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同学对军训惟恐避之不及,E却不然。E对于挑战身体最大潜能和军人所特有的力量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向往。
九月十四日,军训如期开始。医学院所有新生都穿上了统一发放的迷彩服,集结在学校后山脚下的足球场上。
足球场只是初具雏形,场地杂草丛生,坑洼不平。407室分在五连,带队的教官年不过二十,一脸的朴实忠厚,是那种人见人欺、狗见狗吠的貌像,在上面寻不到丝毫的军威,后来五连被取消检阅资格跟这张脸不无关系。所以有时形象并非一定得正派,假若他是一脸的横肉加一大把鸟铳给射了似的麻子,五连的妞们就不会那般的放肆,五连的汉子也不会那般的油条了。再加上这个兵又拙于言辞,三锥子也扎不出个屁来,在一个动作上所花费的精力放在别的教官那儿就是史前的野人也给训好了。可五连的小兵就是牛B,性子比野人还要野,这使得五连形同一盘散沙,纪律空前涣散,训练进展极度缓慢。王思成心里高兴了,这军训跟演香港肥皂剧似的快活。王思成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军训,视其为刑役,设法逃避,就跑去告假,结果被一老师怒斥外加恐吓,说这位同学我记住你了,查勤时只要三次见不到你就让你卷铺盖滚蛋,让他好不郁闷。
王思成脸上的笑没挂多久,就被排长的皮带驱散了。
这次来医学院的兵中军衔最高的就是排长,他是这次军训的总教头,跟豹子头林冲一级别的,虽手下人马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但狠劲却丝毫不逊色于他。五连这只稀烂的队伍他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先是把五连的班长叫到一边,单独授法,然收效甚微,五连起色不大。于是排长亲自披挂上阵,专门调教五连。五连的恶梦由此开始,肩上抗一颗星与白板的区别就是能给别人带来更大的折磨与不幸。
排长有三件法宝:猪肝脸(还是变了质的)、震山吼、一条鞭。先说猪肝脸,排长的脸色紫,像有顽固性便秘病史的人几十年来努力给憋的;情绝,他的脸时刻笼罩着一股血海深仇,电视中全家连老带小给小日本宰了个精光的人也没他把表情表现得那样淋漓至尽。二是震山吼,排长的训话是运足了气从喉咙里炸出来的。这两种震慑力量让五连的形势大为改观,但还不足以从根本上掌控局面。而是排长使出了他的必杀技:一条鞭。这是个不提倡体罚教学的年代,但排长不管这一套。排长双目如电,一旦目标锁定,就鞭随心到,手一扬从不落空。且其鞭技精妙独到,甩下去隔着衣也是一道痕,但伤皮不伤筋,动肉不动骨,挥洒自如,运用娴熟。贾一道说排长入伍前八成是个羊倌。当然光有技术还不行,手够狠心也要够黑。什么是善不掌权慈不带兵,娇滴滴的美人儿看准了照样是手起鞭落,豪不含糊。那“啪”的一声闷响李连英听了都得侧目,可排长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兴致来了还要补骂几句。碰上这等人,不夹起尾巴来你说会有好果子吃吗?
排长为了更好的巩固个人威信,决定杀几只鸡给猴看。第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是黄钟,这也是苍天无眼。黄钟训练时反应虽是迟钝了点,但他人实在,动作做得也有模有样,不偷奸耍滑,也不给教官使乱,休息时叼根烟蜷缩在不为人注目的地方独自发呆。这年头能作到安分守己不去找别人麻烦就算是好人了,但排长没打算对他网开一面。事故出在黄钟的大肚子上。黄钟的肚子积累了过量的脂肪,接近十二周的孕妇。排长严格要求做到“收腹挺胸”,就怒喝一声一鞭子击过去。黄钟委屈,但他没法,只得撅了ρi股,样子很难看。排长其实也没指望一鞭子能平下去,这帮乌合之众搞军训,老虎有个病猫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但排长瞧黄钟那大腹翩翩的老板派头很不上眼,手心痒痒,再者打了也是白打,何不图个心里顺畅,就飞去一鞭。打过黄钟,又找了一双脚度数开得过大的同学,使出一记扫堂腿。那同学性子烈,对排长怒目而视,两眼珠子像要暴出来当子弹使以击穿派长的方脑壳。排长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看着那同学的眼睛连声说好,双目绝对的有神,很有军人气质,要其他人以他为榜样也跟着一样鼓起一双蛙眼来。如果当时旁边有堵墙,那同学肯定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撞上去,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他活了嘛。
排长合法使用暴力,以高压手段确立了威信,大大增强了五连的纪律性与凝聚力,队伍面貌焕然一新,五连正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训个银样蜡枪头的模样还是有希望的。但“*人”事件使排长的威信遭到了质疑,排长露出了黔驴技穷的本质,五连的训练严重受挫,又停滞不前。 txt小说上传分享
“阿拉伯人”事件
每天训练的开始,排长都要求五连站一个小时的军姿,这可是个磨练性子的活。J城的风大,山上的松树是朝着一个方向歪着长的。那风一起就像要跳出个千年老妖似的场景:飞沙走草,乌天黑地的。但排长以为环境愈是恶劣就愈能锻炼人的意志,“只有波涛汹涌的海面才能锻炼出强悍的水手”,所以排长很乐意把五连杵在球场的风中。几十人齐唰唰的排在那里,每个人的状态一目了然,又可以防止人偷懒,利于排长对这些人的“早发现,早处理”原则。在五连中个儿最高的是“*人”,过了排长一个头。排长对他训话时得把头仰着,当然排长不会有高山抑止的敬仰,这里他是爷,海拔也就是阿尔卑斯山被踩在拿破仑脚下那么回事,算不上啥优势。高个子大多形瘦,一个人在一定时期摄入的营养总量是有限的,横向发展过度必然会造成纵向发展所需营养缺乏,顾此失彼,发育不均的两极要什么矮胖,水缸似的;要什么瘦长,一撑跳杆儿。“*人”就像是在撒哈拉沙漠的十字架上风干后取下来的,眉弓、颧骨、上下颏骨轮廓分明,忒有型。脸上几乎无肉,那皮是贴着骨头蔓延开去的,手脚各露一截在外。这哥们长相也很有型,属相术上“气甲申由”的奸人之貌,还留有两撇*小胡子,所以大家都叫他“*人”。“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哥哥深知这一点,在连里为人极是底调,连走路都是那种奴才式的点头哈腰,像个黑五类分子。训练时他把皮带松松的套在腰间,挂在两髂脊上权当件饰物。排长说过皮带的松紧以Сhā入一手掌为宜,然“*人”的腰间足可以Сhā下西天如来的大佛掌。于是排长过去很不客气的解开他的皮带,用力一勒,收短后“喀嚓”一声的扣上。望着这个犹如出自小女生笔下细长的“8”字,排长很是满意。严格要求,在于不轻易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这会儿场面正庄严肃穆,排长要的就是这种危机氛围。可就在这当口,有人居然“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世上就有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人,要不怎么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呢。这还没完,接下来跟着又是“嘿”的一声,声音虽短促,但还是能听出来。这两声笑明摆着是向排长的权威进行挑衅,排长岂能轻易放过。
排长大怒,电光火舌之间就揪出了这两个胆大妄为之辈。是水灵灵的两女生,我们暂且称她们为1号和2号。
排长像刚从北极的冰雪中刨出来的,声音都冒着寒气,那寒气亦是杀气。敢顶风作案,吃金钱豹的胆了。
“你们俩要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站在这里笑一百声”排长对俩女生吼道。
排长要整人了,还是俩女的,五连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报告排长,他长得太瘦了”1号望向刚被排长整过的“*人”。她本来想说的是“*人”长得太搞怪,但她担心这种不严肃的描述会加重排长对她的处罚,就换了个形容词。
“好,很好”排长听了一愣神,接着转向2号,问“你又笑什么?”
2号低着头,像是不准备说的样子,只是用脚温柔得蹂躏着地上那些无辜的野草。
王思成望着2号,心里暗自嘀咕:别说,就别跟狗日的说,看他还能把你咋的。
“说,笑什么?”排长平空里一声霹雳,惊飞了后山松林里两只正在觅食的野鸡。
2号没经住这么一吼,望了一眼1号续续断断临终交代遗言似的说,“我,我看见她,所以,所以,就……”。2号“就”没了下文,看那神情,你再要逼她,她就要运用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中的第一招来对抗了。
“好,很好”排长一皱眉,脑子里一团糊。望了一眼“*人”,长得瘦很好笑吗?排长对1号2号说“你绕球场跑五圈,你跑十圈”。党的政策永远不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事情的原委是:1号偷看排长收拾“*人”,被“*人”那凄然尴尬的神色逗乐,2号在不经意间看见1号脸色在细微变化,遂发现了1号在偷看“*人”,并见证了1号在整个事件中心理及表情的发展过程,觉得蛮有意思,一忘形就“嘿”了一下。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都死于弹弓手的故事。
“*人”莫名地成了这一事件的导火索,血直往头上涌。男人比不得女人,抹层土灰便跟个木乃伊似的身材并不能堂而皇之的称为“苗条”,并炫之以众。那不是骨感美,而是对男人力量的一种嘲讽。
“立正”排长一运丹田之气,势贯长虹。“站两小时”所谓城池失火,殃及池鱼,排长无情的株连了整个五连。
两女生迈了猫步,在模糊不清的跑道上一前一后,样子很悠闲。二百米后俩人并排,约五百米处1号就软软的瘫在地上,2号不待请示排长,扶了1号用坚定的步伐朝校医务室而去。这时他们距五连不足百米,五连的一百六十多只眼睛都集中到排长身上,排长的脸不断的在变黑,但没有采取行动,这暴露出排长的控制力亦是有限的。
“*人”事件处理结果的不了了之,让五连对排长的执法能力产生了怀疑。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再横你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五连的小兵虽仍惧于排长手里的“八一”武装带,但他失去了原有的号召力,五连的油性重新孳生。排长的训练就成了和稀泥,这让排长很苦闷。
军训的内容十分单调,站军姿,走步转圈,变换队列。一站就站得腿抽筋,一走就走得脚发软,解散时有不少人就是那样原地瘫坐在地的。转起圈来转得头晕目眩,以至不分左右,往往一个口令后,就会有数对男女带着一脸深重的苦难面面相觑。对喊号子似无硬性规定要达到多少分贝以上,易于混水摸鱼,但音量普遍都高。叫得最卖命的是贾一道,正在被凌迟似的伸了脖梗,一声嚎得比一声响,末了就往嘴里扔喉片。E自认为嗓门大,喊出来会引人注目。长久以来,他已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日子。闷了两天后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不宣泄的话恐怕不出三天 就要堵到脑部的神经中枢部位去了。于是先跟着众人说,再叫,最后喊,一直到绝望的悲吼。他的声音犹如一滴水掉进汹涌的波涛里,水沫都不溅起一丝,出不出声队列的音效跟以往没两样。这跟E在想象中为自己塑造的形象很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能量巨大。“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登高一呼,泰山都会为之抖三抖;临川一啸,河水会为之逆流;能上山剥虎皮,下海撕龙鳞。可这回他算是从那用愚蠢狂妄的个人英雄主义编造的神话中清醒过来了,明白了他的这条小命也只不过是小数点后的第N位,一般可忽略不记。
为了进一步剥夺学生的时间,彻底地整垮他们,也好证明军训在某种意义上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的,晚上也得集合,有事没事都得折腾上两小时。如整理内务,班长挨个寝室的示范,刚开始班长ρi股股后面跟了一长溜人,两寝室后就只剩下班长和呆在寝室侯命的同学了。黄钟和王思成都坚决抵制物品归类后摆放的“一线法”。男人的寝室表面看上去虽毫无章法,会在许多地方出现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但那些物品之所以在那些地方也是有一定依据的:那就是所有常用物品都在各人使用起来时最为顺手和便捷的地方。“一线法”只是为了满足一种视觉效果,实际上只会徒增麻烦而已。贾一道不同,他对大多事情都比较好奇,在班长演示时跟得最紧,学了不少整理内务的绝活。后来在学院寝室卫生评比活动中他学到的技艺被充分发挥,数次以一人之力为寝室赢得几包洗衣不起泡沫的洗衣粉,十几袋发下来两天不用就要过保质期的袋装洗发水,也因此毫无争议地长居寝室长一职。当然大多数的晚上还是被拉到球场上去神吹胡侃,自己的人吹得没劲了,就约上一兄弟连,搞搞联谊什么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凌晨突击
这日晚上,月色分外的凄迷,五连和九连的百四五十号弟兄坐到了一起。两连平日里也没有搞过“联合军演”,谈不上有什么情谊,拉到一起来共同的利益是可以互相消遣对方。因为条件实在简陋,除了两堆光人什么道具也没有,只得搞扯了喉咙干唱这一项了。先是两班的班长各献了一支军歌。在夜色的掩护下五连的班长表现比白天要好,《老班长》引出了一片低沉的和声。接下来是互派代表,一轮接一轮的比拼。王思成献了首《谢谢你的爱》,唱得极是煽情,听得两边的女生唏嘘不已。贾一道手指一弯塞在口腔里吹出了尖啸的流氓哨。后来E专门请教过贾一道的这门技艺,但终因手指的味道不好而放弃了。黄钟在下面发出跟氏族社会在猎取野兽时一样的“嗷嗷”叫声 。随后九连上去一女生,凭男人的直觉就知道这女人是少有的一美人胚子。其举止温文尔雅,两边一鞠躬就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女人的美有数种,一是生得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二是拥有不凡的气质像磁铁一样有一种勾人摄魄的内在吸引力;三是有一种对美的强烈愿望与张扬,往你面前一站不容你去细想你就得承认她是个美人。这妞就是兼有第一与第三种,或者她还拥有第二种的部分素质。只见她一摆那五寸黑发,脖子微扬,轻启朱唇,其声如黄莺出谷,似珍珠落玉盘,座下是一片寂然,能间或听得见后山松林的鸟鸣。不过通晓音律的黄钟在王思成面前对她的评价是“唱,就毁了别人的耳朵,不唱,就废了自己的嗓子”,但那晚他的掌声很是来劲,一下至少能拍烂四个鸡蛋。
还有一日晚上,大伙儿睡得正香,骨头让高级按摩师松了似的舒服,也各各都在进行着不同内容的春秋大梦:有吹唢呐燃爆竹娶媳妇的,有去夏威尼海滨浴场看比基尼美女的,有当了土财主正在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忽然几声急促尖利的哨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大伙儿醒后先是一片惊恐,接着就听见在下面的院子里传来排长通过手提电喇叭的喊叫声,就是电视里警察经常用来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放下武器投降”的那种喇叭。“集合,三分钟后全体人员到球场上列好队接受检查”。从2号楼大门口到球场就是刘易斯也得二分钟,这下大伙慌了神,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三分钟时间里寂静的校园从空无一人到冒出八百人来,那场面实是蔚为可观。记得班长白天说过这事,要他们晚上睡觉时放警惕点,可能会有突击项目。男的还好,站在那里报数的候还可以扣扣子,女的一个个披头散发,与白日里判若两人,其状不忍久观。清完人头,打着哈欠叫着“一二一”,绕球场跑了一圈就解散了。回到宿舍,倒在床上都没了睡意,这后半夜里就都在搜肠刮肚的想着最为恶毒的语言,极尽攻击之能事,辱骂排长。其词汇量之丰富,十个巫婆加八个神汉毕其一生之力也比不过这半夜。如应验之九牛一毫,排长生个儿子不仅是没*,很可能就是全封闭式的了。
第二天,不时见有人走着走着就出了方阵,脚没停,眼睛却合上了。
日子乏善可陈,能带来点乐趣的活动就是撕迷彩服,其次是骂人。迷彩服学校大概只进了大小两号:男的发大号,女的发小号,八成半的人穿在身上不合身。黄钟把裤管卷了三道,还是在地上拖,走起路来时后面跟了个鬼似的不舒服。要不是有一腰带,一半的人得提着裤子搞训练。于是有人撕衣服,开始是各撕各的,后来就互撕,专找那种肌肉发达有几分蛮力的。那些同学按照指示抓了口袋袖子裤管等部位卯足了劲的扯,一点儿也不客气,搞别人的破坏谁不兴奋。经常有把人扯了个狗吃屎的,但他们一点儿也不恼,爬起来灰都不拍重又扎好马步,叫人家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尽管大胆的发力。过了三四天,去后勤部换衣服的人排起了长队。那大伯就有些坐不住了,一把铁锁封了服装领取室的门,没来得及换新衣的霉鬼就套着那么一身飘着布片的衣服在球场上丢人现眼,好不狼狈。再就是骂人,三五个聚在一起,从兵骂起,一直骂到院长,知道名字骂名字,知道职务的骂职务,就连食堂卖包子的都未能幸免。
空气中满是沉闷,千片一律的迷彩服下是同一样的疲倦与焦躁。大家都在烈日下等待着有故事发生,好的或坏的,自己的或别人的。
王思成的不幸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拉开了序幕。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兰美人
贾一道和王思成都是精力充沛守不住清静的人。贾一道身体健康,阳气旺盛,只需对其进行生物学上的消耗,“劳其筋骨”就可以了。辟如这样的军训,或是古时的修筑长城,都能使贾一道成为一个社会顺民;而王思成则是头脑发热,想法一个接一个,没有麻烦也要给生活制造出点麻烦的人,需“苦其心志”。除了“南柯一梦”等梦之系列,解决起来劳神费力,而梦之系列又是可遇不可求,所以王思成就不可避免的生出一些故事来。在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年龄,主导课题又非爱情莫属,于是王思成开始了泡制他的第一段感情。
王思成在407是老幺,虚岁才十八岁,时常被407当作“未成年”人加以歧视。王思成最忌讳别人拿他当“孩子”,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成熟。吸烟喝酒,谈论性和暴力,但这些都被407视为“小儿科”,于是王思成把黑手伸向了九连的女兵。要想让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去找一个女人了。事情进展异常的顺利,很快就确定了目标,就是那晚和九连联谊时在他后面上去唱歌的女生。贾一道要求王思成细谈经过,王思成“嘿嘿”地一笑,说缘,这就是缘,缘分来了城墙都挡不住,还扭头问黄钟信不信缘。黄钟不知是在策划着卖俄罗斯的核潜艇还是卖德国的坦克,思路被打断,就没好气的说缘你个逑,老和尚要你舍他一毛三分钱还叫化缘呢。其实王思成他自己也不见得是如何的相信缘分,那最多不过是一种数学上的概率而已,他只是认为完美的爱情应该是由上天赐予的,就像古时的皇帝要强调“君权神授”一样,只是出于一种浪漫的想法罢了。事实是就在那天晚上,王思成就动了打她主意的念头,这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足球场就那么大,找一人还不容易,于是故事就迅速的发展起来。
女孩叫兰姗姗,来自四川,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模糊了她对家的记忆。她并不抗拒如浮萍般的漂泊,也不想沉湎于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回忆只不过是一种怯懦的自怜。正确的生活态度是竭尽一切可能之手段,来实现自己心中的人生构想。而要达到目的,仅有老和尚坐禅的意志是不够的,关键还要有积极的行动。如目前她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更快地熟悉和适应J城,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熟悉J城的人。通过对王思成的明察暗访,搞清楚了王思成是J市原住民,就没有拒绝他的殷勤。于是J城的公园里又多了一对来践踏草坪的男女。
王思成和兰姗姗的故事正式开始了,而军训也还在继续。
何小川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深得班长赏识,表情单一却意义隽远。班长经常把他点到队列前当作样板示范,这也是让他决心留在五连痛苦到底的最后一点信心。此时的何小川神情更加的肃重,眼神异常坚定,除非一鹰爪下去,否则他决不会动一下眼珠子,平添一股浩然之气。刀山火海在他的脚下宛若平地,龙潭虎|茓在他的眼中形同狗窝。有如是等辈,实乃民族之幸,国家之幸。
查勤由五连的班长执行,但有时也会有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来抽查。此人其貌不扬,甚至生得还有些反面,獐头鼠目,一脸阴鹜,比排长有过之而无不及。排长的脸多少有刻意为之的意味,而这人是“天然去雕饰”,俨然发自于内心深处。也真是搞不懂在社会主义的红旗下,我们的周围还有这般多心里兜着苦大仇深的人。贾一道说这人是学生科的科长,人送绰号“三合板”。别看他官儿不大,在这医学院却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果以后我们要落在他手里,那就是四个字“吾命休矣”。这虽然是E在医学院十多天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学校官方人物,还被贾一道施以假设性的恫吓,E却没放在心上。E心想大学是什么地方,大学是自由、洁净、智慧而浪漫的一方乐土,学生才是这里的主角。“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俺想怎么捣腾就怎么捣腾,早就没你教师鸟事儿了,难道这十几年受他们的欺侮还不够,到了此时此地,还要被他们捏着脖子过不成?三合板只三两天露一次面,突击一下,其余时间由他私下指定的代理人负责监视,提供必要的情报。何小川再次被看好,成为了三合板的心腹。
王思成因近日心有旁骛,一双小眼乱瞟,常遭排长斥骂,憋了一肚子火,就给排长取了个“聒噪佬”的诨号,并不遗余力的四下宣扬,还说“聒噪佬”患有“秽语综合症”。说到怎么报复,“一个字,就是‘骂’狗日的,用臭袜子封了他的鸟嘴,叫来十几个村野婆娘,不分昼夜的轮流骂他,直到他自愿触墙角而亡。王思成说得咬牙切齿,双眼血红。你要这时给他一包炸药,叫他去把美国的白宫飞了,不给他一文钱的好处他也会去。贾一道说你一双贼眼整日在瞄些啥,这里又不是训练特工队,用得着时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吗?。
“总而言之,狗日的骂人不应该那么刻毒”,王思成愤怒地说“我有人格权,我要控告他。”
贾一道不屑的看了一眼王思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你幼稚你硬要说自己已不是处男,不是处男你脸就会这么薄吗?被骂了几句就觉得自个儿受了伤害,委屈得不行。我就不那么想,我只把‘聒噪佬’当我养的一条狗,在向我犬吠献乖,谁家的狗见了主人不狂吠几声呢?”
王思成听了不再发泄他的不满,他最怕别人说他小,不成熟,不像个男人。
军训的第十一天,贾一道带来一条消息,七连的班长被秘密遣回驻地,原因是他和他带的连中的一个女生有染。
七连的班长身高五尺不足,但长得精神,套用一句描写潘金莲的话说“虽无十分的帅气,但有七分的英姿”,看着感觉就像大师的一幅不小心被水浸过的肖像画,虽已不复昔日之风采,但终究是大师的手笔,犹有余韵可寻。这兵又极好自我表现,一有空就在那没网的球门上玩动作,摆POSE,或者和女生瞎侃,胡蒙这些正处在青春躁动期的女孩子,搞出这种事来也不足为奇。但五连的男人对此事反响还是很大。
“怪不得他晚上三天两头的跑咱们2号楼来借衣服,原来是去干这种下流的勾当,真他妈的可耻、可恶、可恨”。王思成第一个发起了*,现在一提到当兵的,就像鲁智深见了镇关西,那火气上来得老快了,早就把“军民鱼水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奶奶的,应该掏了他的鸟蛋,捣了他的鸟巢,看他还怎么去拈花惹草。咱医学院的女人,甭管好的烂的,都不容许外人染指。”
“看他是那个军区的,直接写信寄到他们军区总部去,整死他,这不是存心伤害咱广大人民的心嘛!”
