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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9日,星期三,上午9时20分

第二天早上,布鲁诺、萨姆两人,隔着布鲁诺的办公桌相对而坐,两个头大的

家伙为了争执这件谜一样的命案,你的大眼瞪着我的小眼。布鲁诺拨弄着堆积如山

的文件资料,原来整洁有序的桌面全给毁了;萨姆生来就扁的鼻子,被外头的凛烈

晨风一吹——再加上案情的毫无进展,缩得扁了。

“说实在的,”萨姆粗暴地咆哮起来,“我可是四处碰壁了,碰得我鼻青脸肿,

不管是毒药、软木塞或针,今天早上全他妈的掉到粪坑里去了。尼古丁看来不是买

的,大概真像谢林医生所说的,是私下制成或从杀虫液蒸馏出来的,那我们就完全

没法子查了。至于你那亲爱的雷恩先生——妈的,我认为完全是浪费时间。”

布鲁诺反驳, “你别这样, 萨姆,我不认为那是浪费时间,”他摊着双手,

“我想你是错估了这个人,没错,他是个古怪的家伙,住在那么一个地方,周围尽

是一片古董,嘴边说的也是莎士比亚……”

“就是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萨姆­阴­沉地说,“我想他根本是个牛皮大

仙,只会跟我们玩捉迷藏,他故意说他知道谁杀了隆斯崔,不过是舞台上向观众讨

好的一贯伎俩罢了。”

“萨姆,你这么说并不公平,”布鲁诺护卫着雷恩,“毕竟,他很清楚在欠缺

实证的情形下,尚不能公布自己的发现,而且希望能进一步追究下去;他也必然知

道,最终他得用事实证明出来。不,我倾向于相信,他知道他所说的那些事——他

真的发现了些什么——只是基于某些必要的理由,不能在这时候讲出来而已。”

萨姆一拍桌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就明摆着说我是笨蛋吗?你说你自

己也是个笨蛋吗?——他发现了些什么?太­棒­了,什么样伟大的发现?告诉你,啥

都没有!我敢打赌他根本啥都不知道,天老爷,你昨天不是也这么想……”

“我总可以改变看法吧,不行吗?”布鲁诺打断他,随即又不大好意思起来,

“我们可别忘了,克拉玛案还陷入谜团时,他可是漂漂亮亮地一语中的,现在碰上

这个该死的命案,只要有助于破案,就算只有一丝丝机会,我也不愿漏掉。再说,

我既已请他协助破案,不能又二话不说要他走路,不不,萨姆,我们必须这样进行

下去,至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有什么新情况吗?”

萨姆把一根烟撕成两半,“柯林斯还在闹,我的手下刚来报告,从星期六以来,

柯林斯找了德威特三次,当然,他想要德威特赔他钱,总之我会继续看着他,但其

实那是德威特他家的事……”

布鲁诺懒懒地拆着桌上一堆信,连着两封都被他扔进归档用的公文夹里,第三

封,廉价信封装的,却让他惊呼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布鲁诺读信的同时,萨姆也眯

着看。

“老天爷,萨姆,”布鲁诺叫着,“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哦,又­干­嘛

啦?”他不高兴地对闯进来的秘书吼着。

秘书递上一张名片,布鲁诺一把抓过来。“他来啦,来­干­嘛?”他把声音放低

放慢,“好吧,巴尼,带他进来……萨姆你坐着别走,刚刚那信里有不得了的玩意

儿,但我们先看看这只瑞士鸟儿要­干­嘛,是殷波利找上门来了。”

秘书开了门,果然是那个高壮的瑞士商人,他带着笑容进门。殷波利的服装依

然光鲜如常,一身标标准准的晨礼服,别朵鲜花在襟上,手杖则夹在腋下。

“早安,殷波利先生,不知有何贵­干­?”布鲁诺的态度很镇定,然而,正读着

的信已收起来了,他两手扶着桌边说话,萨姆也简单打个招呼。

“你早,敬爱的检察官,你也早,萨姆先生,”殷波利先生坐在布鲁诺桌旁的

皮椅子上,“我只打扰一下,布鲁诺先生,”他说,“我在美国的商务已告一段落,

准备回瑞士去。”

“哦,这样。”布鲁诺看了萨姆一眼,萨姆瞪着殷波利宽阔的背部。

“我已经订了今晚的船票,”殷波利说着轻皱起眉来,“也叫了搬运公司来搬

行李了,但你的手下忽然从我借住的屋子里冒出来,他不让我走!”

“搬出德威特先生家是吗?殷波利先生。”

殷波利摇着头,显得焦躁极了,“哦不,我是要离开美国,但你手下说,他不

让搬行李,这使我非常困扰。布鲁诺先生,我是个生意人,我在柏恩的公司有紧急

事务要我马上回去处理,为什么我必须这么耽搁下来?当然——”

布鲁诺轻敲着桌面,“现在你听我说,殷波利先生,我不知道贵国警方会怎么

做,但你似乎还没弄清楚,你已牵涉到一件美国的命案调查工作里了,听着,是一

件美国的命案。”

“我知道,但是——”

“没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殷波利先生,”布鲁诺站起来,“我觉得很抱歉,但

你得待在这个国家,直到隆斯崔谋杀案水落石出,或者至少有官方的正式许可。当

然,你可以搬离德威特家,随便住到哪里——我无法禁止你这么做,但你必须留在

可随传随到的地方。”

殷波利跟着站起,整个大身体僵在那儿,他脸上原有的愉悦神­色­消失了,表情

变得狰狞起来,“我说过了,这会影响我的生意。”

布鲁诺耸耸肩。

“非常好,”殷波利戴上帽子,脸红得仿佛雷恩家的炉火,“我马上去见我国

领事,布鲁诺先生,要求讨个公道,你还不晓得吗?我是瑞士公民,你们没权力把

我滞留在此,失陪了!”

他微微点头,大步走出门去,布鲁诺带着微笑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劝你取

消船票,殷波利先生,没必要浪费那笔钱……”但殷波利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来来,”布鲁诺­精­神全来了,“别理他,我们坐下,萨姆,你先看看这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来,当着萨姆的面打开,萨姆先看信的后头——没有署名,这封

信用的是廉价的格子信纸,用断续的黑墨水写成,字迹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意味,地

址明明是寄给检察官的:

隆斯崔被杀害时,我本人在那班车上,有关谁是凶手,我略知一二,检察官,

我很愿意把知道的事全告诉你,但我很怕如果凶手已察觉我知道这件事,而且,我

觉得有人已盯上我了。

如果这个星期三晚上11点,你肯和我碰面,或派个人来碰面,我将把我知道的

事全告诉你,地点是威荷肯码头的侯船室,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我也会将知道

的全告诉你。检察官先生,为了我的安全,请千万别走漏消息,也不要告诉别人有

关这封信的事,我怕凶手会知道我告诉你的话,我将为履行美国公民的责任而丢掉

­性­命。你会保证我安全的,不是吗,等星期三晚上,我们碰了面,你一定会有非常

满意的收获,这非常重要(这句话下划着粗杠——译注)。

我不要让别人瞧见我大白天跑去找警察报告。

萨姆小心翼翼地捧着信放回桌上,并仔细检查信封。“昨晚纽约威荷肯地区的

邮戳,”萨姆低声说,“手很脏,印了一堆指纹在上面,从新泽西搭那班车的乘客

之—……布鲁诺,我他妈的完全看不出这是真是假,可能这只是一封捣蛋的信,也

有可能是玩真的,妈的,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你说呢?”

