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醒来E就后悔了,要是肖柯不来赴约,那自己是自作多情颜面尽失,医学院他都没有脸呆下去了,他甚至情愿去赴一场生死的决斗,也不想去面对中午的约会。虽然他现在在女人面前可以应付自如,但要去跟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孩表白,尚且缺乏足够的勇气。一上午他都魂不守舍,下课时差点走错了厕所,去吃饭时一头撞在食堂的玻璃门上,何小川问他是不是把什么祖传的宝贝弄丢了,E只是摇头。回到寝室,又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眼睛不是望着电话就是闹钟,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照了又照,越照越没信心,不是觉得自己眼睛小了就是觉得鼻子不够挺,几次想拿起电话取消约会。何小川他们被闹腾的睡不好午觉,于是一起逼问E出了什么事。
E只是哎声叹气,黄钟急了,把E按在椅子上,说“兄弟,有个啥难处你就说出来,不说你就老实的到床上躺着,你这样我看着难受,知道不”
“我要约会”E终于说出来了这个让他痛苦了一上午的秘密。
何小川松了口气,王思成叹了口气。
“不就是去和一个叫肖柯的女孩压马路嘛,神经兮兮的”,黄钟说完两步就蹿上了床。
“你怎么知道的?”E一惊。
“我怎么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可贾货非得让我知道”
贾一道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偷的乐,心说早就跟你说了,吴洁这女人靠不住。
E坐在椅子上,有点沮丧。
十二点五十七,E出了寝室。从寝室到女生宿舍大门口就一分钟的路程。
一点一分,一点二分,时间一秒一秒的在流逝,E的绝望一点一点的在增加,周围的人和事逐渐的在他脑子里消失,就在他心如死灰想着学院里哪栋楼房最高的当口,穿着浅黄|色毛线外套的肖柯从大门口朝他走来,E习惯性的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过五分。
虽说女孩子约会迟到几分钟算不上一回事,但肖柯这次绝不是有意的。昨晚她接到电话,突然听到一个男人说某时某地要见她,然后电话里就是盲音,你说这事玄乎不,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中午回到寝室,出于好奇她在十二点五十五分到对面同学窗户往下望,没有她认识的人等在下面,就以为是别人搞的恶作剧,坐到书桌前看书,一坐下来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声音,很耳熟,就放下书又到同学寝室的窗户往下瞄了一眼,她就看到了焦躁不安的E时不时的望着大门口,于是肖柯衣服没换也没对镜梳妆打扮就下了楼。
肖柯还准备确认一下,但看到E望向她略带委屈的眼神就明白了昨晚的匿名电话是他打的,就随E朝校外走去。
E的不快很快散去,脑子里不停的闪过一个念头“我约会了,我约会了”。像个过失杀人犯的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E因心怀鬼胎,老觉得学校里有很多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自己,走路姿势僵硬,Сhā在口袋里手也是湿湿的。在校门口,有一女生叫肖柯的名字,肖柯就过去说了几句话,那女孩瞧都没瞧E一眼,而站在三尺开外的E仍是局促不安,手脚无措。
肖柯过来后说下午三点院团委开会,我们就到前面走走。
E是藐视学校里的各种机构的,见团委会坏了自己的好事,就对它又增加了几分恶感,开始找理由攻击起它来,这到让E解除了紧张感,那种视天下无物的表情悄然的回到E了的脸上,跟肖柯的交流也变得愈发的轻松。E又跟肖柯聊了些小学的逃学逸事,他简直就是个逃学天才,居然能在母亲押送他去学校的路上逃掉,当然不忘了说他的浪子回头,后来还讲了几个笑话,把肖柯逗得咯咯的笑个不停,自己也有吸了鸦片般的愉悦,不禁想起了去年他和肖柯在公园的那次独处,那时怎么就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呢。
E和肖柯回了教学楼,在西大厅分了手,E一路春风马蹄疾的走进教室。在教室里他看见了李绮和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在聊着,是照片上见过的那女孩,才想起了今天是星期五,李绮前两天跟他说帮他约了那“小妹”的,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赶紧堆了笑脸走过去。
李绮对E有些不满“你跑哪去了,人家都等了半小时了”
“刚从市里回来,路上堵车,我都快急死了,恨不得跳了车往学校跑”E很惊奇自己编谎言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了。
E跟李绮说过怎样的去揭穿一个慌言:避免使用第一人称;避免讲细节;强调消极情绪。假如李绮记性不差,E是经不起这三点推断的。但李绮没有深究,向E介绍圆脸女孩说她就是叶花花同学,你们聊,我先走了。
E坐过去,又说了几句致谦的话。叶花花淡然一笑,说“没事,跟谁在哪都只是为了浪费时间”。E闻言一时为之语塞。
叶花花虽然对E已有某种成见,但两人还算投机,气氛融洽祥和,相聊甚欢。E跟她提到了自己的一个小说的写作计划,他以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说除了一些章节之间衔接的细节之外已基本定型。叶花花问到时能不能看稿子先睹为快。E说算了,要侥幸付稿,首先送你一本,否则就烧了它,不能让没有得到价值证实的东西贻害人间。从E的语气来看他对他的小说寄予了厚望并充满了信心,但叶花花同学对此有些淡漠,E就有种失落,遂对中国文坛发了一通批评,说了些后继无人的废话。
吴洁进来的时候,很诧异的看了一眼E和叶花花,其时E正眉飞色舞,自以为有济世之才,屠龙之技,指点江山,语言*,不可一世。吴洁扔给他一个荣誉证书,E道了声谢看也没看随手放桌里继续天马行空。吴洁满腹狐疑的出去了。
叶花花走的时候丢给E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还能愉快的交往下去”。E望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呆坐良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的话,并且还有很多的真话,要知道对人坦露真言是件危险的事。
吴洁给他的荣誉证书是去年书法竞赛的三等奖,想不到自己那点在只有初中毕业的老爸眼里属于“鸡爪印”之流派的能耐还得了奖,心里有些不屑,看了一眼就不知扔到哪去了。
学院第六届大专辩论赛E报了名,E一直认为自己口才甚佳,但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溜一溜才知道,再者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E还不擅长在陌生的,大庭广众之下讲话。抽题目的那天,他见了学习部划给自己的队友,是护理系的四个女生,虽说自己跟女性的交往又有了一次质的飞跃,可一下子四个他没敢轻举妄动。那四人取了题目,围在一起谈论,好像E跟她们无关似的,于是E茫然。
队友中有一个长得像个小号邓亚萍,E以为上帝的创造力也是有限的,经常回让我们碰到一些他相象的作品来。她过来给了E一张纸条,没有说话。E一看上面写着“大学生兼职的利与弊”,自己是反方。其实E是举张兼职的,虽然黄钟的尝试以告失败。还没等E问她们的班级名字,以便日后联系,几个女人就叽叽呱呱的走了。E一想一组只有四人上场,她们肯定是商量好了要组建一支“娘子军”征战的,自己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心里有些忿忿不平,但他拿她们没办法。不过接下来的日子,E还是去图书馆查找资料,没想到一头栽进了公孙龙惠子等的诡辩派中,不可自拔。像“白马非马”“乌龟长毛蛋有脚”“盗贼不是人”等看得E连连拍案称奇。谁说中国人没有幽默感,这些个老夫子一开口就幽得你瞠目结舌。那时侯没人敢跟E说话,谁说什么都是错的,103的言论被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就在赛前的四小时,那时E在上体育课,刚从郁闷的华尔兹中解脱出来踢了几脚球,过来一个女孩说找他有事,E在后面跟了一百步,猛然想起这是他辩论赛的队友。队友说今下午六点就该我们上场了,我们得准备准备。在教学楼的西大厅,E又见了其余的三个女人。她们来到E的教室,围在一起商讨对策,这是一场无准备的战事,E不想上阵。小号邓亚萍对E说二辩三辩你挑一个,E见她直接点兵,不好推脱,就说三辩吧,小号邓亚萍做了主辩。分配好角色后,几人拿出了少的可怜的相关资料,一人速记了一点。
由于是初赛,除了学生会等一干评委,观众并不多。主持人长的很清秀,像方小玉。就近一瞧,发现脸上痘痘太多,大概是小时喜欢哭鼻子,雨水丰沛之故。两队在台前就坐,主持人分别介绍了双方的阵容。对方全是雄性,还有两个生得高头大马的,压力颇大。正准备开始,小号邓亚萍突然阵前提出换帅,要E做主辩,大概是惧于对手的气势。E没法,谁叫只有他一男的。横竖是死,不在乎是痛快一刀还是千刀万剐了。四分钟的陈辞两分半E就完了,E就望着主持人的痘痘发愣。主持人很谨慎,望着E的嘴四五秒后才面无表情的说谢谢反方一辩的精彩陈辞,大家鼓掌。接下去还算顺利。正方四辩是个广东仔,普通话说不顺,千斤重的石头压不出个屁来。咿咿呀呀的像要断气,跟放劣质鞭炮似的,引线不绝的哧哧声,断续的闷响,意外的暴炸声。E都替他担心,生怕他的下一个音节跟不上来,但全场他一直顽强的保持着气若游丝,真是佩服他报名参加辩论赛的那股勇气。这出戏最后总算是收了场,主持人说感谢双方辩友的精彩辩论,结果将另行通知,大家鼓掌。学习部长总结时建议正方四辩到总院音乐系去练一下,又说反方明显的对此次辩论没有引起重视,准备不足。