“女方骚情,你男方就有借口不要立场了?要是是我的兵,二话不说,就地正法,立马拉出去给崩了。”
但也有看法不同的,“七连的班长固然可恨,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那女人不去招蜂引蝶,这兵疙瘩会轻率下手,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这女的我知道”贾一道见凑来了不少人,就来了兴致,以他贯有的句式“这XX我知道”展开了他的“真相”披露,用时尚的话说就叫“XX大揭秘”。“这女人长得那个养眼,不是几个形容词个两个比喻能描述的出来的。该瘦的地方比赵飞燕要胖,该胖的地方比杨玉环要瘦。长得比西施差了点,但那双*摄魄的眼睛,只要那懒懒地一瞄,柳下慧见了也保不准还能把持得住,继续装他的君子,*入骨”。贾一道说到这里,脸上多了一丝猥琐的表情,“这女人生来就不守妇道,初中时和一体育老师搞上,下面缝了三针,在这里读中专时更是变本加历,被她玩过的男人保守统计也有一打多了。品位繁杂,上至老板作家,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的都有。如果她收费,我们只能说她经济观念强,可她不单纯是出于对金钱的目的。她家里有钱,她爸是一公司的经理,妈是一家二甲医院妇产科的学术带头人。她是为了玩,玩男人可说是她上的一大嗜好,忒上瘾似的。”
众人听了贾一道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是想以“ 卖肉”,“不知廉耻的*”,“妇道沦丧”等来加以谴责的,那知她却把这男女勾当愣是搞上了另一个层次,就像在一部A片的男女性器上闪一邮票大小的“马赛克”,然后冠以“新婚性技巧指导”的名头,这样就不好再去鄙夷观看此片的“嫌疑人”了。于是大家只得沉默,有的甚至还在想,这样的女人什么时候自己也他妈的能撞上一个。
“我们能简单的说这女人是水性扬花,无耻下流吗?不能,这是一种前卫的生活理念,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贾一道说完用眼角瞟了一下E。贾一道很是看不起E,觉得E土里巴唧缩头缩脑的,但那家伙却一脸的骄矜,眼神拘谨却难掩锋芒之势,表情谦卑却隐现桀骜之态,似乎别人低他一等似的,看了让人有一种想上去甩一巴掌的冲动,当然这种冲动是不能实现的,于是贾一道就想拿这事来打压E,让E自卑。性滥交你知道吗?不知道就老实的做人。别装得像个无所不知的上帝,其实你小子还嫩得很。
E原本不想就这问题发出些议论来,这年头的人只有想不出来的事,没有做不来的事。早就有人说过这是个疯子领着瞎子狂奔的年代。吸毒杀人,嫖猖卖淫,你爱干嘛干嘛。但受了贾一道一只左眼的刺激,他不愿别人把自己的脑瓜当木瓜,当然这也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就说道“为什么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美国出现了嬉皮士,那是因为第二次工业革命使美国的经济空前繁荣。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质的飞跃必将带来社会意识的改变,就如水流与河床的关系,水流的改变会使河床出现相应的形态。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需有相应的精神文明与之匹配,好的方向是进步的文学高尚的艺术,坏的表现就是性滥交、吸毒、自杀等。改革开放二十余年,中国人的生活水平高血压危象表现似的一路飑升,于是部分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学起上世纪的美国人来,赴人家的后尘,把自己的脑袋掉在别人的ρi股后头甩,有意思吗?咱社会主义有咱的办法,更何况现在的美国人已经在反思,提倡起贞节运动等一些正面的生活伦理观来。所以,一个人特别是在咱们这种优越的社会制度下,其个性的张扬应该是弘扬先进的文化,而不是去添别人的毒瘤,那是一种愚昧的无知的令人恶心的下作行为。”E说得激动起来,还不流畅的普通话难以跟上快速的思维,脸憋得有些红。E平日在连里话少,形象木纳,歇操间隙不是跟在何小川后面,就是阴在一边,没想到开口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着实令人讶异。
E一番云山雾罩的话,让贾一道觉得那女人的行为确实是有些落伍与不合适宜,不免沮丧,也懒得去理会王思成对他和那女人是否也“有过一腿”的怀疑。心里埋怨那女人太没创意,咋就不整出点新鲜的玩法来,搞得别人的宣传都不好做,这简直就是丢医学院的脸。
没有枪没有子弹
眼看军训结束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同学们脸上渐渐的恢复了些生气。男的聚在一处时,常猜测射击项目是用AK47还是M16,女的则在想手握钢枪时该摆个怎样的造型拍下来留念。半个月最精彩的部分就数这一刻了,但同学们也有些不安,都快结束了怎么这个项目的安排连一点音信也没听到。
二十九日,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军训除了射击、拉练、检阅,已基本结束。今天上午搞拉练,下午暂没听说有安排,但应该是射击,因为明日上午完成检阅后就放假,放一星期。
在主教学楼前的操场上集合好后,每人发了一瓶本地产矿泉水和一个看不清生产日期模样陈旧的圆面包,那面包使劲一捏就像粒大号的中药丸子,老半天也恢复不了原状。五连的一个胖妞一口了结了面包,然后喝了口水嗽了嗽牙,说你们都看仔细了没,面包是变质面粉做的,含有大量的黄曲霉素,高致癌物质,用这个充饥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学校应该给咱们发牛肉汉堡,不发汉堡大伙儿就抗议,踩扁面包,站在这里不走。可胖妞不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煽动不起众人的情绪,愤恨没有被引爆出来,最终也就没有争取到汉堡。
兵们到了各连之后,排长拿了电喇叭在宣布任务:“各连队都听好了,今天上午的训练项目是拉练,终点为J城电视塔,在那里集合,点名后作短暂休息。如点名有缺席者,将严惩不怠。全程需四小时左右,一路上要严格纪律。下午休息,明日上午也是在这里集合,接受检阅。现在从右边一连开始,分四纵队行进,出发”。排长说完,用力的一挥右手,示意一连开拔。
到这时,E他们的担心终于不幸发生了,学校没有安排射击项目,一个理由不给的就省去了。E愤愤不平,弄杆枪玩玩是他在地上爬就有了的愿望,看来要过这把瘾,不去干劫匪的行当这辈子恐怕是没希望了。贾一道说这回你瞧见这帮人的黑心肝了吧,什么“增强体质,提高国防意识”,全他妈的扯淡,别的学校都在搞,咱也就得搞,横竖亏不了,反多增加了一条收费项目,要不就那两床破被子能收咱们三百五的行李费?至于怎么个搞法,是当人训还是当猴耍,随那十几个兵疙瘩摆弄,一天三顿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完了发一红包,只要不弄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军训就算圆满结束。放枪得出钱买子弹,你地上一趴左眼一眯指头一勾上万的票子化成了一团臭烟飘了,那帮人乐意吗?钱到了他们手上,半个子儿都别想吐出来,以后你会逐步看清他们的嘴脸的。贾一道说完,烦躁的扯掉了一个上衣口袋。
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大道,除了火车什么都不让。唱着“抡起大刀砍向鬼子的头”,望深山老林旖旎而行,不到两公里路,队伍就乱了起来,一下子满山都是人,跟野战军发起冲锋攻坚似的,分头向电视塔的方向寻找捷径。贾一道纠集了一伙人,憨头班长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扑向荆棘密布的山腰,楞是没一点办法。不遵守规矩有两种结果:一是被惩处,二是侥幸得到额外利益。而守规矩虽无被惩罚的危险,但也不会有超出寻常的好处,这是大部分人的做法也是为什么成功只是少部分人的原因。十一点半钟残余的大部队才到达电视塔,这时有好些人已经在那里睡了一觉,做了个春秋大梦,他们用嘲讽的目光望着这些一步一步循着目标线路走上来的人,潜台词是:你看这一群蠢货。
站在电视塔塔基上,J城尽收眼底。其形状如一长长的哑铃,躺在两条山脉的谷底,显得有一丝落寞。塔台上凉风飕飕,令人心旷神怡。王思成一时情不自禁,诗兴大发,声情并茂地吟起了毛爷爷的《沁园春·雪》,念到“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时,激|情昂扬,作了个指点江山的动作,可一顿之间忘了下句,尴尬之下只得就势“啊”了一声草草的收了尾。贾一道这时归了队,在方砖上刻着“XXX到此重游”的字样。王思成凑过去问要不要移植一把孙猴子的手法,撒泡骚尿在上面,被贾一道白了一眼。
下山之前,各班长喊破了喉咙,也只集结了不到先前一半的人马,没办法执行排长“点名,缺席者严加法办之”的指示精神,法不责众。能不能投机一把,就要看你的胆识和预见性了。
贾一道肚子里装了许多关于J城的掌故,返校途中他给E等人详细介绍了沿路各处发生过的一些可圈可点的故事。他用手往前一指,E望过去,有些茫然,前面层峦迭障,除了山还是山,灰蒙蒙的一片。“那里面以前有座兵工厂,造军用飞机的,除我等少数几个,没有多少人知道”。然后手指斜了四十度“那山里八几年死了十来个匪徒,他们有有枪,仿‘*式’的”贾一道说道这里,故意顿了顿,其用意很明显,咱们是土匪都不如,连放铁弹子的土枪都没摸上一把。“J城当时出动了所有的武装力量,放了六只狗,还发动了全城百姓,围了三天四夜,终于把他们全歼在一个土坑里。十几年过去了,那土坑都是寸草不生,作恶没好结果”,说完向E传送了一个充满正义的眼神。E装着在观山景,心里想怪了,这贾氏究竟是何方神圣,对J城怎的这般烂熟于心。但王思成不同意‘六只狗’的看法,说除了六只专业的外还有几十只无名的民间杂种狗。贾一道说有杂种狗是事实,但历史是属于少数精英狗的历史。快到学校时,指着足球场的后山的深处说“九几年里面死了两女生,咱学校的,先奸后杀;00年世纪之交全球一片欢腾之际,里面又出了三条命案,据警方披露,手法略有不同,是先杀后奸,你知道每个人的口味是不同的”。E心说这姓贾的的确是块作特务的料,要早生百年,哪有戴笠毛人凤的事。当再没有命案发生的时候,已经能闻到学校食堂飘出来的饭菜香了。
次日一早,操场上又是一片空前的热闹。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会干部在人堆里乱窜,两只破旧的大黑木音箱里响着震耳聩聋的进行曲,夹着翁嗡嗡的嘈杂声,似有几万只蜜蜂在伴奏,黑木箱中间摆了一长排桌椅。兵们好不容易才让们的部下列好队盘腿就地坐下并安静下来。然后是医学院院长及一干副院长,科长之类的到桌椅前依次落座,靠外头的两个位置一个坐的是一高级军官,一个是排长。
按照惯例,开场是依宾主身份发言致辞。中国人的嘴素来就是身体中一个最不甘寂寞的器官,大吃海喝,然后是说假话空话,只要逮住了机会就不轻易放过。“简单说几句”的在十五分钟开外,“有几点要讲”的半小时嫌不够,“请大家注意”的是一节课的时间。不管是骂你还是夸你,中间你都得配以掌声。一直到他们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军官命令聒噪佬列队进行检阅。内容也就是摆个方阵从一黑木音响的这头经过主席台走到另一黑木箱的那头。一连行进到主席台前,号子喊得贼响,在下面都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的能量。那些发了言正准备闭目养神以蓄其精锐好在中午的酒桌上拼个你死我活的官爷儿们不得不正襟危坐起来,不时点头,假装认真的样子。
轮到五连时,聒噪佬跳了过去。五连被取消受阅资格,他认为五连的训练是失败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丢不起脸。五连的憨头班长脸色乌青,恨不能使出土行孙那矬子的本事来,遁地而去。五连的小兵们却不以为然,只是在聒噪佬跳过他们时齐声“嘘”了一下,然后面带微笑,从容的歪着脖子,望着从前面经过的一彪彪人马,时而指点几下,时而议论所数声,好不自得。
军训完后是国庆节,放七天的长假,整一星期,想干啥就干啥,玩疯了都没人管。但E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美美的睡上一觉,这曾被爱因斯坦喻为“猪栏理想”,但这些日子给那兵弄的困得不行,思想境界想高都高不起来了。
E没有料到的是,在大学里这放假也是一件挺考验人的事情,日子过得并不比上课轻松。
长假开始
放假在高中阶段及以前的学生生活记忆中是一种漫长的等待,特别是在高三那一年,几乎成了一种绝望。如今可好,通知一贴就是七天,那心情,就像一首歌唱的:咱老百姓呀,今儿个真呀真高兴。
为了拉动内需,政府实施五一十一长假制度。在这两个黄金周里,上班族们精神异乎寻常的亢奋,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该怎样的玩。跟团还是单干?是去神农架看野人?还是去泰国看人妖。
E因为没有旅游费用方面的预算,再说有钱他也还真不知该怎样去花。军训时跟周扒皮的长工似的老睡不够觉,自己就来个"床上七日躺"算了,甭去想他娘的外面那花花世界。然于事实证明,用这种超底成本的度假方式打发日子,委实不是一件聪明之举。下面是E七天的生活日志。E不是名人大碗,也不是英雄的后代,想暴料自己的私生活亦无人去搭理,不存在炒作的嫌疑。之所以记录下来,只是为了说明只要是个人,活着都是满不容易的。
十月一日,晴。
E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外面的阳光很亮。E动了下身子,每块肌肉每个关节都有种轻度的酸痛,四肢如小时捏的泥人,松散的连在躯干上,那感觉给一高级按摩师松了似的,分外舒服。刚睁开眼的一刹那,E有种躺在自家那张老床上的错觉,心头闪过一丝温暖,但立马就以光速回到了J城,心中有些酸楚,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起呆来。
屋里偶尔听得见几声呼噜,门口处传洗衣服的水声,走廊里则有人在弹吉他。
阳光透过宿舍后的小松树林钻进窗户,浅黄|色的地板上光影卓约,几只唧唧喳喳的山雀在树上蹦来跳去,极是欢快。对面三号楼里有几个伙计在一楼踢球,踢得铁栅栏叭搭叭搭作响。校园里却是很静,没有了平日的喧闹。
E很快便感觉腹中一阵饥饿袭来,胃和肠子痉挛似的痛,但E没有起床,只是依旧定定的对着天花板发呆,脑中无意识地闪过若干不连续的念头和画面。后来实感无聊,顺手在床头抄了本书。
E爱上书完全是出于一种偶然。四年级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找人借了本小说,海蓝色的封面上是一个头戴着五彩长鸟毛怪帽子手执标枪的印第安人,另一只手上还拿了根玉米。书借了但没看,放在抽屉里。老师那天兴致一来,要翻看学生的抽屉,这种运动在当时是习以为常的。于是E的书被无条件没收。当时他很诚实地辩解说自己没看,那时他什么书都懒得看。老师用肯定的的语气驳斥说墙上的洞都凿了,你还说你没做贼。说完嫌E不老实,把书卷成筒状在E的头上连续的狠敲了几下,E心中好不冤枉。借了书要赔,但在当时能找到的书并不多,好不容易在一熟人处借着了本<<隋唐演义>>,那时候同学借书的原则是出一本进一本,至于是不是原来的那本就不是很在意了,E就想到了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法。E搞不懂老师为何要禁除学校发的以外的书,就把<<隋唐演义>>看了,看完后一发不可收拾,上了瘾,如饥似渴起来。五花八门的书他都看,那个年代容不得你挑三拣四,书少,就好比在五八年的饥荒时期,能用牙齿咬烂的一概往嘴里塞,不计较营养和口味。在路上见到个纸片也要拾起来瞧瞧,而不去管是不是给别人当手纸擦了ρi股还是抹了鼻涕的。不夸张的说,从那之后书就是E的第二生命。
再度醒来时已是十二点四十了,躺在床上看书书很容易成为催眠药。除了挂在墙上的闹钟在不紧不慢地嘀嗒作响,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整个二号楼陷在一片出奇的宁静之中。E起身下床,迅速洗刷完后,直奔食堂。这时眼睛都饿得都冒出星星来了。
餐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就餐的同学,只有一角落处几个穿着肮脏白大褂的厨子并了两张桌子在边吃边聊:有的在咂嘴吸汤,有的在剃牙打嗝,,还有的在吞酒吐烟,桌上则满布肉骨鱼刺,一片狼藉,看来食堂早就鸣金收兵了。E快速地撒出了食堂,假装路过的,中秋节到这来寻剩饭吃,还不叫人笑话?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扛着还勉强,两顿不吃脑子就迷糊脚也打摆子,见了路过的活牛都想上去咬上一口。于是E在校内的一个便利店买了两包方便面。高中时读过一北大研究生的文章,其中有一段谈到自习后泡方便面吃的情景。当时E大为惊异,心想"天之娇子"还吃方便面?太掉价了吧。现在落到自己头上,还"娇子"个屁,简直就是一"弃子",你要不吃饭照样饿死你,说不定死得比别人还要快些。
E正感慨着,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停了脚步一看,是王思成,他身边还立了个美人,估计她就是传说中的兰美人了。
"还没吃饭?早说嘛,要不就在市里给你捎一份回来了" 王思成瞧见了E手里的方便面。
"多做了个梦,误了时间"E说。听口气王思成是刚从市里回来,但瞧他那样子像又是在往外面去。
"那你先回,有事说一声"说完挤出一脸笑,挽了兰美人的手往校外而去。
回到宿舍,E用发颤的手撕开袋子,把面饼压在饭盒里,剩下的残渣断跟往嘴里一倒,嘎吱嘎吱的嚼得作响,味道不错,跟油炸麻花似的。这牌子显然要比以前吃过的四毛钱一包的"老北京"强,就看了一眼包装袋。袋子上的图案是红的辣椒绿的蔬菜棕黑的大块牛肉,让人垂涎欲滴。E吞了口口水,撕开调料包,却只见一撮干瘪发白的脱水蔬菜及几颗老鼠屎大的牛肉干。这就是包装,这个世界从普通的方便面一直到人,都是如此做法,外面光鲜五官周正人模狗样,内里却不知窝了一肚子什么坏东东。E一边继续联想,一边去拿开水瓶,提起瓶时心头一沉,拔了瓶塞,结果只有可怜的几滴水沿着瓶口淅沥而下。一瓶水一杯都不曾到口就叫人不声不响地给放干了,E的肺都快给气炸了,伸手去摇别人的瓶,都空空如也。E感觉浑身的血忽啦一下子都被海绵吸干了似的直发冷。过了好一阵子,E才狠狠的一拳击在方便面上,他妈的,只有干吃了。
挺到下午五点,E早早地去了食堂。买了两份荤菜套餐一罐啤酒,暴吃暴喝了一顿。中国人的胃饿了几千年,能耐饿也最怕饿,到了我们这一辈有条件了,断不可亏待于它。
寂寞的中秋
晚上第一个归巢的是何小川。何小川手里提了个大袋子,见寝室里只有E,就拿了个月饼扔给E,E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月饼砸到了,只得千恩万谢了一番。何小川把袋子往床上一丢,迅速褪去长衣长裤,从床底拖出盆来钻进了舆洗室。那盆里时刻放着一整套从头到脚用的洁身用具,大瓶小瓶四五个。出来后便站在窗前,对着一方小镜,开始了他的拔胡子行动。根据这些时日来的观察,何小川每两天就要这样站在那里拔上一阵子胡子。一根一根的,专注细致,极富耐心,具有从事外科医生的素质。他的夹子有两三把,另外还有一把电动剃须刀,不过E只见过而没见他用过。拔胡子这种行为是他生活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生活环节,何小川在拔毛的过程中大约在经历着某种意念上的升华,类似于佛教的数佛珠道教的敲木鱼,弄不好拔着拔着就拔出了灵光,功得圆满得道成仙了。
王思成回来后也给E丢了个月饼,鞋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不大会儿黄钟进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201卡,问有没有人要,电信局在搞活动,买一百送五十,买五十送二十。三人只是瞧了他一眼,黄钟立刻说返现金,但还是无人问津,就一狠心说所有卡一律五折,面值十块二十块的都有,仨人这才来了点兴致。王思成从床上弹起来,要了五张十块的,当场刮了一张,就抱了电话蹲在了墙角。E本是最多只买一张二十的,有电话卡也没地方打,手里就两个号:一个家里的一个谷小雨的,可黄钟硬是塞给他一张五十的,说这种好事不是天天有。E记了账号,刮出密码,瞟了一眼电话。王思成在那里小声地说着什么,脸上笑得跟个接客的春楼女子似的。
数年来E一直阴暗地生活在谷小雨巨大的光环之下,但E从没有嫉恨过她。一是谷小雨乃一女流之辈,缺乏同性之间那种原始存在的竞争力;二是两人交情不错(俩人是邻居,父亲是同事),特别是孩童时期。E幼时性格暴戾,好斗,在小镇上是个臭名昭著的人物,除了他的盟友二狗子,少有人愿意与他亲近,就只有谷小雨乐意跟着他。那时男孩子之间打斗频繁,同时也袭击女孩子,谷小雨因为是E的跟班,很少有人欺负她,这或许是她愿意跟着E的原因。E就有为排除她这方面骚扰的经典案例,曾一巴掌拍掉了一欺负她同学的牙齿,据E后来的猜测,这颗牙掉了的真正原因是到了换牙的时节,瓜熟蒂落的事。但不管怎样,这颗牙是E当时一巴掌拍了出来的。那同学的母亲拿了牙到E家里咆哮了十几分钟,直到E妈妈赔笑道歉并塞给她一兜的双黄鸡蛋,并提过E来一顿疾风暴雨的巴掌,对方方才罢休。有吃饱了撑的叔辈们寻E开心,问E要不要媳妇,E说要,又问要谁,E果断地说谷小雨,E以为有个人跟着玩起来时更省心,书包鞋子随便扔都不用担心丢,可见当时E跟谷小雨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小学三年级时,学校里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三八"线事件,起因可能与某一男生被拒绝参与女生跳橡皮筋或玩石子等游戏有关,他们从墙角拣来了粉笔头,制造了两性之间有形与无形两个界面的鸿沟,E也没能逃过这场运动,从此谷小雨就淡出了他的记忆,成了点头之交。高中后二狗子南下,两人上了县城,有了重修旧好的地利,但两个学校都合力打击早恋,失去了天时人和,也就只得罢了,如今都处异乡,又是中秋佳节,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
E想到这里,就欠起了身子,没料到王思成还蹲在那里占着电话,E想不明白白天两人腻在一起晚上咋就还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电话卡五折买的也用不着这样糟践吧。没办法,E只得重新躺下,继续反省这十几年不堪的人生道路。
E的学龄前期是过得相当洒脱的,说不上幸福,因为那时候物质匮乏,物质匮乏很难产生幸福感。E除了在野外自找果子吃没有过"优越的物质享受"。过的也是无拘无束放养生活,没有人有时间管他,也正因为这点,E在没到入学年龄就被遣送到了学校。那天E妈妈给E穿上节日的盛装,领他到一排破屋子前,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胖女人。E那时长得很精细,又只有五岁,学校规定的入学年龄是七岁,于是胖女人不肯接受。但E妈妈已经下了决心,两人就对恃了起来。E望着两个女人面红耳赤,叽哩瓜啦,感到百无聊赖,蹲在地上玩死了十几只大黑蚂蚁。第二天E就被送到了以胖女人为首的那个三十多人的团伙中,他的自由从此就被胖女人的那双白眼和硕大的双手夺去了。教师是园丁,学生却不全是花朵,荆棘野草者亦有之。该悉心照料的浇之以甘泉,施之以厚肥,该修理的就刃之以利器,施之以酷刑。E是她们重点的修理对象,跪罚打手心,挨耳光是家常便饭。E最为深刻的两次是被一女教师用水管粗的木棍(这种刑具在彼时彼地随处可得)在ρi股上一顿快速而持久的敲击,那ρi股一星期都挨不了凳子;第二次是被一青年男教师罚跪,跪在倒放的凳子的四个角上,下来时膝关节都失去了功能,在地上又跪了半个小时才勉强起身跛回了家。小四的"火烧辫子"事件后,E变得老实起来了,也应祸得福,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智力呈井喷之势,一度窜至全班第二。但E就那个命,成绩好也被人晾到一边,第二名居然还是拿不到“三好学生”的奖状,失落之下就下滑,下滑之后就又遭歧视。E以为这世上最势力的人有两种:商人,再就是教师。教育在E的心中留下的是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E还准备找出一个在他印象中较为恶劣的老师来,王思成终于在那边打完了电话,喜笑颜开地抄起黄钟的那把破吉他,癫到门外唱起了"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来。
往家里挂电话完全是出于一种传统的礼节,E知道自己和父母是存在深厚的情感的,但E并不想打电话,一是两代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二是他们没有通过交流来传达感情的习惯。通话时语言表达风格像《左传》,简洁得像发电报,时间一般在一分钟之内,这次也不例外。挂了电话后,心里照例涌起一阵惆怅。良久之后,E才拨了谷小雨的电话,两人都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友善,且无丝毫矫作之情,想想这几年形同陌路,也不知是谁造的孽。谷小雨跟E说了她们的学校,室友,并让一个叫阿曼的女孩与他聊了一会儿,后来两人都愿意日后在纸上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通话是愉快的,其带来的结果却是令人痛心的。E一查余额只剩下十六块多了。E放好电话,一低头发现地板上躺着一张面值十块的崭新的201卡,这肯定是王思成的,E拾起来输入上面的账号,密码,居然拨通了,一查余额只剩一毛二分钱,本来是想根据余额敲诈一笔的,这一毛二分钱折合一半连根鸟毛都买不到,这愈发引来了E对电信局的不满。
E回到床上,第一次在外面独自过中秋节,一时难以适应,想起小时小镇宁静的街道,皎洁的月光,心绪难平。到外面买了两罐啤酒,独自徘徊在校园的月色之下。寂寞便如空气,遍布在每一个角落。
那天晚上,E是在学校的计算机室度过的,他总以为,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自己总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E极其鄙视通过网聊来表达和宣泄个人的情感,然而人是一种需求复杂与多变的动物,我们经常会背了人干出些违背自己"一贯主张"甚或连自己都瞠目结舌的事来,站在贞节牌坊下想着偷汉子是常有的情况。E以思想尖刻的个性一时去闯什么"情感社区"的论坛,也不值得奇怪了。他以"禽兽"的网名登录了进去,大家都在以十万分的热情互相欺骗着,说着连冷血动物看了都会起鸡皮疙瘩的话。其实在那个未知的角落,坐着的也是些和咱们周围一样的一群獐头鼠目,包藏祸心的家伙。E也不找人说话,编了个故事,一段一段的往里敲。E说十五的月亮原本是没有这么亮的,即使是在嫦娥星球移居以后。一晚,被抛弃的后羿越想越窝火,从冰冷的石床上一跃而起,冲出山洞,飞奔周山,挽弓搭箭,直指那团模糊的光影。兔子正在挂花树下撒欢,见此情景一急眼睛都红了:九个太阳都给穿下来了,这小小的月亮又岂能幸免?遂飞窜至月宫跟嫦娥报信。嫦娥听后并不着急,移步窗前,卷起帘子,于是月亮上一片光亮。
放眼望去,伊人如斯。后羿一声长叹,罢弓回洞。
于是每年的八月十五,后羿都要跑到这里来站站。
忽然电脑黑屏,接着网管大喝一声:别慌,保险跳闸,马上就好。
十月二日,天气不明。
出计算机室后,E早上吃了顿饱饭,睡了一整天。晚上吃过饭后看书,听收音机,然后接着睡。
十月三日,晴转多云。
E于早上五点睡醒,吴商的床是空的。E戴上耳塞,在一阵听不太懂的琴瑟声中又不觉悄然入梦。九点E起床,收音机的指示灯还亮着,吴商已安静地弓在床上,余无人。E洗了被单,然后搬了那把唯一的破椅子在阳台上坐着,在笔记本上涂鸦近五千余字,晚上看书到十一点,听收音机到凌晨一点半。
十月四日,多云。
大部分时间在发呆,走在哪里就在哪呆一阵。头昏乏力,心情焦躁,时间不是"寸金寸光阴",而是一种苦难,一种折磨。吴商失踪一夜后又蜷在床上,黄钟与贾一道时不时神龙不见神尾地在寝室里出没,王思成于下午六点回寝室,比往日早回二个半小时,何小川依然是早九晚七。
十月五日,多云转晴,
上午十点,E望了一眼静止在床上的吴商,在忽隐忽现的阳光中出了校门。沿公路无目的前行,一小时后在一河边公园歇息,本打算沿路返回,但抗不住腹中的饥饿,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巷子。吃完饭后E站在人群里四下环顾:他迷路了。于是E决定先到大街上逛逛,然后找公交车回学校。
市区的主要干道上摆放了花草,看上去这是一座漂亮而干净的城市,各商店都贴了促销海报,从"喜迎两节,全场二折"到"跳楼价",从"不想干了,老板哭了"到"大放血"等不一而是。仅从字面上理解,这些生意人似乎在激烈的竞争中有些晕头昏脑了,就是破产也要赶在"黄金周"抓紧时间破产,但事后偷着乐的不是消费者,而是这些在哗哗地数着票子的商贩门。几家大商场在门前搭起了台子,照老黄历叫了几个衣着古怪相貌奇特的家伙在上面歇斯底里的又是跳又是叫,下面围了好些人,他们时而在空中张舞着手口里喊着什么,时而弯腰在地上一通乱抓。总之街上到处是一片乱轰轰的景象,这就是被经济学家所称道的"繁荣"。
E四处看了下热闹,逛了两家书店,然后上公交车,过了两个站时,见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就赶紧下了车,找了辆麻木,颠颠簸簸地回了学校,这次是一口价,五块钱。
十月六号,晴。
吴商白天还是以那个朝里面壁的姿势一声不响地弓在那儿。E除了吃饭,乖乖地搬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看下面来往不息的芸芸众生。贾一道于下午三点出现在寝室,见E手里端着一本二寸来厚的书,神情枯槁,就过去对E说,别憋屋里头了,哥带你去爽一把。E为了不让贾一道小瞧了自己,以为自己是个尚未开化未见过世面的山野草民,什么也没说把书一扔就跟着出了学校,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辆公交车。下车后两人进了一家银行,贾一道到柜台上取了五百块钱,期间有两个女孩过来问E用卡在ATM机上是怎样交易的,E乐得做回好人,那女孩把密码都告诉了E。E在ATM上帮着取了二百块钱,并又重新演示了一遍,还教了怎样更改密码。助人为乐的感觉真好,E感慨地对贾一道说,贾一道听了只是哼了一声,七拐八弯地把E带到一个地下娱乐城。一群群孩子正在游戏机旁玩得热火朝天,大约连他们爸妈姓什么都忘了。贾一道买了一块钱的游戏币丢给E,就走到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里赌起了麻将机。E拿着游戏币,四下望了良久,终是没有坐下去,很久以前他就不玩这个了。
不到一个时辰,贾一道在一阵"碰胡听杠"声中五百块钱输得一干二净,看得在旁的E目瞪口呆。贾一道只是拍了拍手,说手背,完了,咱走。快到出口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玩98拳皇,就靠过去专著地瞧着。E就把四个游戏币还给了贾一道,贾一道一拔围观的小孩,往凳子上一坐与那小屁孩单挑了起来,想必那小孩是经常逃课,功夫炉火纯青,而贾一道最近移情电脑,对这已生疏荒废,技艺大不如往昔,连番被挑落下马,气得贾一道瞪直了眼睛,那小孩却用一副挑衅的表情望着贾一道,示意有种的接着上,贾一道扬手就要打,不料旁边呼啦一声围过来五六个同龄小孩,贾一道只得悻悻地离开。
晚饭是E请的,一人一碗三块钱的"正宗兰州牛肉拉面",两人吃地特香。
十月七日,晴。
这是长假的最后一天,黑暗之后的黎明。E现在急切地盼着开课,就像以前盼着放假一样,这种被阴阳两界所弃的孤魂野鬼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下午去领了书,厚厚的一大摞几十斤重,E抱了书心里才塌实了点,他都快搞不清自己到J城是干什么来了。不管这学校是否如贾一道说上午那般垃圾,先见了老师再说。还有他对医学生学习的好奇,听人说学医的为了长胆子,都要被丢在停尸房与死人同住一晚上,不知是唬人开心,还是真有那么回事。
传奇的三合板
军训的连队是按系编排的,分班比较简单,每连分割成两个班,又以寝室为分割组合单位,407划在了临床七班。
大学就是不一样,平时你看不到老师,但开课铃声一响授课老师就已窜上了讲台。简短的自我介绍后,照点名册清点人数,然后翻开教案讲起课来。下课铃一响,教案胳肢窝里一夹就又不见了人影。这些教师和讲课技巧与以前的同行有显著不同,他们一个个授课进程快得惊人,手法类似于二战希特勒的闪电术。一章只讲二三节,一节只讲某一二处重点内容,而黑板上的板书最后看起来似乎又与此重点内容并无多大联系。既便是如此,能把这一科的教本到结业考试前给闪到三分之二处就是相当敬业了。科目杂乱,什么书法文学等与专业无关的开了一大堆,课时少,一天六到七个课时,两天就有半天的自休。专业可都是十六开的大书,理论和实践两头都不能丢,这等教程安排恐怕连孔子这样的大教育家都要摇头叹息。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学校的精力确实不在教学上,还有存心敷衍之嫌。无关紧要的科目每学期开了好几门,而卫生部规定的专业教材搞到后面都没时间开设了,甚至连课本都没发,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为何?