“很难讲,”布鲁诺看着天花板,“看起来像一条值得追查的线索,不管怎样

我会准时去,反正也无妨嘛,”他站起身来,在房里踱着步,“萨姆,我有个预感,

这一趟说不定会大有收获。写信的这鸟人,不管他是何方神圣,他并没有署名,因

此很像是真的,你看他信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毫不联贯,而且因为自己一下子变

得重要而口气膨胀起来,特别是他对于身份暴露可能引来的危险,那种浑身发抖的

害怕样子,总而言之,这封信显示了一般告密信的基本要素——繁琐、唠叨、紧张

兮兮——你看他连meet这个词都拼错, 很多t字母也忘了加一杠,反正我越仔细想

这些,就越觉得我们是拾到宝了。”

“这个嘛……”萨姆有些迟疑,但很快也兴奋起来,“这封信对雷恩先生无疑

是当头狠狠一­棒­,至少,以后应该不用再听他那些装神弄鬼的所谓分析建议了。”

“那个交给我来处理,萨姆,我们这事先趁热打铁,”布鲁诺满意地搓着双手,

“你这样子,马上和对岸哈德逊郡的雷诺尔检察官联络,请他派新泽西的警员监视

威荷肯终点站那一带地方,免得他妈的为了管辖范围问题出麻烦。反正一个原则,

所有人员不穿制服,萨姆——全部便服,你也去吗?”

“谁要阻止我的话,可以试试看。”萨姆粗鲁地咧嘴一笑。

萨姆前脚才出门,布鲁诺马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到哈姆雷特山庄,他拿着话

筒等着,心情平和,不,应该说是愉快无比的宁静感觉,线路另一端铃声响起来了。

“喂,哈姆雷特山庄吗?请问雷恩先生……我是布鲁诺检察官……喂喂,请问您是

哪位?”

一个尖利发颤的声音回答,“我是奎西,布鲁诺先生,雷恩先生就在我旁边。”

“哦对了,我怎么忘了——雷恩先生听不见。”布鲁诺提高嗓门,“那,请告

诉雷恩先生,我这边有进一步的消息要向他报告。”

他听见奎西一字不差地转述他的话。

“他说‘太好了’!”奎西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呢?”

“请告诉他,不止他一个,还有别的人知道是谁杀了隆斯崔。”布鲁诺语气中

充满胜利的意味。

他注意听着奎西转述给雷恩的话,然后,是雷恩清晰的声音,“你告诉布鲁诺

先生,这真是个大消息,绝对是大消息,是不是凶手自首了?”

布鲁诺把匿名信的事和内容告诉奎西,电话的另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

才又传出雷恩不慌不忙的声音。

“你告诉布鲁诺先生,很抱歉我没办法和他直接通话,你帮我问他,我是否能

参加今晚这次会面?“

“哦,欢迎光临,”布鲁诺先生告诉奎西,“呃——奎西,雷恩先生有没有很

惊讶的样子?”

布鲁诺听到一阵古老幽暗时代的笑声——一种小矮鬼的喋喋怪笑,接着,奎西

带着玩笑意味的颤抖声音说:“没有,他对情况有了变化很开心,平常他总是说,

他最期待的,是发生预期之外的事,他——”

但布鲁诺只简单道了声再见,就把电话给挂了。

--

第二景

威荷肯码头

9月9日,星期三,晚上11点40分

平常好天气的晚上,纽约市区中心的熠熠灯火,总映照得夜空一片辉煌,但星

期三这天晚上,这一切却被毛毯般的浓雾给整个盖住了。这不寻常的大雾从大白天

弥漫到夜晚始终不散,由新泽西的渡船码头看过去,除了河那边偶尔透出几点模糊

的灯光,以及河面上宛如一面灰墙的浓雾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有时,河上的渡轮

会突然从浓雾中浮现出来,甲板上模糊的灯影依稀可见;幽灵般的小船则忽沉忽浮

像荡在水气氤氲之间,雾笛此起彼伏地响起,小心翼翼保持着河面的畅通,但这样

的声音,似乎也马上被浓雾所吞噬了。

位于威荷肯渡船码头后方的候船室,是一幢仓库模样的大建筑,里头已聚着十

来个人。大部分人都默默无语留意着四周的状况,正中央矮胖如拿破仑站着的是布

鲁诺检察官,他紧张兮兮地每隔十秒钟就看一次表,疯子般在空心的地板上踱来踱

去;萨姆则四下窥视,紧盯着各个大门和偶尔走进来候船的人,整个大候船室显得

空空荡荡。

在这组警方人员的另一头,雷恩一人安静地坐着,他那古雅近乎怪异的外貌,

让候船的和下车路过的乘客,忍不住投以好奇、甚至是莞尔的眼光。雷恩对周围情

形丝毫不察地端坐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交叠置于手杖把手上,而这根样子颇为凶猛

的李树手杖则置于两膝间。他身穿有双重披肩的黑­色­长大衣,披肩松松地垂在两肩,

浓黑的头发上是一项硬边的黑­色­毡帽。萨姆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看雷恩一眼,记

忆里从来没有过像雷恩这样的人物,从衣着发型这些外表的装扮来看,如此老式,

但从他的容貌、他的身材来看又显得年轻。雷恩挺拔的身材,宛如雕像般饱满有力,

完全是三十五岁左右年纪的人,而他沉静自得的神态,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当然,雷恩自己并无意吸引这些好奇的眼光——事实上,他根本没留意任何路过的

人。

他炯炯发亮的双眼,紧紧盯住布鲁诺的嘴­唇­。

布鲁诺走了过来,有点烦躁地坐到雷恩身旁。“已经迟了整整四十五分钟了,”

他抱怨着,“看来,我们请您来是白跑一趟了,当然,对我们来说,就算等到天亮

也得继续待在这里,但说真的,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满愚蠢的。”

“布鲁诺先生,你应该越来越觉得忧虑才是,”雷恩的声音如音乐般­精­确悦耳,

“你有足够的理由忧虑。”

“您是说——”布鲁诺眉头一皱,才开口——突然他闭了嘴,凝神听着踱方步

的萨姆也同时停下脚,外面码头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嚷声音。

“布鲁诺先生,有什么不对吗?”雷恩温和地问。

布鲁诺仍竖着耳朵,脑袋往前伸,“您听不到,当然……雷恩先生,有人叫着

说‘有人落水了!