结果可想而知,两对全都淘汰出局,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一日,肖柯约E参加她们班的主题班会,没有男孩参加的活动越来越让她们没有兴致。E去到她们班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的两个特约男嘉宾,一个学生会的干部,一个打扮前卫的广东仔。内容一般是先确定一个大体的论述方向,然后由同学们确立不同的观点上去自由发挥,也可以支持或反对别人的观点,最后由同学选出两个表现最出色的人来,奖励一个苹果或是一包瓜子。E他们有两个作用,一是刺激她们的思维产生更有价值的发言,二是他们可以点评,但不可以直接投票,只能通过点评来影响她们班同学的投票趋势。那学生会干部点评时语气是“吃王八蘸酱,运足了鳖味”的官腔,广东仔则标新求异外加奉承,E避重就轻点到为止,没有必要跟一次客串较真。接下去是磕瓜子闲谈,E不知怎么把话题聊到潘金莲身上去了,E说传统观点以为她行为不端不守妇道而对她大加挞伐,现在则有人认为她是为了追求性自由,可谓中国性解放第一人,我看这两种观点都有失偏颇,她只是为了满足人本能的向往美的愿望和享有一种最基本的权利,过一个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只是命运和时事使她成了一个悲剧人物,当然对于她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手段我持保留观点;另一个悲剧人物“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则是时代的牺牲品;西门庆这个花花公子有些可恨,但如今像这种人多了,也比那些包养情妇的贪官要好,至少他使用的是私人资源,命当不绝;王婆相当于中介,中介为了追求利益不免会使用一些不当伎俩,现在的各种广告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负有一定的民事责任够不上刑事罪;武二这个“好汉”,如果不是考虑当时社会秩序混乱,他的莽撞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所有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腐朽落后的封建社会体制惹的祸…。肖柯听了几句,示意E一旁单独说话。肖柯有些不好意思,说你的观点不无道理,我也不愿意限制你的言论自由,但是我们这都是些刚刚迈入成年的女孩,思想鉴别能力不强,一些敏感的话题我以为…,说完一脸恳切的看着E。E听了有些不满,心说又不是自己要跑上来的,不过对于肖柯出于对于同学的那份关心,就没放心上,回去跟她们聊了些吃的话题,把那群小姑娘馋得恨不得都当场就咬人。
旅行
达尔文进化论的核心思想是“在大自然中生存下来的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适应的”,E就是最能适应的那种生物。适应了环境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五一。要回家的提前一两天就开溜了,不回的在冥思苦想上哪儿玩去,不回家又不出去玩的就白天睡觉晚上上网吧熬通宵,一天两顿饭日子黑白颠倒的也很快就混过去了。出去搞兼职的很少,一是J城的就业环境小,二是绝大多数同学还没有做好进入社会的心理准备,包括E(日后E一直为此而遗憾)。王思成要E随他上北京,E不想去就说太远了,其实E是没那么多的钱,他决定到邻市Y市去逛逛,那里也是一国家四A级旅游城市,且还有他高中的同学,吃住都不用担心。
E正在打点行装,突然接到了谷小雨打来的电话,说她的室友也就是你的笔友阿曼一号要去Y市,途径J城,你接待一下。E问谷小雨来不来,谷小雨说她还有别的事,不来了。于是E就待在寝室里守着电话等阿曼。
一号下着蒙蒙细雨,直到中午,阿曼才打来电话说人已经到了J城。E叫她坐四路车在医学院站下,别坐反了方向。挂了电话E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门口的公交站侯着。阿曼一下车就认出了E,谷小雨的相册里有E。E却还在眯着眼打量着每一个下车的女孩,他并没有见过阿曼的照片。
阿曼个儿不高,皮肤有点黑,留着个马扎尾,相貌平平,挎个特大号的牛肚子浅色帆布包,大得都可以用来当作拐卖婴儿的工具了。E多少有点失望,我们经常一厢情愿的以为我们有所期待的事物都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但接触一段时间后E改变了对阿曼的看法,她极重情义,这在女孩子身上是少有的一种品德。其实E是应该相信谷小雨的,她不会给他介绍一个令他失望的朋友的。
E带阿曼去了A街,在“美食巷”吃了中饭,然后在A街逛了一圈。E抱歉的对阿曼说J城没有什么风景:没开过大仗,没出过大圣人,甚至连有历史记载的大奸大恶之徒也没有,五千多年愣是没给J城的子孙留下点什么,风到是挺大,说到这里E问阿曼冷不冷。阿曼说不冷,J城蛮好的,太平盛世出良民,这是块宝地。随后E与阿曼去了龙泉公园,公园依山而建,树木葱茏,颇有些气势。公园有三口泉眼,终年流水不息,水温冬暖夏凉,后人凿井取水,并雕刻了三个石龙头安在泉眼处,曰“龙泉”,龙泉公园也是因此得名。祖宗不争气,只好傍一傍畜生了。公园半山腰有一处古今中外人物石雕群,隐于上百棵茂盛的石榴树下。E和阿曼一边瞻仰伟人风采,一边读着各自的立身名言,亦是如沐春风,乐在其中。雨后有许多蜗牛也来凑热闹,伸缩着两个肉乎乎的触角,都拼命的往石像上爬。E说这么个玩意也叫牛,难怪前面要加个“蜗”字,是窝囊的牛。阿曼说这小家伙其实也是很了不起的,据说能到达金字塔的动物就两种:雄鹰和蜗牛。E也读过这个小故事,但他觉得并不可信,第一是沙漠里是否有蜗牛,第二是埃及带翅膀的动物不可能只有鹰才生活在金字塔的高度之上。这是一段励志文字,劝人进取,它的不严谨通常会被我们忽略、宽容,又比如说在月球上能肉眼见到的唯一人类建筑是长城,相信杨谫都不敢吹这牛皮(后来的美国的登月者公开否定过这种传言),而我们大多中国人还死心塌地的相信这是真的。然而E没有去反驳阿曼,太认真了日子就过得累,古人也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有时也得装装糊涂。
二号一早,E在女生楼下等阿曼,昨晚她住在李绮的寝室里。E问阿曼睡得好不好,阿曼说比在自己学校还舒服,你们这楼真气派。E没出声,实际上E并不想住八号楼,他们是被逼进来的,住宿费在报到时就交了,一千二。医学院住宿费最低的才六百,好一点的八百。这八号楼是学校与别人合建的,学校只出了块地皮,同意出资方数年的管理权以便回收成本和利润,期限一过收归学院所有,空手套白狼,倒霉的却是学生。
J城交通发达,去Y市火车汽车都有。E和阿曼选择了火车,票价是汽车的三分之一,且还短半小时的车程。到Y市E一下车就买了张地图,找旅行社。最经典的旅游线路是“大小三峡六日游”,豪华艇八百八;“大三峡三日游”,小游艇三百六,吃住靠岸。E所能承受最高花费是四百,就跟阿曼商量了一下,决定自助游,想去哪就去哪。E找到去看大坝的专线车,直奔坛子岭。沿途是山奇路险,三峡之名果不是虚传。三峡的山并不在高,而是那种不张扬的雄浑,险峻。这里气候好,土壤好,飞子成林,一眼望去尽是墨绿。山上也不泛峭壁悬崖,神斧劈了似的,剖面平整,硬朗笔直,带着几千年的风霜镶嵌于山体之上。
在坛子岭上,俯瞰大坝,这耗资两千亿的世界第一大水电工程在长江山峡的画面中犹如不小心滴下的一个墨点。“智者乐山,仁者乐水”,面对这好山好水,E感觉不出丁点的智与仁来,要不怎么说自己的人生境界就不够高呢。傍晚两人乘黑摩的(这一段除了黑摩的就是黑面的)去姊归新城过夜,这儿是昭君故里。这里的山民善走险路,摩托车在那蜿蜒的盘山三级公路上驶得飞快,耳边的风呼呼直叫,车子跟放风筝似的在飘,把阿曼的脸都飘白了。付钱的时候E问是不是车子跑得越快就越省油,山民说不知道,E就问那你跑这么快干嘛,后面又没有鬼子兵。山民说这快吗,E说不快,两只轮子还挨在地上,飞得底了点。
三号两人去了离城二十公里的一个自然风景区。早上两人过早的时候在商讨去哪玩,旁边一大叔接茬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每人二十块,包路费门票,景区里头我有熟人,不过你们得等一等,凑齐了四个人我才能动身,否则这一趟就得亏本。E听他这么一说,估计不是骗人的,就上了大叔的面的,十几分钟后大叔又拉了一对青年男女过来,估计是情侣。双方各出了二十付了一半的费用,剩下的说好了返回时再付。大叔果然直接把车子开进了景区,下去后约了返程时间。E和阿曼跟在别的旅游团后面,导游的讲解也能听个*不离十。不过像这种纯粹的自然风光,解说并不怎么重要。这里的山要秀气得多,长有许多珍稀植物,也有瀑布,因为景区刚开发不久,游客并不多,没有那种大景点的喧嚣。两人游山玩水,不觉已近中午,这时忽然天色乌暗,两人赶紧找了一亭子,顷刻间便是滂沱大雨。下雨也好,亦是一景,可遇不可求。不过定于两点半的那场少数民族露天歌舞表演给淋泡了汤。雨小些后两人出了景区,找到大叔的面的,那对情侣已回到了车上,大叔就驱车回了姊归。
晚上,两人走在这高山深处宁静的县城街道上,别有一番情趣。如果是情侣,就不免会忽视了这周遭的夜景,如果是同性,就少了这人间的别样柔情。
四号,两人在县城码头坐船经西陵峡回Y市。站在船舷上,感觉这水路的景色与陆路的又是不同。船在碧水青山中穿行,两旁是奇异的山色,前后则是夹在群山中望不到头蛇行的江道。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熙熙攘攘,偶有划着小船的渔民在江边忙碌。令E记忆深刻的是一处峭壁上飞下的一缕六七米长的水流,它像细沙一样轻盈的飘出山间,在阳光的映射下,是那般的透亮灵异。
E陪阿曼在Y市买了些土产,阿曼说是要带给同学的,然后送她到车站,E说自己还要在这里逗留两天。阿曼有些不舍,情绪不高,和E在一起挺开心的,这人就像颗生橄榄,初看蔫不拉叽的相貌庸庸,入口还苦涩得要命,嚼到后头才发觉味道其实蛮不错。
送走阿曼,E在车站门口准备打电话给在Y市的高中同学陆瞎子(这兄弟四百度近视,又不太爱戴眼睛)。找电话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个熟人,E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几乎是踉跄着过去的。
她就是肖柯。
肖柯背了个包,一身运动装束,手里摊开了张地图,跟三个同学在指指点点。
爱在相遇后
肖柯见到E,显然也有些惊喜。
肖柯刚到的Y市,她认为前几天来Y市旅游的人多,不如推迟三两天,在Y市玩一两天就回去,来回都不挤。然后就问E,E说也是刚到的,他在这里有同学,男的女的都有,正准备打电话找他们的,就看见了你,不如你跟我找我同学去,比人生地不熟的瞎跑好。
肖柯想了一下,同意了E的建议。就跟她同学说了几句,跟E找他同学去了。
E打电话给瞎子,叫他把高中时的那女同学云也叫出来。瞎子说你就在车站等着,我四十分钟就到。
老同学他乡相遇,分外高兴。见了肖柯,就问是不是他女朋友。E说目前还不是,正在努力。他们说的方言,它保留了楚国上古汉语的发音,肖柯听不懂。云见到肖柯极是热情,E高中时在男女同学中的人缘都挺不错,她也乐见E与肖柯成一对。
四人吃了中饭,在Y市逛了几条街,然后去了公园。这公园兼有休闲与游乐功能,还有个小型动物园,玩了一下午。晚饭后他们去了世纪广场,旁边有座新建的长江大桥,有一项应用技术号称世界第二,桥名是时任总理的亲笔。老同学说在上面看夜景不错,咱们上去走走。
桥面的人行道不宽,只容两人并行,云就把肖柯让给了E。远处的江面江岸灯火辉煌,E和肖柯默默的走在桥上,E突然停下来,对肖柯说做我女朋友好吗?