E的班主任果然是三合板,他负责临床六班到十班五个班级。三合板是在一天晚自习上正式露面的。三合板在医学院是个颇具传奇的人物,系土著(农民)出身,某名牌大学法学学士,娶妻严氏,为某机关一小科员,其父曾在J城市政府任要职。三合板与严氏之结合,除了爱情是否还有策略上的考量,常被那些受了三合板整治的学生在背后抖出来作文章,但三合板仍是整个医学院深受学生敬重的人物之一。此人不仅手腕强硬,擅于权谋,更重要的是他作风正派,让其一举成名的历史事件是在数年以前。一学生扮古惑仔,二两一入喉,便以为是到了香港的庙街,瞟见一学生歪戴着帽子,便上去抖狠,一把抓住其衣领,在那返祖现象严重的类人猿似的长脸上左右开弓,然后用力一搡,"类人猿"仰倒在路边的一土沟里,其状狼狈不堪。"类人猿"爬起来后身上的土都没掸就直奔寝室,提了一柄尖刀出来,往那学生身上就Сhā,结果"类人猿"被学校扫地出门。后"类人猿"于一月黑风高之夜往三合板门底下塞了四千现大钞,心想我就不信猪不吃糠狗不吃屎。彼时物价远没现在高,猪肉每市斤仅售二块五,四千少说也顶三合板二三月工资。但"类人猿"走了眼,钱次日被返还,于是三合板一时名声大噪。这种人用全球定位系统一年也找不出几个,所以其人其事随同后来的"5号女生楼厕所弃婴案"及"后山少女被奸杀疑案"被医学院的学生一届又一届地口头相传。此外,三合板拥有一张极富特征的脸(这也是其绰号的直接由来)。那块面皮似千年寒铁,七月流火的天气捂个荔枝在上面三天准不会变色。贾一道说这是块硬骨头,落在他手里就没咱的好日子过。
一天晚自习,教室里闹哄哄的像在集市。左右谈笑有淑女,前后来往有壮丁,好不热闹。E还远没有做到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独自在看书。为了眼睛健康,便隔一段时间向窗外或门口远望一两分钟,于是E就看见了门口处立了一人,就是那日军训检阅时主席台上的苦瓜脸。E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三合板了。E见此人良久未动,就用书捅了前排的贾一道。
贾一道正在绞尽脑汁地变着法儿调戏班上的女生吴洁,就是军训时能在排长面前,勇于傻笑又及时装晕的那个女生。贾一道在寝室说他要在三日之内从精神上*了这个女人,可能此时处于前兆*期,见E用书捅他颇为不满。E用眼瞟向门口,说有人在窥你呢。贾一道不快地转过头,就立刻隐去了脸上亢奋表情,耷拉了脑袋,丢给E六个字,坏了,是三合板,然后假装出在老实地看书的样子。
寂静很快就像涟漪一样扩散了开来,直至所有的学生都紧张地佯装作在用功的样子。E以为这种紧张是很不正常的。
三合板跨进教室后没有直取讲台,切入主题,而是先绕教室三匝,才站定在众生面前,拿眼扫视大家,然后用缓慢而沉重的语气开始了训话:在座的已是大学生,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些事不用别人去说,就该知道怎样去做。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中有些人或者认识我,了解我的脾性,我希望在将来的日子里能和大家愉快相处,三年后保证每一位同学都高高兴兴地拿着毕业证回家。当然,我更希望你们在这三年中学有所成,毕业后谋到一个好的职位,为父母争气,为学校长脸。接着宣布了些纪律方面的问题,钦点了班长何小川,在黑板上留了两个电话号码,说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他电话,他将尽力而为,帮学生排忧解难。
三合板训完话,没有在教室里逗留,只是意味深长地再次望了一眼同学便出了门。贾一道确认他走远了后,满是鄙夷的说,什么鸟大学,亏他还好意思说,除了学杂费翻了一番,食堂里的包子瘦了一圈,这里和两年前又有什么区别,别以为换了块牌子就穿了件黄马褂似的乌鸦变成凤凰,我呸。完了之后又补了一句俗语"马不知脸长,人不知自丑",然后又跟吴洁聊了起来。
根据E这些时日以来对医学院不断深入地了解,对这学校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医学院前身为J城卫生学校,始建于一九五六年,其口腔专业在全国都颇有名气,九四届以前的学生均包分配,且一般医院都在二甲以上。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开放,开始牟取暴利,钱越挣越多,教学质量却成反比例下降。九八年后大学开始扩招,中专已走向了历史的尽头。而此时的J城职业大学因经费问题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无力继续运作下去,J市教育局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两所学校玩完蛋,那时全国正在兴起学校的合并风潮,于是在有关领导的撮合下,两校实行合并,更名为J城职业技术学院,原职大的医疗系迁往卫校并成立为医学院。总院长由原卫校校长担任(这一要职的任命主要由他给职院注入的两千万决定)。院长现如今虽有博士学位及其余数十个名誉头衔,里头还不泛外国一护理学院的洋顾问什么的,但据知情人士透露,院长原是J城一“街头游医”,把几个快死的人整成了要死不活的废人,由此有了些小名气,卫校在逐步的发展中急需大量的人才,便把他招揽到了门下(其实他就是卫校出身),后经过若干手段,终于登上了校长的宝座。卫校被合并后,还在就读的中专学生读两年后允许通过考试继续读变更后的大专,贾一道就是这样浑水摸鱼混上来的,所以贾一道知道医学院很多鲜为人知的内幕,对医学院也甚为不齿。然而医学院对E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活慢慢的撩开了它那神秘的面纱,E有理由对在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或者是一种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新的失望。
神秘的刀疤哥
开课没几天,E就对专业课失去了新奇与兴趣,两个词:枯燥无味,如同嚼蜡。
教生理学的第一个教师是个小个子女人,声音细弱,刚被施过酷刑似的。不过她讲课能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听她的课不需多大的定力,只要脑子跟着他的粉笔头走,百分之七八十的内容都能被动吸收。可时间不长,此人便无端失踪,被一个相貌尖刻的妇人替代。这女人表里如一,凶顽固执,性情暴戾,对学生动辄就骂,同军训时的“聒噪佬”有得一拼。她教课机械死板,用令人厌恶的巫婆念咒语似的语调照课本一段段的读。学生就叫她“巫婆”。她还严厉要求课堂纪律,不准说话,不准睡觉,不准做小动作,不准看别的书,发呆都不行,要你用感*彩丰富的表情跟她互动,否则就控诉你不尊重她的劳动成果,说你辜负了青春,还对不起家里的父母,总之罪名很多,上她的课绝对是一种精神摧残。E后来随着对专业知识不断深入的学习,知道了这女教师可能是进入了更年期。偏执、情绪不稳、*妄想、焦虑、多疑、躁狂,是为内分泌紊乱所至,多少有点身不由己。但E还是觉得这人挺没意思,你有再多的理由犯错,错误的结果也不应由他人来替你承受。
这日,E又鬼使神差的进入了某种冥想之中。传说中的张黑子是睁着眼睡觉的,E的发呆亦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是用对老师所授知识的理解且认同的眼神进入谵妄状态的。正在E物我两忘时,突然爆出一声怒吼,E的魂被惊出去了一半。定下神来一看,教室的过道里多出了一个人—一个西装革履的板寸头。这人二十有*,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空降到七班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如小个子女教师的离开。那天他也是以这个独有的标准姿态在大伙眼前亮相的:一手夹了截快燃尽了的烟ρi股,一手Сhā在裤兜里,一个颓废的POSE,一脸不屑的神色。他去找同学谈话,七班吃不准他的底八字,怕是院里上层弄的奸细,都绕着他走,他只好主动掏出学生证,说出他是成教生,到七班Сhā班的。后来据与他亲近的同学称他局里有人,他爸在市里开了间黑诊所,连续“安全”生产九千多个日夜,至今都没人动过它。他的职业开车的,听他说十五岁他就开始学开车,有人见过他的A照驾驶证,他奉局长之命来学校混一文凭的。学费分文未交,出入学校却如入无人之境。他额头上有一条蜈蚣般的疤,所以大伙就叫他“刀疤哥”。有人曾问起过这条刀疤的历史,“刀疤哥”丝毫不介意,还乐于吹嘘它的来历:全国流行蛊惑仔那年,我跟我的仇家一比四混打,最后是他们一一被我放倒在地,当然我也挂了彩,留下了十多条疤,这仅是其中之一罢了。说话时“刀疤哥”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众人表示佩服,问他裤兜里是不是带有刀棍火枪之类的利器,“刀疤哥”说没有,早就金盆洗手,引退江湖了。然后讲这学校附近有哪些旅舍宾馆可以开房,详列了价位,服务项目,评出了安全系数。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小灵通,凑到教室的窗户边去大声“喂喂”的叫喊,跟快要被攻破阵地的国民党军官拿着话筒要委员长火速增援一般。
“刀疤哥”并不经常来学校,频率跟三合板差不多。在外面玩腻了突然心血来潮就从歌舞厅跑到教室来坐会儿,今天就不知他是在哪鬼混完了来了学校。他进教室比进动物园还自由,门票都不用买屁都不用放一个就一脚迈了进来,而这恰好犯了巫婆的大忌。“刀疤哥”进了教室,一双眼贼溜溜的在找位置,后面全满了,只剩靠近讲台的几个空位,正犹豫着要不要坐上去,却招来了巫婆的一声怒喝,就索性立在那不动了,故作矜持的歪着脖子,斜了一眼巫婆,这回他还是他的那个标准姿态:一手夹截快燃尽了的烟ρi股,一手Сhā在裤兜里,脸露不屑。而这正愈发的激起了“巫婆”的怒火。
“出去”巫婆咆哮,再次提出了她明确而强烈的要求。
“你凭什么要我出去?”。 “刀疤哥”这时说话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巫婆道出了她的理由,这也是中国所有教师一条最常用的理由,“你以为这是你家菜园,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呀”。巫婆此时音质都变了,用的是假声,一种尖锐的啸声。这时要是“刀疤哥”胆敢贸然靠近与之对抗,气急之下不排除她用那涂着闪光指甲油的指甲在“刀疤哥”的脸上描出副图来,然后再掐他脖子的可能。
“刀疤哥”没有妄动,横声道“我家没有菜园,地都给政府征去了”。
“你,你…”,这答话巫婆始料未及,一时失去了语言逻辑能力,“谁是班长,去叫你们班主任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巫婆祭出了最后一招,这对学生来说是一招必杀技,也是屡试不爽的。巫婆决定与“刀疤哥”决战到底,必把对方置之死地方罢手不可。
何小川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你甭想威胁我,王义来了我也不怕,眨一下眼算我孬”。“刀疤哥”看来不但嘴硬(可与野猪分庭抗理),想必后台也更硬。王义是谁,医学院的头把交椅,生杀予夺,只手遮天的人物,连他都拿不下,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何小川听“刀疤哥”这么一说,没了主意。他不敢得罪老师,但也不敢惹恼了“刀疤哥”,那刀疤可不是艺术追求,道上混过的人,它就像海盗的骷髅旗,是暴力和残忍的标志,现在虽听他说是退了,但那*谁敢保证也退了。何小川磨磨蹭蹭的离开了座位,思索着该如何在这棘手的问题中全身而退。
“好,你不走,我走”,巫婆猛的一甩手,嘶声地往外跑。这时何小川也不管“刀疤哥”了,快步跟了出去,决不能让她先在三合板面前迁怒于自己,连他一起也给灭了。
教室里发出一片“哎”的嘘声,矛盾正在进一步激化,已至Gao潮,一号女主角却不负责任的选择了逃避,太没意思了。于是聊天的接着聊天,睡觉的依旧趴下。“刀疤哥”找一位置,四平八稳的往那里一坐,摆出一脸胜利的谦逊。
三合板没来,王义也没来,巫婆事后也消失了,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刀疤哥”依然探监似的,时不时的往班上跑跑,这似乎应证了“刀疤哥”“局子里有人”的传言。
第三个生理学的老师是个四十上下的男的,舌头有点长,说话时嘴里含了个热萝卜似的,加上又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很难猜得出这人在讲台上叽里哇啦的搞些什么名堂。上课前老有人在问上节课时讲到了哪页。不过据了解此人背景的同学说,他也是学校的一号人物,这从他上课时老有接不完的电话可以窥知一二,业务相当繁忙,常是讲着讲着就掏出手机弃了大伙兀自恩恩呀呀的一番,然后书一合撂下一句“自习”就闪人,此时同学们反应亦是漠然,只是在后来交补考费时骂了他几句娘。
解剖课上,老师拎了两个头颅骨,顶上光不溜秋的,正面则净是些大大小小的窟窿眼,颌骨上还有几颗希拉的牙齿。
“黄钟,给我瞧瞧”,E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玩意。很小的时候E看《西游记》“三打白骨精”一段,那些个骨头道具把E吓得两个晚上睁着眼没敢睡觉,第三晚上实在是抗不住了睡了过去,结果尿了床。
黄钟抓起头骨抛了过来,E一伸手没接住,头骨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咕咚咕咚滚了几圈,磕去了一左前磨牙,同学们投来责备的目光。老师正在帮一学生答疑,闻声说道“同学们要爱护公物,别随手乱仍乱掷的”
E捡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抹掉上面的灰,对着书上的Сhā图比较了起来。
“这东西蛮像的,做工精细,质地均匀,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嘛”E用手敲了敲对贾一道说。
“什么以假乱真,它本来就是个真家伙” 贾一道说完解下钥匙扣,用上面的一把小刀在头骨上刮下点骨质来, “看见没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E一看,脑中顿时空荡荡的。E对人的尸骨有一种古人对神鬼般的敬畏,这源于他对生命的热爱,也是他整个人生价值观的基础。如果扒掉封建社会时那些所谓“真龙天子”的袍子,任谁都可以在他们的ρi股上扇一巴掌,整个封建秩序势必土崩瓦解。现在E就是这样被扒去了他思想上的袍子的。“人也只不过是一种动物”E一直以为“人”是不应该被这么简单阐述的,而现在的事实就是这么回事,E对世界很是失望,感觉浑身无力。要告诉秦王“和氏壁”只不过是一块破石头,他还不当场就一刀结果了蔺相如。
格里高尔变成甲壳虫时想必就这么个滋味了。
不腐的尸体
穿着白大褂的E初始有些自豪,操持人家性命的活计不说有多么的庄严神圣,也算是种较为特殊的职业了,后来就失落起来,“健康所系,生命所托”的使命就居然落到这么一帮子人手里,颇有点戏剧的讽刺意味。
黄钟歪戴着帽子,再把后沿压下去一点,俨然一厨师。“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黄钟伸出两手,作出一个抄菜的动作。
“八斤疯牛肉加十斤山西假白酒”王思成笑道。
贾一道一扯身上的白大褂“他妈的这也值三十块,纯粹是敲诈”
“不是不要钱吗?当时领的时候没说要交钱的,是吧,何小川?” 王思成问何小川。这衣服就是他和何小川在后勤部领的。
“后勤部说要钱还有谁去领,没脑子”,班上的女生李绮在一旁撇了撇她的小嘴,“不要妄想天上掉馅儿饼,你太幼稚了”。李绮是个脾气很好的女孩,好得是谁见了要不上去欺负她一下就觉得自己亏了的那种人。
“去,爷们说话女人甭Сhā嘴,小心嫁不出去”,王思成对李绮一摆手,他最忌讳别人说他低幼无知。“不交,看他能拿咱怎么的,大伙儿都甭交,统一思想,一致对外,抵抗到剩下最后一枪一炮”。其实学校每次收刮钱物,就数他最积极了。
李绮表示震撼的望了一眼王思成,王思成就白了她一下。
何小川很满意的看了一眼李绮,学校收钱是他在第一线操作,虽然学校没给他业务提成,但还是脱不了为虎作胀的干系,就不太好答同学们问了。
“中专发的都还在,凭什么又要诈我三十块钱,这是强买强卖,我不服?” 贾一道一拍桌子。
E整了一下衣服,又是大号的,再套一个E进去也还宽松。“你不服也得服,一年一次,餐前凉水送下,不良反映是钱夹变瘪。今年新疆的棉花肯定又是丰收了,什么衣服都做成大号的”,E扯了扯衣服说。
何小川看贾一道还在蓄势待发,觉得该出手了,就说道“贾一道,你还要不要毕业证了”
贾一道一听这话就瘫了,他要不是想混一大专文凭,早就回老家随他爸到医院坐诊去了。
“我要投诉,谁告诉我市长电话号码,我要搞跨这帮黑心的家伙”,王思成把话题接了下来。
“12345,半夜三更打都还占线,市长忙呀,卖淫嫖娼的还等着他去抓呢,那有时间管这三十块钱的小事。咱就当是喂了狗,等喂肥了就给它一刀子,狗肉下个火锅,皮子我留着做个马甲,狗鞭你拿去泡酒”,黄钟一本正经的说道。
“也好,就当是喂了狗”,王思成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E挖苦一句王思成“不如咱们凑了钱,叫刀疤哥在道上寻一杀手,把王义”E说到这里,嘿嘿的一声冷笑,凶狠的用手做了个切吼管的动作。
王思成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从E见了人骨,就心狠手辣起来了。
“走啦,上课了。”方小玉在讲台前喊道。方小玉是学习委员,不但学习好,人长得也漂亮。
于是王义的性命暂时被保住了,一行人鱼贯的进了实验楼。
实验楼里阴森森的,E刚跟着迈进了解剖室,就又退了出来,用手在鼻子前一个劲的扇,“奶奶的,这是什么味,咋这么冲”
方小玉从旁递过一个口罩,“戴上这个,多来两次就习惯了”
解剖室很大,放着两具绿色铁棺,里头倒有呋尔马啉,那种刺鼻的气味就是这种防腐剂散发出来的,铁棺旁边的解剖台上各放有一具尸体,是一男一女。女尸解剖完全,皮肤已剥离,可见黄|色的脂肪层。男尸则只剥掉一边的皮肤,剔去了脂肪,是暗红色界限分明的肌肉组织。老师把学生带到男尸旁,说今天主要是学习《肌肉篇》。
如果要说平等,只有死人才是最平等的了。不管你生前是腰缠万贯,还是一名不文;是叱咤风云,还是卑微渺小;是才华横溢,还是愚钝浅薄;死了放那里都只是一堆结构相同的蛋白质分子,享受一样的微生物分解待遇。
“噫,死人”E凑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见死人,还是死得这般彻底的死人。
“什么死人,是尸体,两年以前我来的时候它就是以这个尸位摆在这里的,两年过去了,它的*都没少一根”贾一道已是全副武装:白大褂,口罩,橡皮手套。
“死人和尸体有什么区别吗”一同学问道。
“死人终究还有个人字在里面,尸体则不同,菜市场的案桌上摆放的就是尸体”贾一道冷冷的说。
E听了再次受到刺激,眼睛一眨眼泪都出来了,不过E解释说这是物理刺激,呋尔马啉呛的。
“你们仔细观察,看它的脏器与正常的有什么区别没有?”老师讲完了肌肉,觉得时间充裕,就提前预习一下《内脏篇》的内容。
“对,就是它的肝”老师很满意的望了一眼回答问题的同学,想学习的人还是有的,“它比正常的要大1/3,正常的肝下缘通常在右肋缘下是不能被触及的,少数可以触及,但在1cm以内,在剑突下触及的肝下缘多在3cm以内或不超过上腹部剑突下到脐连线的1/3处,其质地柔软,表面光滑……”
“老师,脾在哪里?”
老师闻言把手从左边的肠子里探进去,摸索了几秒“来,哪个同学帮个忙”。方小玉站在老师的对面,就用手把肠子往自己的方向拢,同侧的吴洁用手捂住了从上下滑的内容物。另外的几个女生在男尸的肌肉上复习着刚讲过的内容,这里摸摸,那儿扯扯。男的没一个动手,站在外围穿戴齐整了装装样子。时而也指指点点,像古时的一群穷酸秀才观看并品头论足着一大户人家的一件赝品古玩似的。
“这个就是”老师终于拖出了个褐色的东西。那同学看了在一旁认真的点了点头。
吃晚饭的时候,E见了油腻的东西就恶心,想吐。贾一道何小川则不然,大块的粉蒸肉和七零八碎的鸡杂照样吃得欢,每人都下去了三碗饭。
E后来又去了其余的几个标本室,站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用防腐剂浸泡着的各种器官之间,有种眩晕的感觉,但很快就适应了,跟逛肉铺子似的。
教《医学心理学》的是个女的,三十往上,留着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大学生的发式。可能是专业的缘故,她的表情静如止水,跟修女似的。《心理学》在大教室上,百多号人挤在一起,像威虎山的土匪开百鸡宴。那女老师对着话筒用平和的声音说同学们静一静,我要开课了,有事的先出去忙,考试的时候我给九十分。后面的同学嚷嚷道老师听不到听不到,但这女老师不肯提高嗓音,估计是工资很多年没涨了。其实很多人都想走,可系里有规定,上课是不准缺席的,班委会和学生会的间谍分子整天躲在暗处抄名单,一不留神就给通报上去了,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系里清楚,对付这些油条不得有丝毫的松懈,只要一松口,没准福尔摩斯来了也找不着几个人了。那女老师对此也不恼怒,不紧不慢不愠不火的授她的课。她从不板书,照书本念,从序言到后记,不增减一字。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她念完一章后,持续的拍桌子,也不知拍了多长时间,声音才从前头多米诺骨牌一样缓慢的向后静下去。她说同学们都照我说的去做:闭上眼睛。众生虽是万分诧异,但还是照做了,毕竟她从来对她的学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仅有的一次无论如何得满足她。但脸上掩盖不了迷惑的痛苦,担心老师因平日积恨在心要对他们施以精神屠戮。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突然听见有人惊惶失措的叫到“老师不见了”,大伙都睁开了眼,果然前面已是人去台空,就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声音响彻半栋教学楼,把四楼以下的同学都给“啊”了下来,以为下面有了暴动,准备施以援手,医学院的学生都乐于各种大规模的运动。
后来有消息说这女老师三年前离异了,现孤身一人。大家听了唏嘘不已,杀猪的反倒给猪咬死了,你说冤不冤。
要说还算是那么回事的就是教英语的老师了。医学院的非专业授课教师都是用车子每天从总院那边装过来的。这女的一进门就叽里呱啦的来了一通洋文,医学院学生的英语底子普遍差,望着老师都是一脸的谔然。她马上认识到她是对牛弹琴了,就改回普通话宣布了她的课堂要求:第一,上课时不准发出杂音;第二,有迟到及要早退的出没要避开她的视线。总院与医学院素来是同床异梦,那边的嫌这边的素质低,这边的怨那边忘恩负义。这女人也搞门户倾轧,讲课时眼睛与水平线呈15-30度角,不拿正眼瞧他们。一日她来了兴致,要教同学们唱英文歌曲,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的写满了四黑板,然后站到一旁试嗓音,也好让学生把歌抄下来。黄钟一巴掌把贾一道扇醒过来,贾一道说过英语老师那妮子的声音比他妈唱的催眠曲还好听。黄钟说老师要你去擦黑板呢。贾一道看了看英语老师,又看了看黑板,就几大步跨上了讲台三下五除二擦了起来,也该为老师做点什么了。除了黄钟在窃笑,一干人被贾一道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个个呆若木鸡。英语老师明白过来后并没有阻止贾一道,等他下去后就从她的绅包里拿出盘碟子,说歌下回再教,今天看碟子训练听力。这是盘原声英文正版碟,一美国科幻大片,画质比何小川他们双休租的要强几倍。虽然故事情节基本上靠猜,但同学们看得很过瘾。后来贾一道为这事差点跟黄钟结了仇家,幸得403的弟兄从中极力斡旋,要贾一道不要为了一女的伤了兄弟的感情,才使二人重修与好。还有一次一同学在上课时偷阅一份地方报的娱乐版,老师轻轻的走过去轻轻的说给我瞧瞧。虽她声明过她的课可以自由打发,但生还是不胜惶恐,紧张的把报纸双手奉上。她用眼角扫了一下,很失望的表情,说这报纸太没品味了。那同学为此事整郁闷了一学期,全省号称每天有百万人在看这种八卦新闻,怎么单就他一人被打成了“没品味”一派,这有点不公平吧。
王思成对英语老师的看法是“此人虽据传英语过了托福,然两眼凹陷,颧骨隆凸,下颌瘦削,为克夫之相,不可近之”
黄钟听了捧腹大笑,心说王思成这小子有些进步了,谁的玩笑都敢开,有种。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黄钟的奶
何小川给人的感觉是严肃而正派的。其个人形象比中央一台晚七点新闻镜头下西装笔挺表情僵硬的政界要人毫不逊色,这也是三合板置*不顾直接对他委以重任的首要因素。当然何小川并不只是外强中干的银样蜡枪头,背景也相当丰富:高中历任班长,校体育部部长,学生会主席等职,尤其不简单的是他入了党,在高中这一殊荣就好比在专政社会被御赐免死铁卷或龙头拐,没两把刷子它是不会轻易向你微笑的,这种人可不是呆头木脑的书虫,通常是人精。他一入学就毫无悬念地当上了班长,被三合板引为心腹,这是三合板对他的充分爱戴与信任,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中国古代的朴素唯物辩证法认为,“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倚”,这种信任阻碍了他进一步的雄心壮志。何小川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只有四五十号人的头儿,他是个权利欲极重的人,眼睛瞄准了院学生会。于是写了申请,谁料却暗中给三合板毙掉了。班长是不允许参加学生会竞选的,两者之间有职能上的利害冲突,但更重要的是三合板不希望何小川的手伸得太长,能帮他把七班的事打点妥当他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就断然掐掉了何小川想“节节攀升”的计划。E听说大学的学生会有大把的好处,也写了申请,与何小川的一起交给了三合板,结果可想而知-很无辜地被三合板随何小川的一起被扔进了垃圾篓。何小川想清内幕后不禁心中块垒横阵,郁郁寡欢,就悄无声息的到高年级搭上了一女的,以泄剩余精力。E没经历过政治风雨,勾心斗角的活动也参予得不多,比何小川迟一月多才醒悟过来,自己当了陪葬品,是被无谓牺牲掉的。于是去图书馆借了《资治通鉴》《君主论》等书看,那段时间E竭力宣扬阴谋说,一度把周围圈子的人际关系搅得很复杂,搞得像哈德莱堡人,都恨不得长了三只眼,还是带X射线性质的,一瞧就瞧到对方的骨髓里头去。众人的饭量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脑力活也是很耗费能量的。
01级所有新生的住宿是按当时尚未竣工的8号公寓楼一千二的标准收取的,但直到上星期他们才搬进去,E他们在2号楼住了两个多月。
8号楼是标准化的大学生公寓楼,一间房子住五人,有独立的室内阳台,洗手间及卫生间。床固定在半空中,下面是一套组合家具,由衣柜、电脑桌、书架组成。E住在一楼的103房间,除了吴商去了104,其余五人均是以前407的几个老室友。
“这品牌布料就是好,用刷子刷上面都不起毛”王思成很满意地脱下那件蓝色的外套。
E趴在书桌上数邮票,没有出声。满桌子都是花花绿绿的邮票,他正一张一张地在累加面值。他有集邮的爱好。
王思成舍得花大价钱买衣服,他的全身装备如下:上衣就是那件蓝色的外套,花了二百一条休闲牛仔裤一百二,鳄鱼牌钱包一百,耐克运动鞋四百七,还花四百多买了个CD。这人整天嘴里也是这星那星的诽闻,墙上贴了好多那些人搔手弄姿装模做样的海报。事实上不只是王思成追求所谓的品牌,贾一道一件灰不溜湫的夹克花了四百多,还是在商场搞促销时六折买的;何小川的皮带是苹果的,皮鞋是红蜻蜓的,西服一套订做的花了三百多;黄钟较朴素,但衬衫没一件是少于六十块钱的。E来J城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品牌,就像贾一道他们不了解叔本华尼采之流。他在地摊上花十块钱买了两件内衣穿了三年后才知道左胸前的那只鸟居然也有一个名字,叫“报喜鸟”,当然这是地道的水货,五十块钱一件的冬装照样穿了满大街的跑,不像现在遇见的这些人,不问你衣服穿着舒适不舒适暖和不暖和,见了面就说“什么牌的?”,答曰“老爷车的”。问者点头,答者自豪,逛起专卖店和大商场来就跟E逛书店一样平繁。
“谁的袜子这么臭,都可以作生化武器了”贾一道走到寝室门口,捏住鼻子又退了出去,他的鼻子永远不会他带来好运。
“哥们别这么夸张,这袜子才穿了一星期,本来兄弟是打算让它继续服役几天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信心了”王思成捏着两只袜子悬在半空中,像个鱼贩子一指穿了鱼鳃高高捏起让顾客全方位地了解鱼的色泽和质地。
褂子原色雪白,现今主体是灰色,点缀色是黑色。
“你就积点阴德,把它扔了吧”,贾一道面露哀求,“算我求你了”
“甭装这么可怜,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王思成一挥手,一道弧线带着一股强刺激气流,直扑一个盆里。盆里浸泡着些衣物,水的颜色如同阴沟之水,气味亦同,浓度犹有过之,不到双休日出了大太阳他是很少洗衣服的。并且他洗衣服的理论是新衣第一次不能洗得太过干净,不然第二次你得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达到上一次的效果,如果第一次马虎点,往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省点力了。
贾一道一进寝室,拿起瓶香水四处乱喷,跟灭蝇似的。
“谁要订牛奶,别人二十七块一月,咱寝室二十五块,我不赚他钱”黄钟拿着一叠传单,给每人发了一张。
黄钟对经商的兴趣超过了他专业的数倍。以前的假期他曾跟他的表哥捣腾过服装买卖,虽最后搭进去了不少,但黄钟对此一直是津津乐道,他学费没交就是放在银行里等待商机的,他说他要成为李嘉诚第二。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双眼全然没了往日那种慵散,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似乎美好的远大前程已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成捆成捆的钞票雪崩似的向他拥来,他抑制不住那种激动。
“你有资金吗?打仗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经商则是商机未来,钞票开路,有多少商界奇才还不就是被困死在一个钱字上饮恨商海的”。E首先提出疑问,他其实也一直在考虑着毕业转行的事。
“有调查显示中国超过半数的百万富翁都是农民,他们开始都是不会有多少钱的。白手起家更能证明一个人的实力和价值。我打算先从一个业务员做起,不断地积累资金和经验,三五年后再借个两万三万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搞出点名堂来”黄钟说出了他的计划,“没有哪位将军不是从士兵开始的”
“白手起家往往是从黑手做起,再说商场如战场,十商九奸,你行吗?”贾一道问。
“我不同意你这种观点,且恰恰相反,我之所以这么有信心,不是我比别人更具商业头脑,而是我奉行诚信的经商原则。在现今商界甚至整个道德领域都存在着诚信危机的大背景下,我要反其道而行之。我的理念是以互利为前提,以诚信为基本,以尊重为服务指导。当全市场的商品都货真价实时第一个造假者成了暴发户,而当全市场都是假伪劣产品时那个卖真货的就会异军突起一举成功。有报道说武汉一小学文凭的下岗女工做鞋业生意,坚持每双卖出去的鞋只赚一毛钱,并保证相对质量,九年下来就成了百万富婆了。当然如今竞争越发激烈,商机和创意不可或缺,但我坚信,只要一个人对某一件事下了决心并一如既往的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创业是件何等艰辛困苦的事,要不大家早就发家致富了”
“峥嵘岁月,何惧*,为了心中的理想,我愿放手一搏”。黄钟豪情万丈,但他并不真正明白商业成功的要素:资源,环境,专业及个人素养,所以屡遭挫败。后来E也因为这种盲目的乐观让他一度陷入绝境。
“但愿你能成功,到时哥们发了我也多个借债的地方”贾一道半开玩笑地说。
E不禁有些惭愧,自己学医的直接原因是这行当不会因时间而贬值,不管是啥年岁都是旱涝保收,什么理想信仰的,早就抛诸脑后,只是想苟活于世罢了。
“喝奶是件好事”王思成说,不过我说黄钟三十块钱你就真一分也没赚,为人民服务了?”王思成不信。
“骗你是孙子”黄钟一脸正经地说。
“一块钱一袋,食堂里只要五毛,有点小贵”贾一道说,并进行了比较,“月大多一天,不另出钱吧?”