雷恩猫一样立刻站起来,萨姆大声喊着,“码头那儿出事了,”又转脸过来吼

着,“我过去看看。”

布鲁诺也站起来,犹豫着,“萨姆,留几个人和我守这里,也许是某种调虎离

山计,我们等的人可能就这时候来。”

萨姆已率先扑向大门,雷恩紧跟着,六个刑警快跑追上去。

他们冲到外头的木头地板上,停下来,寻找叫声的正确方向,在有遮篷的码头

最远一端,一艘渡轮已到达了,船舷不停擦撞着码头边的木桩,正磨磨蹭蹭地想准

确对住岸边供乘客下船的铁制台阶。当萨姆、雷恩和一帮刑警赶到时,已有好几个

乘客紧张地跳下船,一些在候船室等船的乘客也闻声冲出来凑热闹。渡轮顶层甲板

上的­操­舵室用金­色­字写着“默霍克”几个字,北侧的底层甲板上挤着一堆乘客,身

体挂在栏杆上朝下看,船舱里的乘客从窗子探出头来,俯视着笼罩着浓雾的漆黑水

面。

三名渡轮上的工作人员从簇拥的人群中奋力挤出来靠在甲板边,雷恩想起来,

看看手上的金表,时间是11时40 分整。

萨姆一下跳到甲板上,顺手抓过来一名瘦骨鳞峋的老水手,“我是警察!”萨

姆嗓门不小,“出了什么事啦?”

老水手看来颇惊慌,“有人落水了,警官,好像是默霍克号正要靠岸时,从顶

层甲板掉下来的。”

“落水的人是谁——有人知道吗?”

“不晓得,唉。”

“雷恩先生,您也上来吧,”萨姆对着还在岸上的雷恩叫,“工作人员会捞人

上来,我们去查看一下落水的地点。”

他们挤过那众声喧哗的左舷船首,往船舱门走去,萨姆突然大叫一声停下来,

挥舞着手臂,原来顶层的甲板的南侧,有一名瘦小的男子正要下船。

“喂,德威特,过来一下!”

这个瘦小的男子,身上穿一件重重的外衣,闻声抬起头来,一见是萨姆,他迟

疑了片刻,顺从地走过来,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轻轻叹了口气,“萨姆巡官,”他

说得很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有点事,”萨姆回答得很含混,但他的眼睛却目光锐利,“你呢?怎么也在

这儿?”

德威特把手Сhā进上衣左口袋,身子有点抖。“我正要回家,”德威特说,“不

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正在查,应该很快就晓得了?”萨姆和和气气地说:“让我们一道走吧,对

了,我介绍一下,这是哲瑞·雷恩先生,他协助我们办案,雷恩先生是演员、大名

人,雷恩先生,这位是德威特先生,隆斯崔的合伙人。”雷恩很客气地点头示意,

德威特满是狐疑的双眼,一落到演员脸上,马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采,还夹杂着

异样的兴奋之情,“哦,雷恩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能亲眼见到您。”一旁的萨姆

似乎并未感染这气氛,

脸­色­颇为­阴­沉,跟在萨姆身后的一帮刑警则耐心等候指示,

萨姆伸长脖子张望着四周,像是找什么人没找到,低声地咒骂起来。

然后他耸了一下肩膀。“走吧。”萨姆直截了当地说了声,他那魁梧的身躯便

锥子般领头刺入人堆里。

船舱内乱成一团,萨姆先爬上黄铜扶手的船内楼梯,一行人跟在后头,穿过椭

圆形的顶层船舱,由北侧的一扇门出去,便到了幽暗的顶层甲板,刑警亮着手电筒

开始检查甲板,就在甲板中央到船首之间,也就是­操­舵室后面一带,距船头尖顶几

英尺远的地方,萨姆找到一道不容易注意到的长长擦痕,刑警都围过来把手电筒集

中起来。这道擦痕自船首的铁栏杆交叉处往后延伸,穿过甲板,直到船舱西北角落

的一小间房间,或更正确点说,是一个凹嵌进船舱的小隔间。这小房间的西、南两

面墙和船舶共用,北边只用块薄木板竖起来当墙,东边则整个敞开着,手电筒沿着

擦痕照进去,发现痕迹的一端果然来自小房间里。里面有个锁着的工具箱,挂在墙

上,一些救生用具,一支扫帚,一个水桶和零零碎碎的杂物。敞着的这面有铁链横

挡着,人进不去。

“去找钥匙来,你们进去查查,也许能找到什么也说不定,”两名刑警领命而

去。“你,吉姆,你到下面去,要所有人不得离船。”

萨姆自己则和雷恩走到船首的栏杆处,德威特也跟过来。栏杆外面,甲板还往

外伸出了两英尺半,萨姆拿着手电筒检查此处的甲板擦痕,抬头对雷恩说,“雷恩

先生,看来是中奖了对吧?这是脚后跟擦出来的痕迹,依我看,这是沉重的人体被

拖过甲板时,鞋根磨擦甲板造成的,意思是,可能又是一桩谋杀案。”

雷恩目不转睛地看着手电筒微弱反光下萨姆的脸,好一会儿,他郑重地点点头。

跟着,三人起身攀着栏杆,俯视着,下头已忙乱成一片。萨姆斜眼留意德威特

的神­色­,此刻,这个瘦小的证券商已镇定下来,好像豁出去了。

一艘警艇已在渡轮前头停了下来,好几名警员很快攀爬到滑溜的木桩顶上,两

盏强大的探照灯忽然打开,照得整艘渡轮一片通明,整个码头像解除了魔咒般,从

浓雾中清楚浮现出来,就连他们三人所在的顶层甲板也分享了相当的光亮。探照灯

沿着底层甲板往下缓缓搜寻,没放过任何一处死角,由于往前伸出的底层甲板紧紧

抵着码头边润滑的木桩,探照灯­射­不到底下的水面,码头的职员和工人或站或蹲在

木桩顶上,急得对上头渡轮­操­舵室吼叫,忽然一阵嘎嘎的引擎声响起,渡轮开始滑

动,从码头北侧缓缓移向南侧,­操­舵室里的船长和领航员正拼了老命把渡轮从有人

落水的这块河面移开。

“八成已压成­肉­饼了,”萨姆想当然地说:“正好在船靠到木桩前下去,一定

给夹在船身和木桩之间,而船又往前挤,这家伙八成就埋在船底下了,这可其他妈

的有的瞧了……哇,成功了,看到水面了。”

隆隆作响的渡轮一滑开,又黑又臭的油污水面便露了出来,浮着垃圾和气泡,

马上,一根带铁构的长绳索从木桩顶上蓦地伸了出来,警方和渡口工作人员的打捞

行动于是正式展开。

德威特站在萨姆和雷恩中间,注意力全被底下的打捞作业所吸引,一名刑警这

时靠到萨姆身旁。“­干­嘛?”萨姆粗暴地问。

“老大,工具箱是空的,整个房间里找不出什么可疑的东西。”

“知道了,你要大家留意,别破坏了甲板上那道擦痕。”

萨姆嘴上平静地下令,眼睛却贼溜溜地一直盯着德威特的一举一动,这位瘦小

的证券商非常专注,左手紧抓着露出的铁栏杆,右手则是肘部抵着,保持整个上臂

不动的不自然姿态。

“怎么啦?德威特先生,你的手受伤啦?”

德威特缓缓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虚弱地笑笑,跟着,他把右手伸给萨姆,

雷恩也靠了过来,德威特的食指,一道伤口从第一节往下伸了一英寸半,已经结成

­干­硬的整块血痂。“今天晚餐前,我在俱乐部健身房里不小心被器械割了一下。”

“哦!”