肖柯听了表情平静,没有立即回答。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肖柯说。
E说这样固然好,但做女朋友更好,女朋友跟普通朋友或红颜知己是不一样的,它们有不同的生活内容。
肖柯沉默了会儿,望着桥边的路灯说,如果从现在数起,走到尽头路灯是双数我就答应你,如果是单数,咱们就做普通朋友。
E说那行,E喜欢赌局。
E没有数路灯,跟着肖柯慢慢的朝桥头走去。
世界第二的桥也有尽头,肖柯停在那里,E有些紧张。
肖柯说“双数”
E不知是因为肖柯终于答应了她做他的女朋友,还是因为是这个赌局中的赢家,显得很兴奋。有长江大桥给他的爱情作证,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老同学学的农学,学校偏远,专线公交早就收了班,还得求助于黑摩的。瞎子和云坐一辆,E和肖柯坐一辆。E轻轻的抱着肖柯,肖柯的手冰凉,E心头不禁涌出无限怜惜。
七号上午,E和肖柯告别了同学,开始了真正的两人世界。游玩要看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和跟怎样的人在一起。中国的城市建设部局与内容都大同小异,且Y市E都逛了三遍了,但E和肖柯依旧是兴趣盎然,逛得有滋有味。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人不同的关系看起来就又不一样,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近中午他们去火车站买了车票,然后去吃Y市的小吃,看商家搞促销的热闹,哪怕只是漫无目的的走,E也觉得很快乐。
下午两点,E和肖柯坐在市中心广场上休息。肖柯渐渐的闷闷不乐起来,E赶紧检讨自己的一言一行,没发现做错什么,就问肖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肖柯摇了摇头,说火车是五点半的,坐火车回去我们得迟到,不如我们现在坐汽车回去。
E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说“没事,七点我们可以回J城,自习是七点半,最多迟到二十分钟。今晚肯定还有很多不上自习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节自习课吗,再说我们票都买了,就坐火车回去”。E以为自己理由充分,肖柯会听他的。
谁知肖柯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个字“不”。
E一听觉得这可是有点不讲理了,说“退票很麻烦,还得扣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五点回去我们还可以玩三个小时,刚才不是拿了张麦当劳的优惠卷嘛,我们吃麦当劳去”。E把肖柯拉过来:“听话,咱们就坐火车回去,啊”
“就不”,肖柯低着头,站着不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消极。
E一听气得差点扭头就走,心想你怎么就不讲理了呢。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可肖柯不动,E也不敢用力,就试着把手搭她肩膀上推她,但肖柯还是一动不动,E不能再继续增加与肖柯肢体接触的亲密度了,只好放弃了这种努力,站在她旁有些懊恼,头望着另一边。
好一会儿E都没见动静,就偷偷的瞄了一眼肖柯。肖柯还那样低着头,手弄着垂下的背包带,一脸委屈,眼睛有东西在闪动,E一看心就软了。
“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我钱不多了,得去找个银行取钱”E叹了口气,知道了无条件投降的滋味,够凄凉的。
“我有”肖柯马上就接过了话,瞬间表情灿烂,楚楚动人。
“那咱们就去退票吧”,E说着朝火车站走去。肖柯一蹦一跳的过来抱住了E的一只胳膊。这一是肖柯一时的兴奋,二是E走路太快了,不抓住他她老得跟在他后面跑。
走了十来分钟,E感觉胳膊越来越沉。肖柯可怜兮兮的仰面望着E,说“脚痛,走不动了”。E停了下来,说算了,不退了,咱们坐车到汽车站去。扣掉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就够一来一去打的的钱。
返校的路上,肖柯望着窗外的田野,神情专注。E感觉有些累,眼睛眯着眯着就睡了。E睡得很香,梦里飘过一支歌,是那种欢快的节奏清新朴素的曲调,他和肖柯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那一刻的梦里,E感觉很幸福。
醒来的时候,他的头靠在肖柯的肩上,他闻到了那种淡淡的发香。他想起了歌声,好像是今天上午商场外一种饮料搞促销时放的,他还买了两瓶喝了,不过E已记不起来歌手歌名和歌词,只隐约记得那调子。幸福就是这样,模糊,似是而非。
肖柯见他醒了,说梦到什么了,闭着眼睛还笑那么开心。
E坐直了身子,看着肖柯的脸,说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我梦见了你在吻我。肖柯听了脸顿时红彤彤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E真想亲她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敢妄动。
从Y市回来的E,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快乐。他说三合板其实也是个好人,从另一个角度看还挺酷的。黄钟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可不要做汉奸,很无耻的。
爱情的不期而至,让E陷入了一种毫无头绪的生活状态之中。E以前认为谈恋爱是不会影响学习的,甚至有促进人向上的作用,它是一种正面的动力。然而事实不是那么简单,E所有的脑细胞都被肖柯占领了,晚自习时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只有肖柯的身影。E试图停止这种想念,厘清他和肖柯之间的关系,不可控制的思维是危险的。但一切都是徒劳,肖柯就像原子弹,那白光一闪,E的防线就被摧毁于无形。
双休的时候E不再去阅览室,也不跟王思成到后山脚下踢球。就和肖柯在一起,满J城的瞎逛。累了的时候他们坐下来,给肖柯讲故事。E并不怎么擅长把一个故事用富于吸引力的方式讲出来,且还是那种本身就很晦涩的如卡夫卡的作品,但肖柯还是喜欢听。肖柯有时唱歌,E感觉声音很美,可肖柯不经常唱。E喜欢吃饭的时候肖柯往他碗里夹菜,喜欢她有时调皮的塞一粒糖果在他嘴里。E望着肖柯,心有时会有局部瞬间被电击了似的痛,这大概也是幸福的一种体现吧。
有一次在公园,天快黑了,肖柯依偎在E的怀里,E就那样看着她一看就是十几分钟。E望着肖柯那湿湿的唇,说我可以吻你吗?肖柯轻轻的恩了一下,娇羞的闭上眼睛。以往E只是亲一下她的手或是额头的。E俯身下去,却碰到了肖柯那玲珑小巧的鼻子,他想起了电视里接吻的镜头,把头歪了一下才吻了上去。
E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肖柯眼里噙了泪,心里不禁一慌。
“怎么啦你”E把肖柯抱得更紧,用手小心的沾去她眼角的泪。
肖柯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E生日那天,他和肖柯去了A街的一家餐厅,肖柯要他打个电话回去向母亲问候一声。两人点了四个菜,要了两杯啤酒。肖柯递给E一个袋子说生日快乐!E指着脸说亲一下。肖柯朝包间的门口瞄了瞄,飞快的在E的脸上点了一下。E说没感觉,重新来一次。肖柯就夹了块水果塞进E的口里。E很久没有过生日了,他觉得这个日子蛮古怪的,长一岁短一寿,是庆贺还是该祭奠呢?E拿起杯子,一阵鲸吞牛饮,杯子就见了底。肖柯浅浅的喝了一口,把酒给了E,说你喝慢点,别呛着了。
谷小雨打来电话,说老同学过生日了没什么东西送,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日子过的还舒心吧。阿曼说她很感谢你很想你,有时间叫你来我们学校玩。还有你们在山峡的照片,一大半都曝了光,你的剩得不多,瞧你样子挺衰的,形象也不知哪儿去了。E说是胶卷的质量不行,要是用柯达200,我肯定是英姿焕发。然后E跟谷小雨说自己谈恋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说:“很好啊,你这个年龄我老爸都把我生下来了”
“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我们之间存在太多的差距与障碍”
“爱应是不讲条件的吧”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很难说”
“那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们需要爱情”
“寂寞和欲望不是爱的理由,你可不要害了人家小妹”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看你,是不是喝多了,又开始说胡话了。不管怎样,你得好好的待人家,认真点”
E放了电话,爬到床上就睡。E不怎么相信爱情,他的想法是趁在学校有时间体验一下爱情,毕业后到了社会一心的工作。
“E,电话”何小川敲了敲E的床。
“几点了?”E接过电话,看样子还没睡醒。
“六点”何小川说。
电话是肖柯打来的,问他有没有吃饭,过几分钟她把饭送到他宿舍门口来,未了问了一句:你看我送你礼物没有。E说看了,自己很喜欢。肖柯等了几秒,说我过来了,你出来。
E从床上跳了下来,差点摔倒。他拧开台灯,调到最亮,从袋子里拿出肖柯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个精美的盒子,撕开后是个玻璃瓶,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幸运星,E倒出来一数,三百六十五个。刚才从肖柯的语气里听出这礼物好像有什么特别似的,但E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这三百六十五颗幸运星也足够折腾她一阵子的。电话又响了,肖柯叫他出来拿饭。E到宿舍门口,肖柯给了他一盒饭,还有一个蛋糕,叫他晚上跟同学小聚一下。
很少有人对E这么关心过,E是真心的感激肖柯的,放下蛋糕抓过肖柯的手就吻了一下,肖柯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迅速的抽回了手,说去吃饭吧,我走了。
E不相信俗世红尘有真正的爱情,特别是在这物欲横流的二十一世纪。自从肖柯答应做他女朋友以后,E想或许以前自己错了,爱情跟仇恨一样是普遍存在的,并非不可企及,只是深度与表现形式各有所不同。
无法阻止的网祸
E开始了他的写作计划。写作有时也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灵感来了下笔千言,而更多的时候则像长征时一位掉了队的伤残老老兵,缓慢爬行,时不时还得晕厥一天半宿的。起初E并没带有什么功利目的,像买彩票的人一样做过一夜名利双收的美梦,然而更多的是出于兴趣和打发无聊的时间。他虽目空一切一棍子打死当今的文坛大军(这跟他的文学视野有关,就像何小川对中国的影视业失望而只看好莱坞电影一样E一般只看外国文学),但他还是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来的,可如今他写作是为了钱为了肖柯。他想要跟肖柯在一起,毕业两年之内他就得有十万块钱,作为买房的首付款,然后还得有一份收入不错的稳定的工作。自己的专业和学历将来在社会上立足尚可,而想要做到这两点就有点难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发挥他这有限的特长,说不定瞎猫也能逮到只死耗子,能换到几个钱,他和肖柯的事也就成了。一旦有了这种动机,E就不免心生浮躁,他知道了那些垃圾是怎样写出来的了。
这天晚上,王思成在床上不停的翻来覆去。贾一道很烦,一大清早陪女朋友逛街,从天明逛到天黑,累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想休息寝室却不得安宁。
“我说王思成,你安静点好不好”
王思成果然安静了下来,不久却传出了哽咽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王思成肯定是出了事,贾一道只得忍了。
黄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在床上悠悠的吐着烟圈。
“黄钟,王思成怎么了?”E问。
“兰姗姗要去省城见网友”
“不是早就分了嘛”贾一道说,“再者去见网友有又怎么了,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王思成说分手不是他的意愿,他还是,爱着她的”黄钟说后面半句的时候,有些犹豫。
“唉”贾一道叹了口气,“我说小王同学呀,你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叫你再找一个,你就是不听,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好找,你夹了个棒棒糖就要活得像个男人”
“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不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E现在对王思成的心情表示理解。“王思成,你说说是怎么回事,看哥们几个能不能划拉出个法子来。现实都不可靠,还去凑互联网这火坑的热闹,我看危险”
王思成说好像是个叫徐哥的,在省城做药品生意,老早听兰姗姗提到过,不过凭他直觉他觉得他是个骗子,一个净干那种逼良为娼龌龊事的骗子,我和兰姗姗上通宵时,三更半夜的还在网上跟人打情骂俏,你们说有这种做生意的人吗?