“不用,不过月小也不给退钱”
“那行,先订一个月。E你要不要,你那身子骨也该补补了,太单薄了,小心找不上媳妇”贾一道问正在床上做俯卧撑的E。
“好的,一个月。二十八、二十九……”E喘着粗气说。
“我也订一个月”王思成看完了宣传单“什么时候干上这个了,赚了不少吧?”
“就这两天找的,做的不顺,没啥赚头,一晚下来烟都捞不到一包,这不就到咱寝室寻求支援来了”黄钟说完就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王思成从床上拿了外套,他这个人闲不住,脚老是想跑,“免费给你当助手,赚了的话别忘了赏兄弟一口奶。”
“我是‘四月天’|乳业的业务员,01级临床七班的,特来向大家推荐‘四月天’的两种|乳产品,还望同学们多多关照”黄钟在一间寝室里跟同学招呼并介绍。
“哦,是卖奶的”一人说道。王思成听了感觉不爽,就瞪了那小子一眼。
“怎么卖的”有人询问。
“鲜奶一个月三十块,酸奶一个月二十五块,如果连续订三个月以上,还另有优惠”。
“这么贵,食堂一杯才卖五毛”
“这是厂家直销的,价格也比较合理。食堂的是只要五毛,但浓度三杯也抵不了我公司的一袋,并且我保证我所推销的|乳产品的卫生安全”。
“都这么说的,万一喝了个上吐下泻找谁去?”
“这你放心,这是我的学身生证,喝了如果有什么不适,随时可以找我。”
那同学接过黄钟的学生证,像葛朗台捡抓了金币,良久才还给黄钟,“好,咱们想订的时候再跟你联系,有电话吗?”
“宣传单上有,寝室的,在熄灯前十分钟打,打扰了”黄钟说完出了寝室。
“买就买,不买就不买,干吗跟他们罗嗦”王思成非常不满。
“钱在他们的口袋里,他们有权决定买还是不买”黄钟倒是很有耐心。
接着又跑了一层楼,好不容易订出去了一份,王思成想回寝室了,可又不好意思说,只好郁闷地跟在黄钟后面。
“你说你是哪个公司的?”“温州鸡”拿着宣传单问黄钟,其实宣传单上印有厂名。
“温州鸡”是01级口腔系的一矮胖子,往那一站就像水面上露出的半截桥墩。他腰间总别着小商贩们常用的那种带腰带的腰包,斜斜地挎着。听说这小子有种莫其妙的优越感,好目中无人,而是有好事者根据他的籍贯(浙江温州)就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王思成看他特不爽,其实平日里无怨无仇无啥来往,一星期难得打个照面,可别人都说这小子不爽,王思成也就跟着不爽起来,就像世仇,上一代结下了下一代互相见了就自动眼红。
“四月天”|乳业,黄钟回答说。
“名不见经转”,“温州鸡”没拿眼瞧黄钟。
“要订也要订那些知名品牌的”温州鸡的一个室友操着广式普通话问有没有伊利蒙牛的?
“没有,不过我以为品牌固然重要,但作为一种食品,卫生和营养才是最重要的。我喝过伊利、蒙牛,四月天口感并不在其下,再说在J市,它也可以算得上是个区域品牌了,卫生和营养成份都达到了国家执行标准,所以我建议你不防尝试一下咱们的产品。”
“你们这些人,就像昔日的包工头,稻草可以说成金条,一旦钱到了手就一抹脸,啥都不认了”,“温州鸡”表示担忧地说。
“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质量绝对买问题”黄钟很认真地说。
“你的人格?”“温州鸡”的室友表示质疑嘲讽。
“温州鸡”犹豫了一下,“怎么订的?”
“鲜奶……”黄钟还没说下去,王思成就忍不住了,“嘿,我说那位老兄,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
“难听吗?难听你就别听,书不读卖什么牛奶”,那家伙长得特块,说起话来也是牛气冲天。
王思成一听就火了,为了读书在家挨父母的训,在学校挨老师的批,在这里还遭这等人的棱辱,就冷笑说“我不但卖牛奶,你妈的奶我也卖”。
大块头听了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你说什么?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一急声音都有点结巴了,边说边往王思成冲去。
黄钟赶紧挡在大块头前面,“对不起,你别跟咱们一般见识,我向你道歉赔不是了”。说完扭头对王思成说“你还不走?”
王思成就出去了。
“你道歉?你算老几,你以为你是谁呀”大块头气急败坏。
黄钟一时语塞,不禁面露寒色。
“妈的,有种你就别走,看老子不把你打个筋缩骨萎的”大块头在叫嚣,斗鸡一样的伸了脖子找人,“温州鸡”这时过去抱了他没敢松手。
“快,王思成出事了,在顶上五楼”。贾一道撂了电话,神情亢奋。他有个嗜好,爱凑热闹,特别是这种暴力现场。
黄金梦的幻灭
E反对在这个文明时代使用暴力。除非拥有绝对力量优势,否则只会使矛盾加剧,事件继续恶化,但他很快下了床。
“你们先去,我过会就来”何小川说。
贾一道在寝室门口叫了一声,通道里顿时就窜出了几条汉子,五班的四个男生寝室是紧挨着的。
“在哪儿,在哪儿呢?”大鸟一把抓住贾一道。刚开学时大鸟以武力威胁过E,那时E不知道这家伙底细,没敢跟他交手,事实上他在班里吼过不少人,但后来大家发现大鸟这人不过是一头“黔之驴”罢了,并没有实力,吹牛倒是有一手,吹起来连牛顿三大定律都不顾的人。
贾一道手里抄了条断椅子腿,心急火燎地率一帮人上了五楼。
“谁在打架?”大鸟拨开堵在寝室门口的人,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句。
寝室里一堆人纠缠在了一起,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地,只见黄钟在往里挤,王思成又回了寝室已经跟大块头捉对厮打起来了。“温州鸡”是真的不想打架,急的直叫,但在其他另几个室友推波助澜下,气氛一路飙涨,局面已失去控制。
大块头停了手下的活计,一抬头,看见了声色具厉的大鸟,这小子也不甘示弱,随即接了一句:“关你鸟事”,声音不比大鸟的小。
大鸟见没把对方镇住,旋即改变了策略,换上了笑脸“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事坐下好好商量,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会害死人的。”
大块头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眼珠子一瞪,叫嚣道“今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要不一边呆着去,连你也一起打。”
大鸟听了赶忙往旁一闪,大块头见此更是气势恢弘,伸手就是一招“黑虎掏心”。王思成一侧上身,同时左手一挡往外一推,一记右勾拳直取对方下巴。这小子看着面,打起架来出手却是够凶狠的。大块头失手后,正准备挥拳再击。这时贾一道出现了,他举了椅子腿“王思成,你不要动,我看谁敢动手,谁动我就往谁头上砸”。王思成闻言硬生生的收了手,大块头赤手空拳,怕吃亏,就往后一缩,左右寻找凶器。
这时何小川也赶到了,来了个奥尼尔禁区突破的动作,大ρi股左右一摆分开了看热闹的外围同学,抽了贾一道的椅子腿。贾一道本不想给,但一想到自己掰手腕从没赢过何小川,就松了手,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何小川径直把它塞到了大块头手里,说“想打架是吧,给你,拿家伙上痛快”
大块头一愣,不解的望着站在他跟前体型硕壮的何小川,自己的酒肉朋友虽多,但一点也没这人印象,椅子腿不知往哪个方向砸。
“何小川,你这是……” 贾一道急了。
“散开,统统给我散开”。围观者一回头,呵,来的这一彪人马可了不得:头戴大盖帽,右手拿三节五号电池长电筒,左手提一塑胶狼牙棒,面色狰狞,个个如狼似虎。
能有这身装备的只有学校的保卫科,众人虽意犹未尽,见了这帮人也只得勉强散去。保卫科的也不是些好鸟,成天除了看女生就无所事事,发呆等着领工资。两年前他们比现在要飞扬跋扈得多,算得上是校园一霸。有次他们把一个晚归的学生关在门卫室的小屋子里滥用私刑,打得吐血。那学生出了医院后,纠集了一帮老乡,在学校闹。这群山西人有极强的团队精神,又很执着,一天到晚课都不上,串连的串连,贴报的贴报,围攻的围攻,最后把那一级一个系的人都搅进去了,课余还有那些所有平常受了保卫科闷气的以及像贾一道这样爱凑热闹的都来客串一下,一时学校鸡飞狗跳。保卫科的也不敢出来嚣张了,把自己反关在门卫室里。最后院长出了面,发了通告,盖了官印,把俩狗日的撤了,事情才平息了下来,至此以后,保卫科大大压缩了暴力手段,改为使阴招。比如晚上关校门以后埋伏在那里逮人,逮一个倒霉蛋就是三十,是系里罚款的六折,不给就上报。搞了钱就坐地分赃,要不就集齐了去胡吃海喝,经常见他们满面通红翘了二郎腿躺在太阳底下打酒嗝。
“你手持凶器干嘛,想出人命是吧,还有你们,下晚自习了不睡觉,集结在这里干什么?再不走都统统给我拿到保卫科去”为首的一中年大盖帽当众喝道。
“这……”大块头懵了,铁证如山,这回肯定是凶多吉少,他怨恨的扫了一眼何小川。
俩伙人都垂头丧气的跟着到了保卫科,狠狠的挨了顿骂,然后逐一登记。
“回去你们每人写份检讨,明天一早送过来,特别是你”中年大盖帽用食指一点阴沉着脸的大块头“写得深刻些,要认真,态度要老实,我不想见你一进入社会就去蹲监,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们要对你父母负责,要对社会负责。”
“E,你等会写份检讨,我们抄一份”出了保卫科,黄钟对E说道。
“恩”E恩了下,算是回答,他都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些啥,云里雾里跟看戏似的。
王思成回到寝室倒头就睡,跟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第二天早上也没报告跑马的事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黄钟不再给“四月天”|乳业跑推销了,卖起煮鸡蛋来。这灵感来自于他经常吃饭的那家餐馆。有次他在盛饭时不小心踢在了一个废弃的铝罐上,那铝罐里面装了些杂物,显然已经退役了。黄钟用脚拨倒,到掉杂物,看着还好,就问老板这罐子是怎么回事。老板说没耳朵,两个都没了,不好使唤就扔到了一边。黄钟眼珠子一转,就向老板讨了回来,用洗衣粉一擦,又到市里买了个电炉,端了箱鸡蛋,弄了茶叶,桂皮,八角等在寝室的阳台里开始煮起鸡蛋来。他贴了张告示在大门口,因为103的位置好,一晚也能捞几块钱。后来他又开发了个新品种,限量发售土鸡蛋,一块钱一个,这些鸡蛋是市里那些挎着个小竹篮的老太太那儿采购来的,其实黄钟也不怎么信任这些鸡蛋的身份,有时接不上茬时就用小一点的普通鸡蛋充数,早忘了他标榜的“职业准则”。奸商是怎么来的,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要说黄钟也真有些商业头脑,后来他又顺带着帮那家馆子卖起夜宵来。像“千层饼”“甜菜饼”什么的。买卖做大了,就拿个泡沫箱子(像上世纪在街头卖冰棍的那种)装好到大门口处卖。除了土鸡蛋,箱子里的不分大小种类,每份五毛,右手出货左手进钱。第一天卖得很顺,不到半小时就卖完了。像贾一道每晚上非得干吃包方便面的人多着,睡前不填点东西到胃里去,心就不塌实,跟基督徒开饭前没做祷告似的。贾一道买了两个千层饼,黄钟一高兴就送了他个茶叶蛋,乐得这小子屁颠屁颠的问明晚还继不继续这优惠活动。黄钟见出师胜利,心里就琢磨着多搞点货。于是第二晚就进了六十多,自己煮的鸡蛋还除外,遇上熟人不再送鸡蛋送豆浆(这豆浆是早上馆子没卖完剩的,有的结成了块使劲块吸都吸不出来)。第三晚上进了七十多,由于这几晚上的销售信息,整个八号楼都知道了门口有个卖夜宵的同学,下晚自习后都顺便捎一两个。人一多加上王思成他们一起哄,泡沫箱子周围就瞬时聚了一大坨的人,像革命成功了起义军开仓放地主家的粮一样。经过的同学见了就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不明白出啥子事了,也死命的往里挤,不由自主的跟着伸手往里抓,抓到手里热乎乎软绵绵的,就着节能灯一瞧,是个饼儿,还残缺了一角,再往旁一看,一个模样甚憨的伙计手里捏了一把毛票子,明白了这馅儿饼不是给白抢的,就过去自动缴了费。就这样一下自习八号楼门前就围了一帮人,等黄钟一到就上去抢,后来连贾一道都得去抢。一星期后问题出来了,黄钟被抢出去的饼子越来越多,进帐却越来越少。他就不想让人家去抢,可大伙都抢惯了,这饼子要不是被抢来的还真不是个味。黄钟在连续三晚的负成本后不得不停卖,望着千疮百孔的箱子欲哭无泪。
不卖夜宵了,也就不再煮鸡蛋,黄钟无精打采的在角落里收拾电炉等物品,手忽然在纸堆里摸到了个湿乎乎的东西,扒开杂物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几分钟都没合上:一只鸡崽正从蛋壳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土鸡蛋,真他妈的有土鸡蛋。鸡蛋是黄钟不小心遗落在纸堆里的,加上他每天都要Сhā电炉,温度适宜,就孵出了鸡崽了。
黄钟把小鸡拿到自己的桌上,叫了大伙来看。E望着连声说“异数,真他娘的是个异数”。王思成要拿电吹风把它吹干,被E阻止了,E说这是生命不可省略的一个过程,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黄钟找了个鞋盒,戳了几个洞,给小鸡仔做了个窝,并开始向大家征集名字。贾一道说叫“旺财”或者“来福”,王思成说得有黄钟的姓,就叫“鸡黄”,何小川说可以考虑叫“天鹰”,E则认为取“宇宙精灵”好。黄钟摆了摆手,说你们觉得叫“小三合板”怎么样。E说叫这名字未尝不可,不过你的险恶用心却是昭然若揭,恐怕有损你形象,不如稍加改动一下叫“小板合三”。黄钟听了说行,依你,就叫“小板合三”。
“小板合三”小的时候别提有多可爱,一身绒绒的黄毛,蓬松蓬松的,黄钟走到那它跟到那。在班里深受欢迎,特别是那些女生,买了八宝粥等喂它。这使得“小板合三”的体积迅速膨胀,有了拳头大小,黄|色的绒毛很快被灰色的粗羽毛代替,ρi股和胸脯也祼露在外,丑得一塌糊涂。女生也不再给它喂食了,它还不听话起来,不跟黄钟ρi股后头了,哪里脏它就往哪里去。黄钟只得用个绳子把它系了,到食堂去拣点剩饭吃。在寝室里也不断的制造麻烦,四处大小便,叽叽喳喳的不得安宁。室友开始给黄钟施加压力,黄钟不得不饱含泪水带它到后山去放生,让它自灭。但黄钟一转身它又跟了回来。最后在一次生理实验课上,征得黄钟同意,被活生生的解剖了,为科学献了身,黄钟为此还戒了一星期的鸡肉鸡杂,以表沉痛悼念。
此时后不久,又有人到寝室来找黄钟。
“黄钟,来十条二五的”
“黄钟,来五条二等货”
“黄钟,来一盒,先记上”
“还是云南货”
“云南货”
说话者凑到黄钟身前,掏了张钞票,黄钟收好找了零后,打开他的衣柜,就开那么一条小缝,只容伸进去一只手,身子还把那柜门遮得严严实实,两只小眼贼溜溜的往门外瞟,地下党似的塞给那人一包东西。
这些人找黄钟通常是晚上居多,熄灯后还有人敲门来找他。黄钟问一句暗语:说“前列腺”,如果对方答“男人的生命线”,他便起来开门。
“黄钟,你那柜子里藏的是什么宝贝?”E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黄钟正拿一个笔记本在勾勾划划,上面都是些*数字。
“军火”黄钟瞄了一眼E。
“军火”E一听惊叫一声。
“小声点”黄钟责备E。
“都是冷兵器吗?”黄钟的形象一下子在E的心目中高大起来,觉得黄钟煞是了得,是块干大事的料。“跟台湾那边联系上了?”E试探性的问到。
“什么台湾,都是湖北的,有小部分云南的,湖南的进不到,地方保护主义这么严,没路子。”
E突然明白了黄钟所谓的军火是香烟,前两天他都还跟自己讨论过地方保护主义的问题。都加入WTO好几年了,地方政府还各自为政,禁烟禁酒,只盯着自家的那一苗三分地,目光狭小,太没意思了。放着满天飞害死人的假冒伪劣产品不管,把大量的人力物力用来搞烟草专卖,真是一块好钢没用在刀刃上。
新世纪的第一年眼看就要过去了,班里正在筹备元旦的“饺子晚会”。全院一派喜庆,黄钟就是在这片喜庆中落马的。
一晚自习后,三合板直奔103,宣布了对103的封锁和搜查,说有人举报103非法卖烟。黄钟用那双阴婺的小眼和三合板对视了足足十秒,又一一扫过余下四人,用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拉开了他的柜子,各种花色的烟盒顿时一览无余,三合板随即轻易的扫荡了战场,又命令其他人打开柜子以及密码箱。
轮到E的时候,E没有动手,三合板拉开E的柜子,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就用手指了指E的箱子。
E说老师我有隐私权你不能开我的箱子。三合板只是轻蔑的对E吐出两个字“打开”。
E站着没动。于是三合板对何小川吩咐道“不开,不开你帮我把它提到我办公室去”。何小川听了拿眼看着E,眼神里有请求,但更多的是权利欲望下无情的警示与果断。
E不想给何小川难堪,就蹲下去打开了箱子。三合板开始翻E的物品,一件一件的看,很仔细,最后站起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尺半长二寸余宽的白牛皮纸包着的长条片。三合板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握着两端一抽。
那是一柄长方形砍刀,刀刃看上去不是很锋利,却在三合板手里泛着丝丝寒光。
“你们两个,明天一人写份检讨送到我办公室来”三合板对黄钟和E说罢,带着战利品凯旋而去。
哪天晚上是103最沉寂的一个晚上。
后来黄钟还卖过方便面,可时间不长便无了下文,只落了个“黄经理”的绰号。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烧鸡公的味道
王思成看E怎么都有点不大对头:这人吃穿随意,不拘小节;能说会道,却很少主动找同学交流,包括103的舍友,更不谈女生了;嗜杂书,像那种砖头样的如《诗经详注》《西方哲学史》等都看得津津有味。王思成跟贾一道说出了自己对E的看法:自闭,性取向障碍。贾一道则认为E是个“有点内向的缺乏社交经验的正常的男人”。但王思成坚持自己的观点,还要贾一道与E保持距离,说不好他是gay。贾一道听了很不爽,E接触得最多的人除了何小川就是他贾一道了。于是贾一道和王思成定了个赌约:如果E被证明“异性对其有着原始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王思成就请贾一道吃一只烧鸡公;反之贾一道则请王思成吃一只。两人击掌为誓,然后去找了吴洁。吴洁欣然同意,一是不管E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她都可以免费吃顿大餐;二她对E也有点兴趣。
E是在闻到剧烈的女人香时抬起头的。外面的风一停,E就闻到了浓酽的气味,他吸了吸鼻子,抬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就看见了眼前笑得有点古怪的吴洁。
吴洁穿着一袭米白色风衣,里面是件纯白高领羊毛衫。身材窈窕,风月无边。
E紧张起来,脸部毛细血管开始扩张,*。
吴洁朝E妩媚一笑,说这么用功呀,自习课还在教室看书。星期五的下午是自习,但大家的理解是放假休息。
E心肌收缩急剧加强,心率一路攀升。两只脚在桌子底下弹棉花,越是想镇静越是抖得厉害,肌肉群在进行不自主的强力舒缩。他暗自气恼,只好装作悠闲的样子,用脚跟踏起地板来,很艰难的说了些什么(后来E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当时的说话)。吴洁靠他坐下来,伸出纤长白润的手翻了一下E胸前的书,不小心的碰了E,E给电击了似的赶紧把手收到了桌下,然后莫名其妙的跟吴洁出了教室。这一切都被王思成和贾一道瞧在眼里。吴洁出门前给贾一道做了成功的手势。
贾一道问王思成什么时候请吃烧鸡公,王思成脸色难看的说知道了,跑不了你的,未了恨恨的说了句“狗日的男人”。
J城的公交车只有两排座椅,一般情况下你是看不到座位的,它的口号是“站着才是硬道理”。E不在乎是站还是坐,因为他很少坐车。只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挤车,让他浑身燥热,倍感煎熬,总是下意识的与吴洁拉开一到两拳的距离。车行到凤凰广场时突的窜出一只流浪狗,司机一个急刹车,E的身子由于惯性往前蹿,重心不稳一脚踩在吴洁的小蛮鞋上,心中暗叫“不好”,正待表示歉意,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突”的一下又蹭了出去,所有的人都往后倒,这回吴洁的位移要比E快,直倒向E怀里,E本能的往旁闪,撞到一女的身上,感觉软绵绵的,立即遭了报应,听到骂了句“流氓”。吴洁一个踉跄,结果把脚给崴了,她幽怨的望了一眼身边的E,为了职业道德,口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骂:假道学,虚伪,这种人最可怕了。E心中有愧,要不是一上车他就专注于提防这男女之事,也不至于连人家安危不顾而惟恐避之不及要保持清白之身,这不能证明他的胸襟坦荡,反而是说明了他心中有鬼。
其实E表现这么差劲也不能完全怪他,这跟他成长的社会环境与教育背景有莫大的关系。E生活在一个相对闭塞的小城,民俗传统,社交局限;二E所受的教育自踏进校门起就被要求严格遵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规则,初中以前他就不明白世界上为何会有女人,不过那时他也没兴趣关心这个问题。高中时开始有男女同学蠢蠢欲动,E也跟着趟了趟浑水,圈定一目标后晚自习时闭门造车写所谓的“情书”,有次被语文老师逮住,老师看了后说不错不错,拿给校刊当散文随笔发表了,与跟其本人话都没说过几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所以E的这种迂腐行径不能斥之为假道学,实为经验和环境所致,只要假以时日,通过开导还是可以让他变得正常起来的。目前于言,在雄激素大量分泌的情况下,异性对他业已有了强烈的吸引。
J城最繁华的地段是A街,大商场接一连二,专卖店鳞次栉比,还有你避都避不掉的各种游贩。吴洁把E领到A街,进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型购物商场。商场一二楼是超市,周五来打货的人多,E紧随吴洁身后,决不能跟丢。吴洁提了一篮子,边走边往里仍东西,跟仍垃圾似的,让E大开眼界,怪不得中国的经济一直在以两位数快速稳步增长。购物蓝愈见沉重,吴洁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E在后头终于憋不住了,提议由他提篮子。吴洁看都没看E,把篮子往侧后一伸,然后甩了甩胳臂,揉了揉肩关节。当两人来到纸巾区时,E就停了脚步,其实纸巾只有一种属女性专用,E用不着趋步不前。开始E的目光还老实的追随着吴洁,一个清脆的女性声音让他改变了方向,那声音跟老残在梨园听戏时一般的爽。再看伊人,更是叹为观止:双眸似水,瞳孔如墨,鼻梁细巧玲珑,双唇丝般柔和。着宽松白色休闲线衣,紧身牛仔裤,真乃人间*。E想造物主就应该多弄一些这样的美人出来的,歪瓜裂枣对谁都无益。等E感叹完造化之无穷回过神来时,吴洁已不见了踪影。
这让E着实吃惊不小,这A街来过两回,都是跟在室友ρi股后头转的,自己一人从A街回学校没有把握。正在他努力回忆来时见到那些标志性建筑物时,一之手搭在了他肩上,一看是吴洁,不禁长舒了口气。吴洁望着E诡秘的一笑,E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二楼卖生活日用品和服装,吴洁挨区挨区的逛,连男式西装都不漏掉,眼看前头就是女性内衣专卖区了,E默默的跟在后面祈祷,老天你开开眼,这地方就别让她去了,回去我就放弃无神论,到庙里给你烧香磕头,E甚至考虑可以帮她把篮子里的物品都买了单。可往往事与愿违,吴洁带着渴望的眼神徜徉于眼花缭乱的内衣之间。E只得一咬牙,硬着头皮跟着上。短短的几分钟,E便汗流浃背。心里暗自发恨:以后再也不跟女人出来逛街了,最少不孤男寡女的行动。
出来后吴洁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对E说饿了,我知道这儿哪里的麻辣烫最地道。E明白吴洁的意思,说好,你带路。
吴洁七拐八弯,把带E到一条小巷里,全都是搞吃的。每个店门口都摆了一只大钢盆,盆的周围都围了不少的食客。两人到一家叫“天地一锅焖”的钢盆前坐定,靠门口一方的老板随即递过两个装有汤料的小钢盆。
麻辣烫吃的是一种闲情,品的是一种杂味,并不作充饥用。凳子很矮,吃时得弓着背。大盆里的各色杂脍随沸汤上下翻滚,你瞅准了就喊,“老板,来一串鲜蘑菇”,或曰“来一串狗肉”,老板就用尺半长火钳一般的钢夹子把它们夹到你碗里。顾名思义,麻辣烫是即麻又辣且烫的玩意,所以在吃相上男女老少都一德性,跟患了鼻炎似的,发出吸溜吸溜的响声来,甚是不雅。E往自己的小钢盆里加了好几勺辣椒末与花椒粉,老板不知是心疼成本还是佩服这小子的狠劲,愣是把一根某男点的香肠丢到一个女孩的碗里,那女孩可能是素食主义者亦或在执行一项减肥计划,很是毛火,把香肠“咕咚”一声扔进了大盆。麻辣烫另一个特点是分量少,蘑菇三四绺一串,两块橡皮擦大的豆腐是一串,三个麻雀蛋也是一串。E吃过一大把竹签,胃还贴在背上,要是碰上薛仁贵这等好汉(据民间文学传说,这壮男一顿能下去一石米半边猪),吃完这一条街也只能算个点心罢了。E想要些扎实的,问老板是否有粉面之类,老板说有,E准备要二两,被吴洁阻止了。吴洁说别急,离正餐的时间还早着呢。E一听头皮都麻了,看来今晚这女人不把自己吃得连衣服都典到餐馆里是不会放过他了。还好麻辣烫虽七荤八素的吃得热闹,但钱花得不多,十来快,E趁机估摸了一下家当,如果不上星级的地方去,填饱两个胃的票子还有,于是E就横一条心来跟吴洁又逛了起来。
溜着溜着,遥遥望见有两个熟人过来,E想叉进一胡同里,吴洁却很高兴,步伐矫健的迎了上去,是王思成和贾一道。E心惊胆跳,一是再多加两张嘴恐怕晚上口袋要露怯,二是和吴洁在街上游荡免不了要传流言,贾一道整天在添油加醋的传播各种眼见耳闻及捕风捉影的消息,王思成虽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但不排除在无聊的时候提起这事来,而王思成大多时候看上去都挺无聊的样子。E于是拿定主意,破财消灾,请客封嘴。
E听吴洁对两人说“据初步诊断一切正常”,另外在后期还会采取措施进行进一步监测,贾一道就意味深长的望向E,王思成则是两眼寒光闪烁,E赶忙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你们还没吃饭吧,今晚我请。贾一道说去南门土家菜馆吃烧鸡公,只有那里是现杀的活口。今晚王思成请,来日方长,你的饭就以后再说。E说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来做东合适。王思成就望着贾一道,贾一道说今晚就吃王思成的,E还待说什么,吴洁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对E嘀咕道,你钱多放口袋要发霉烂掉是吧,有人请白吃你不吃白痴呀你,要真觉得往外掏钞票感觉很爽觉得很过瘾改日我叫上几姐妹让你爽到破产为止。E听了马上不哼声,跟着朝南门进发。