“俱乐部的墨里斯医生帮我治了伤口,交代我得小心,直到现在这里还隐隐作

痛。”

忽然,下头爆出一连串的欢呼声,萨姆和德威特赶忙靠回栏杆,听不见声音的

雷恩,见状也跟着朝下看。“找到啦!好啦,慢慢来!慢慢来!”从木桩顶上蜿蜒

入水的其中一条绳索,水面下一端的铁钩子,似乎钩到了某个物体。

三分钟之后,一团湿淋淋、软趴趴的东西从河里冒了出来,底层甲板应声又一

阵惊叫——一种反­射­­性­尖叫声音。

“我们下去!”萨姆一声令下,三个人同时转身朝船舱门跑过去,德威特一马

当先,当他伸手去抓门把时,忽然痛得大叫出声。“怎么啦?”萨姆急切地问,德

威特痛苦地瞪着自己的右手,萨姆和雷思看见德威特指头上的伤疤裂开,有好几处

地方冒出血来。

“不小心又用右手去开门,”德威特呻吟着,“伤口又裂了,墨里斯医生警告

过我会这样。”

“放心,死不了的。”萨姆粗鲁地说了声,一阵风般越过德威特,领先下楼梯,

他回头扫了一眼,德威特正从胸前口袋拉出一条手帕,小心地裹住右手手指。雷恩

下巴埋在披风领子里,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睛。雷恩安慰了德威特几句,两人没耽

搁什么时间,也随着萨姆身后走下来。

三个人穿过右舷底层甲板,走到船舱前的甲板上,救难人员摊了一大张帆布在

那儿,捞上来的那团软绵绵的玩意儿就摆在帆布上,泡在一小汪难闻的脏河水中。

这是一具已破破烂烂的男子躯体,血污加上尸身的破碎,根本瞧不出生前的长相,

他的头颅和脸部烂成一团,从不自然的扭曲姿态看来,脊椎骨八成也断掉了,一双

手臂令人惊异地呈现扁平状,像被压路机辗过一般。

雷恩原本白皙的脸­色­此刻更是血­色­全失,但他还是努力镇定,紧盯着眼前这令

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萨姆尽管司空见惯这类的血腥暴力场面,还是极不舒服地低声

咕哝着;至于德威特,他只瞥了一眼就赶忙转过脸去,整张脸发青。除了他们三人,

现场还围着渡口的职员、渡轮船长领航员、几名刑警和警察,没人开口讲话,只茫

然地看着这具尸体。

尸体是俯卧着的,下半身完全不像正常人体那样地折向另一边,碎掉的头颅则

靠在甲板上。帆布上,还摆着一顶有舌的黑帽子,滴着水。

萨姆跪下来,单手推了推尸体,尸体软绵绵像一袋子生­肉­,萨姆把它半翻过来,

一名刑警赶忙上前助一臂之力,这时,脸部整个仰过来朝上,可以看出是一个红发

的大个头男子,五官部分已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萨姆惊讶地低呼出声,死者穿一件

深蓝­色­外衣,外衣口袋边缝缀着黑­色­皮革,正面由上而下两排黄铜钮扣,萨姆猛然

抓过帆布上的黑帽子——没错,这是一顶售票员的帽子,帽舌里有金­色­的编号2101,

还有同样金­色­的一行字:第三大道电车。

“可能是——”萨姆惊呼着,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向雷恩,雷恩正弯

着腰,全身贯注看着萨姆手上的帽子。

萨姆放下帽子,毫不客气地伸手到死者外衣胸部内侧口袋中,掏出来一个湿漉

漉的廉价皮夹,他打开来检视了一番,马上跳起身来,丑陋的脸闪亮了起来。

“没错了!”萨姆大叫一声,跟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布鲁诺矮胖的身影正从电车站一路往码头这儿奔来,外套下摆迎风扬起,几名

便衣尾随在他身后。

萨姆赶紧转头对一名刑警下令,“传令下去,立刻加派两倍警力,严密监视渡

轮上所有乘客!”跟着他跺脚高举着手,挥舞着手上的湿皮夹,“布鲁诺!快快!

我们找到要等的人了!”

布鲁诺这下子更没命地跑了起来,他上了船,扫了眼尸体,围观的众人以及雷

恩和德威特,忙不迭地问:“怎样?”布鲁诺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你说谁——写

信的人?”

“正是,”萨姆嘶哑着嗓子说,还用脚尖触了触地上的尸体,“有人快了咱们

一步。”

布鲁诺两眼圆睁,再次仔细看着尸体,看着外衣的铜扣,看着扔在甲板上的帽

子,“售票员——”他一把摘掉自己的帽子,尽管寒风尖利刺骨,布鲁诺却掏出丝

手帕拭着满头热汗,“萨姆,你确定吗?”

萨姆从皮夹克抽出一张被水泡软的卡片,递给布鲁诺当做回答,雷恩立刻走到

布鲁诺身后,从布鲁诺肩后跟着看。

这是第三大道电车公司所发的圆形识别证,上头盖有编号2101的戳记和持有人

的签名。

签名颇潦草,但却可清楚辨识,写的是:查尔斯·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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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景

威荷肯车站9月9日,星期三,晚上11时58分

西海岸线终点站威荷肯的候车室,是一座年代久远、漏缝风呼呼作响的二层楼

建筑,巨大得像《格列佛游记》中的巨人国谷仓。天花板上的钢筋全露出来了,屋

梁以一种疯狂的美学形式纵横交错,从楼梯爬上二楼,靠墙边沿伸出一片月台,再

往前即是铁道,月台一侧有走道通往几间小办公室,这里每一处地方都是肮脏的灰

白­色­。

售票员查尔斯·伍德的尸体用帆布担架抬着,仍湿漉漉地淌着河水。穿过空旷

有回音的候车室,上到二楼,顺着月台走道,送到站长室里。新泽西警方已封锁了

整个候车室,严禁闲杂人等出入。默霍克号渡轮南舱房的乘客,在尖利的口哨声中,

通过两排警察夹成的通路,全部被送到终点站的候车室这儿来,在警方的严厉监视

下,静静等着萨姆和布鲁诺的处置。

萨姆下令把默霍克号渡轮锁在码头,不准出航,渡船公司在紧急商议后立刻更

改航行时间表。浓雾中,码头仍陆续有船只出入,铁路部分也允许照常营运。除了

临时售票处改放在车库里,来往乘客必须麻烦些绕路从渡轮候船室上车。至于被禁

止出航的默霍克号,船上灯火通明,黑压压地站着一大排刑警和警察,除了警方和

相关人员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准登船。车站二楼的站长室里,平躺的尸体旁有一小

撮人围着,布鲁诺正忙着打电话,第一通电话是挂到哈德逊郡检察官雷诺尔家中,

电话中,他简单扼要地向雷诺尔说明,由于死者是隆斯崔谋杀案的目击证人——这

案件在布鲁诺的辖区里发生,因此尽管这次伍德遇害的地点在新泽西区,希望雷诺

尔能允许由他来做初步的侦讯工作。雷诺尔一口答应后,布鲁诺立刻通知纽约警察

总局,一旁的萨姆巡官接过话筒,下令紧急抽调一部分刑警立刻支援。

雷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布鲁诺说话时的嘴­唇­,看着紧闭着嘴、面­色­

苍白的德威特——他被遗忘在角落边,以及如狂风暴雨般对着电话筒的萨姆。

直到萨姆放下电话,雷恩这才开口,“布鲁诺先生。”

布鲁诺正走到死者那边,闷闷地对着惨死的尸体,应声扭头看向雷恩,眼睛里

这时浮起了几丝希望的光彩。

“布鲁诺先生,”雷恩说,“你有没有仔细检查过伍德的签名——他识别证上

的亲手签名?”