你没提醒过兰姗姗吗,听说当下的网络骗子很走俏。贾一道说。
说了,我还在阅览室的报纸上把那种通过网络骗女孩财色的报道撕下来给她看,可她却以为我是别有用心。
E心说这也难怪,十个女人有九个半会这么想,还有,那阅览室的报刊原来就是毁于这等人之手的。
“那就由着她去,有些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E说这恐怕不妥,什么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给你说个故事:A很想杀死同他办公室的B,因为B处处都瞧不起他,嫌他懦弱,A在网上跟一个聊得来的同城网友C说了他的想法。C说很好,正好我也有个仇人,你先帮我做掉他,然后我们一起干了B,并跟A说好了时间,地点,方式及逃跑路线。A如期而至,见了C很是兴奋。C亮了一下手中的尖刀,然后两人守在一个巷子里,那仇人一到,C向A一示意,A上去拦腰抱住,C提刀一捅,顿时鲜血四溅。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尖叫了一声,A和B都没套*袜,两人见事情败露,就只好各自逃亡。一个月之后,A受不了那种东躲西藏的非人生活,决定自首,帮凶罪不至死。可回到家,那儿的警察说最近根本没有出这档子命案,A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之余很是纳闷,这时他收到了C的一封电邮,说这事是他一手策划的,因为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杀人的想法,他不想让A犯罪,就找人演了这么一出戏,让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E说到这里,忽然有了个想法,说他们也可以对兰姗姗如法炮制这么一个事件。
但王思成说来不及了,兰姗姗明天就可能会走。何小川觉得也不行,不说时间,第一兰姗姗去见网友祸福性质不定,弄不好是自讨没趣;第二是这件事有可操作性,但结果不可控,生活不是故事,结局大笔一挥就能确定。
“那你打电话给她家里,要不告诉学校,再就是你直接找兰姗姗,把你的想法告诉她”
“或者我们可以先于兰姗姗之前找到那人,摸清他底细,是好人就放过,是流氓就拍了他照片,警告他不要乱来”。
“要不就跟踪兰姗姗,暗地里保护她”
几人七嘴八舌,说了很多主意,但根本问题是“徐哥”是否真的包藏祸心,王思成能有多大的决心和愿意并为此事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后的决定是,叫吴商破解兰姗姗QQ的密码,在网上跟“徐哥”交涉,视情况决定王思成是否跟踪兰姗姗。
第二天早上,吴商出完操后就去了兰姗姗常去的网吧,花了一节课弄到了密码,王思成就在网上守着。吃中饭的时候,王思成打电话到兰姗姗寝室,不在,到她教室去找,也不见人。今天是星期五,下午一般都没课,想到这里,王思成脑袋嗡的一声,然后直奔车站。
兰姗姗是下午五点到的省城。
一个事业有成模样的中年男人一手举个牌子,一手拿着把玫瑰。兰姗姗走过去,甜甜的叫了声“徐哥”。
徐哥西装革履,一抬手可以看见他袖子上的标签;头发油亮,一缕一缕的。他见到兰姗姗,眼睛都直了,足足盯了半分钟,望得兰姗姗浑身不自在,兰姗姗就又叫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丢了牌子,把花给兰姗姗。说自己特地向公司请了一天半假,可以好好的陪她在省城玩两天。
徐哥拦了辆的士,说本来是开车过来的,但大桥实行单双号管制,只好委屈一下坐出租了,今天吃了饭先休息,明天咱们再去玩。他对司机说了个酒店的名字,师傅开着车子在大街小巷里跑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下来。
酒店看上去还有点档次,落座后徐哥接过服务生的菜单,说“随便点,喜欢吃什么就叫什么,别看价格”
兰姗姗很崇拜的看了一眼徐哥,要了三道招牌菜,一个汤。徐哥听到菜名脸色不易觉察的阴了下,但马上恢复了大款的派头,问喝不喝酒,兰姗姗说不用了。徐哥又跟兰姗姗聊了些学校的事,然后从腰间摘下手机,接电话,打电话,业务繁忙的样子。
吃罢饭,徐哥带兰姗姗看了会城市的夜景。兰姗姗要去上网,徐哥说别去了,明天我把笔记本带过来给你玩,坐了那么久的车,先休息,兰姗姗也就不便再勉强。徐哥拦了车,说了个地名,师傅就载了两人穿梭在夜色里。
兰姗姗不时的透过窗户往外望,七拐八弯后什么也没瞧清白,省城太大了。
徐哥把兰姗姗带到一宾馆,宾馆不大,甚至连块像样的招牌也没有。徐哥在前台作了登记,领兰姗姗进了302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兰姗姗抬手看了看表,说“徐哥,我累了”,说完进了洗手间。
徐哥望着兰姗姗那纤长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兰姗姗的确很美,美得不可胜收。白皙的皮肤,佼好的面容,不大却挺拔的胸部,丰满的臀,修长的双腿,无一不在阐述一个完美女人的骄傲。王思成对他藕断丝连的眷恋,或者也与此有关,虽然他一再声称“寡人不好色,重情而已”
“渴了吧,喝口水”徐哥并没有离去。
桌上放着杯水,透过薄薄的塑料壁,看上去很清澈。
“我不渴”兰姗姗说“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徐哥笑了笑,说“怕我下蒙汗|药呀,现在的女孩子保护意识还挺强的”
兰姗姗见徐哥说穿了她的心事,脸一红,说“徐哥,您多心了,我是真的不渴”
徐哥从床上站起身来,点了根烟,作离开状。说“多个心眼不吃亏,这是个好事,现今的骗子太多了”
兰姗姗过来,徐哥朝她吐了口烟,兰姗姗呛得直咳嗽,然后就感觉困得厉害,还隐约看见一张狰狞的脸对他笑。
兰姗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下腹灼痛,旁边还躺了一个*的男人,床上地下衣物凌乱。兰姗姗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她想起了看上去有些软弱的王思成,她的父母,同学,老师,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醒了”徐哥很满足,露出了猥琐悛巡的面目,“想不到你还是个原装货”。说完把手伸向兰姗姗洁白的Ru房上。
“我要回去”兰姗姗眼神空洞,木木的说。
“多玩几天,昨天的四五百块钱我还没捞回来呢。老实跟你说吧,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医药公司的销售总监,我是做人肉生意的,专替这条街物色像你这样的女人,现在有了互联网真是省事多了,都自己送货上门来。风险降低,麻烦减少,成本还不高,咱得感谢这高科技,不过说实话,我真舍不得把你送给别人”
“卑鄙无耻”兰姗姗咬着嘴唇。
“你爱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不过你得听话,好好挣钱,否则有你好看的”。徐哥说到这里,目露凶光。
“休想”兰姗姗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床单。
“别这么早下结论,看见桌上的照相机没有,我拍了你十几张不同方位带特写的*,我的摄影技术还是挺不错的,小时就有立志当艺术家的想法,只是时世难料干上了这行。这些都不说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要是想跑,或胆敢跟我使坏,我就发到网上寄到你们学校去”
“你……”兰姗姗听了扑过去抢照相机。
徐哥并没有阻止,“内存卡我已经收好了,我说了只要你听话,就吃香的喝辣的,大家日子都好过,在我这里做这种事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兰姗姗绝望的瘫在床上,徐哥乘机又在她身上发泄了一回*,然后满足的软在床上,像条大肉虫。
兰姗姗在卫生间里用水不停的冲洗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力的揉搓。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恨这以前让她骄傲的身体,恨床上的那个男人。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把梳子,钱包和身份证已不知去向。梳子的柄是尖的,她拿着在地板的缝隙上磨了磨。
徐哥趴睡在床上,听见脚步声翻过身来。兰姗姗披着头发,裹着浴巾,双手背在后面。徐哥带着淫笑,欣赏着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兰姗姗走过来蹲在床沿,一只手从徐哥的左胸上抚过。
“想开了,想开了就好……”徐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噗”的一声,胸口一凉。
梳子准确的Сhā在了男人的左心室上。
技能考试
兰姗姗在J城消失了,流下了一些传闻。
有人说兰姗姗在省城做了鸡,穿金戴银,后有两黑老大因她争风吃醋干起来了,干死了三个人,黑老大被抓,兰姗姗也被抓,判了十二年,唉,可惜了一个漂亮的大美人;有人说兰姗姗被骗后为了保住贞洁杀了骗子,因骗子犯有“违背她人意愿强迫她人卖淫罪及*罪”等案底,所以只判了她十二年,唉,天妒红颜,可惜呀;更有甚者,说兰姗姗为了一个男人而杀死了一个女人,属于故意杀人,但因兰姗姗还是学生,且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就从轻发落,判了十二年,唉,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儿,可惜了呀。
103不谈这个话题。王思成说那天他应该去汽车站的,但他却去了火车站。阿姨每天来扫地的时候,都能在103门口捡到只二锅头的酒瓶子,一个月里从不落空。
读小学时E他们玩一种游戏,把全班的作业本放在一起,然后叫别人随机抽一本,如果是女孩的,就说“霉鬼,你有老婆了”;到了初中,就写上认识的女同学的名字,叫人抓一个,乐呵呵的对他说“哥们,恭喜恭喜”;高中时见到一养眼的女生,就说道,嘿,兄弟,怎么样。可以呀,够正点的。于是众人就不遗余力的帮着撮合,好像自己在追人家似的,或者真是自己看上了,也不说,一通热闹后,各自散去,不求结果;上了大学,以为自个儿大了,成熟了。精力充沛,天生*,情感泛滥。又多闲暇,顾影自怜,觉得不去找个人轰轰烈烈的爱得死去活来,就上对不起党中央,下对不起十几年来一直热爱他的叔伯姑舅。于是我们以梁山伯与祝英台为蓝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本来不可怜非得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并陶醉于其中。这或许也是人成长的一个过程。
E后来回家跟老同学聚会时讲过这件事。那天晚上他们在露天排挡喝酒闲聊,E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个真实的故事。他觉得自己讲得很精彩,很动情。讲完后故意的一弹烟灰,表情沉重的望着天,那时天上并没有星星。
一女同学说你俗不俗,为什么受害者不是男的,男的更有新意,情节可以设计为把他卖到泰国去作人妖,都二 十一世纪了,还只知道卖女人。
一男同学说是呀,太老套了,E你编故事越来越没水准了,罚一杯。
E很惊讶的说,你们不相信我。
相信,怎么不相信呢。同学们异口同声。
那你们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不幸,要是都去同情一下,咱早就没活头了,有时连我自己可怜自己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可怜他人。再说怜悯有什么用,尼采说怜悯是一种罪恶,我不想犯罪。同学说。
E抓起酒瓶,灌得口角直冒泡。他依稀的看见兰姗姗站在不远处朝他笑,向他招手。E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说他妈的故事怎么还没有结尾呢。
E两手Сhā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右掖窝里夹本《诊断》,风吹过下摆,E心里就有了自豪。医生,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名词,你的小命就操持在我手里,权力与阎王爷差不多,这能不叫人得意吗?