在一家装饰雅致的饭馆,穿黑底白点民族服式的服务员把四人引到一包间,王思成说先杀只鸡,服务员倒完茶就出了门,贾一道也随之跟了出去。吴洁拿出了包零食,边吃边说闲话,班上某某同学的男朋友鼻子不够挺,某某明星又被拍到和女友牵手亲密照等等。王思成情绪不高,心不在焉的敷衍,E对那些名字陌生,不好搭话,还好不久贾一道就进来了。贾一道对大家说鸡要看着宰,不然有可能拿冰冻鸡充数,味道就大打折扣。足足等了半小时,烧鸡公终于端上来了,一只小脸盆一样的钢锅炖了一锅。贾一道打了个响指,服务员马上问要啤的还是要白的,贾一道说啤的,要冰镇。几杯下肚,E就肌肉松弛心情放开了,和贾一道一杯一杯底朝天的喝,吴洁低着头专心吃肉,王思成啃着只鸡爪,嘴角攸的浮出一丝恶毒,出去跟服务员说了什么,不大会服务员就进来往盆里倒了一勺红油。吴洁依然不放松,只是边吃边扔面巾纸,E和贾一道顾不上说话了,吃完鸡肉就往口里灌酒,三人是越吃越欢,王思成嘴唇发绿,夹菜的手都开始发抖。
返校的路上,王思成别有用心的一点一点的说出了“烧鸡公宴”的真相,当然他没有说自己是主谋。E酒足饭饱,望了一眼前面聊得开心的贾一道和吴洁,说这活动策划的很好,很及时,很有必要,虽然某些人在主观上是为了满足自己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偷窥欲,但客观上开启了他与异性常态交往的破冰之旅,希特勒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害死了多少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吧,但客观上为因应二战需要投入的各种科研成果大大加速了世界生产力的发展。以前我在男女关系方面的确存在些障碍,你知道咱们的学校教育在发展个人的健全人格上表现是不尽人意的,把正常的男女关系视之为洪水猛兽,青春期之后,我有异性恐惧症,直到今天下午之前。现在好了,阴霾正在散去,曙光已现,谢你呀,兄弟。E说完感激的一拍王思成的肩膀,用力过大差点把王思成拍倒在地。王思成听了尴尬的一笑,做坏事做到这个份上,连路边讨零花钱的乞丐都得蔑视他王某人了。
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校园里静悄悄的。E睡醒后感觉浑身有种不可言传的舒畅,昨晚一觉睡得特香,这似乎与某个梦境有关。E一想到梦下意识的伸手往下摸,*上有一种被米汤浆过的痕迹,三月间的桃花-谢了(泄了),怪不得睡眠质量那么高呢。E努力的回忆昨晚的梦,情景好像是一美女沐浴图,在一雾气氤氲的木桶里,依稀漂浮着暗红的玫瑰花瓣,那美人徐徐的褪去白色衣裙,然后的画面就像中央一台处理过的电影:如是背面则上是肩胛骨中线以上,如是正面则是第三肋以上,下是膝关节以下。美人不知怎样的就溜入了桶中,玉手从锁骨上轻轻滑下,一般情况下情节会戛然于止,切到别处,如此E也不会发生异状。但那美人突然抬头风情万种的朝E*一笑,E于是就有了一种*,那感觉是E不曾体验过的,像是一武林豪杰跨万里良驹手倚三尺青锋,以野猪般的狂猛与猎豹般的速度在千军万马中开出一条血路来,那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社团与教授
“清晨洗裤头,多少孩子付东流,不是爸不要你,是你妈不收留”王思成坐在床上,一边悠然的哼着打油诗,一边换衣服。王思成能背很多这样的歪诗,比如还有“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忽闻尖叫声,Chu女变大嫂”。并一有时间就把这些东西涂在墙上,写在桌子上,刻在厕所的小木门上。这应是种违法行为,有传播*文化之嫌,属政府扫黄打非之对象,只是深藏在被喻为圣洁之地的象牙塔,一时给疏忽掉了。
“跑马了?”贾一道躺着伸了半个懒腰问(床太小,懒腰伸不完全),“这些天俺也有些阳亢之意,是不是该去称二两大黄来泡了每人喝一碗。”
黄钟也醒了,说“公子(王思成的别号),你这星期是第四次了,这样下去,斯瓦辛格也会垮掉的,我很担心啦。”
“我看公子是肾虚,中国成年男性90%都有不同程度的肾虚”E侧过身子,头伸出了床沿“你平时有没有感觉到五心烦热,头晕目眩,耳鸣盗汗,失眠多梦,阴囊潮湿,小便不尽等症状,来,我看看你的舌象”
“好像都有点”王思成想了想说,然后跻了拖鞋走到E床边,一裂嘴,吐出个大舌头来。
“舌淡胖苔…”E一边念一边伸出手来抓。
“好了没有?”王思成见状,缩了舌头问。
“差不多是,建议找市一医旁天桥牛皮癣上的老军医复查确诊”E笑着说。其实E对中医只是出于兴趣略知皮毛罢了,这科*规定是要开的,但结果是到毕业了连书都没看到,拿王思成开开涮而已。
贾一道起了床,坐在床上握拳曲肘,摆了个健美动作,自我欣赏的看着绷紧的肱二头肌,三角肌及冈上肌,说我早就提醒过你少和你的兰珊珊做那些媾和之事,这不,两三月不到,就虚成这鸟样了,再过三四月,你就可以去跟抽大烟的比谁的身材更苗条了。”
“说什么呢?打我骂我都行,但请你不要去污蔑人家一清白女孩子好不好”王思成落了脸。
“就是,贾一道就你成天满脑子的龌龊事。人家女孩子是无辜的,人家的爱情是圣洁的。要不是珠穆朗马峰太高,南北极离得又较远,人家都恨不得每次约会就去这三地方,无污染,无化学残留,睁眼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多纯呀”黄钟说着,瞟了一眼王思成,又严肃的对贾一道说“你是一个思想不健康的人,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人见人唾狗见狗吠的人”
这时候电话响了,贾一道提了话筒(为了躺在床上蒙在被窝里都能打电话贾一道在床上接了个分机),对着黄钟,黄钟就闭嘴不说话了。
“喂,哪个?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找E呀,E正在*呢”贾一道憋着嗓子,跟太后身边的小李子似的,说完用手捂了话筒恢复正常声音对E说“E,电话,找你的”
“谁?”E满腹狐疑,出了寝室门外面几乎就都是生脸,局里也没案底,是哪个一大早的想起了他呢,但E还是快速的跳下了床。
贾一道很不屑的说“是方小玉那娘们,说话给僵尸掐了脖子似的,嗲声嗲气,还让我猜她是谁,真是受不了”
方小玉,莫非她今天有空,有空咱俩也不是很熟啊,E想。但E还是有些激动,接过电话不知说什么好,方小玉在那边“喂喂”了两声,过了会儿接着又是两声,E就“恩恩”了两下,方小玉见有人回应,就确认是否是E,然后说今天文学社有个讲座。E一听是公事,心就凉了半截,脑袋也清醒了。开学的时候E对学校的社团活动抱有很大的幻想,听人说有的是好处,能锻炼人,E就满怀革命热情,一腔热血的写申请书,哪知却给三合板无情的扼杀在了萌芽状态,甚是心寒。后来E也看清了这些社团的性质,学生会和院团委是学院的东西厂,那些学生干部除了在上课时逃出来拿鸡毛当令箭扯大旗作虎皮招摇撞骗于学校中,然后有事没事聚在一起搞些不成功的小阴谋外,也不见有其他多大好处,再者其实际生存状态也相当恶劣,充其量也就是学院上层的一跟屁虫,上头要是哪天心里一烦指头一摁你屁都来不及放一个就让给灭了。其他如文学社之类,也只是一群臭味相投的男女抽空做些无聊的事,也是没劲,所以E对这些个团体都没了啥兴趣,与其与他们清谈还不如暖被窝。于是E就慌称上午有了计划,方小玉知道他的计划是直挺挺的躺在被窝里发呆做白日梦。就说你可想好了,文学社可大多是女孩子,还有那社长上是护理系的系花,她们都是文学高手(方小玉知道E根本就不把医学院的文学青年放在眼里,故意激他的),去了满意就报个名,不满意就当是看了场美女秀,咱班什么活动都没人参加,叫别班同学和系里看不起。未了又说你是咱班的才子,班级的荣誉就靠你了啊。
E不见得会被女孩子吸引,医学院女孩多的是,临床口腔女的占二分之一强,高护清一色的女娃,多得一睁眼你不想看到她们都不行,除了元旦学校最热闹的节日就是“三八”节了。但人就是听不得奉承话,特别对方又是一美女,E就麻醉了,稀里糊涂的问地址,方小玉说在一号实验楼五楼,最迟不要超过九点。然后问刚才接电话的是谁,蛮耳熟,起那么早,挺勤快的。E望着贾一道说是隔壁一脸皮特厚能防导的同学过来借洗衣粉的,201系统就这效果,一条线就俩声音,一男的一女,听谁都觉得耳熟,要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贾一道一脸坏笑,问是不是幽会的。E说是的,不过我没答应,然后还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逗得贾一道险些笑岔了气。王思成从卫生间出来,E就问他文学社的社长是不是护理系的系花,他也有涂涂抹抹的爱好,说不定早就跟组织搭上了线。
“是人都这么说,不过不排除以讹传讹的可能”看来王思成也没见过社长,“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我可是听说了这女的不好惹,没事别去招她,搞不好鱼没吃到反弄一身腥”
“好奇,就想看看,文学社里还有这么一才女,咱学校还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嘛”
王思成知道E心里不服,问“到哪去看?是不是文学社有活动了?”
“你嗅觉不错嘛,方小玉说一号实验楼五楼九点文学社有讲座,你去不?”从王思成最近的行踪判断,兰珊珊老在放他鸽子,差不多跟E一样成了“单干户”,E想拉他出去活动活动,怕小伙子忧郁出个结果出来。
王思成朝电话看了良久,说“我去”
八点五十,两人才慢腾腾的从宿舍出发,找到地方后九点一十了。然而教室里依旧是闹哄哄的,六七十号人,女的占八成,从这点看就好理解文学社社长为什么是一女的了。俩人鬼鬼祟祟的靠后找了个位置,抬头一看,黑板上写着“弘扬民族文化,陶冶个人情操”十二个美术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E看不清楚,叫王思成念:“热烈欢迎市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中文系胡教授来医学院讲座”。E见大多同学桌子上都放一笔记本,就问王思成要废纸,王思成摸遍了全身,纸没有,倒是掏出了根短笔芯。E就拿笔芯捅了一下前排的同学,“同学,能否借两页纸?”说完看见她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牛皮笔记本,就有点后悔。那女孩没说话,稍一犹豫就翻开笔记本撕了两页纸下来递给E,E赶紧道谢。E是看见她一束长发,似乎还隐约有淡淡的发香,不禁心旌动摇,才跟她要纸的,根本没看到她是怎样的一个笔记本。说句实在话,要是E他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会如此爽快的从上面撕下两页纸来的。“悲剧就是把世间最美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E想他是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悲剧了。E满怀崇敬想仔细再看一下这女孩,但她只是那么微微的一侧头,E就只有掺着半份想象的印象了:圆脸,一副黑色全框骨架眼镜,五官秀气,典型的江南女孩韵味,余无甚特别,非倾国倾城之貌。大约九点半,王思成一双四处乱瞟的贼眼放出了光,示意E朝门口望。E见了一胳肢窝里夹了个黄|色公文包的农民企业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气质粗犷,想必这就是大家翘首以盼的胡教授了。咱们国人就有这么个会议迟到的传统,当然是那些领导主角的权利,他要不在规定的时间往外拖一把,就好像自个儿没那么值钱似的。他侧后是个姑娘,E掏出眼镜架上,姑娘是披肩发,微卷,略带金色。进门后她把胡教授引到主席台,自己在旁拿过话筒,“喂喂”了两声,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赵笛,是医学院文学社的社长,今天的活动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很荣幸的请到市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学院中文系胡德才教授来医学院讲座。胡教授早年毕业于北京某知名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直致力于教育教学及我国古典文化学术研究,曾在数家国家级刊物上发表过数十篇专业学术论文,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二是讲座完后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文学社。下面我们就热烈欢迎胡教授给我们讲《中国古代几次重要思想的变迁及其影响》”。赵笛说完,带头鼓掌,并闪到一边。胡教授很扭捏的凑近话筒,咳了咳嗓子,吞了口痰,就煞有介事的说起废话来。
E本是打算不鼓掌的,但仔细一打量那赵笛,两个巴掌就不由得拍了起来。这女人果然长得不同一般,只见眉如翠羽,眼颦秋水,唇如朱丹,颊飞桃红,身形窈窕,风情无限,看了不由得不叫人拍案惊奇。E大为*,连声说“好看好看”。王思成却望着胡教授一脸的虔诚,E不满的在王思成的腿上狠掐了一下,“你忘了我们来干嘛来了,我最见不得人做事本末倒置,主次颠倒”。王思成说这可是教授,听一回蛮不容易的。E说教授怎么了,挂了这牌子就以为自个儿文明了,高尚了,了不起了,见人就一副圣贤之相,放个屁也得引经据典。我跟你说这孙子下了台背了人一样的是卑鄙险恶,贪婪阴毒,你别听他在上面胡说八道,我在网上随便一搜够他站在上面唾沫星子飞好几年了。王思成一想也是,就和E研究起教室的女孩子来。
“下面是提问时间,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胡教授念完了他的讲稿后说道。
E拿起笔芯,写了个纸条传了上去。
“《废都》?关于贾平凹的这部小说,文学界尚存在诸多争议,等以后有了个统一的观点我们再讨论”
“《*》?《*》我们首先是要肯定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的,它通过描写市井人物的平凡生活,暴露了北宋中叶社会的黑暗和*,具有较深刻的价值,但它思想内容存在着严重缺点,我以为对于非专业人员,可了解也可不予了解,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优秀的古典著作可谓汗牛充栋,随便挑一本都可以让我们终身受益……”。
“你看,我是在向他请教具体的学术问题,他却声东击西,上起政治课来,太不专业了”E很不满意胡教授的解答。
接下来是冷场,赵笛就蹿到话筒前说了几句,要大家自由讨论,把胡教授送了出去。E见赵笛走了,就拉了王思成走。
王思成有些不舍“不自由讨论了?这一屋子美人,不讨论讨论怪可惜的”
“水都没得喝,讨论个屁呀,撤”
出去的时候,E故意的回头,想看看前桌的女孩,可惜还是没看清,她在那低着头,只看到她那副黑框眼镜。
书法赛
方小玉对E没有参加文学社从数方面出发表示了她的遗憾与谴责,但没有深究,只是让E意识到他欠了她一个人情,还暗示迟早是要还的。事后E感到纳闷,无论是《宪法》还是班规都没有描述他E对参加文学社一事要向方小玉负责,可这女的就是在这虚无的义务基础上三言两语的使E从内心深处感到了内疚,这就是外交的功用。要说这还债的日子来得也真快,学院要举行书法大赛,总院知道医学院的学生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冒,就在各系搞强行摊派,系里就把指标落实到各班。方小玉在讲台上一宣布,下面如预期般反映冷淡,嘘声都不大。方小玉无奈,就只得一个一个的逮,好不容易凑了四个人,E的任务是钢笔和毛笔书法各一副。E的书法在小学就打下了基础,那时的作业大部分是靠抄的(学生没钱买课外资料,作业就只能靠抄),E在那时就练就了两个本事:写字可以不看写字的本子;笔基本上不离开本子,写英文字母似的,一行就一笔。E从没描过帖,无门无派,一个原则就是要写的快,怎么快怎么写。曾有高中的老师说他的字是“甲骨文”,父亲强迫他练毛笔的理由时说抓一只公鸡扔到沙地上留下的脚印都比他的字好看。所以E对自己的字并没有信心,但方小玉认准了他,无法推脱,就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周五下午,趁着教室没人,E拿出笔墨摆开架势,先是临摹。挑了篇《岳阳楼记》的草书。据说范仲淹写这篇文章时根本就没去过岳阳楼,这天才就是天才,凭空捏造一把就千古留名万世留芳了。E边写边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方小玉来到了旁边,看着E在那照葫芦画瓢,还真是有点佩服,乍一看跟影印的一般,这天生是块造假的料。写完后E瞧着也像那么回事,不过不怎么满意,仔细看就可以发现笔画呆滞,矫揉太甚,再者也不是自己真实水准的体现,E反感一切经过伪饰了的东西。他丢开字帖,一阵龙凤飞舞,不到刚才三分之一的时间,一篇《琵琶行》便跃然纸上。方小玉一看,好家伙,一列一列的(他是竖着写的)像是一根绳子窜了窜在垂死挣扎的泥鳅,《琵琶行》当时她还勉强能背,但她看着这个“全文提示”却念不下来,这足见E书法功夫之独到了。
“觉得这个怎么样?”E有些自得的问方小玉。
方小玉微皱着眉,她能说怎样,“好,好,笔走轻灵,有吴道子画画的风格。”
E似乎看出了方小玉的心思,就端过那本特大号的《王羲之书法》,翻开一页狂草,说“你看,这字你不通过旁注你能读得出来,这就是书法的最高境界”。这书是拓印本,画面就像E小时搬开野外石头时下面蚯蚓生活过的场景,那字就如留下的沟沟壑壑。“有时我甚至觉得,这草书给人带来的美感比传说中赵飞燕的舞姿更具美的震撼力”,E望着那辩不清的《王羲之书法》,一脸的陶醉。
“那张XX呢,跟张XX比怎么样?”方小玉拧开墨水瓶盖,心想你又没见过赵飞燕的舞姿,哪有可比性,就说了一女歌星的名字。
要是在两年前,你跟E谈流行文化,特别是这娱乐方面的,那真正的是对牛谈琴。同桌拿张彼时正在流行的四大天王之一的卡片,在欣赏着巨星风采,E凑过去几句话差点没让同桌吐血:“真是他妈的人靠衣装马靠鞍,街头那卖鞋拔子饼的一装扮就彻头彻尾的变样了,我说你怎么有他的照片,你表哥呀”。同桌哭笑不得,看E不像在开玩笑,就又拿出一天王来,E看了良久,摇了摇头,说“不是卖热干面的,也不是卖三鲜豆皮的,面生”。失望之下同桌就向E贩卖起这些港台明星来,E也倒是记住了些人名,但E一直对此不怎么发烧。E看小说论斤看,但金庸古龙是男是女他只能从字面上猜测。
“张XX?”E捏着笔眉头紧锁,突然一拍脑子,力气很大,把方小玉吓了一跳。“你是说那个像吃了瑶头丸,拿着话筒干嚎,爱露肚脐眼不怕着凉还老是撅着个大ρi股的女歌星是吧,有印象。人都说她充满了激|情和活力,我以为不然”E拿过一支毛笔“麻烦你给我到杯热水来”。“那个女人是提前跑步进入了更年期,焦躁,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焦躁。你要给她把刀子,她一早出去捅掉九十九个人,然后把自己割了凑齐一百,她就这角”。“当人类再度面临精神危机用文学都无法解决时,我们只能寄望于艺术,真正的艺术,如王羲之的书法,毕多芬的音乐,梵高的画,而不是几个扭来扭去的跳梁小丑的ρi股。”
方小玉从教室前面倒来开水,心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人家一漂亮大姑娘,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多少男人为之疯狂,却被你糟践得这般恐怖。
“你就没有偶像?”方小玉好奇的问。
E把毛笔泡在水里“如果生活被你完全所掌握,朝着你希望的方向进行,你就不会需要那些跳梁小丑或是一块木头来支撑你的空虚。只有不自信,或者是为了寄托你认为你无法实现的美好的幻想,才需要偶像”
“谁需要偶像呀”话音未落,吴洁已到了近旁“哇,想不到你毛笔字也写得这好,深藏不露,高手啊”吴洁的语气很夸张,夸张得像对一只蚂蚁说“哇,好大一只骆驼耶”。E知道这有点过分,可人家是一女的,E就失去了自我批判的立场,心中还窃自得意“胡乱涂鸦,胡乱涂鸦而已。”
“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哦,我说我班有的是才子吧”吴洁似乎还在跟另一人说话。
E抬头一看,吴洁旁边还有一女孩。圆脸,戴黑框眼镜,透着股钟灵毓秀之气;长发,穿银白色外套。文文静静的,以前没见过。
吴洁见E在看那女孩,就介绍说“这是高护的肖柯”。E不知怎样招呼,也不知有没有必要招呼,就朝那女孩笑了笑,那女孩也礼貌的笑笑,E发现她笑的时候有酒窝,心里不禁一动。
“你就是那个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的肖柯?”方小玉一脸惊讶的问。
“没事时瞎写的,打发打发时间”肖柯说。很快这两个女人聊上了,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思。
E和吴洁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一副二十来字的隶书写完,然后在左下角画了个框当作印章,用篆体写上“自由之子”,这还没完,他又用笔在大拇指上点了一下,用食指涂匀,按在宣纸上,恰好方小玉一侧头,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方小玉赶紧把写好的字拿开,心想又不是问你逼供,画蛇添足干嘛。
E用泡了笔的水洗手,瞟了一眼肖柯,黑框眼镜,束着长发,圆脸,感觉这画面有些印象,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莫非是上辈子的事了,E想到这里,就有了拍肖柯马屁的想法。E在学校别的长进不多,见了女孩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了,还能头脑清晰逻辑力强的拍几句马屁。但问题是E虽然有校刊,但他从没看过,当然也没看过肖柯写的文章,一时无法下手。
学校的校刊是以宿舍为单位免费发放的,103发过一本。E也曾给校刊投过一篇稿子,那是开学不久,E正在环境适应期,情绪不稳,就写了篇文章,用笔名发的,塞在校园的三号投稿箱(这箱子后来给E一板砖砸了。贾一道每次经过这些箱子总忍不住想要往里塞点什么,树叶擦鼻涕的纸团什么的,但E从不让他塞三号箱。一次贾一道用个硬币从市里的自动售避孕套机里弄出个套子,看着E想往三号箱塞,他不明白E干嘛不让他往这箱子里塞东西。E突然捡起块砖头,“啪”的一下给砸了,看得一旁的贾一道目瞪口呆,这是典型的“只准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嘛),即便如此,E都懒得翻一下校刊,他就没在意过能否给刊上。这时他才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我也拜读过你的文章,格调清新自然,行笔自由流畅;看似忧郁,实则有一种对生命不屈的张扬”E对肖柯说道。心想你们小姑娘家也就那样了,呻吟一些十九八岁的无厘头少女情怀,高低就看煽情的程度了。后一句其实是他对校园文学的一种主张,他觉的自己有时也是写着写着就无病呻吟了,缺少一种精神。
“哦,是吗?”肖柯问了一句。
E说是啊是啊,写得很好,心里却在想,赶快开溜,要不接下去就要穿帮了。就说,“你们先聊,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了”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吴洁在后面嘟噜了一句“又不去约会,有么子事嘛”
E想没女朋友还真不方便,撒个慌都没底气,看来该考虑找一个了,寝室里就只剩下自己和黄钟两条光棍了。
宿舍里只有何小川站在那里拔胡子。
何小川总是保持着他的那种独有的风度:笔挺西装,反着冷光的皮鞋,各自拥有自己一条轨道的头发。还有那张缺少表情的脸,虽无三合板那般僵死,却似乎在向每一个见过这张脸的人宣告这样一个事实:他何小川有一种刚直不阿的凛然风骨,不同俗类,你们得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E也不例外。E当然不拒绝他的这种傲慢,有书和收音机,E耐得住这份寂寞。
E在自己的床上床下翻了一通,没有找到校刊,又趴在地上点了蜡烛搜索(E的寝室背阴,白天都光线都不怎么足),最后在王思成的衣柜底下找到了。E也不管灰尘,翻开目录找肖柯和自己的名字,令人惊喜的是上面两人的文章都有。E读了肖柯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太过凄清。回头看自己写的《野草》,越看越羞愧,写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没料到跟被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些文章是一路的货色,幸好用的是笔名,要不自己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
“女人啦,真是不可理喻,我女朋友非说上午看见一女的趴我桌上跟我态度亲昵,你说今天上午我跟哪个女的亲昵了”何小川叹了口气“就是王思成,他留着长发,穿红色外套,趴我桌上填了张表格”。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可能是她敲山震虎,叫你日后留心点吧”E说。E见过何小川的女友,一副弱不禁风温顺可人样,她帮何小川洗衣服,在饭馆吃饭都是她帮何小川添饭的,这种女孩已然不多了。
“她是来真的,两句话没说完就下了眼泪,差点闹分手”
E听了很是惊讶,看何小川不是在开玩笑,心想这年头的女人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你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哄哄她”,E说。
“你不知道,没用的,她不听”何小川再度叹了口气,恨恨的拔下根胡子。他何小川这么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给一个弱小女子用“莫须有”的罪名给灭了,不叫冤才怪,这断了E对女人刚盟生的一点念头,丢了手中的校刊。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吴洁的问题
学校规定了要上早操和晚自习。那早操特别的恼人,尤其是到了冬天。那广播没一个早上哑过,刮风下雨掉冰雹它都一样叫得欢,贾一道和E他们曾试图用砖头给砸了,但太高又得偷着干,要担很大的风险,后来就试着用足球踢,踢到现在就E踢中过一次,漆都没蹭下一点。上早操仅有的意义是几百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家伙傻不楞丁的杵在各自划分的地盘上,等着自以为身负神圣使命的学生会干部用他们自豪而骄傲的食指在不远处从学生的头上慢慢滑过。晚自习要好一点,在哪儿都是闲着,呆教室里也不坏。干啥都行,抽烟斗牌,聊天发酒疯,还占着人气的优势。
