跟着指挥车上的所有其他乘客下车,同样排成
一列纵队,残兵败将一样好长的一串,通过同样的两排警察夹成的两道,到二楼另
一间颇宽敞的休息室里,室内派了六名刑警看管。
现在,空空旷旷的车上就只剩萨姆单独一个了——单独一个陪着摊平在座位上
的死者。他静静瞧着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在刺眼的车内灯光直射下,死者的双眼仍
睁着,瞳孔诡异地放大。这时,外头救护车的警笛声唤醒了萨姆,两名穿白衣的年
轻男子先冲下车来,后头尾随着一个矮胖男子,戴着老式的金框眼镜,头上戴一项
系葡萄农夫的灰色小布帽子,后面的帽檐翻起来,前头则软软垂着。
萨姆拉开后车门拉杆,探头出去,“这里,谢林医生。”
这个矮胖人物,正是纽约地区的法医,气喘吁吁地爬上电车,两个助手跟着上
车。谢林医生弯身查看死者时,萨姆伸手到尸体左口袋中拿出那个银眼镜盒。
谢林医生直起身来,“巡官,这硬邦邦的东西你要我在哪儿处理啊?”
“二楼,”萨姆促狭地挤挤眼,“把他抬到二楼接待室里,和他那堆朋友继续
开宴会,这样,”他冷冷补了一句,“不很好玩吗?”
谢林医生指挥两名助手抬人时,萨姆先下了车,他叫来一名刑警,“副组长,
你马上去办件事,我要你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给我搜一遍这辆车子,车上每一片废
物都不可放过,全都收集起来。然后,顺着隆斯崔那群同伴和其他乘客所走过的路,
也地毯式地给我搜一遍,我要百分之百确定,没有任何家伙偷偷扔掉任何东西。皮
波第,这样够清楚了吧,很棒一件差事,不是吗?”
皮波第笑起来,受命而去,萨姆跟着又招呼,“警官,你跟我来。”达菲仍诚
惶诚恐地捧着那个报纸包的凶器,有气无力地笑着,一言不发跟随萨姆走上楼梯到
二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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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景
车库接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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