“还在这里摆造型,都开始抽题考试了”贾一道催促E快走。
“王大夫还没来,你猴急什么”E保持着看上去和善的微笑。三十九道《诊断》操作题,E只有一道是半熟,考试一举通过不成问题。
王思成跑了过来,E问“还没找到衣服”
“没有”王思成三十块钱的白大褂不见了
“待会儿借别人的,先上去”E和王思成上了试验楼。
四楼的走廊里站满了人,有的还在背题。说是临床操作,一半的题E还是头次听到,还好题目范围是老师给的,先把内容背熟,老师没教的,就凭想象现场临时发挥了。考试方式是两人一组,每人一题,题目是从像路边摆摊算卦的大竹筒里抽的签,抽签取号,按号出题。一次六组,每组两名监考老师,另有系主任熊胖子巡考。
熊胖子坐在考场前面跟一女教师聊着什么,不时传来他那公鸭般的笑声。
E跟贾一道在一组,贾一道说等下我们去四号床那儿,那男的是我中专的班主任,人挺好的。叫到他们时,贾一道和E就去了四号床。贾一道跟男老师打过招呼,递上抽签号,男老师在一堆卡片中找到了对应的题目,说“诊断过程中常用哪几种体位”。贾一道叫E躺到诊断床上,小声说“兄弟,委屈你了”,然后一边报名称一边摆弄起E来。这家伙小时玩变形金刚肯定是个高手,把E一会儿仰卧位,双腿弯曲;一会儿侧卧位,一腿伸直,一腿屈曲;一会儿又叫E仰卧并双手抱膝充分暴露会*;一会儿俯卧撅着臀部暴露肛门。完了贾一道颇有些得意的对男教师说“老师,应该可以及格吧”。男老师说还行,有进步,给了七十分。E心说把我这样子折腾,你不给他及格我都不答应。接下来是E,E递上题号。是“心脏瓣膜区的听诊方位及注意事项”,这是一种最为基本的诊疗方法,E很熟悉,他示意贾一道躺下。贾一道一躺下,没等E开口说话,就把衣服从下往上一捋,职业*似的,露出胸部。
“老师,要不要脱鞋”E问。E觉得就这样斜躺着也可以顺利完成操作,贾一道的脚有刺激性异味,这儿还有个女老师,不用脱就不脱了。
“现在你是医生,你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男老师说道。
E决定不脱,戴上听诊器,开始了操作。“主动脉瓣区在第五肋与左锁骨中线交界处内一至一点五厘米……”
“四床,四床那个学生,病人的鞋都不给脱,有你这样听诊的吗,一看就不及格”熊胖子一扭头,刚好看见了E。“五床,心肺复苏,在野外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映是什么?喊救命,你懂不懂”。熊胖子说完,又跟那女老师聊上了,依旧是那公鸭般的笑声。
E操作完了后,对男老师说平时老师也没有过这要求,您看这次是不是原谅我一回,以后我保证不在犯这种低级错误了,贾一道也帮着说好话。
男老师脸还是那样和善,说刚才你都听到了,主任说不及格,我也没办法。E看见他在成绩卡上写了个五十分。
后门外,贾一道对E说“那男老师以前的确挺好的,不过这里他不当家。一个学分,十五块钱,你就认了”
E一言不发,盯着房里正在笑的熊胖子,朝前门走去。
贾一道一把抓住,“你要干什么?冷静点”
“妈的,毕业证我不要了,我要骂那狗日的去,我心里不爽”E铁着脸说道。
“不就十五块钱嘛,我帮你出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贾一道还没说完,E就冲进了前门。
“你干什么?”熊胖子板了脸问。前门进后门出,一人一次,这学生刚出去怎么又从前门进来了。
E一看到熊胖子满脸的横肉,心里悚然一惊,“我,我忘了东西了”,E说着把头望向四号床哪儿。
再次从后面出来,E闷了好一会,说了两个字,“我操”。贾一道说你要操你就往下操,别往上操,不划算。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就知道我们是落在一帮怎样的泼皮手里了:中专时有一次考数学,分数降到四十也只有寥寥几人及格,后来那老师说你们没及格的一人交十块钱就不用参加补考了,那时补考每门市场价是二十块。同学们一想就交了,省十块不说还省事。可有人不干,就像你这号骨头里长了刺的,告到考务科,考务科上报到学校,学校下了指示:退钱,向学生道歉,降职,到后勤处去卖包子,学校的包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瘦下来一圈的?就这时候。你道学校为什么要下重手处罚他,是他扰乱了市场秩序,补考的钱一向是由系里,考务科,老师三方分配的,他却要吃独食,就杀一儆百。一年后那孙子又翻身了,重又站在讲台上,为人师表,一脸正气,人家有后台。学校是砧板,我们为鱼肉,学校每次收钱我交那么快,你以为我甘心,我只是不想延长痛苦,早交早了。在这里的人生是苍白的,重度营养不良性贫血加再障。可这能怨谁?只能怨我们当初读书不认真,沦落到了这里,人间地狱,人间地狱啊,贾一道越说越伤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深夜里的学妹
学校里送走了一批旧人,是不是像贾一道说的那样白眼珠子一翻一脚揣飞的还是怎样,E不得而知。那几天校园里突然冒出了好多游荡的闲人,学校的食堂,外面的餐馆都人满为患,到处都在推杯换盏;来得快撤得也很迅速很彻底,三四天后学校就跟没有过这么一拨人一样。而两个月后迎来的新人,则动静要大得多。
新生军训的前夜,轮到E和贾一道到门卫室去守夜(开学的时候学校会派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协助值班)。他们看了一盘枪声从片头一直响到片尾的碟子,就一人提了狼牙棒,一人持长电筒在校舍里转悠。当时已是凌晨一点,两人呵欠连天,突然在图书馆前的草坪里传来一个女生叫“大哥哥”的声音。
“谁?”两人同时呵到。贾一道的电筒作扇形扫描,莫非真有修道千年的美女蛇半夜化身勾引东墙书生。正在惊魂未定之际,走过来两个穿迷彩服的小女生。E板起脸来说半夜三更的你俩不睡觉跑外面来瞎晃荡什么,小心我告诉你们老师,贾一道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E。
一女孩说明天要军训了,心理激动,睡不着,就提早出来等他们集合了。然后一脸迷惑的望着E紧握着的狼牙棒,问“大哥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贾一道晃了晃手中的电筒,一脸正义的说:“巡逻,为了防止不轨之徒趁月黑风高之夜行不法之事,以保证广大师生的安全,我们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在全校区二十四小时作不间断巡逻”
“那我们可以和大哥哥一起巡视吗?”一女孩问。
E正准备把她们吓回寝室去,贾一道一脚踩在E的脚上,说“可以,不过千万别弄出声响来”。于是他们带着两女孩在校园里拿电筒乱照。贾一道专走没有路灯的地方,还到实验楼照尸体给他们看,然后上到足球场,挨着后山山脚走,两女孩一点也不担心,小声的说笑着,问东问西的。E有些烦了,说你们两个以后这么晚了不要跟陌生人跑,不然有得你们后悔的,两女孩这才回了寝室。
贾一道埋怨E“你老装好人,却坏了我的好事”
E说莫非你今晚你想跟她们野合不成,贾一道说什么叫野合那么难听,*,今年流行这个,激|情过后谁也不认得谁,大家都有得乐子。你本来也可以分得一杯羹的,却搞个鸡飞蛋打,你说你这样做是为了哪般。
“套套带了没”E问。
“没有”
“没有你也敢胡来,中国的艾滋病有几千万了你还嫌少呀”
“或者她们带了呢”贾一道说。
“你真当这里是妓院啦”E他们经常笑称这里是“J城妓院”
两人说着回了值班室,瞧保卫科的睡了,贾一道放了盘三极片(其实保卫科的也好这个),画面效果不理想,老是闪马赛克,贾一道说他要是见了这两人非得割了他们的生植器不可,省得片子作后期技术处理。
第二天,贾一道和E把这段“艳遇”添油加醋后四处宣扬,七班的男生都争着要去值班,但大约是哪些女孩都给军训训累了,他们再也没有碰到过半夜出来叫“大哥哥”的女孩了。
还是在那个足球场,风沙依旧,他们在重复着E他们去年的那个故事。一双双好奇的眼里有着不同的梦想,它们在J城里闪烁,跳跃,希望J城能够成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美好未来。然而他们不知道,J城不是梦工厂,它是一台冰冷的榨汁机,榨取你的金钱你的青春。贾一道对这些师弟师妹们充满了不屑。或许在一年以前,也有人站在不远处,像贾一道一样轻蔑过他们。