晚自习E大部分时间在看书,今晚他在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名著有时也是一种折磨,因为在读的过程中你并见得快乐。这就好比吃青菜,E不喜欢吃青菜,但吃下去了是有好处的。E爱看书仿佛也是一个身体生理发育的过程,从《隋唐演义》开始,小学读《作文》和形形色色的《故事会》,初中读杂书武侠小说中国古典四大名著,高中读外国名著及史哲文学论著等,他很少去深究文章的思想性和注意其独到的写作手法,所以读完《红楼梦》的印象是:林黛玉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的任务是喝些杂七杂八的汤药,喝完了就哭,把汤药从眼睛里哭出来,一直到最后惨毙;贾宝玉整天价跟帮女生鬼混,混烦了就发癫,摔他的“命根子”;大观园到处是精妙绝伦的楼亭阁榭,跟孔明摆的八卦阵似的;衣食住行及尽奢靡,还有那些个字,一个比一个笔画多,难认,好像笔画越多辈份就越高就越了不起似的。《西游记》有点意思,但动不动就蹦出一首描写或神或鬼形象和装备的诗来,有些烦,E采取对待《红楼梦》那些生僻字的方法,一概囫囵吞枣的扫一眼就跳过,要不你真以为《红楼梦》三天就能读完。唐僧老被绑架,孙悟空见谁都上去抡几棒槌,妖怪们道行再高也撕不成票,甚至想诱奸他都没一个得手的。《水浒传》里搞非法结社四处去打家劫舍,好汉们杀起人来比E小时掐死蚂蚁还快,挖肝掏肺也毫不含糊,好汉们的诨号也好听,不过可惜的是这些强人大多到最后都玩完了。《三国演义》拉帮结派成风,各弄一帮人马找个地儿厮杀,拼个人仰马翻,兴奋起来就放上一把火,多荼毒几个生民,打了败仗的就是吃亏在消防意识不强,没有组建专业的消防班子。看完《茶花女》除了记得那朵茶花,就搞不清马车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来往时马粪是怎样处理的,人都有三急,这马还不急了想拉就拉。《简爱》看得一身鸡皮疙瘩,那恐怖的红色像一条蛇一样在咬噬E的心,不得不在白天还是有人得时候再看。《红与黑》教唆人们偷情。E以为,名著就好比一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原料,食物要想弄出美味来还得有良好的烹饪方法,名著是要看出名堂来,是要有解说的,解说就是对它的一种烹饪,不然难吃不说,有时还搞你个消化不良胃下垂什么的。E好不容易进入故事情节,却被吴洁打断了。自从上次的“烧鸡公”宴后,吴洁很快就把E视为知己。她对E的评价是“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不同班里那些没素质的简单的头脑,有交往价值”。E为了报答她的知人之恩,也把她当了红颜知己。
“你觉得她怎样?”吴洁翻看了一下E书的封面,这书名好像自己没听过,应该不是琼瑶写的吧。
“谁怎么样?”E有些糊涂。
“肖柯呀,不会这么快你就把她忘了吧,没感觉呀”吴洁很是失望。
“她呀,好,很好”E斩钉截铁的说“人长得漂亮,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看上去还特纯,纯得像经过二十七层过滤的纯净水,在咱学校算的上是濒危级物种了吧,应该圈地保护起来的。”
“我是跟你认真的,上次我带她来咱教室就是想介绍你俩认识的,谁想你却跑那么快,见过她你就没一点想法。”
“想法还是有的,我又不是和尚,六根已尽,只是……”E欲言又止。
“别只是了,有想法就行动,”吴洁鼓动说。
“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是她寝室的电话号码”吴洁给E写了一窜数字。俩人聊了几句,吴洁又聊到她男朋友身上去了“我觉得我男朋友有点过分,前天打他电话他居然不接”
吴洁跟E聊的主要是E不怎么感兴趣的情感方面的话题,大多由吴洁提出问题及她个人观点,E予以解析。在吴洁的生活中似乎有很多人都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欠过她的“情感债”,她的男友,室友,同学等等。E得帮这些人开脱各种罪名,以平息吴洁的愤慨情绪,有时还会不慎被她划入敌阵,一起被谴责一番。
“可能是他当时不在,或者不方便接电话,这种时候是常有的”。说句撕肝裂肺的话,E是喜欢肖柯的,他梦见过她的小酒窝。
“我想跟他分手,从这次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把我放在心上”吴洁很伤心的样子。
“不要冲动,俩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古语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看你和他少说也修了九百年以上,哪能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分就分呢,要冷静”
“我要让他后悔”吴洁说话那神情,就像布什在国会上发表战争动员演讲:“萨达姆,你等着,我有你好看的”
“谁还不会犯点错误,忠义仁勇的关二爷在华容道上不顾他老大哥的江山社稷,私自放了曹操,关键是你要给他自新的机会”
“不行,他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
“哪会呢,我看他不是那种人,是你对他的误解太深了”。其实E没见过吴洁她男友的真身,有次吴洁给他看过张大头贴,说上面那个人就是他的男朋友,那小样E有点看不贯,一个粉头粉脸的花花公子。E之所以这么替他开脱,是他习惯了他和吴洁的答辩模式:他不能赞同她的任何的观点。
“他就是那种人,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E略略一惊。吴洁在E面前有很多次说要跟他男友分手,要是每次成为事实,一个加强排都给分完蛋了。莫非这次不是演习,动真格的了。“我看这样,你和他先分开段时间,以观后效,再作论断不迟”E说。
吴洁想了想,说“那就听你的,先凉他一阵子”
“我向大家宣布,从今天晚上起,我要追欧阳小娇”
发布求爱宣言的人是大鸟。教室里顿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众人反应过来后拿眼望了一下大鸟,随即又“哗”的一下聊开了。
我们知道大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只会忽悠。他说他高中时百米赛跑九秒八四,因为这点同学还选他做了体育委员,后来冬运会要他带头报个项目,却说双膝关节风湿发了。长得不怎么样,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猥琐,似乎也不像那些嘴里说着难听的普通话的广东仔有的是票子。做过的让人开眼界的事是他有次在教室里吃饭没找到碗,米饭和菜是用两个薄的尼龙袋子装的,他就把饭捏成了根饭条把饭菜吃完了,还有就是他表演过用吸管扎进鸡蛋喝生鸡蛋的活。欧阳小娇则不同,七班的班花,据熟悉她的同学讲,其家境也颇为殷实,还有学生会有个小白脸跟她不清不白的,前些天E都看见他们在小食堂吃火锅,你说这俩人会有可能吗。
欧阳小娇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照旧跟她的同桌说笑,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似的。
也不知是何时,三合板站在了教室里。三合板寒着他那张老脸,酒精让已让它变得暗红。三合板望着班上一对腻在一块的男女,眼里布满了仇恨与厌恶,在他们的尴尬中却走到了黄钟旁边,黄钟嘴里叼着半截烟,耳朵上还夹了一根。烟是刀疤哥散的,晚上刀疤哥来了,还带了两个社会青年,在外面请客,叫了班上的黄钟,大鸟,刘峡。白酒喝了几瓶,人喝迟钝了,黄钟就那样眼神空洞的望着走近他的三合板。三合板拔出了他嘴中的烟,耳朵上的也缴了械,老练的转了一下烟嘴,报了个烟名,说好烟嘛,有钱抽这么好的烟,一百的班费怎就不交?你明天照这个牌子给我去买两条,我不要,寄你家里让你老爹抽。打牌的趁机藏匿了证据。三合板料理完了黄钟,又对大伙训道“你们都是大学生了,我都不稀罕说你们,说了我就脸红,自律性连我家六岁的儿子都不如。在这里条件这么好你不学,将来到了社会看你们怎么混。还有,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要不三不四的粘在一起,你不要脸我要脸,想要谈情说爱滚回家里去……。”三合板不说则已,一说起来让人死的心都有,不知在家跟他老婆吵架的时候,杀伤力是否也是如此之强大。
三合板走了后,教室里静了几分钟,然后有人说了句“变态”,大家就又热火朝天起来,好像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似的。
“吵吵吵,你们就知道吵,都上大学了,难道还要像中专那样一刻不停的看着你们,也怪不得总院的老师说你们素质差”。三合板过后约半小时,又进来一人,站在七班的讲台上大发淫威,这是医疗系的系主任熊胖子。熊胖子有一头浓黑的长发,这往好里说像艺术家,往坏里讲就是一二流子形象。“你看你们班像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菜市场,给我争点气行不行” 熊胖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见大家在下面一个个俯首帖耳的样子,就很满意的点点头,昂首挺胸大跨步了出去。
“大学,去他妈的大学”这是七班同学对熊胖子训话的结论。
制造偶遇
双休日,E坐在后面窗户的走廊里,开了收音机,翘了二郎腿,腿上铺着本书,一边听音乐,一边喝着廉价红酒(喝红酒是贾一道倡导起来的,他不善饮酒)。贾一道在旁边煮着清水鸭。酒精炉是他自己做的:一个简单的三脚铁架,铁丝是在刚开工不久的体育馆寻来的,下面是一个用来装酒精的易拉罐的底。酒精是从实验室顺来的,医用工业的都有,上面的容器是黄钟的大饭盆,就买鸭子花了十多块钱。贾一道三五分钟的过来看一次,但明显火力不够,那水依旧是刚到进去是一样,清清的,蚊丝不动。
忽然寝室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贾一道手弄脏了,叫E去接。只要寝室有人,E一般是不接电话的,基本上没人找他。E拿起电话“喂”了一句,是吴洁,吴洁听出来了是E,说她在A街,要E半小时后赶到A街的天桥下面,她在那里等他。E第一反映是不去,接着在飞快的寻找理由。吴洁说别紧张,找你是有好事,记住了,四路车,靠校门的公交站上。E不擅长撒谎,心事又被当场被戳破,只得强应了下来。说句实在话,吴洁一般是不会放E的血的,要放也极有有分寸,E不担心这点,但出了学校跟她在一起就会莫名的紧张,她总能给你整出点尴尬的事来。
E看了眼闹钟,跟贾一道招呼了声就出去了。学校离A街不远,坐公交二十分钟不到。E在车上紧盯着窗外,结果还是提前一站下了车,还好J城的站距并不远,E走路也快。在天桥旁,E目不转睛的注视着A街的入口,不久他就看见了吴洁,但不是一个人,两个,吴洁跟肖柯,E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
“这么巧,你也出来逛街呀”吴洁望着走过来的E,一副惊喜的样子。
E嘴巴一张,刚想说不是你叫我来得吗,看见吴洁拿眼角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肖柯,立马明白过来了。说是呀还真巧,我是来买本书的。中国人老把男女之事弄得很神秘,似乎这样才算是天作之合,才有了在一起的最好的理由才能天荒地老。
“难得在街上碰到你一次,你得请客”吴洁说。
“没问题”这是E的口头禅。
吴洁不由分说的把肖柯拉进了A街入口的商场,里面有个弄小吃的角落,还特实惠,最低消费每人两块,只是有时没座位。
三人在里面等了一两分钟,就有人离席,吴洁赶忙过去占了位置。吴洁要了杯台湾奶茶,E问肖柯喝什么,肖柯说橙汁,E就买了杯奶茶,两杯橙汁,几窜烧烤。吴洁三两口把奶茶吸完,就说我跟网友约好了聊天的我先去上网了,你们慢聊。肖柯还待说些什么,吴洁已起了身,朝E略带得意的一笑就走了。
吴洁走后,E就双手紧握着杯子,低头不停的喝橙汁,渐渐的浑身燥热背上冒汗了,脚也开始抖起来。
“你不舒服呀?”肖柯首先打破沉默,并递过来一张纸巾。
E颤颤微微的接过纸巾,擦了额头上的汗水,说“没事,这是应激反应,一会就好。你吃羊肉串,快冷了”E把盘子往肖柯那边移了移。
肖柯拿起一串,说“你也吃呀,你来买书的呀,我看你蛮喜欢看书的,肯定读过不少书吧”
“读过几本”E说到书,就慢慢的放松了,“你读高护呀,女孩子读高护好,找工作方便”
“本来是想念临床的”
“临床没用,照这样下去,将来本科都难混”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E嘶咬掉几串烧烤,说“我们出去转转?”
俩人来到街上,去逛了新华书店和一家私人书店。E提议去公园休息一下,肖柯没有反对,E就跟肖柯朝公园方向走,E知道离A街最近的龙泉公园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过十字路口的时候,E在马路中间换了次位置,总是站在车子开过来的方向。肖柯就与E靠近了些。
公园确实是个休息的好去处,有山有水,又相对安静,碰到的人脸色也较平和。E和肖柯来到一处伸进湖里的亭子坐下。亭子叫听雨轩,几个大支撑柱上都挂着长长的对联。E望着湖面泛起的涟漪,说你看这水不清,被污染了,这就是工业化的结果,E谈起了《京都议定书》,说美国佬硬是不在上面签字,而它是全球最大二氧化碳排放国家,但你奈何它不得。E偷偷的望了眼肖柯,肖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E就不说环境了,周围这环境虽是是受了工业化的影响,但你不鸡蛋里挑骨头也还马虎过得去,又何必煞风景。E说刚进来的时候你看见一副巨型石雕没有,他是有名的抗日将领,《中国现代史》上有记载的,死时年龄不大,三十不到。“青山埋白骨,绿水吊忠魂”,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在这世上走一趟能让人留个念想,也算是值了。肖柯还是那样,不说话,一脸平静的看着湖面上划来划去的几只动物造型的塑料小船,于是E也就不想说话了。几秒之后,肖柯意识到E罢了嘴,就拿眼看着E。肖柯的眼睛不是很大,但望着E能说话似的,很有动感,她向E传达的意思是:“接着说呀,我听着呢”。E就只好接着往下说:生命不在于长久,而在于他体现的价值,像藏克家写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而我们该选择一个怎样的价值标准,这要看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个人的生存环境,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董存瑞,也得有时传祥。在满足社会道德的情况下,也要求得自我内心的平静,生命首先是属于个人的,然后才是属于社会的,当然,我们应该提倡一种境界更为开阔的人生理想,一个民族的发展和价值需要这些崇高的理想来实现。每当E不想说的时候,肖柯就转过头来看一下E,E就只得接着往下侃,说魏晋玄学,谈康德主义,他很后悔没有学催眠术,直接把她催眠过去多省事。有人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一千只鸭子,今天他抵得上二千五百只鸭子。
肖柯总算开口说话了,肖柯说我这是第三次见你了,你很有趣,很有才。
E疲倦的说狼豺,夸夸其谈的男人都是狼豺,我们应该只见了两次吧。
你在文学社向我借过稿纸,忘了。
E听了差点虚脱,难怪上次看见她就觉得面善,原来是她。这么说来那天自己和王思成去文学社的那点卑鄙想法她可能是知道了。
你做人很坦诚,肖柯面对着E认真的说,咱们回去吧。
E一时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但他现在的感受是清晰的:在肖柯面前,他有种挫败感。虽然之前E并没有在肖柯那里确立任何明确的利益与非利益目标,俩人的交往不存在成功与失败的说法。E也不是个不能接受失败的人,但他感觉今天特别窝囊,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了。
回到寝室,见贾一道正蹲在酒精炉旁,看着饭盆里沸腾的水。E蹲过去,水是开了,透明度却还是很高。
“怎么不吃”E抬头问。
“你尝一下”贾一道递过筷子。
E疑惑的接过筷子,夹了坨肉丢在嘴里,这坨肉嚼了他足足五分钟,嚼得他腮帮子发酸,额上青筋暴露,眼泪都快出来了。
贾一道看着E愣愣的问“什么味儿?”
“腥”E说完,就到王思成的桌上找了半瓶白酒,倒了些在盆里,一会儿寝室里就有了股淡淡的酒香,说“你再吃,要是味道还不行就把盆子撤了,夹出来烧着吃”
贾一道闻言吃了一块,味道果然和开始的不同,就拿了瓶红酒,对E说“一起吃”
E也不客气,看了还没放回去的白酒,提起来和贾一道碰了碰瓶,蹲在那里两人闷头喝起来。
“没和女朋友出去呀”E问。
“到总院那边考试去了”
“你没去”
“男人不能总围着女人转,要张弛有度,你呢,火急火撩的跑哪去了”
“去会了一女的”
“感觉怎样”贾一道找了把钢叉,叉了块肉烧的滋滋作响。
“还行”E眯着眼睛倒了口酒。
“瞧准了就动手,别拖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贾一道闻了闻那块已被烧黑了的肉。
“我怕没戏”自己在女孩子眼里是个没有任何焦点的人,肖柯是一大城市里的千金小姐,想想就泄气。
“任何事情没去做结局都是不可预料的。你知道咱医学院,缺高水平的教师缺先进的实验器材,惟独不缺的就是女人。至于追女孩的技术问题,我入道时间比你早,可以传授你一二。分三步走:第一步,钓,你要确定目标,只要人家对咱有那么点意思,哪怕是误会也成,咱就认定是她了;第二步,追,有了目标就要一往无前,穷追不舍,有时还要死缠烂打,直至对方兴尽疲惫,这时你还得精力充沛;第三步,泡,上了手就得花时间挖空心思的跟她在一起泡。这就像泡酸菜,要经验,时间不到味出不来,太久则可能发霉变烂。第一步的策略是宁滥毋缺,第二步要有韧性,第三步要能忍,贯穿始终的一点是脸皮要厚。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半部《厚黑学》可以摆平半边天,切忌要面子。” 贾一道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停下来和E碰了碰瓶,咕噜了一口“希望就在田野上,睁大你的狼眼,撒开你的狗腿,伸出你的鹰爪,她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E头昏脑胀的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干了。”
“好,干了,你要成了得请我喝酒”
“行,成了我就去买一橡木桶,把你泡在里面。”
“那得同时加上鹿茸虎鞭,壮阳” 贾一道说着说着头一歪闭上了眼睛。E把他抱起来弄到椅子上让他趴在桌上睡,自己爬上了床。
元旦的水晶
元旦是学生在学校最为隆重的节日,七班为此准备了一个星期。
王思成也在期待这一天。他几乎寻遍了医学院的每一个犄角旮旯,还上了后山。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摘得几片失去了光泽而未来得及凋落的暗红色叶子,叶子像个四五十的贵妇人,高雅却已显衰败的老气。然后弄了一个长方型的硬纸盒,垫上他画的一副卡通画:一个女孩深情的偎依在一个男孩的怀里。他把红叶拼成两颗重叠的心,用常青树的叶子组成一支箭的形状穿心而过,再用双面胶把他们粘劳在卡通画上。每片叶子上都有句肉麻的情话,而处于整个图案中心的那片叶子上是四组*数字:12,15,22,5。这是他给兰珊珊准备的元旦礼物,他有很久没见到他的情人了,打算籍此重燃他们之间的爱火。
众人望着这盒子啧啧称奇,一摸王思成的头说这脑袋瓜子够机灵,将来肯定比我们有出息。
“亏这表子想得出来,道行不浅”,黄钟在教室里照样抽他的烟。
“贱人,说说这数字有啥门道,不说就是不可告人了” 贾一道想了良久还是没想透。“是不是你们四次接吻的时间,单位是分还是秒呢,是分我佩服你,我叫你哥”
“你肩膀上那玩意儿就只这么点想象力?再好好想想,别想太肮脏了,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那种男女逻辑,除了Kiss就是Make Love”王思成挖苦道。
“哇,谁这么浪漫,送给我的吗?” 李绮一把拿过盒子,爱不释手。
“去,谁送给你的,一边呆着去” 贾一道想得很苦闷,拧紧了眉头,额上的皱纹能夹死只蚊子。男人女人,干柴烈火,勾勾搭搭,接吻,抚摩,呻吟,妈的又是*。贾一道有点受不了,电视电脑,报刊杂志,都充斥着一种欲望,一种随时都会爆发淹没一切人类理智的欲望。物质文明越来越丰富,精神文明却越来越浅薄,浅薄的只剩下*祼的欲望。
“送我我也懒的要呢” 李绮依旧一副快乐的样子。
“这女人”何小川望着李绮,暗中叹了口气。
如今这年代,激素肆虐,人和植物都一个劲的忙着早熟,男的一断奶就忙着长胡子,女的则急着发育胸部。而李绮却像棵银衫,保存着那古老的基因:单纯,乐观,善良,豁达。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班上的女生在包饺子,一群人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忙得不亦乐乎。煮饺子的两个大煤炉是从小食堂租来的,四条轨道,在冬天里也是热得近不了身。上面放着两个满是油腻瘪了上百个地方的大铝罐,铝罐里翻着白浪,喘着两股粗气。
没事的就看电视,不看电视的就在教室与放铝罐的走廊之间乱窜。
12,15,12,15,男人,女人,金钱,*,敲个S跳出SEX,然后迅速弹出若干窗口,接着死机。妈的,又是性,难道真如弗洛伊德所说的性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吗?
“性”贾一道脸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汗珠。
“性?苏东坡只会说佛印是堆牛屎,你像苏老儿一样心中就只有牛屎。告诉你是LOVE四个字母在字母表中的序号”王思成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是特别的高尚似的。“说你俗你还不承认。”
“爱就是性”贾一道中了魔招似的。
“爱是纯洁的,高尚的,性是肮脏的,没有前途的”王思成激动起来。
一同学Сhā嘴到“性的前途是生孩子”
“还有堕胎,流产,大出血,传染病”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王思成失落的抱了盒子,出了教室。
“……阳痿,早泄,让你抬不起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妻子那渴望的眼神,你就能安然入睡吗?你难道不想重振昔日雄风吗?‘神力丸’让你恢复一个男人的尊严,找回一个男人的自信”,一个充满着激|情浑厚的男音带着一种无比的亢奋(估计他最少吞了六颗‘神力丸’),“三盒一个疗程,一盒只需299,十月二十号到元月三号在指定地点购买每天前十名买三送一,经济实惠,您还等什么呢?赶快行动吧。地址市一医旁XX堂药店”。那声音从刚接上去的音响的两个喇叭里传出,响彻半栋教学楼。
“老板,换碟”有同学叫到,随即引来一堂哄笑,有人上去打开碟机,往里放了张光盘。就响起了歌声“再靠近我一点点,我就不躲闪;再勇敢一点点,我就点头……”
饺子很快就包了五六百,一排一排的放在案板上,白白的煞是诱人。E的老家不兴吃饺子,对这兴趣不大。当时就搞元旦晚会征求节目时,几个北方的女生像一群“五四”青年闹革命似的喊“包饺子,包饺子”。何小川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不跟大伙作进一步的商量就把这事拍板了。拿出了五百的班费,割了十斤上好的五花肉绞了,拖回来两袋精面及一些糖果零碎,直至把五百块钱消耗殆尽。等租来灶具,大伙一拥而上,好不热闹。何小川见众人开心,自己很是自得,心想这就是领导力。
E见这里没自己啥事,就暗中搜寻了班上的一个女生,溜到了校门外,朝一家礼品店走去,到了店门口E却犹豫了起来。
“说吧,如果被拒绝,那多没面子,不说”E一犹豫就过了礼品店,往前走了几步折返了回去。“不说,不说又怎么会知道她不会同意呢?马丁·路德·金说过‘可以接受一定限度的失望,但不可以放弃无限的希望’,说”E想到这里,已到了学校门口,于是又转身朝礼品店走去。可E到了礼品店前面只是往里看了一眼,见年轻的老板正跟两个同学在谈交易,并没有进去。“不能说,自己相貌平常,又没甚家庭背景,而她却那么优秀,是不会看上自己的,还是别去自寻烦恼自讨没趣”E泄了气,低着头拖着步子缓慢的又折向了校门口,满脑子里是那女孩的一颦一笑。“如果她仅从外表和金钱来判断一个男人,那这种女孩也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种,被拒绝了也无所谓呀,还省了自己一份心思,再说,万一她对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不说不是可惜了吗,这种遗憾好像很多文章里都写过,难道要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成”于是E迈着坚定的步伐又返回礼品店。然而当E再次走到礼品店前面时,两脚发软,没能走进去,而是一直往前走去。
E就这么思考着各种可能,权衡利弊。如果要用理智来进行抉择,E就这么来回走到明天早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幸E做事还有另一个特点,冲动。他转过身心一横脑子一片空白的就几大步迈进了礼品店。
那货架上满是小玩意,E一时又没了主意,只得假装认真的看了起来。
店老板见生意来了,便笑问“买礼物呀,送给女孩的吧”
E的脸一红,自己在外面挣扎了那么久,心思却在一个照面之下被人戳穿,看来这种事没自己想的复杂。“老板,把那个给我看看”E指着一个以木料为主体的欧式建筑的闹钟。
E看着闹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刚要问价格,这时老板说话了。
“有人说‘钟’与‘终’同音,‘送钟’就是‘送终’,不吉利,这是迷信。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寸金难买寸光阴’,所以送这更有意义,你说是吧”老板说完,用力一拧上面的那个风车,便发出一串悠扬的音符来。
E开始没想到这层上来,听老板这么一解说倒是警觉了。虽说自己对唯物主义有一定的理解,但你不能保证对方也有你一样的世界观,再者,在生活中自己首先是个凡俗之人,不能和那些伟人相比,伟人是有着“亡命之徒的勇气,*者的一意孤行,和雅典娜的智慧”的人,这三条自己一条都不具备,对这些忌讳还是不碰为好。
“那是”E首先附和了一声,然后说“不过你看这上面粘了这么多的塑料饰物,与这种以原木为主材料的背景不相容,有过多的工业文明烙印,你给我那个看看”E说完指了指一个透明水晶。
店老板一听,懊恼不已,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耳光。没法,生意还得做,只得收了闹钟,给E从货架上取下个水晶。
水晶是正方形的,里面的图案是一只展翅飞翔的蝴蝶。E很满意,就问“多少钱?”