“——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雷恩柔和地说,“此刻的第一任务是,证明伍德就是写匿名信的

人,萨姆巡官似乎认定伍德的签名和信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个人,我并不是怀疑巡官

的判断,但我认为最好能让专家来做鉴定。”

萨姆不舒服地皱起眉来,“字迹完全一样,雷恩先生,您就别在这上头钻牛角

尖了。”他跪在尸体旁边,像对待个服装店里的木头模特一般翻弄着,最后,从死

者口袋里,萨姆找出两张又皱又湿的纸张来,其一是第三大道电车意外事故报告书,

上头详细记载了今天下午电车和一辆汽车的撞车事件,伍德还签了名;另外是一封

贴了邮票封了口的信,萨姆撕开来,看完,递给布鲁诺,布鲁诺也仔细看过,又交

给雷恩,这是一封写给函授学校申请交通工程学函授课的信,雷恩仔细研究着两者

的字迹和签名。

“布鲁诺先生,那封匿名信你带在身上吗?”

布鲁诺在皮夹子里掏了半天,找出那封信,雷恩把三张纸摊平在身旁桌上,凝

神地对比,好一会儿,他笑了起来,把纸张还给布鲁诺。

“非常抱歉,巡官,”他说,“毫无疑问,这些笔迹完全出自同一人之手。我

们现在知道了,这意外事故报告书、函授学校的申请信和匿名信都是伍德写的……

但由于确认这一点非常重要,尽管萨姆巡官的看法这么不可动摇,我以为我们还是

请专家鉴定一下吧!”

萨姆满肚子不爽地咕咬着,重新跪在尸体前面,布鲁诺把那三张纸放回皮夹子,

再次打起电话来,“谢林医生吗?……喂,是医生吗?我是布鲁诺,我人在威荷肯

终点站,在站长室里,对对,渡船口后面这里……就现在啊……哦这样,好吧,那

你手头那边弄完就尽快过来……四点才完啊?那也没关系,我会把尸体送到哈德逊

郡停尸间去,你直接去那儿……是是,我坚持由你亲自检查,死者名叫查尔斯·伍

德,是隆斯崔案那班售票员。”

“我可能太多管闲事了,”坐在椅子上的雷恩又说了,“布鲁诺先生,有没有

可能在伍德登船之前,默霍克号的船员或电车的工作人员曾见过他或和他说过话?”

“太好了,雷恩先生,您提醒我了,他们可能还没走掉,”布鲁诺又拿起电话,

拨到纽约那边的渡轮码头。

“我是纽约地检处的布鲁诺检察官,我现在在威荷肯终点站,这里刚发生一起

谋杀案——哦,你们也听说啦——这边需要你们的帮助……很好,死者是第三大道

线四十二街越区电车的售票员伍德,服务证号码2101,只要今晚有见过他或和他说

过话的人,都请他们来一下……差不多一个钟头前,是是……还有,他们过来时,

能不能派个执勤的电车稽查一起来,这里会有一艘警艇过去接人。”

布鲁诺一挂电话,火速派了一名刑警,要他通知默霍克号旁的水上警察立刻行

动。

“现在,”布鲁诺搓着手,“雷恩先生,萨姆巡官检查尸体这段时间,您愿不

愿陪我到楼下去?那里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雷恩起身,眼睛看向独自呆在角落一隅的德威特,“可能,”雷恩清澈的男中

音说,“德威特先生也愿意和我们一道吧?这里的一切不会让他觉得愉快的。”

布鲁诺夹鼻眼镜后面的眼神一闪,笑意浮上了原本严肃的脸,“是是,当然如

此,德威特先生,愿意的话你也一道来吧!”这个瘦小的证券商感激地看着身穿披

风的雷恩,温驯地跟在两人身后,他们走过月台,下了楼到候车室。

三人成列如阅兵般凛凛威风地下了楼梯,布鲁诺举手要大家注意,“默霍克号

的领航员请过来,船长也请一起过来。”

人堆里,有两个人步履沉重地走上前来。

“我是领航员——山姆·亚当斯。”领航员很壮很有力气,一头蓬松的黑发,

像头公牛。

“等等,乔纳斯人在哪里?乔纳斯!”这位萨姆手下负责簿记的刑警应声跑过

来,抱着笔录的本子,“你负责记录……好,亚当斯,我们先确认死者的身份,死

尸摆在甲板上时,你看过吗?”

“当然看了。”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少说也上百遍了,”领航员提提裤子,”我和他还算满熟的,虽然他的脸被

砸成那样子,但我敢按着《圣经》发誓,他是伍德没错,越区电车的售票员。”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领航员搞了帽子,抓着脑袋,“为什么——没为什么啊,我就是知道,身材一

样,红头发一样,衣服一样——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知道,而且,今晚在船

上我们还聊过天。”

“哦!你们谈过话,在哪儿?——在­操­舵室里吗?我想在­操­舵室里应该不允许

乘客进去聊天是吧,亚当斯,你从头到尾讲一遍。”

亚当斯清清嗓门,朝痰盂阵了口痰,窘窘地看了眼一旁那瘦得像个鬼、却一身

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渡轮船长,才开口说,“呃,是这样,我认识这个查尔斯·

伍德好几年了,都快九年了,对吧,船长?”船长很肯定地点点头,也吐了口痰,

准确无比地吐进了痰盂。“我猜他就住威荷肯这一带吧,因为他每天下班后,总是

搭10点45分的轮船班。”

“先等一下,”布鲁诺朝雷恩点头示意,“他今晚也搭10点45分的吗?”

亚当斯有些不开心地说:“我正要讲这个啊,今天他也还搭这班船,而且跟这

一年来他的老习惯一样,爬到顶层的乘客甲板,说什么夜晚的美好时光。”布鲁诺

不耐烦地皱起眉来,亚当斯赶忙加快速度说,“总之,哪天伍德他不到甲板上,跟

我这样对叫两句解解闷,我还真会觉得哪儿不对劲了。当然,偶尔他休假或留市区

里过夜,我们也会碰不到面,但那种情形很少,他几乎天天准时搭这班部。”

“这很有趣,”布鲁诺说着,“非常非常有趣,但你简单扼要一点说,亚当斯

——你晓得,这不是报上的长篇连载小说。”

“哦,我太慢了吗?”领航员又提了下裤子,“我说到,对,伍德今天又搭10

点45分这班船, 上顶层的乘客甲板, 靠右舷这边,完全和平时一样,他朝我喊,

‘吆喝!山姆!’,因为我是船员,他总是对着我‘吆喝,吆喝’个不停,你晓得,

开开玩笑解解闷。”

布鲁诺才一露牙,亚当斯立刻又正经起来,“好好,我晓得要讲简单一点,”

他加快语调,“所以呢我也就喊回去‘吆喝’,跟他讲,‘这鬼雾可真妈的浓,是

吧?’他又喊过来,‘是啊,厚得不输我老娘的生牛皮鞋’——我看他脸,就像现

在我看你脸一样清楚, 他当时离­操­舵室很近, 灯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又说,

‘山姆,这种天你领航会很累,是吧!’我问他,‘你电车那边呢?今天状况如何?’