E他们很快就搬了寝室,从八号楼搬到二号楼305,二号楼虽条件差多了,但住宿费便宜四百块。搬东西那天一个个乐得花果山的猴子似的。黄钟不知从哪借来辆杀猪运肉用的南方125,左右两个大铁筐满是血斑油污,可没人在意,把东西尽往里扔,然后黄钟一踩油门,威风凛凛的来回拉了五六趟。
班主任也换了,那晚三合板多喝了二两,眼睛还是那样红。说一年了没带好你们,希望你们在新班主任的带领下继续努力,然后转身离去,相信他此时对七班不会有什么想法,如释重负或黯然神伤。接任的是个矮胖子,看上去温良恭俭,一脸祥和。对着一班男女笑得很灿烂,亦很有深意,胖子说他叫钱启山。E说笑脸的胖子要比刻板的瘦子可怕,我们恐是无宁日了。
按医学院的规矩,不久钱启山就有了别号,人送“钱掌柜”。
何小川的女朋友下去实习了,这使他不得不回到了集体。当初他要找个高年级的,并非有什么恋母情结,而是觉得自己和七班的不是一路人,跟吴洁想法差不多。女朋友曾经是他生活中的另一条轨道,如今轨道没了,但车还得照样往前开,要么重建一条,要么回到七班的主道上来。他选择了主道,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锐气。
贾一道的女朋友也走了,他们是中专时认识的,她女朋友没上大专。
王思成已恢复了元气,见了女孩子眼里又开始放光。
黄钟还是那个黄钟,只是他的破吉他又断了一根弦。
E的小说寄出去了,退稿,E能接受,他只是希望能出点意外。
男生不再流行宽领花衬衫,破洞牛仔裤时,却兴起了光头。走在人群中,宛如一翘高了的鸵鸟ρi股。
肖柯一见E,掉头就走,E不解,追上去。肖柯说三天之内你长不出以前的头发来,就不要找我了。E起初惶恐,而后一摸光头,跟兄弟们网吧玩反恐去了。肖柯有很多究竟,吃饭不能太快,喝饮料和汤不能发出声音,吃完饭擦嘴先两边,再中间,点到为止,不要跟擦ρi股似的,走路的时候不要吊儿郎当,要昂首挺胸,否则一粉拳就砸在他后脊梁骨上。E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心想山沟里的娃娃比不了你这城市里的大小姐。反驳她说大丈夫不拘小节,孔子也说过要从心所欲。肖柯不买圣人的帐,望着E杏目圆瞪,说你听还是不听。E没法,一跺脚一咬牙全改了,那军训都没训好的走姿也给捶正了,向肖柯保证争取做个文明人。后来E从一本哲学书上看到人的天性是不宜通过后天的文化来约束和更改的,就兴冲冲的拿了书去找肖柯理论,谁知肖柯根本就不读哲学,E只好惺惺而回。这次E理发时本只想剃个板寸,王思成贾一道两人在一旁极力唆使,要E跟上大形势,来个寸草不留,又凉快又省洗发水,还说你看葛优陈佩斯那两颗光头多有型,E说他俩谁呀,不认识。贾一道说你是怕老婆了吧。E鼻子一哼对理发师说斩草除。理发师捏了刀子,说“行,不过这得多加两块”。贾一道忙说我付,我帮他付,师傅你尽管下刀,于是E就成了“三光头”之一。
三天之后,E的头上并无动静,头发都蜷缩在毛囊里不愿意过早的出来抛头露面。但肖柯没有实践她的言语,第二天就跟E成双出对,她买了个帽子戴在了E头上。E说没头发好,头发的生长需要营养,它会抢占头部总能量,所以说“头发长,见识短”并非毫无科学依据。肖柯听了望着E,E看见了她束着的那头秀发,赶紧闭了嘴。“这么说来,我也是见识短浅,愚昧无知了”,肖柯说着大有拂袖而去之意。“那纯属无稽之谈,要真那样和尚庙不成了科学院了嘛,那帮家伙吃了饭领了工资总得做点事,就把无聊当研究,还来骗我们,应该写信反映反映,叫他们多去关心关心民生大计才是正道……”。E口里说着心里却在哀叹,自己只为了博取红颜一笑,就这么轻率的攻击起科学来,难怪为科学献身的不多,此中竟是有这等艰曲。
爱情让人醉,却不似酒。一杯浊酒就是千万丈豪情,可让人投石冲天,拔刀砍地。爱让人消魂,却也消磨了人的意志,温柔乡中,兀自沉沦。恋爱前人像颗桃,坚在内心,如今成了核桃,硬在外层,一旦破碎,只见一条条的沟,尽是伤心处。
E和肖柯坐在校园小公园里的长椅上,初秋的太阳明显有了一丝的温柔,已有一些泛着浅黄的叶子在风中飘落。这时从他们前面走过一对情侣,男的手里提着个小礼盒,那女孩旋转着一把太阳伞,伞面上是一段藤蔓植物的花叶,轻灵简约,宛如一位轻歌曼舞的素妆女子。伞的另一边还有“献血光荣”四个字。E知道这是义务鲜血时给的小礼物,那台采血车已在校园停留了两天了。
肖柯说那伞真好看。
E懒懒的看了一眼,说是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起身走了。
肖柯扭扭头,望着E的背影,心里轻叹了一下,他总是来去突然,你都猜不透他脑子里时刻在想些什么。
大约二十来分钟,肖柯已习惯了一人独处,虽说和E在一起没有安稳感,但他绝对可靠,他从不会抛下她的。E提了一个小袋子,给肖柯说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肖柯有些诧异,一看袋子里面有一把伞,一把跟刚才她看到的一样的伞。
E脸有些苍白,说我叫护士打开看过了,跟那伞一样。
本来是还有一袋饼干和一袋牛奶的,E没要,E说我就只要一把伞。
肖柯明白了,说你干嘛要这样,这伞是可以买到的。
E说没什么,只要你喜欢而我又能做到,我愿意为你付出。
肖柯抱着袋子,有些想哭。
卧谈
E,王思成贾一道三人端坐在各自的床铺上,身上裹条毯子,日光灯下三个光头闪闪发亮。
“格老子的,什么时候兄弟我发达了,一人送你们辆法拉利,带上马子高速上飚车去”贾一道言辞慷慨。
“到时我走投无路寻上门来,恐怕你会说‘哪来的瘪三,给我轰出去’”王思成笑道。
“哥哪是那号人,只是算命的说哥我一生命运多舛,八字里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辈子怕是没个出头之日啊”
“贾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厚眉宽,腰肥体重,行动猪样’,此乃相书上富人之貌,将来必成就一番事业。现虽诸事小有不顺,但断不可因此而妄自菲薄,自暴自弃”
“我呢,我这相上面是怎么个说法?”王思成问E。
E的身前翻着一本相术书“口斜胸凸,头低仰视,齿露眉错,必是细作;脸如锅底黑面貌,蒜头鼻子火盆口……”
贾一道连声失笑,王思成的脸色难看,打断道“是吗?”
E正襟危坐,沉吟了会儿,说“不好意思,念错行了”
“糟粕,封建糟粕,区区八个字,何足挂齿。命运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我们要死死的扼住命运的咽喉”
王思成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往空气里抓了一把。
“一个人的出生时间与命确有某种关联。人的体力﹑智力﹑情绪都有一定的周期。如体力周期二十三天,前八天处于正状态;智力周期三十三天,头十六天处于Gao潮;情绪二十八天为一周期,前十四天处于Gao潮。在三种周期Gao潮向低潮过度时称为‘临界日’,如三个周期的临界日在同一天既为‘危险日’,容易出事;Gao潮日相交,则身体处于最佳状态。这些时间可以从你出生时用公式推算出来。这可能就是古时命相术的基础,但用天干地支表示有些复杂,传着传着就变味了”。E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
“你不是唯物论者吗,怎么玩起这套东东来了,这可是风吹两边倒的汉奸作风”王思成说道。
“有些人夜里走夜路,提心吊胆频频回头,一有风吹草动恨不得能双脚御风而行,白天里却大言不惭的叫嚣着无神论,鬼乃空想之物,他说这个时脸红吗?不会。任何理论体系都只是一种工具,宰牛用牛刀,射鸟用鸟铳”
“别人最多是原则性保留,灵活性运用,你却连原则性都不要了”
贾一道说“晚上当表子,白天立牌坊,这才是能人”
E和王思成一时搞不清贾一道的立场,就都没接话。
这时黄钟在下面问道“你们说流感为什么一般不主张不使用抗生素”
E说“你是医生你不知道,看书去。”
“那为什么雪碧加味精有催|情效果呢,这书上可没有”
贾一道问“你做过临床实验没有?”