“十快”店老板小心翼翼的说。
“这么贵,便宜点”这是E跟何小川逛街时学到的,不管什么东西什么价,你都说贵“八快卖不卖”
“八块卖不起,我这是按进价给你的。这店小利薄,赚你个运费。送给女孩子,只要喜欢,何必在乎那两块钱”店老板说完,就不再说话了,他吃定了E。
E只学会了砍价的第一步,如果对方不妥协他就没了主意,就拿着水晶翻来覆去的看,这要换了何小川,八块肯定能拿下来。
“你要两个,我八块五给你”店老板看不下去了,他还有别的顾客,再说,这种玩意不流行成双成对的送。
“行,我就拿两个,那个里面有条龙的给我”E一听说降价,就想都不想要了两个。
店老板一听,也行,薄利多销,我就当是批发了。就给了E两个,还配套了两个小袋子。
走到外面,冷风一吹,E就清醒了。两个,我买两个干嘛,准备回去退掉一个,继而一想,不单搞男女关系用得上这个,联络友谊也可以,送一个给肖柯好了
葡萄与萝卜
E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好多人已端着碗在吃饺子。何小川在一个大铝罐前掌勺,贾一道帮着打下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吃得满头大汗。那里围了一大坨人,E挤过去。“碗呢碗呢”E望着何小川一勺一勺的往外舀饺子,急得直叫。
“小食堂”有人应了一声。
E就旋风一般的直奔食堂,突然一想不对劲,碗怎么会在食堂呢,肯定是忘了买了。心里不禁暗骂那几个采购的班干部,别的都买了就不买碗筷,这不是作道场不要灵牌吗?哪有这样干事的。
来到小食堂门前,E有点心虚,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闪了进去,心想平时也没少在这儿消费,服务员差不多都认识,拿个一次性的碗筷应该不成问题吧。
“干什么呢,你?”昏暗的餐厅里忽然冒出个人来。E差点被惊瘫倒地,刚才没看见有人啦。
“借个碗”E惊魂甫定的回道,但声音尽可能的轻柔,找人家白拿东西,得尽可能的装孙子。
“你自己找吧”说完服务员又消失在昏暗中,冷冷的声音也随之慢慢的遥远。
E松了口气,因为经常在这吃饭,知道放餐具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碗筷,然后箭一般的冲出餐厅。
十几人围着铝罐,跟灾民似的伸出手中的碗。碗底有一块黑色,放的调料,口里叫着“给我给我”
“不要挤,不要挤,慢慢来,人人都有份”何小川也操着个大地主施舍的语气。
E一看想这像什么样子,打发乞丐呀,简直就是有辱斯文,那还有半点大学生的风范。有了抢到的,五六个,就缩了手闪到一旁,狼咽虎吞,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吃完了又抄过去,伸着手喊“给我给我”
李绮端着碗从教室出来,诧异的看着E,E死死的盯着她碗里的饺子。
“抢呀,你过去抢呀”李绮对E说。
“我觉得”E咽了口口水“我觉得应该采取一种有序的,公平的方式来进行分配。”
“哎,你这人,迂”李绮看着E摇了摇头,“来,你尝一个”,说着伸过她手中的碗。
“我不吃,我不喜欢吃这个”说实话,E对饺子还真是没感情。
“嫌脏呀”李绮快人快语。
于是一幕现代的“嗟来之食”上演。
E吃着饺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立场,是不是应该甩开膀子上去抢,要不,今晚吃饺子的希望就很渺茫了。E看了一眼李绮,突然想起今晚要办的事了,觉得这种投石问路的事有第三方参与可以减少尴尬。
“你和杨舒住一个寝室是吧”E问李绮,“能不能帮我捎个东西给她。”
“杨舒?”李绮望着E瞪大了眼睛“你要追杨舒?”
E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算是那么回事吧。”
“你很有眼光,东西呢”李绮看上去很乐意跟E牵这根红线,“你是不是蓄谋很久了,以前我怎么就没觉察出来呢。”
“不久前才有这个考虑的”E说的是实话,E对谈恋爱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就比如他和肖柯柯,吴洁是想他们成为情人的,E却没怎么往那上面想,觉得在一起能聊聊天就不错了。至于杨舒,前些日子E和何小川谈到班上女孩子哪个穿衣服比较顺眼,就说到了杨舒,说着说着两人一致的看法是她不但衣服穿得得体,人也长得不错,何小川就怂恿E找她作女朋友,E越看也越是觉得赏心悦目,就动了心,后来一直没找到下手的突破口,元旦来了,正是个机会。
E把那个装有蝴蝶水晶的袋子给了李绮。李绮接过去后又上下打量一眼E,说“等我消息吧。”
此时王思成和兰珊珊正各怀心事的走在那条被医学院学生喻为“爱情之路,浪漫之旅”的人行道上。这是段沿河路,路边栽有一排银杏,近河岸还有柳树及一些桃树,春天有桃花,夏天则是垂柳飘扬,一到秋天就是金黄的一线,风景独特,且又处于学校到市里的途中,医学院的情侣没有一对没在这条路上徜徉过的,它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个土疙瘩,都记录着一个个关于爱情的残段。
兰珊珊双手抱胸,心不在焉的看着脚下的路。
“冷吗?穿我这衣服”王思成欲脱掉他那件“名牌”给兰珊珊。
“哦,不冷”兰珊珊阻止了王思成“以后不要送礼物给我了,也不要打电话了”她对J城日渐的熟悉,对王思成却日渐的生疏,“忘了我吧”。
王思成打了个寒战,通体发凉,“难道你对我没感觉了,不给我一点机会了吗?”
兰珊珊说这不是感觉的问题,我们两个就像两条平行线,你明白吗?
王思成说不明白,王思成说我爱你。
假若兰珊珊说如果真你爱我的话那你就跳到河里证明给我看,王思成会毫不顾虑河水温度给身体带来的不适和造成窒息的致命后果,“扑通”一下栽到那黑不隆咚的河里去,以证明自己是多么的爱着身前的这个女人的。
可兰珊珊没这么说,兰珊珊不是讨厌王思成,她对他没有丝毫的负面感情,可就像她说的,她和王思成是两条平行线。
兰珊珊说你还小,就像我弟弟。语气中充满了怜惜之情,钻到王思成心里却是冷嗖嗖的,像把冰刀子。王思成不是没看过电影,他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
“我会等你的”王思成感觉很虚弱,要是风在增加个半级他就他就要“随风而去”了。
兰珊珊望着市中心迷蒙的夜灯,说“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吗?王思成不相信,至少他现在不相信。
教室里五六百饺子很快被全歼,喂圆了四十多个肚子,吃饱了的摸着肚皮,拿过麦克风做消食运动。还剩下几个做苦力的,E没有去抢饺子,帮着做苦力去了,她们接着准备第二席。
“你看,擀面是这样子的”方小玉擀起面来手法熟练老到,擀面杖从面团的周围轻巧的滚过,左手飞快的转动着面,十几秒一个面团就成了一块面皮。E丢了面擀,托了面皮用筷子挑了一大坨馅,他蛮恨那些卖包子饺子的,荤的素的你就是吃不到馅。E挑了一大块馅甩在面皮上,结果面皮粘不到一块去,E就把面再往外拉伸,后果可想而知,破了。方小玉见了咯咯一笑,捏过一张三下五除二,一个漂亮的饺子就出现在眼前,然后不厌其烦的做示范,说要领,教E擀面包饺子。E就忍不住拍了句马屁,说你不但学习好,人漂亮,活也干得好,谁要娶了你真是十六辈子修来的福气。方小玉显然很受用,就又露了一手,倒出面粉,加上水,和面揉面,用手一拍一拉,再洒点面粉,卷起来用刀一切,出来了面条。E眼睛都看直了,从面粉到面条,E只知道机器才有这功能。E觉得方小玉太了不起了,找她做老婆,怎么死也绝不会被饿死。
后来E还是没吃到饺子,这回没人抢却找不到碗筷了,买的那些调料也不翼而飞,方小玉就问他要不要面粉,还有剩下的。E说不要,他可没她那本事,就多分了一个苹果一个橙子,葵花子没有什么标准,就把E上上下下的口袋都装满了,吃得他舌头起泡。
E找到吴洁,把水果都给她,吴洁没要,问有什么事。E就拿出袋子,说帮我把这个给肖柯。
“你什么时候想起她来了”吴洁怪E不配合她,三两次过后就偃旗息鼓,废了她一番好意。
“我一直在想她,做梦都想”E笑着说。
“呵呵,这就对了,你就等好消息吧”吴洁暧昧的望了一眼E说。
肖柯能有什么消息,E一想起那次在公园里肖柯的情形,就像赶驴的用木棍吊了根胡萝卜悬在驴头前,你看得到但你永远吃不到,还有E觉得肖柯有一定的高度,是只白天鹅,自己最多是位青蛙王子,所以E对肖柯的想法是有一定限制的。
103宿舍里,一群人聚在一起正侃得唾沫横飞。
“今晚杨舒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刘峡吐了口烟,脸上是一种极度的放浪之色,说话的语气就像个老嫖客终于把*开的价钱砍到了最低线。
刘峡是中专上来的,是个典型的甲级混混,吃喝嫖赌没一样落下的,敲诈勒索无所不干,即便是对待同班同学也是张口就骂伸手就打的人,要有一流氓专业,这绝对是个尖子生。虽说升了大专收敛了不少,但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E不相信杨舒会看上这种人。但自己也算是倒霉透了,迟不说早不说偏赶在今晚跟这等人一起说,想想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杨舒不是经常跟二班的一个男的在一起吗”
“是呀,都快一个月了”
“那表子这么骚,我操” 刘峡听了吸了口烟,吐了口痰,骂了句。
E不想再听,就去了洗手间。
“你猜我从市里回来看见谁了”
“谁?”
“大鸟跟欧阳小娇,两人抱在一起狂啃”
“操,这么快”
随即又是一阵放肆的笑。
你相不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你不信E信。
王思成被人发现的时候,倒在宿舍楼前的草坪里,是被同楼层的一个踢球的同学捡球看到的(8号楼的人踢球不分昼夜),一身酒气。几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抬回寝室。
“你说我小吗?”王思成一把攒住E的手问。
“不小,你已经是完全民事责任人了,骗了人家姑娘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我是爱她的,我真的爱她”王思成抽泣了起来。
“这是何苦,你说你这是何苦,找姑娘不就图个开心吗,你却搞成这个德性,值吗”贾一道恨王思成不争气,很是恼火。恋爱中,男人的感情高烧40度不打柴胡不用双氯塞肛照样是一边吻着情人一边用眼的余光瞟着低胸装的MM,女人则昏头昏脑的呢喃着你就是我的唯一拿出要跟你过一生一世的架势来;分手时女人清醒得吸了高压氧似的没一个脑细胞有弱智的迹象,男人则理智尽失有时连小命都不想要了,这也算是男女之别了。
元旦假后的第一个晚自习,E很早的就去了教室。不久就要期末考试了,平时不努力,急时就得抱佛脚。
还没想好复习哪科,李绮就过来了,一脸歉意的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E随便拿了本书,不在意的说“是不是我的那事黄了”
“恩,她说你太老实了,以后再说”
“感情我成她第二梯队了”,E自嘲的说。那晚听了刘峡的话后,E就没怎么把自己和杨舒放在一起想了,只是这个理由在他的意料之外,像个被抓了的职业杀手,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但却以“入室抢劫”罪毙掉,死得不痛快。
“你还有机会”李绮安慰说“其实你挺优秀的”
听了前半句,E心里有点毛火,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何必把人杀了却要请来108个和尚作场法事来超度一下,这能说明她只要了他半条命吗?听到后半句,那感觉就像给一漂亮女人煽了一巴掌后在其留下的五指山上印下温情的一吻。
“我不是只喜欢她,我是泛爱”E说“她那一类型的换哪个都可以,不是特定目标,张三李四,无所谓”
“是这样吗,那以后我帮你留意点”。李绮对E的反应多少有点失望。本以为狐狸因吃不到葡萄会动点肝火至少也得说葡萄酸不合自己的口味,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抚慰E一番,以体现她正在形成的伟大的母性,却未料到E说只是想吃水果,不一定得葡萄,甚至有点果味的萝卜的也行。 txt小说上传分享
荒诞的考试
两人聊了几句,李绮也看书去了。
“E,门外有人找”贾一道敲了敲E的桌子。
E认识的人都在这屋里,有谁找他非得在外面呢,E有些不解。
门外是肖柯,肖柯手里拿个袋子,站那儿如芍药迎风。不会是她找自己吧,E贼贼的望了她一眼。
肖柯走过来,说“谢谢你的礼物,这个给你”
E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仿佛被扔进了宇宙黑洞,分解成了无数的微小粒子,E都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座位的。
“走桃花运了,什么时候勾搭上手的,深藏不露,你是高人嘛”贾一道在关注着整个过程。
“一普通朋友”E把袋子放到桌子里。
“说说,说说是怎样弄到手的”贾一道窥视欲很强。
“先复习”E装作看书的样子。
贾一道对E颇为不屑,这年头,谁还把学习当回事。不过他也没再追问了,该知道的他迟早会知道,103对他来说不会有秘密。
教科书是一本比一本重,一年下来书本费就是七百多,顶高中一季学费。一学期开十几门,课时还少得可怜,每周二十几个。老师在上面东一榔头西一梆子的捡重点讲,学生在下面只有翻书的时间,一学期下来盗版的劣质书都能保存完好。高中时一读大学的邻居说过这么句话:读大学没别的,提高点人生境界罢了。与钱钟书的“流洋论”类似。E很老实的混了半年,想想这交的六七千块钱都转换成了什么,脑袋比来时多些啥:两具尸体,一堆骨头和泡着的猪下水般的杂碎,仅此而已,又有什么用,情绪不好的时候还会引出一场恶梦来。可我告诉你,这就是大学。
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两三个老师来教室划重点。高中的重点能划掉一本书的百分之九十五,而大学的只有高中那剩下的百分之五,甚至还不到,所以同学对这个都很重视,老师不点名到堂率也在百分之九十九。除了老师划的重点,同学们还在东奔西窜想方设法的从“民间”收罗各种情报。平时打过个照面的,甚至是前世只修炼到“第四百九十九次回眸”而不曾换得“今生擦肩而过一次”的无缘人,只要是耳闻到一点关于考试的话题,就赶紧掏出纸笔过凑去进行资源共享,当然也会拿出自己已有的来供其交流参考,这是一段较为开放的时期。如果你是经历过这种沙场的老油条,也大可不必四处钻营,过于慌乱,通常到考试的前一夜同学手中便有一份经过分析整理后的精华全套题。不论是何种方式何种渠道,每科都会有,还是缩小的极为理想的考场夹带型,你拿去花五毛钱复印就行了。有时间就瞄几眼,没时间就把分多的大题提前抄到桌子上,靠墙的抄墙上。E开始不相信有必考题,高考时老师费尽心思到呕心沥血也没猜中过一题,但后来事实证明,大学是有必考题的。考场纪律是随机的,有的监考老师像条饿狼,极狠;有的像只猫,似理非理的;有的像只猪,一ρi股坐下去到考试铃响起他才起来。一般是后两种情形居多,所以夹带的利用率在九成以上。
临考试越来越近,游荡在外的都老实的龟缩到寝室里搞重点,恋爱的男女也临时取消了例行约会,通个电话也是一手握话筒一手持复印纸。电话也像战时的总指挥部一样不听的响。每天晚上还挑灯夜读到临晨二点,早上五点眼一睁开就条件反射的往床头抓,像是在完成梦中未了之事。一学期的学习时间也就这么五六天,临阵磨枪不利也光,这种亢奋是不可缺少的。E心想按照这种学习状态,完全可以将本科的五年改为三年制,以达到“缩短教育,延长寿命”的目的。
E觉得过六十分自己是不用夹带的,可大伙都在抄,抄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那气氛,你要是不跟着一起抄你就觉得自个儿没集体精神不团结同学似的。在这种情形下,E也抄了些,抄完后心里就平静了踏实了,上了保险似的,即便最后是栽了,也不会自怨:俺可是尽力了。
经过几场靠考试后,E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卷子交得最快出来见了人最兴奋的不是平时读书最用功的,是考前夹带准备得最充分抄的最厉害的人。
考《生理学》时,E觉得题目很眼熟,像睡醒前三秒回忆的梦境。忽然他一揪自己的大腿,想起来了,昨晚(确切的说是今天临晨一点)贾一道拿了他们中专的一份生理期末试卷在看,还按照顺序抄了答案的字母,其他几人也以极其严肃认真的精神阅读了这页从垃圾堆捡来的破纸,后来传到E手里,E扫了一遍,心想只有猪才把这个当成宝。不成想这卷子只把“XX级中专”改成“XX级大专”,就摆在他眼前,生命力顽强的走过了千禧年,又重见天日,并被委以重任。E一边做一边愤愤不平,骂考务科的那群吃干饭的白痴把自己当猴耍了。
贾一道侧着身子,跟詹姆斯·邦德那样非常专业的审视了一下现场周围的环境,然后窥着夹带,一路势如破竹,迅速解决了卷子,第一个出了考场。昨晚那卷子E不看也罢,做起来或许还顺手些,可他以为这些考过的题目再次出现的几率为零,就以排除的做法看的,看一道排除一道,如今又要重新回忆起来,就倍感艰辛,像个被*了还没出嫁的女人在法官面前回忆陈述事件经过,且案发前夕还挨了一棒槌。E觉得很痛苦。
考试一结束,E闷闷的拿着学生证准考证往外走。教室里满是散落的复印纸,手抄纸,跟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抄了家似的。
“我都做了我有答案”吴洁一见E,一把兴奋的抓住E的肩膀,像个在地狱里关了几万年的鬼一下子逃到天堂见了以前在人间做过夫妻的鬼似的。
吴洁不好读书,这回却捞了个满贯,自是喜出望外。
“有答案,有答案怎么就不告诉我”,E没好气的说。亏自己平时待这女人那么好,就差没把读学前班偷窥女生厕所的事告诉她了,整天听她叨唠,还婆婆妈妈的开导她,跟她教父似的,可她却不把他放在心上,有点好处就一脚把他揣到了门外,什么朋友,都他妈的见鬼去。E的心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蒙了层白霜。
吴洁一听整个儿手脚一僵硬,就像由于炸雷的干扰电视画面被闪了一下,“我打你寝室电话了,‘嘟嘟’的盲音,你知道咱们学校的201系统,效果很差的”
“以后有这种好事,别忘了我”,吴洁不拿他当回事,他又能怎样。
“那是自然,补考费又不是交给我了”吴洁还是那般的热情。
去你的吴洁,只有鬼还相信你的神话,你那花花场子我算是看透了,以后你别再想消遣我了。
回到寝室,一群人在谈论着答案,做得越好越有把握的越是认为自己遭到了重创。
“操,九题我选B了,‘动作电位的上升支与Na离子的内流有关’,考试前我看过的”
“那是第八题,第八题是选B”。
“是吗,反正第九题我好像选错了”。天底下就有这种人,没错非要说自己错了,还硬是要别人相信自己确实是犯错误了。比如王思成,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开了荤不是处男,还掏出根腊肠似的的生植器来,说“你们看,都变形了”。幸好103没有养狗,要不“二十一世纪全球的第一个太监”的荣誉称号就是他的了。贾一道说变形了又怎么样,*弄的,以次充好,你就是个处男。王思成还因为这个难过了一阵子,你说当个处男有什么可耻的,最少不会有染淋病尖锐湿疣等性病的机会,可他偏偏要犯贱。
“贾一道你小子厉害嘛,咱考场第一个交卷,方小玉都没撵上你”E悻悻的对贾一道说。上午我给了你计算机选择题答案,还附带了你小子要求之外的四道填空题两道改错题,下午的阳光比上午还灿烂你小子却翻脸不认人,做完撒腿就跑,狠。
“我都还没做完呢,突然肚子痛,肠子痉挛得比临盆妊妇的子宮还厉害,只好交了”贾一道说着故意按了一下肚子,装出一脸痛苦的表情来。
最近103流行一个词,“犯贱”,男的女的一律被叫成了“贱人”。
“这年岁,不犯贱行吗?”贾一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A街望着一对从一大奔出来的男女:男的长得有点畸形,一个松垮的肉墩,头上的几根毛遭了百年不遇的旱灾似的,稀落的没几丝,女的则是一腰软折,两臂垂柔,风情万种。贾一道说钱就是一巫婆,可以让美女与野*配。E说你甭要有什么想法,“肉墩”的钱是他拼来的,不管黑道还是白道,只要他乐意怎么分配都行,勿需谴责和嫉妒,那是苍白的,无力的,重要的是怎么让自己加入到此种行列,让别人眼里去*,就像你现在的样子。贾一道说只要犯贱就行。于是两人确定了日后的行为纲领:凡事以“贱”为首。这不,贾一道很快就把它应用上了。
传闻英语试题都是练习册上的,E已经很相信这些“传闻”了,就复习阅读理解,总共没几篇。可底子实在太差,半天没读完一篇,只好放弃听天由命了。王思成不看,他把每篇短文的第一个单词抄上,然后下面的问题配以答案都抄前面的单词,这样所有的短文阅读就浓缩成了一个小豆腐块。考试时阅读果然是练习册上的,王思成得了满分。E知道这种作弊法后埋怨王思成怎么不告诉他,王思成很意外,说这上个世纪就普及了是小儿科,我以为你知道的。E又把考务科的骂了顿,这种搞法还要考务科干嘛。王思成说现在他们看上去是形同虚设,但到补考重修时你就知道他们的重要性了。
考试进程比较缓慢,必修课一天考两门,考一天歇一天,考了一周,但总算捱过去了。人一放松那些抢记的内容也就迅速的给遗忘了。三合板叫每人交个信封,写上地址贴上邮票,用来寄成绩单。E写了李绮家的地址,英语没把握。家里的培养方向是力争上游拿奖学金的材料(医学院倒也设有奖学金,基本条件是各科及格,每班四个,一季是两百块钱),他们要知道了自己有不及格的麻烦就大了,E不敢冒这个险。
校园里的情侣快速递增,一夜之间便遍布了学校的每个角落,E不打算多作逗留,买好了车票准备回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火车被窃
在离开家到J城的几个月里,E不是没想过家,也不是没有记起过那年岁已高的父母,但E很少动过回去的念头,十九年或许只是为了凝聚飘泊中的一种思念。去远方流浪,是为了追求生命的浪漫,还是因为对于未来的茫然,想 逃避生活即将赋予的责任?E没有想过,E的血液里总是流淌着一种不安,生活的陌生与不可知感才会使E短暂的停下脚步。
回家对E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要是还有个别的去处,或者家里没有强烈的要求(过年回家团圆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最基本的人伦),E会考虑不回去。
站台里一堆男的围在一起笑;一个女的扑在一个男的怀里啜泣,头还一耸一耸的;一个道士装束的在急匆匆的跑着;七十多岁的老头没站稳挤了一下前面的一个三十多的女人,三十多的女人就回头恶狠狠的骂了句,旁边是一个五六岁脏兮兮的小男孩在哇哇的哭。
火车像条巨大的百脚虫,缓缓的停住,趴在了那里。
几个车门口下来一些人,边下边左右搜寻着什么。这时有人想往上挤,被列车员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下完后是提着大包小包还有各色箱子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一窝蜂的朝门口挤,这回列车员的骂也不管用了,在球场里这叫“合理冲撞”。
这是E第一次坐火车,一是没料到上车的场面这么火暴激烈,他是夹在陌生人群里被推着前移的,二是没想到火车的门口那么窄。好不容易上了车,车厢里还是乱哄哄的,你推我搡,找坐位,放行李。
关于火车,听父辈们说那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在上面杀了人随手扔出车厢了事。E在电视里也见过类似的场面,还有这家伙在《铁道游击队》里的表现也很差,动不动就给人分了尸,剩下个冒黑烟的头往前窜,然后爆炸起火,但用学生证可以买半价票,E为了省点钱决定冒次险,做什么事你都得准备付出点代价。
E拿着学生证找座位(车票就夹在学生证里),11车43坐。
43座上坐了个四五十多的男人,头望向窗外。E以为走错了,就又对了车票和车厢号,没错,就这里。
“先生,对不起,这位置有人”E很礼貌的提醒那男人。自己要坐七个多小时的车,这雷峰精神可不能随便发扬。
那男人没听见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车外。
E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心跳也剧烈起来,这就是被人藐视的滋味。“对不起,这位置有人”E提高了声音,但尽量压制着火气,他掂量了一下,他是打不过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这回扭过了头,望了E一眼,一脸的不屑,没有出声,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位置有人”。E恨不得挥手就是一拳砸到那张坑凹不平的老脸上
“票呢”
E伸过学生证。中年男人抬起手就想抓过去,E赶紧一缩,中年男人抓了个空。
中年男人没抓到票,见E又虎视眈眈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不像轻易罢休的样子,就慢腾腾的起了身,不死心的看了E一眼方才离去。
E放好箱子,抱了个包坐下。旁边和对面都是陌生人,还离那么近,一句话也不说,瞧着叫人难受,E准备闭上眼睛装睡。
“我真担心你把票给他”斜对坐46号对E说道。46号约莫三十四五,挽着个高高的发髻,徐娘半老。E不习惯和生人打交道,就努力的朝她笑了笑。E刚才之所以没有把票给那中年男人,是出于对他的憎恶,他不想他的手沾到他的东西,才本能的一缩手。听她这么一说,似乎这个举措是做对了。有可能他会撕掉他的票,也或者是通过此举他认为E的防范意识强,是个火车上的老油子,才打消了跟E耍狠的念头,让出了位置。
46号并没有因为E不搭话而住嘴,还很快打开了话匣子。她说话速度极快,放鞭炮似的。47号的少妇,42号的青壮男是她的第一批听众。她话题广泛,包罗天文地理,政策人事。首先谈的是她的个人史:七岁独自一人从乡下的家里出发,到没有去过一次的县城里找她舅舅,没有被人贩子拐骗走;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到乡小学当体育老师,两年后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舍弃即将到手的铁饭碗下了海;四年后结识了她的丈夫,谈到她的丈夫语气里充满了自豪,“他很帅,一米八的个头,还特有才华,现在在一家外资公司任一分公司的经理。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一名不文,我看中的就是他的才华,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我果然没看错”。这话让E再度关注起46号来,想弄清楚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弄到这样的上好货色。可E不管从哪个角度看46号也都是姿色平平,气质庸庸,学历她说了她是高中毕业,这让E很是纳闷,莫非中国男人的质量普遍得到了提高,没有孬种了?随便抓一个都是才子帅哥。有了丈夫接下来就理所当然的会有小孩,“儿子很活泼,聪明,一开口说话就说普通话,将来成就肯定不在他爸之下”。47号听得很认真,时而点点头,时而Сhā上一两句话,听到46号介绍她的小孩就问他是否还在吃奶。46号一听显得很是惊讶“都说普通话了你说还吃不吃奶”。47号就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再说话。家庭说完了,第二个话题是工作。从前两年开始,她就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电脑,英语,“这是时代的要求”她说,“我的客户素质都很高,也都特有钱,十几万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E听来听去,也不知她具体是干什么的,她提到了她“认识”的一个富姐发家的故事:乡下妹子,二十岁南下广州,帮一家工厂饶铜线圈,电子行业的,绕得手指都起了几条沟,后来她把工作辞了,租了个二室一厅,叫了三四个老乡,另起灶炉绕线圈,一年后人数增加到十多个,接着上升到三五十个,到如今的一百多人,资产过亿,还特地提到富姐常开着宝马请她去吃西餐。听得E都不想读书了,到广州绕线圈去算逑。“乡下人真是懒散,*点钟才起床,磨磨蹭蹭的到外面干两小时活有回来吃中饭,我在广州都是六点以前起床,晚上十一二点还睡不了觉,忙,一天到晚都有干不完的事。难怪咱们中国农村穷,不是没有根据的,这是老百姓自己造成的,不思进取,效率低下,那生活节奏真叫人受不了”。接下去谈到了南斯拉夫大使馆的被炸以及阿富汗的前景,温室效应导致的全球变暖及东非大裂谷的地质构造,听得E都开始佩服她起来了,不过她都是天马行空的点到为止,从不对事件进行深层的探讨,让E觉得不过瘾。