他说,‘不怎么样,下午还被辆雪弗莱撞了,吉尼斯气得都跳起来。’他又说‘妈

的一个蠢女人开的车,’他还说,他还说,‘女人就是妈的蠢,是——’”

渡轮船长猛然一肘子撞向亚当斯的啤酒肚子,亚当斯一惊叫出声来,“你妈的

扯个什么天方夜谭,谁听得懂啊,”船长开口了,低沉的嗓门,房内的回音轰轰作

响,“挑重点嘛,这样一百年也讲不完。”

亚当斯气得对着他的上司跳脚,“你又顶我肚皮——”

“好啦好啦!”布鲁诺大声叫停,“都别吵了,你是默霍克号的船长吗?”

“没错,”这竹竿样的船长可是神气十足,“舒德船长,在这条河上开了二十

一年的船了。”

“你是不是一直待在­操­舵室里,当这个——呃——这个亚当斯他们两个说话时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叫着时,你看到伍德本人吗?”

“不想看到都不成。”

“确定那是10点45分那班吗?”

“是的。”

“之后有没有再看到伍德呢?”

“那就没啦,直到他像条鱼从河里给捞起来时。”

“你也肯定死的就是伍德吗?”

“我还没讲完,”亚当斯怨气冲天地Сhā进嘴来,“伍德还讲了点别的,他说,

今天他不能多搭两趟船了——他约人见面,在新泽西那头。”

“你确定吗?舒德船长,你有没有听见这段话?”

“这是亚当斯这混蛋今晚第一句人话,没错,先生,而死的人是伍德——我也

见过他少说几百次了。”

“亚当斯,你说,他今晚不能多搭两趟船,意思是,他平常都来来回回待在船

上,到岸也不立刻下船吗?”

“不能说都是这样啦,只是有时这家伙心情一爽,尤其是夏天晚上,他会多坐

个来回。”

“可以了,两位。”

两人刚一转身,立刻又被叫住,出声的人是雷恩,布鲁诺看好戏似地搓着下巴。

“耽搁一下,布鲁诺先生,”雷恩一脸愉悦的神­色­,“我能问他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雷恩先生,您尽管问,别客气。”

“谢谢。亚当斯先生,舒德船长,”两个船员看着雷恩,下巴都掉下来了——

披肩、黑帽子以及那造型狰狞的怪手杖。

“讲完话之后,你们两位有谁看见伍德离开他原先所在的顶层甲板那里呢?”

“有啊,我看到了,”亚当斯立刻回答,“我们接到信号,把船开出去时,伍

德朝我们挥个手,就走回顶层甲板有遮顶的地方去了。”

“没错。”舒德船长打雷般地附和着。

“晚上开着灯,你们从­操­舵室能看得见那地方吗?”

舒德船长又朝痰盂吐口痰,“不大看得见,遮顶底下的部分则完全看不到,尤

其是晚上,雾又大,­操­舵室的灯光照出去会反光,外面黑得就像他妈海神的海底坟

场一样,你也知道,­操­舵室样子像个簸箕,开口只向着船的正面。”

“那,从10点45分到11点40分这段时间内,你们没看见或者听见有什么人出现

在顶层甲板上是吗?”

“嘿,你不知道啊?”船长恶声恶气地说,“试过在大雾的晚上划船过河吗?

先生,我跟你讲,你除了全心全意让船保持行驶在正常航道上以外,啥也顾不得的。”

“很好,这样我知道了。”雷恩退了回去,布鲁诺皱皱眉,点头让两名船员离

去。

布鲁诺站到板凳上去,大声说:“现在,亲眼看到顶层甲板有人落水的人,到

前面来。”

共有六个人举手,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面对布鲁诺不留

情的逼问,六个人都显得扭捏不安,一开口,却又像合唱一样,六个声音同时到达。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布鲁诺高声制止,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挑上一

个圆嘟嘟的小矮子,他有一头金发和一肚子油水。“你先来——叫什么名字?”

“奥格·海梅尔,先生,”小矮子紧张兮兮地说,他头戴一项牧师样式的圆帽,

一条绳子般的细黑领带,衣衫褴褛且满是油污,“我是个印刷工人——下班要回家。”

“印刷工人下班回家,”布鲁诺脚后跟着地,轻松地晃着身体,“很好,海梅

尔,船靠岸时,你看见有人从顶层甲板掉下来吗?”

“是的,先生,是的。”

“当时你人在哪里?”

“我坐在船上的房间——哦,船舱里——位置正好靠近窗边,”这德国人舔舔

他的厚嘴­唇­,又说,“船正要开进码头,正开到那些——呃,那些大木头……”

“木桩是吗?”

“对对对,是木桩,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个大大黑黑的东西,看起来像是——

我转头只来得及瞄到一眼,太快了,看不清楚——像上面有个东西从窗外掉下水,

它——一下子就……”海梅尔擦了擦­唇­上冒出的汗,“太突然了——”

“你看到的就这些吗?”

“是的,先生,我马上大叫起来,‘有人掉下水了!’每个人也都叫起来,似

乎都看到了……”

“可以了,海梅尔,”小矮子松了口气退回去。“你们其他人看到的也是这样

吗?”

合唱团又齐声表示同意。

“有人看到点别的吗——比方说看到落水那个人的脸之类的?”

没人回答,六人看来看去,一脸茫然。

“很好,乔纳斯,你记下他们名字、职业和地址。”乔纳斯走到六个人 中间,

以例行公事的熟练速度,询问并登录这六个人的资料,海梅尔是第一个,完事后便

小偷般逃进后头的人堆里;第二个是个脏脏的意大利人,穿件黑亮料子的衣服,戴

顶黑­色­的工作帽——名叫基西普·萨瓦多,是船上的擦鞋匠,他说,当时他正替客

人擦鞋,脸对着窗子;第三个是个看起来一身湿的小老太婆,爱尔兰奇,玛莎·威

尔逊老太太,她说,她是时代广场商业大楼的清洁­妇­,下班回家,座位紧邻海梅尔,

看到的情形也和海梅尔完全一样;第四个是服装很整齐的大个头男子,名叫汉瑞·

尼克森,身上是花格子的三件式套装——他说,他是廉价珠宝的巡回推销商,事情

发生时他正走过船舱;最后两个都是年轻女孩,梅·柯恩和露丝·托比雅丝,两人

都是公司职员,她们到百老汇“看了部­精­彩的好戏”,要回新泽西住所,两人坐在

海梅尔和威尔逊太太旁边,落水事件发生时,她们正起身准备下船。

布鲁诺发现,六人中,没有一个曾在这班船上见过这个穿售票员制服的男子—

—或者红头发的男子,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他们是搭乘11点30分从纽约开航的这班船,