黄钟顿了一下说“没。”
“没有就不要人云亦云,搞医的要严谨求实。神农尝百草,倒在地上挺过几十次;华佗为了‘麻沸散’,眼睛都被麻白。搞医的要留个名不容易呀”贾一道作了意味深长的一叹。
黄钟听了,缩回床上,心想哪天我要找机会把你催了的。
接着E他们就聊到了爱情。贾一道说“爱情的基础就是性,男人对女人的崇拜归根结底是对生殖的崇拜。Ru房是用来哺育下一代的;臀部可以储存大量的脂肪,即便是在灾荒之年也可以保证胎儿的正常发育;这就是为什么男人会喜欢**的根本原因”
“性是纯洁的爱的句号”王思成不同意贾一道的观点。
“否定了一泡尿的*就否定了爱情,爱情就是性激素作用的结果”
“两位都有些偏颇,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中有一个重要的观点是‘爱情是精神与肉体同时的满足’,*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欲望有情叫情yu,否则就是*”。E说。
“爱情有不同的阶段,不同阶段有不同性质的内容。你说的是社会的以婚姻为目的的成|人式的爱”。王思成说道。
贾一道反问“那你以为我们现在是玩小孩子过家家呀”
E说“我们现在是在十字路口,你想怎么走就怎么做。咱们说点轻松的,给你们出个谜语:五百女人仰泳,打一地名”
“千湖岛,我说一个:打开房子,掀起被子,分开两腿,见眼就Сhā。打一日常用品。”贾一道很快猜出了E的谜语。
“眼镜”王思成回答。
“女人穿铁裤衩。打一汽车品牌。”贾一道想难住王思成。
王思成随口接道“蓝鸟”。
“为什么是蓝鸟”E还没反映过来。
“就是你那玩意儿给铁裤衩挡在外面了”王思成说。
E一听仰头望着天花板,差点笑叉了气。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啦”。不知何时,钱掌柜已经悄悄的摸进了305。黄钟和何小川正在等隔壁的大鸟过来斗地主,这时两人假装着整理自己的床铺,亏得大鸟这人做事一向不守时,要不就给逮给正着。
三人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按理说学院要没有捉拿夜不归宿的大行动老师们是不会轻易来学生寝室的。
钱掌柜背着双手,歪着头笑盈盈的边往里走边瞟向上铺,见三人披着毯子盘坐在床上,顶着三颗光头,笑就僵住了。他本意是下来体察民情跟学生聊聊家常套套近乎的,但此时忍不住又想发飚了,虽然他已经就这三颗光头在教室里作过专场批判。
“学校一直强调学生要有学生的仪表,不要怪模怪样。你们三个倒好,把这里当成了武当少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似的”
E偷偷的望向钱启山,发觉他绷着脸远比他笑起来时更可爱,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在心里暗笑。
三个人一言不发,附首伏法。态度不错,钱掌柜很满意,就又转而称赞了一番何小川他们,说整洁卫生,是做医生的基本素养,然后踱着方步出去了。
等确信钱启山已远去,贾一道说“听说钱掌柜早上去女生寝室拉被子,叫她们起床”
“龌龊”E说。
三人躺着继续聊,针砭时蔽,纵论天下。反正明天放假,有的是时间睡。
不久大鸟过来了,何小川,黄钟就开始了他们的战争。
他们有规矩,每甩一把牌都要翻过去不能查,所以打牌时得用心,用心晚上就不易睡。
“三飘一”“过”
“小鬼”“大鬼”“过”
“2王”“你大”
“一套机枪,报警”
大鸟沉思了五秒,把牌用手拢在一起,又慢慢的打开,然后又拢在一处,眼睛盯着作“地主”的黄钟。
“三个2都下了,鬼没了,机枪也完了”黄钟对这把势在必得。
“炸”大鸟神情肃穆,甩下四条3。
“操,又是四条3”黄钟显然不止给这四条3伤害过一次。它太小了,容易算漏。
“你没牌了”何小川给黄钟下了结论,示意他丢牌,准备掏钱。
“调一手,一人一块”黄钟还在不平,哗啦啦的洗牌。
趁此空闲,何小川和大鸟分析着刚才合作过程中的若干经典之举,为彼此的默契而高兴,并不失时机的对对方的牌技加以肯定,同时指出不足之处,有批判才能有提高。
“方小玉的胸罩是红色的”贾一道说“说不定*也是红色的,这女人,骚娘们一个”。三个人的话题有折回到了女人身上。
E对方小玉不无好感,没有跟着去作贱她。
“红色代表热烈,*,刺激。它会引起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喜欢红色的女人都有强烈的扩张欲和占有欲。别看方小玉表面上去对男人一副拒之千里之外的神态,但你真要把她拿下了,她会把你燃成灰烬”。贾一道表示很了解方小玉。
“吴洁最贱,好像谁都可以上她似的,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王思成对女人的态度已发生了些改变。
“她无脑,你跟她玩玩看,不玩得你脑浆迸裂才怪”
“你有炸弹干嘛不炸?”大鸟责问黄钟。何小川则乐得合不上嘴,侥幸躲过一炸,还赢了一块钱。
“这能炸吗?5和9都还没出” 黄钟说。
“5和9没出你就不敢炸?什么叫赌博,要赌才能有博的机会”
“好吧,下回有了炸弹,我就博它一把”黄钟觉得大鸟说的也有道理“人生难得有几回博,博一把是一把”
来炸弹得靠运气,黄钟一心想开炸,结果来了三个三张的却没凑成一个炸弹。这把他是地主,想翻牌手中是一色的*数字,大牌只有一个寡妇(Q),两个骑士(J),他的手按住桌上的牌,良久才说“不要”。这两个字凝聚了黄钟太多的勇气和决心,全然没有发哥在《赌侠》中的丁点气势。
大鸟在黄钟的下家,他见不得牌,见牌就抓,吃了“神力丸”似的,卯足了劲的博。他下家的何小川嘴里在咕哝。
何小川见大鸟翻开底牌,对着自己就是一耳光,三张全是他要的,两炸弹一长链,死人都能赢的牌。黄钟认为牌桌上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火气一人几把,来得时候怎么打怎么赢,背的时候两个鬼三条2两把机枪都得输,他就输过这样的牌。
大鸟取了牌,左Сhā右Сhā,面色晦暗,忍不住问黄钟“你是不是又在上面放水了”
有大牌不要企图谋害别人叫放水,不过除了拿有“火箭”(一对鬼)放水并不违反规则。黄钟别说问,等打完了你就知道的。
大鸟一出牌就是个很小的三飘一,黄钟在一旁踌躇满志,希望何小川放过来让他*一把(出比对方大一点的牌叫*)。可何小川甩下三条2,黄钟就叹了口气。
“你牛B,你过,我不相信你一把就能甩完”大鸟收不了牌。
何小川果没出完,过了个小3,大鸟松了口气,也跟了张小牌。
“炸”何小川把大鸟的牌炸了,再出了张单牌。黄钟见状不出牌了,大鸟又跟了一张。
“两个鬼”何小川说道,然后下一把顺子。
大鸟和黄钟同时都傻了,不说只有一条2的大鸟,就是拿起来有两个炸弹的黄钟都得输,他打就不是两炸的事了,不禁抹了把汗。
“我日,今晚炸弹他娘的怎么这么多,跟小鬼子炸珍珠港似的”大鸟打得手直哆嗦。
何小川和黄钟赢了钱就不说话,随大鸟一个人发牢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逃不掉的妇产科 三月桃花
E老做梦,一晚要梦好几出,这也是他看《梦的解析》这本晦涩难懂的书的缘故。中医解释是肾虚,心火旺会导致多梦。
这回E在梦中是个武林高手,能飞,力大无比,一拳就把对方的脑袋砸成糨糊。E挥拳如雨,跟敲架子鼓似的,砸得酣畅淋漓,甭提有多爽。那些家伙露着个黑影似的脑壳,没有身子,一个一个冒出来排着队让E砸。E很快没了兴趣,像是在帮别人砸或是在完成某项指令似的。飞的时候就像打乒乓球,窜得远但不高。突然他看见了肖柯,在不远处侧着脸望着他,神情悲切,作永别似的。E心里着急,想飞过去却飞不起来了,想跑过去中间又莫名的隔了座山,肖柯就像看日出时地平线的太阳,近在咫尺又远隔千里,E差点哭出来,拼命的挣扎,一挣就醒了。
“怎么了?”坐在他下铺的何小川问。
“没什么,做了个梦”E说,估计自己刚才蹬床了。
昏黄的烛光一跳一跳的,晃荡着三个长长的影子。
黑暗中E感觉出自己的无助﹑脆弱﹑恐惧,自己除了呼吸,什么都没有。
另一边,有人在磨牙,哧哧作响,像把钝锉在锉着骨头。
“啊”寝室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贾一道随之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像具复苏的僵尸。黄钟正对着他的床,不由得屏住呼吸,汗毛倒竖。大鸟也被这举动弄的惊恐万分,神经紧绷,作出逃状。
贾一道没有变成僵尸,只是喘了两口粗气,旋即又直挺挺的倒下去,沉沉入睡。后来听贾一道说他小时患过肺炎,呼吸系统一直不太好,晚上由于迷走神经兴奋过度,他不得不做“端坐呼吸”来改善供氧。
相比较起来,王思成就温和多了,他只说梦话。说得神秘莫测,有时也会在他的“鸟语”后面跟出一两句清晰的普通话来,这时你可以与他对话,他可以作一次答,随后喉咙里就只剩咕噜咕噜煮稀饭似的喉音,大鸟就是这样上了他的当的。大鸟正在考虑着该不该出牌,他想得很专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打呀,,往死里打”,大鸟就把大鬼下了,结果输了牌。大鸟看了看何小川跟黄钟,又环顾了寝室,没人跟他说话,他就傻了。苦战到凌晨五点,大鸟输了二十几块钱。大鸟也算是道中高手,不想却在305遭了滑铁卢,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说305的人忒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忙。