42号穿着西装,怀里紧抱着个小巧的手提式密码箱,看行头不是特工就是大生意人。开始他只是正襟危坐的听47号喋喋不休,后来在47号眼神频频的鼓励和感染下,也大侃特侃起来。此人系兵油子出身,复员后在市阀门厂当工人,因国企改革,阀门厂倒闭,拿了四万的退职补贴后在商海沉浮。去年带上所有的积蓄回到老家,跟人合伙办了个米厂,总投资二十多万(这是他的原话)。设备齐了,手续办了,就只差进原料开工,可在这关键时刻,合伙人突然变卦,说有风险不干了,自己已经没了钱,只得放弃,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不得已又出来拼搏。“内地人就是胆子小,放不开手脚,做事前怕狼后怕虎,守着几个子儿吃利息,成不了气候”。42号说道这里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要是米厂按计划开工运营,一年挣个三五十万的绝不是问题,你说谁还不得吃这一口饭?稳赚的嘛,可惜呀”。说到激动处,摆好密码箱,用手指“喀嚓喀嚓”的一阵拨弄,期间还看了一眼身旁的E和41号,然后开了一条缝,两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出包香烟来,撕开抽上了一根。
47号对42号的遭遇表示同情,问他怎么没有诉诸法律,强迫合伙人开工。
“熟人,没立任何字据的”42号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什么事都得严谨,按规章来”47号说,然后又针对国人薄弱的法律意识进行了一番反思。
41号加入谈话是他知道了42号是当兵的,他身上就穿着一身迷彩服,这可不是水货民工服,正规军工企业生产的。他也是退伍军人,跟42号有共同语言,虽然看上去42号有点瞧不起他。41号问了42号的兵种,部队番号,在何地何时服役。然后讲了自己在四川服役的一些逸事,最让他得意的是是他在驻地不远拐了个当地人做老婆,复员后结了婚。现在他在从事土木建筑工程,一年到头在外。42号就说你把你老婆一人丢家里你就放心啦,言下之意是他老婆可能会在家里耐不住寂寞而去寻野路子。41号笑着说就是不放心了,一星期要往家里通好几次电话,明年再出去就把她带出去。E看他笑的样子很邪,就不想再听他的故事了。
“嗨,小伙子,你还是学生吧”46号突然瞄住了E。一直闭眼着睛戴着耳塞的48号女孩这时睁开眼望了眼E,旋又闭上了,继续保持她的假寐状态。
E从上车起就没说过话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没离开过他的座位,一直保持着上车的那个姿势。
“还在读书”E回答道。E觉得读书是个很好的职业,不愁吃,不愁穿,还有大把的时间干点闲活,做了什么错事也较容易得到社会舆论的谅解,只是缺钱花,所以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坐在一起骂那些有钱的人。
“上大学吧,在哪儿上?”42号问。
“J城医学院”E不好意思说是J城职业技术学院,“职业技术”容易使别人理解成什么技术培训之类的地方。
48号再次睁开眼,E仿佛记得她也是从J城上的车,说不定还是一个学校的。于是E就有点脸红,痛恨起自己那点可耻的虚荣心来。学校再烂也只怪自个儿没用,不能怪学校起的名字取得不好听。
“J城,怎么会是J城呢?”46号显得有些焦躁,像一头猪生了个狗仔一样不可思议。
“牌子不是很响”41号嘟哝了一句。
“医生吗?当医生蛮好的嘛”47号说。
其实当医生也不怎么好,电视在观众心目中塑造的医生形象是:门开了,病人被平车推出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面无表情问“谁是家属”,接着便是一片鬼哭狼嚎;亦或是内科医生对病人家属说“结果出来了,是晚期”,此时对方瘫痪在地;再就是满院穿着白大褂的人都在收红包,形象特差。
“一大专,没啥出息”E应了句。
接下来46号抛开了E,跟42号谈起“医药分离”的必然性和重要性来,还说她有一个侄女在武汉同济医科大学读大二。这让E的一点自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酸溜溜的,你骑这个踏板越过一个瞪自行车的,心里感觉良好,但这时一辆宝马从你旁边疾驶而过,你的自卑就上来了,升起的一点交谈欲望又熄灭下去了,继续沉默。
不知何时车厢的灯已亮了,广播里播放着XX名家的相声,听不太分明,只听见一阵阵的哄笑:XX名家的笑和听众的笑。车厢里一片嘈杂,有小孩的哭闹声,女青年的尖叫声,男人粗鲁的骂喊声,乘务员推着小车的叫卖声,列车员查票的呵斥声。戴着鸭舌帽穿着脏旧中山装的老人蹲在过道里,用干祜褐黄的手指夹着劣质的香烟,粗乱的皱纹拼凑着僵硬的讨好的神情;一个穿着论斤批发西服的青年民工,一腿跪在车座上另一腿立着,反趴在椅背上呆滞的望着后面几个斗牌的;两个十*左右的青年喝得满脸通红,还在不停的喝不停的说着话。
荒野中奔驰的列车,寂静中的喧嚣,黑暗中迷蒙的亮光,真实而飘渺,E开始留念起这狭小的世界来,多么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一种正在高速进行中的没有结局的时空。
快到目的站时,E让41号帮忙拿下了行李,站到了过道里。下车的人很多,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有次还差点被人挤倒,E心里很恼火,回头一看见是个小男孩,就忍住了。
车外空气冷洌,清新。出站口停着各种载人的交通工具,司机探出头来问要不要车,还有旅店里的中年妇女追着问要不要房间,便宜,五块十块的都有,还有特殊服务,都是十八的。E一律不予理会,自动找上门的说要给你好处的多是来坑你的。十点多了,晚饭不吃,找个正规点的便宜的旅社住一宿,环境差点没关系,或者找个网吧熬个通宵。E下意识的在裤子后面的口袋掏钱,上网住店都得要钱,手没遇到多大阻力就伸进了口袋里,E心里马上是一惊:那口袋口中间有粒扣子,他从来没解开过,掏钱都是用两个手指费点工夫夹出来的,现在却开了没遇任何阻碍手就伸进去了。E很快就弄清了是怎么回事,自己被小偷偷了。E在风中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那个挤他的小孩。
没钱,没钱今晚就只能去火车站的候车室了,至于明天回家的路费(E离家还有百来公里),明天再说。
候车室冷冷清清的,昏黄的灯光下印着几个蜷缩的身影,清洁工在作最后一次的清扫。E在角落找个位置坐下,准备就在这过夜。他拿出现学校发的收音机,这破玩意花了五十块钱,E还没真正的用过一次,比E的“短波王”效果差多了。调来调去都是些“专家”的忠告,要人趁早买药:年幼的有辅助生长的作用,年轻的正是疗效显著期,年老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E听着听着就像置身于J城,J城每晚的这个时候收音机里也都这么个意思,于是E就释然了,没了穷途末路感。火车站里过夜就火车站里过夜,无所谓。E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这火车站今晚别只剩他一人。
儿伴的婚礼
一会儿过来了两个中年妇女,说话的声音很大,说的是方言,E家乡的方言。
E以为“老乡”不应以所划的行政区域分,而应该以相同的方言来归类,相同的方言代表相同的文化,同种文化才能追溯一脉传承的宗族谱系。E便走上去答话。
E一直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但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任何性格,特别是负面环境。环境的危机有多大,就会决定性格会有多大程度上改变,就如铁与温度的关系,多高的温度决定铁有多大的可塑性。E说了自己的遭遇,但没有提出具体的求助要求,他不好意思说。E强调自己还是个学生,E突然觉得学生的身份有点可悲。“百无一用是书生”,特别是穷书生。商人宰学生宰的最爽快,明星耍学生耍得最痛快,闲杂人等骂学生骂得最畅快。还四处遭歧视,拿个学生证买个半价火车票,售票员对着照片和人审视若干遍,发现了通缉犯似的,然后一翻白眼甩出张普快硬座来。
俩人听了E的话,并没有对E表示出丝毫的狐疑,这就是家乡人的淳朴,一人还说她是最见不得像E这样身份的小伙在外孤身闯荡的,给予了十二万份的同情。但E要的不是这种廉价的同情,他需要实实在在的帮助。最后两个女人商量了一下,由其中一个把E领到火车站旁藏在一条深巷里的一个老乡开的小旅社里(E要不是陷入了困境,是不会在夜里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的)。那老板娘听了E的遭遇,很是热情,表示可以免费留宿E一晚,不过只能住五块的通铺,还问E有没有吃饭,要没吃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撤将就一顿。E赶紧说吃了,住什么铺没关系,又拿出学生证来,问是否要登记,其实E只是想向老板娘证明自己确实是个学生。这时那女老乡告辞,说还要赶车。老板娘跟她说了句客套话,就把E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大房子里。籍着走廊的灯光,看见从门口到对面的窗户,左右各摆了一溜床铺,上面是不同颜色脏乱的被子。老板娘叫E随便,有什么事就找她,说完下去了。
E走到最里的一个铺,放好箱子衣服也没脱就躺下。被子很薄,有一股冲鼻的气味,E只能浅吸气深呼气,好不容易开始迷糊起来,却听见有脚步声朝床边走来,E一个激灵就醒了,想起了《水浒传》中孙二娘的店。睁开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男人一手拿着个电筒,一手持本登记薄,说得到可靠消息今晚联防队的要来查房,得登记旅客信息。E就掏出学生证来给了他,他边登记边说住宿费是五块一夜。E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出声。男人见E没提到钱,登记完后就一脸不悦的下了楼。后来并不见联防队的来,E知道自己是被怀疑了,有点窝火,五块钱,他妈的以往谁拿五块钱当回事,一个最便宜的汉堡而已,今天却把自己逼到这种不堪的境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E就起了床,惊讶的发现屋子里居然睡了不下五六个人。E用带的矿泉水湿了毛巾,胡乱的擦了把脸,提着东西下了楼。老板娘在屋外漱口,E打了个招呼,老板娘咿咿呀呀了几声,E懒的去揣摩,径直走了。
昨晚E想了一下,到家还得二十块钱的车费,这钱不能找人乞讨,也不能找家里寄,现在打电话的钱都没有,还让父母担心。想了一下,打零工时间不够,身上也没其它值钱的东西,不过可以把箱子里的书卖掉一部分。想到这里,EJ就开始了行动,E本来是到市师专附近去卖的,但不知道路也没钱坐车,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在一十字路口,E停下来打开箱子,学着摆地摊的把书摆好。又从包里拿出在学校买的速食面,火腿肠,还有一罐啤酒,蹲在那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吃得肚子里凉飕飕的,很不是个感觉。
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E蹲得脚快发麻时终于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有个小青年停了下来,看中了一本《王朔文集》,不过他只是翻看并不说话。E经常光顾这种书摊,知道小青年的心思,就说十块,王朔所有的作品都收录在里面。这人有才,通俗小说中国数他第一。作品贴近生活,语言幽默风趣,茶余饭后翻一两章抵得上马季一个段子。小青年说可你这是盗版的,E说要不是盗版的你两百块也买不齐这书里的故事,小青年又说你上面写了名字,E说这书我本来是收藏的,回家钱被人偷了钱才忍痛割爱贱卖了凑个路费的,我也不多说了,看你也是爱书之人你要真想要八块给你。小青年听了也不知是出于义买还是觉得占了便宜,就买了。E得了八块钱,就信心大增。第二个顾客是个晨练的老爷子,拿了一本《圆觉经略说》,那是正版的,不过有点陈旧,E说五块,老爷子也干脆,五块要了。第三个顾客是个妇女,妇女望着E手中的《二十一世纪健康新概念》问卖不卖,E楞了一下,赶紧说卖,十块。最后被她一个劲往下砍,砍得E只差没叫她妈,五块给了她,两折还不到。E看了一下头上的太阳,决定还做成一笔就鸣金收兵,取道还乡。
“谁让你在这乱摆摊位的”忽然过来一个大盖帽,居高临下的朝E吼了一句。
E一抬头,心说麻烦了,赶紧站起来叫“叔叔”,跟大盖帽解释。
大盖帽一脸的铁面无私,根本不容E往下说,叫嚣道“你这叫破坏市容,罚款一百。”
“没钱,我钱在火车上被人偷了”E一看这人够蛮横的,就不想再多说。
大盖帽一听,粗暴的把书划拉到箱子里,合上提起就走。
E紧跟着大盖帽,心想这儿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我就不信你能把我一平头百姓怎么地了。
箱子有些沉,大盖帽后悔没有把偏三轮开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钱被偷了” 大盖帽停住放下箱子,回头问E。
“我是J城职院的学生,昨天回来时钱火车上被人偷了,我想在这卖几本书凑个路费回家的”E见有了转机,就掏出学生证来双手递给大盖帽。
大盖帽放了箱子,接过学生证瞟了一眼就给了E,这趟看来确实是没有油水,搞不好自己还得倒贴,就说“作为一个公民,首要的奉公守法,没钱了也不能犯法,这是做人的原则。今天这回就算了,下次可别让我碰上你”。说完大盖帽雄赳赳气昂昂的迈着方步走了。
E再也没了卖书的心情,找人问路坐公交去了汽车站。E是在站外拦的车,站外一般要比站内的电脑票便宜,不过不能保证座位,他们卖的通常是超载的票,E计较不了这么多,能到家就行了。
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标志着它对金钱的渴望与贪婪,如果你一文不名,即便你自己不在意,对于城市来说,也是一种罪过。
在家的日子很平静,陈山还没有回来,谷小雨的父亲被检查出来患上了肝硬化,他的一帮老同事包括E的父亲在内一起去了镇政府请愿,希望有关部门能重视他们这些下岗职工的生活医疗等基本保障,但进展不是很顺利。一晃到了农历的二十四号,E得知有个儿时的伙伴在这天既将走进爱情的坟墓—要结婚了,便前往祝贺。见了小两口,除了看上去年龄有些偏小,亦无可挑剔,挺幸福的样子。那哥们见了E,又是敬烟又是上糖果。E作了揖说恭喜兄弟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快事。谁知那伙计却突然叹了口气,低声对E说都是给逼的,祖上一根独苗子下来,已是连续第四代单传了,到他这里不能断了香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封建糟粕,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里,可还是逃不过吃糟粕的命,苦呀!E听了一怔,真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中午E喝了个酩酊大醉,没结婚的人对生活还有点朦胧的美好期待,这一旦和某个人绑上了,什么梦都得灰飞湮灭,剩下的时间就是挣钱,吃饭,睡觉,繁殖下代,等死。“人生就是生下来活下去”,还有什么狗屁理想。第二天母亲给E下了禁足令,E也没提出异议,在家学习起了《毛选》。一天想起成绩单的事来,不知都过了没有,挂了个电话给李绮。李绮说还没有收到信,问了E的假期生活,然后说她在带八个月大的侄子。“你知道吗,小家伙可可爱了,有意思的紧”,语气中充满了母性的温情。E想喜欢上了小孩的女人,就像破了产的纨绔子弟,大概知道什么才是生活的真味了。忽然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叫,李绮就说小宝宝有状况了,咱们改日再聊。E说快去吧,多积累点临床经验,日后用得着,说完收了线。
一冬无雪,E就总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46号说过这都是二氧化碳给搞的,不过母亲说下过一场,很小,你起床晚了,雪就化了。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下雪,那雪下得那个真叫大,上了“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的境界。E醒来后不敢跟人提起,乡俗说梦见雪是不祥之兆,要死人的,E就憋在心里一个人回味。
过年了,地球上的炎黄子孙都在拼命的快乐。E在《春晚》的节目中睡去(这节目越来越让人失望,但出于习惯,E还是调了这个台,再说也无别的选择)。忽然一个大鞭炮把E震醒了过来,只听见电视里在说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妹
新学期已经开始。
大家新年问候后便在教室里一伙一伙儿地围着,把手拢在口袋里悠闲的用尚有新年余奋的心情谈论着各家的佚事,要不是何小川抱了一堆信封撂到讲桌上,几乎让人忘了这是在学校,要一人手把那么一小盏还误以为是误入了成都的茶馆。
何小川正待帮三合板说几句公务繁忙什么的话开脱一下,同学们一拥而上就是一顿哄抢,把何小川挤向了一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才各自拿到信封,避了人贼一样的撕开,里面是一张按学号排列的打印的表格,并非三合板的亲笔密件,所有同学成绩都一览无余,而是大家又拿了表格边看边聚到一起。看完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全过的只有方小玉在内的四五个女生,次等的是像E一样挂了一门英语的,有五六个,在两至四科区间的人数愈半,如刘峡之辈全国山河一片红的也不少。
E有几科是险象环生,六十六十一分的,看得心惊肉跳,英语五十二分,王思成的英语也只有五十八分,这让他大声喊冤,扬言要到总院去查卷子。查卷子要钱,一次十块,英语三个学分补考是四十五块,过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然如王思成说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还他一个公道。但王思成虽口里这么叫唤,心里却有点发虚,英语必竟是作了弊的。男同学里唯一一个英语过了的是考了六十分的妞。
妞系河南人氏,长得也挺壮实,说话虽语调有些慢但也是雄雌分明,显然这诨号与形态无关,这得从他中专时在教室里的第一次亮相说起。妞报道时有些晚,学校已经正式开课,他和四个女生一起被安排Сhā在了医士六班,领到教室后一溜的站在讲台前面向同学做自我介绍。这一票人各个相貌奇异,均有可圈可点之处:一个又瘦又矮小,一苍蝇拍下去非死既昏,小眼里满是新奇;另一人则极是肥硕,矮墩墩的,看上去有些疲倦,估计一个榴弹炮都撼不动她;第三个生得精细,五官独立,缺了一官似也不会影响别人对她全局的审美视角;第四个身形高挑,性别中性化;最里头的就是妞了,秀气的脸上带着不安的胆怯。从左至右数一妞二妞三妞,顺便就把他叫成五妞了。有个爱看武侠小说的还给她们起了个集团番号,曰“河南一窟鬼”,中专后“一窟鬼”各自散去,只有妞一人升了大专,继续留在J城演绎着他的传奇。
妞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给同学叫的,喜欢和女孩子一起混。这医学院女孩子又多的是,加上妞亦有几分灵气,颇有贾宝玉之遗风,不过他不发颠,只是有些忧郁,他说他并不快乐。黄钟对他甚是不齿,说这家伙有一天不定会去做变性手术的。E去找了份心理测试表,叫妞在上面打勾勾,结果表明妞并无变态趋势,只是轻度抑郁。黄钟沉默了,说我也有抑郁症,中度的,并且还在持续的恶化当中。E闻言笑了,说你不是抑郁症,你是抑“欲”症,你的欲念太强大了,一时又无法实现,就出现了白天精恍惚晚上梦遗的症状。黄钟听了茫然,就操过他的那把破吉他,吼起了《小方》。
8号楼的风大,一到晚上后山就“呜呜”的叫,几千个鬼在哭似的。8号楼的整个顶层都是女生宿舍,上面的风就更大,经常有女生的衣服掉下来,挂在103的后窗上。开始不管是新的旧的贵的贱的,一律用来擦皮鞋,后来擦鞋布多了,就让它挂在上面,等人过来取。那女生悄悄的靠近窗户,蹑手蹑脚的过来取衣架,这时就冷不丁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位只腰里围了条毛巾的赤身汉(其实里头都穿了*的),还故意停下脚步用受惊的眼神望着对方,这女生的反应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也有狠角儿,镇定自若的取了衣架,还对你不怎么发达的肌肉表示不屑。有天掉下个文胸,皮鞋都不好擦的,王思成用凉衣杆挑了放在黄钟柜子里,黄钟一看没哼声,拿了塞贾一道枕头底下,准备诬陷他变态的,谁知一眨眼出现在E的抽屉里,E就写张招领启示贴在8号楼外面,103因此名声大噪,还得一“文胸斋”称号,E改了一下,为“闻香斋”。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E已完全适应了这种能闲出个鸟来的生活,每天到图书馆借书,一星期去阅览室两次,读杂志看报,发现了一份叫《参考消息》的报纸,从中受益非浅。在寝室睡觉玩牌听收音机,有时也去网吧玩个通宵的游戏。和谷小雨及她的一个室友保持着定期的书信来往。
晚自习时李绮拿着一叠照片在仔细端详,贾一道一伸手便抢过了三张。
“贾货,对女孩子温柔点好不好,你说你这种行为还像个文明社会的人吗”,王思成一本正经的批评着贾一道,贾一道一愣,正准备语言反击,王思成便闪电般的夺去了贾一道还没捏稳的相片。看着照片说“恩,这妞不错,只是披着这一米长的头发,夜里有点渗人”
“好呀王思成,你说我不像文明人,那你这种行为就是类猿人了”
王思成边欣赏着照片边说“刚才我损你是声东击西是一种策略,你攻击我则说明你心胸太狭窄了,刻薄,不足以成大事”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E你笑什么,你也一样的坏”李绮说了王思成,顺便把在一旁的E也给捎上了。
E说李同学你可别冤枉了好人,我和那两个厮是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贾一道附和李绮说就是,你别看他平日里人模人样的一脸正气瞧着要有多顺眼就有多顺眼,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比谁都多,贼坏了,我们都是在他的不良影响下腐朽的,他是罪魁祸首。
王思成说他分不清男女的时候就看“教育片”,社会要不发展了,宰了他祭旗,GDP就会像高血压危像一样涨得水银柱都得暴掉,到时甩掉德国超过日本赶上美国就不是梦想了。
李绮听了说教育片看了应该会学好的呀。王思成一听顿时鄂然。
E对李绮说怎么样,这半年里我升级了吧,杨舒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我了。E没有反击王思成和贾一道,还一副挺自得的样子,这让俩人搞不清状况,就闭了嘴。王思成听说过有一种武功,练的人越是挨打功力越高,莫非E给嫁接到精神领域了。
李绮说你们男人啦,就像荔枝,三日便可色香味俱变,想好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还得加个紧箍咒。杨舒嘛,杨舒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这不要紧,只要没结婚就有希望,退一步说就是结婚了也可以做第三者搞个婚外恋什么的嘛”
李绮说算了,你就对杨舒死了心吧,我给你介绍个女孩子,李绮说着挑出了张照片。
“我也要一个” 贾一道对李绮说。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还要什么要,见人有点好处你就眼红,一边去,别坏了我的好事”E不想让贾一道掺和进来。
“有女朋友了怎么的,作不了正室可以做个偏妃嘛”。贾一道老想突破一夫一妻制。
王思成看不惯三心两意的人,说我看你到时偏妃得不到,只会得个个偏头痛。
E伸手想接照片,李绮停了一下,好像不放心的说给你做小妹。E说做什么不重要,你先把照片给我。
兴收小妹是在流行《九妹》那年。女的炙手可热,连“左轮”(左撇子)“挫地炮”(矮子)“拐子哥”(瘸子)等都有小妹。数目不等,一个两个者有之,四个五个者亦有之。仪式简单,通常两个陌生人在第三方的介绍下一个照面之后就“乾坤定矣,钟鼓乐之”了。“小妹”是很容易擦枪走火成“情妹”的,然后复又快速降级为“小妹”,俩人的游戏便至此告终。E也在别人的撮合下密会过一次,不过E不走运,对方坚持要E做“小弟”,后商磋无果,只得不欢而散。
“好,这个我要了”,E望着照片嘿嘿的笑道。妈的,非扳回那一局不可。
李绮说你可得用心了,她可是个好女孩。
贾一道望着李绮说何必舍近求远,我看你就挺好的。李绮的脸渐成嫣红。E只当没听见,说“你看她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周五下午见面”
“行,有空我就带她来我们教室”。李绮说完收回了E手中的相片。
吴洁明显的感觉到E对她的疏远。吴洁不需要朋友,但她需要一个比朋友低一级别的倾听者,她似乎跟同班的女生合不来,又看不中其她的异性同学,就决定重新把E拉过来,上一学期他的表现相当不错。
找了个机会,吴洁对E说起了肖柯。这女人精得很,她知道要拿点吃的喝的来改变她在E心目中的形象几乎不可能,还得花钱,要让E从内心里感激她,又是一桩无本买卖的,就是促成他和肖柯了。
“元旦时肖柯送礼物给你了是吧”吴洁问E。
E说送了,怎么了,她想收回去啊。
“你看你这人,心里就怎么这么阴暗,我说她是亲手送给你的是不是,我经常去她寝室,为什么不叫我顺便带给,这说明什么”
E说她每天去教室也要经过一楼的,拐到我们教室也就二三十米,也是顺道嘛,这能说明什么呢。
“你呀,真是枉费了人家一番心思。她给你回礼物,说明她是愿意跟你交往的是不,如果是出于礼貌的回赠,她完全可以让我转交给你,也可以免得你进一步遐想。但她是亲手送的,说明她不想再让第三者参与你们之间的事。你说你们俩人之间的事,还能是什么性质的事”
“可是她并没有说要做我女朋友的”
“那你有没有说过要她做你女朋友,这种事难到要女孩子先说吗”
E想想也对,但对前景还是不怎么看好下不了决心。
吴洁见E犹豫不决,就说其实肖柯挺欣赏你的。
E听了心里一阵狂跳,像个初次撬门入室行窃的小偷。“当真如此”,E盯着吴洁问。
“当然,我没有理由要骗你”
E差点抱过吴洁在她脸上一吻。去年寒假,E在家里梦见过肖柯。肖柯是那种你追吧却让你总觉得遥不可及,你不追吧那回眸一笑让你睡着连做梦都没意思的人。
晚自习后,E从笔记本里找出吴洁去年给他的肖柯寝室的电话号码,紧紧的攒在手心里,在校园里游了一圈,然后到公用电话亭,七个数字拨了一分钟,节节巴巴的说明天中午一点他在女生寝室大门口等她,然后匆忙的挂掉电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醉了一般。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