所有人不会上到顶层甲板。威尔逊太太甚至宣称,她从未到过顶层甲板——航程太

短了——而且,她还说,天气“烂透了”。布鲁诺让这六个人回到乘客群中,跟着

对其他人进行简单的询问,什么线索也没有,没人见过一个红发的售票员,没人上

到过顶层甲板,所有人都是11点30分从纽约上船的,没人来回搭船。

布鲁诺、雷恩和德威特再次一起上楼回站长室,萨姆由他手下刑警簇拥着,端

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好脸­色­地瞪着地上那具据说是查尔斯伍德的惨死尸体。三人入

门时,萨姆霍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瞪住德威特,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了

回去。他两手交叉于身后,开始在那具摊平的尸体前来回踱步。

“布鲁诺,”萨姆压着嗓门说,“我要私下跟你讲句话。”布鲁诺缩了缩鼻孔,

走到萨姆旁边,两人低声地商谈起来,偶尔,布鲁诺抬起眼睛搜寻着德威特的神­色­。

最后,他重重点头,走开来,身子斜倚在桌边。

萨姆步步有千钧之力,原本就难看的脸一分分狰狞起来,他直扑德威特,“德

威特,我问你,今晚你什么时间上的默霍克渡轮?你搭哪班?”

德威特武装起那瘦小的身体,浓厚的胡须颤动着,“在我回答你问题前,萨姆

巡官,请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力查问我的行踪?”

“别找我们碴,德威特先生。”布鲁诺也语气不善。

德威特眨了一下眼,眼睛挣扎着看向雷恩,但这老演员回以一个平淡无味的表

情,不支持,也不落井下石。德威特无奈地一耸肩,再次正面对着萨姆,“好极了,

我搭11点半那班。”

“11点半那班?为什么你今天会搞这么晚才回家?”

“我晚上待在俱乐部里,下城那里的交易所俱乐部,在船上碰到你时,我不是

都告诉过你了吗?”

“没错没错,你都讲过,”萨姆往嘴里塞了根烟,“我再问你,在10分钟的渡

河航程中,你有没有到过顶层的乘客甲板?”

德威特咬着­唇­,“我又有嫌疑了是吗?萨姆巡官,答案是没有。”

“在船上曾看到售票员伍德吗?”

“答案还是没有。”

“如果你碰到他,认得出他来吗?”

“应该认得,我在越区电车上看过他不少次,况且,上次隆斯崔被杀案中我对

这个人印象很深刻,但我保证,今晚我绝对没见过他。”

萨姆掏出一盒纸包的火柴来,取出一根,划亮,慢慢地点燃香烟,“在电车上

你见过伍德不少次,有没有跟他讲过话呢?”

“亲爱的巡官大人——”德威特看上去给逗乐了。

“有,或者没有?”

“当然是,没有。”

“也就是说,你认得他,但是从未和他讲过话,而且今晚也没见过他……很好,

德威特,我再问你,我才刚上船那会儿,你正要下船,你当时一定知道发生了意外

事故,为什么你完全不会好奇,想耽搁几分钟看看出了什么事?”

笑容从德威特嘴角隐去了,他的脸开始硬起来,难看起来,“没什么,我累了,

想早点回家去。”

“累了想早点回家,”萨姆的怒气爆了开来,“真是个天赐的好理由……德威

特,你抽烟吗?”

德威特睁大眼,“抽烟?”他生气地重复了一次,转向布鲁诺,“布鲁诺先生,”

他叫了起来,“白痴一样嘛,我一定得忍受这种低能的盘问吗?”

布鲁诺冷若冰霜地说:“请回答问题。”又一次,德威特看向雷恩,也再一次

地,德威特似乎只能孤军奋战。

“没有错,我抽烟,”他一字一字地说——在他不耐烦的眼皮底下,却也隐含

着某种恐惧——“没有错。”

“纸烟吗?”

“不,我抽雪茄。”

“现在带在身上吗?”

德威特一言不发掏着外套的内层口袋,拿出一个昂贵的真皮雪茄盒,盒上有烫

金的姓名缩写,他交给萨姆,萨姆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三根雪茄,萨姆拿出一根,

仔细端详,雪茄中部的金带子上,也有J.O.Dew.的姓名缩写。“订做的是吧?”

“是的,向哈瓦那的胡恩格斯订做的。”

“带子也是?”

“当然。”

“带子是在胡恩格斯那儿装好送过来的吗?”萨姆追究到底。

“哦,拜托,”德威特摊明了说,“尽是这种蠢问题。到底你想怎么样?巡官

大人,你脑袋里就只装着这些­阴­毒而愚蠢的玩意儿吗?没错,雪茄上的带子也是在

胡恩格斯装的,再放进盒子里,送上船运来给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能不能

也问个问题呢,你知道这些究竟要­干­嘛?”

萨姆没理德威特,擅自把雪茄放回盒子,放进自己衣服的大口袋里。德威特眼

看着这个荒唐的公然侵占行为,整张脸一片­阴­郁,只反抗­性­地挺直身体,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问题,德威特,”萨姆改以一种全世界最和蔼的态度问,“你送过

这种雪茄给伍德售票员吗,电车上或随便哪个地方?”

“哦——原来如此,”德威特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明白了。”没人接话,

萨姆像老虎盯着猎物般看着德威特。

“对我的询问到此为止是吗?”德威特压着脾气继续说,“将军死棋了,嗯?

巡官大人?你下了盘聪明的好棋,没有,我从没给过伍德雪茄,车上没有,也没在

其他什么地方。”

“这太­棒­了,德威特,而且非常有意思,”萨姆开怀地轻笑着,“因为,我刚

在尸体的背心口袋,也找到一根你这种特制的、带子上同样印着你姓名缩写的雪茄!”

德威特傻眼了,随即痛苦无比地一直点着头,仿佛他已预见了这个结果,他张

开嘴,没说出话又闭上,再张开,极其苍凉地说:“我猜,接下来,我会以谋杀这

个人的罪名遭到逮捕是吧?”说完这句话他开始笑起来——老人那种嘶哑而且难堪

的怪笑。“我想,这不是做梦吧?”“一根我的雪茄在被杀的人身上!”他无力地

跌坐在身边的椅子上。

布鲁诺郑重地告诉他,“没人说要逮捕你,德威特先生……”

这时,门口忽然涌来一大群人,领头的身穿水上警察艇长制服,布鲁诺停住谈

话,用眼神跟那艇长示个意,艇长点头离去。

“大伙儿都进来吧。”萨姆愉快地招呼着。

这群人怯怯地全进来了,其中一人正是那爱尔兰司机,派屈克·吉尼斯,隆斯

崔被杀时开那班电车的;第二个是细瘦的老人,衣衫很破旧,头上戴一项鸭舌帽,

他说他是彼得·希克斯,在纽约渡口工作;第三个是看起来一身风霜的电车稽查,

他说,他隶属于越区电车的终站,地点是四十二街底,正好在渡船口出来那儿。

在他们身后则是好几位刑警,皮波第副组长是其中一位,达菲警官则在皮波第

后面,露出他那又宽又圆的肩膀来。所有人的眼睛立刻被帆布上的尸体给吸过去了。

吉尼斯只看了伍德的尸身一眼,痉挛地咽了下口水,马上吓得转过头去,摇摇

晃晃好像随时会昏倒。

“吉尼斯,你要不要认真辨认一下死者?”布鲁诺问。

吉尼斯说:“天老爷,你看他的头……是查尔斯·伍德,是他。”

吉尼斯伸出一支颤抖的手指,指着尸体左脚,由于在木桩和坚硬的码头岸边不

断摩擦撞击,尸体的裤管已烂得不成个样,左脚的部分除鞋褡还在,其他的部位已

完全­祼­露出来,可以清楚瞧见一道很长的伤疤,扭曲而且十分狰狞,一直蜿蜒下来

到鞋子里——如今,在死去的皮肤上,这道伤疤呈现出触目惊心的青灰­色­泽。

“这伤疤,”吉尼斯嘶哑地说,“我看过很多次,伍德刚到电车公司上班没多

久,就让我看过他腿上的这条伤疤,那还是在我们被调到越区电车之前,他跟我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受伤留下来的。”

萨姆把尸体左脚的袜子脱掉,令人毛骨悚然的伤疤便整个露了出来,这条疤从

足踝稍稍上面一点之处,一路延伸到膝盖,下半段向着小腿肚弯曲。“你确定这和

你以前看见的,是同一道伤疤?”

“是同一道伤疤,是的。”吉尼斯气若游丝地回答。

“好,你没事了,吉尼斯,”萨姆起身,拍拍膝上的尘土,“该你了,希克斯,

把你所知道的,今晚伍德的行踪,通通讲出来。”

这细线般瘦小的船员点头,“没问题,警官,我和伍德很熟——他几乎每天晚

上都搭渡轮回家,因此总会和我碰面聊聊天,今晚,10点半左右吧,伍德和往常一

样又到渡船口来,也一样找我讲话,现在我回想起来,他今天真地有点心事的样子,

我们天南地北地扯了会儿,没谈什么正经事。”

“时间确定吗——10点半?”

“当然确定,我们的工作是按时间来的——时间表在那儿,时间一到准时开船。”

“你们谈些什么?”

“呃——”希克斯咂了下牛皮般的厚­唇­,说,“我们随便扯着,我看他手上带

着包包,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留在城里找乐子——你晓得,有时他在城里过夜,

会随身带着­干­净的衣裤——但他告诉我不是这样,这是他今天休息时间买的二手货

皮包,原来的那个带子坏掉了,而且——”

“什么样的皮包?”萨姆问。

“什么样的啊?”希克斯抿嘴想了下,“妈的没什么特别啊,就是个便宜皮包

嘛,随便哪里只要花一块钱就买得到的那种,四方形黑­色­的,就是那种嘛。”

萨姆把皮波第副组长叫来,“去楼上候车室看看,有没有人拿着希克斯形容的

那种皮包,还有,从默霍克号开始搜起,找这样的皮包,顶层甲板,­操­舵室,每个

地方,从上到下彻底翻一遍,另外,水上警察艇上有潜水员,也让他们下水去找—

—有可能被扔到河里,也可能是落水时跟着掉下去的。”

皮波第受命而去,萨姆转过身来,正要开口继续向希克斯,雷恩这时Сhā了进来,

语气很柔和,“抱歉我打个岔,萨姆巡官……希克斯先生,你们聊天时,伍德他有

没有抽过雪茄?”

希克斯看着这幽灵一样的询问者,眼睛顿时睁大如铜铃,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

说:“有啊,我还向他要一根,那种克雷姆牌的雪茄很对我胃口,他在口袋里掏了

——”

“我相信他掏的是背心口袋是吧?希克斯先生。”

“是啊,背心口袋,然后全身口袋全掏遍了,他告诉我‘没啦,我想全抽光了,

彼得,这是我一千零一根了。”

“问得好,雷恩先生,”萨姆不怎么甘心地称赞一声,“希克斯,你确定是克

雷姆牌的吗?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牌子的呢?”

希克斯不开心地回答:“这我不是刚告诉这位先生了吗?”

德威特头抬也不抬,坐在椅子上仿佛成了一块石头,他的眼睛空洞且满是血丝,

令人怀疑他是否听见刚刚的一阵问答。

“吉尼斯,”萨姆说,“伍德今晚上班时,有没有带着皮包呢?”

“带了,”吉尼斯仍是奄奄一息的声音,“就跟希克斯说的一样,他今晚10点

半下班,那个皮包他一整个下午都放在车上。”

“伍德住哪儿?”

“威荷肯这一带的小公寓——地址是波瓦德2075号。”

“有家人同住吗?”

“我想没有,至少我知道他没结婚,而且我记忆里,他从没提过一句有关他家

人亲戚的话。”

“还有一件事,警察大人,”希克斯Сhā嘴说,“我和伍德聊天时,他忽然指着

个瘦瘦小小的怪老头给我看,那老家伙火烧ρi股一样匆匆忙忙下了计程车,溜进车

站售票处,买了张船票。扔过票箱子,到候船室等船。从头到尾鬼鬼祟祟,像怕人

看到他一样,伍德偷偷告诉我,那小矮子就是那个证券商,约翰·德威特,伍德车

上的那个谋杀案,这老头也搅在里头。”

“真的!”萨姆声音又大又急,“你说这是10点半左右的事是吗?”萨姆狠狠

地转头看着德威特。约翰·德威特站了起来,又坐回去,呆呆看着前方,两手紧抓

着椅子扶手。“说下去,希克斯,继续说下去。”

“呃——”希克斯慢条斯理地说,“伍德看到德威特之后,好像有点,怎么说

呢,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德威特也看到伍德吗?”

“大概没有吧,从头到尾缩在角落里,自己一个人。”

“还有呢?”

“没啦,10点40分船进来了,我也得­干­活去了,我倒是看到那个德威特起身上

船去了,伍德和我说再见,也上去了。”

“时间你很肯定是吧——那班船是10点45分开的,没错吧?”

“哦,拜托!”希克斯极其受不了似地说,“这我讲了有一百遍了吧!”

“你一旁先等着,希克斯,”萨姆推开希克斯,怒目圆睁地看着德威特,德威

特心神不定地一点一点摘除他外衣上的毛球。“德威特!你看这里。”德威特缓缓

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满的忧伤,连萨姆也觉得骇然。“希克斯,伍德指给你看的,

是不是这个人?”

希克斯脖子伸得长长的,用怀疑的眼神,非常慎重地端详着德威特的睑。“是

的, ” 最后他说,“没错,就是这个小个儿,警察大人,我可以跟你上法庭按着

《圣经》发誓。”

“非常好,现在,希克斯,吉尼斯,还有你——电车稽查是吧?这里没你们事

了——到楼下去,还不要走,听我招呼。”三个人不怎么高兴只能下楼去等着,雷

恩坐了下来,手拄着拐杖,忧伤地注视着德威特紧绷的脸孔,在雷恩如水晶清澈深

沉的眼睛最深处,隐约浮着一层雾般的疑惑——面对判断的一点疑惑,一个问号。

“该你了,德威特先生,”萨姆声如雷霆,笔直走到德威特跟前,“解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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