七班的兄弟很少在双休日一起到网吧去玩反恐,双休日都各有各的安排。一般是周一至周五上午前两节课去,人齐。有时是方小玉带来的老师的一句话“自习”,有时本就是自习。这时一干人就浩浩荡荡的向网吧进发,这本应是一天中最佳的学习时间的。妞不玩反恐,玩《传奇》,因此和吴商合得来,吴商也玩《传奇》。两人都三十多级了,经常在一起交流经验心得。E不玩网络游戏,一是要另外出钱买卡,二是指挥着一个丑的无法的卡通人整天咔嚓咔嚓的拿把刀乱戳没劲,他玩单机游戏,一个一晚打通关。也好反恐,不过很菜,连后入伙的何小川他都打不过。贾一道玩反恐很阴,经常拿把鸟枪躲在角落暴别人的头,何小川就偷看他,然后端着把“来福”摸到他后面就是两枪。有天早上E从网吧出来进校门时被肖柯逮住了。肖柯沉着脸,她从不说E的,生气时就那样站在你跟前不动也不说话。E也知道自己不对,每次玩完后就有种负罪感。就说你要下次再看见我玩,我就把左手食﹑中﹑无名指剁了送标本室去泡了。但E直到下去实习时还经常玩这游戏,只是频率小了些,只是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当然那仨指头也还安安稳稳的长在他左手上。当你感觉一切对你来说都无可不可并随波逐流时,你就堕落了。
外科老师站在讲台上,魔法师似的手里多了根绳子,说“剩下的几分钟的时间教你们打结,谁上来帮我一下”
下面没人动,于是后面的男生一起喊到“李绮”
“好,就李绮同学,是哪位,请上来协助一下”
李绮哀怨的向后望了一眼,委屈的上了讲台。
“同学们看好了,左手捏着线头,右手食指压线,穿过去一勾……”
“怎么和中专教的不一样”贾一道说。
何小川瞄准了他衣服上的一个线头,用力一扯,说道“杀猪的捅*,各有各的搞法。看着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上一届有个学生一分钟能打四十个,你们也要练到这种水平”说完把书胳肢窝里一夹,闪人了。
下面的同学自顾自的练结,根本不在意老师的去留。
E拿根线走到方小玉桌前,说“方小姐真聪明,一学就会,你教教我”。方小玉说其实也很简单,你看,说着她的兰花指在线中游走,一拉就是一个。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方小姐”E表示自己弄明白了。
E来到贾一道跟前,小声说“方小玉的胸罩不是红色的”。贾一道低头看着手中的线问“那你说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E说。
贾一道看了一眼方小玉说“穿浅色衣服当然要配白色胸罩,你难道要方小玉胸前绷着两团红色在校园里招摇呀,又不是卖奶的”
谁知这句话触了忌讳,黄钟不满的说“卖奶的怎么了,她要卖奶你还不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后头跑”
E见他们干上了嘴仗,说“你们别吵,给你们出个谜语‘女人戴铁胸罩’”
于是几个人不再说话,皱着眉苦苦思索。
“林肯(停啃)”王思成一拍桌子。
其实E只是随口编的,想不到王思成的脑瓜子变得这么坏,什么都想得出来,就说“算你狠”
“有什么能难得住我的,没有”王思成得意的拍了拍手。
王思成最近的确够得意的,不久前他通过三大教室勾上了一小师妹。
三大是流动教室,课桌上满是同学们的涂鸦。有交友的,骂人的,卖东西的,新学期不久黄钟就用这种宣传方式用学费贩卖了一批听诊器,小赚了一笔。王思成在第五排十二号桌上看见有人留言寻友,贾一道他们是不理这一套的,王思成却很上心的在下面回了话。然后一来二去,就由众目睽睽之下的公聊改为电话里的私聊,而后见面,见面之后双方来电,一拍即合了。E见过小师妹,给他的震撼不小:寸头,紧身牛仔上衣,肥大的迷彩裤,登山鞋。全身上下十几个口袋,绳绳索索一大堆,长得还黑。E的第一反应是王思成改变了胃口。E给她取了外号:小黑马。
用情就像嗑瓜子,一段感情好比其中一颗,只在一嗑一吐之间。偶有粒烂仔儿,苦涩难当,就吐了赶紧嗑下粒,苦涩也就渐然淡去。
小黑马要过生日,王思成就在有名的“左右间”给她摆宴,并邀了305的兄弟。王思成打了一响指,叫了声老板,掏出鳄鱼牌钱包,那鳄鱼的嘴张得大伸的长。他从里面夹出一张一百的钞票,递给老板说“十八朵玫瑰加一三层蛋糕,余下的作路费”。老板娘接过钱,习惯的就着灯一照:毛爷爷在里头慈祥的望着她,就放心的出去了。
E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马子呢,怎么不叫你马子来?”王思成问E。E说这里没她事。王思成说怎么啦,见外了是吧,看不起兄弟呀。E说哪里哪里。于是王思成掏出手机,塞到E手里。翻盖彩屏四十和弦的,那天数人围着二手手机市场转了一下午,才以一千八得到。一电一充,充电器还是两只“骨折脚”,露出红的绿的筋,足见这小玩意之金贵了。E握在手里,就像第一次拥抱肖柯,两头大肥猪的钱,够分量的。肖柯开始不想来说是你同学又不是我同学,E说是王思成那货,你认识的。肖柯在那头没说话,E说出来吧,在“左右间”,我在门外等你,说完随便按了个键,归还给了王思成。
小黑马和俩同学来的,那两女生经常凑在一起咬耳朵。贾一道说两个女人说悄悄话,就有一个男人要倒霉。
一女友跟小黑马说你真幸福,小黑马小脸黑里透红,拿眼望王思成,王思成正往碟机里装碟。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钱的跟屁虫,有钱了便有得乐子,乐子来了便是幸福。
菜一道接一道的往桌上端,红烧武昌鱼,糖醋排骨,老骚鸡公。亮灿灿的闪着油光,全是校食堂掘地三尺也没有的东西。黄钟一筷子就是一只鸡脚,夹起来一看只到小腿根部,就自我解嘲的说“凤爪,凤爪好,抓钱的,它预示了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想钱你都想疯了,《经济学》拿书抄都只抄了四十分,将来还会有什么‘钱途’。最多是躲在哪条一针青霉素送人上西天也不管的山疙瘩里整个黑诊所,捞几个小钱,还带佘的”贾一道说。
“这也好,帮计生委省点麻烦。中国自然资源和各项经济指标大多排名前五,但为什么我们还这么穷,就是两条腿的人太多了”E说道。
“阴毒,你这人搁哪儿都是祸害”贾一道说,
“扯远了吧。喝酒吃菜,上了桌的全干掉,干完了再上”王思成叫大家不要客气。
黄钟夹了鸡ρi股到贾一道碗里,说“肛门括约肌,纹理细腻,滑嫩爽口,这‘七里香’给你这个‘无齿之人’正合适(贾一道缺一颗右侧切牙)”
E端起杯子看,上火厉害了拉出来的尿就这颜色,眼睛一偏看见了门外有个女孩,是肖柯。他说等她,却只站在外面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就进来了。
“来,坐这儿”E赶紧起身招呼。
“老板,添双碗筷”王思成对着门口大喊。
肖柯朝大伙笑了笑,有些勉强,E心里就后悔了,不应该听王思成那厮的话的。
“大家随意,随意” 小黑马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气,她的一个女友给她和王思成一人夹了只鸡翅,说是“比翼双飞”
现在的年轻人说起情话来常是妙语连珠,要她写篇像样点的作文眼睛瞪得青蛙的肚子大半天纸上恐怕也只有六个省略号加一个句号。
肖柯坐E旁边,捏了筷子不见动静。E给她夹了块武昌鱼,说“吃这个,我们那的特产,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为它赋过诗的”
玫瑰花把生日宴推向了Gao潮,互相碰着杯。女人喝着可乐,E不喜欢这棕黑色的碳酸水,老觉得它还不如食积时喝的焦谷子水,未了还送上几个不由自主的嗝。男人饮“马尿”,灌得看着那些脸就像放凶杀片的特写镜头,一闪一个人头像。
“人在江湖漂呀,哪个不挨刀呀,三刀砍死你呀。你喝”黄钟和贾一道在划拳。
“人在江湖漂呀,哪个不挨刀呀,七八刀砍死你呀。奶奶的,这回该你喝了吧”贾一道半弯着几根手指。
“你到底几刀?”
“几刀该你喝就是几刀”
“你坏了规矩,不来了”黄钟放了瓶子。
“不就一杯酒嘛,我喝,我就不相信放不倒你” 贾一道说完举起杯子一仰脖。
那边小黑马的两个女友在用可乐骗王思成喝啤酒。
何小川对E说“来,咱们走两个”。E说行,我们站着喝,谁先坐下来算谁输,反正王二愣子不在乎这几个酒钱。E知道此时的何小川是虚弱的,自女朋友走后他就像头被抛弃了的衰老种牦牛。
肖柯在下面悄悄的拉了拉E的裤子,她来也是不想让E在这种场合喝太多的酒,E跟同学在一起喜豪饮,这她知道。
E假装不明白,他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要不也就不是E了。两人开始用杯子,后来就用瓶。
何小川说人生就像块冰,时间是热量,慢慢地就瘫成一堆水,一堆浊水;黄钟说我们还剩下什么,只剩下幻想,靠一个又一个的幻想苟延残喘;王思成说人生要自强不息,有所作为;贾一道望着他笑,说你们看这鸟人,还真是醉了。E笑着说什么人参,还当归呢,当你们都是龟儿子。
接着吃蛋糕,唱歌。生日蛋糕不是用来吃的,你一把我一把的乱抹,王思成的脸被涂得像个京剧中的小丑,在前面跟小黑马你一句我一句的“选择”着。小黑马很有镜头感,一句完了学电视里望对方一眼故作深情的放着电。然后大家一致要求E跟肖柯来一曲,E说不会,E真不会唱,至今《国歌》的词都没弄清楚。但人就这样,你越不干他猎奇心就越强。“哼哼,随便哼哼”黄钟把一只话筒Сhā到了E的衣领里。E见躲不过了,咬牙说唱首《天涯》,大家把耳朵捂好了。“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E总是落后屏幕上半拍,搞得肖柯不知是该快还是该慢,最后还是随了E。唱到“狠狠一巴掌忘了她时”贾一道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再给黄钟一巴掌。E不唱是不唱,开了口就一定要把一曲唱完,声音还吼的贼凶。小黑马和她的两个女友望着E就像望着个怪物,怪物旁边还有个美女,真是邪了门了。
十一点,终于曲终人散。为什么散这么早,宿舍要关门。贾一道本来是想玩个通宵的,蹲在街上的路灯下斗一晚地主,但有女孩子,得把她们送回去。
路上,肖柯扶着E,一肚子的气,早知他不听她的话她就不来了,真想把他推到哪个臭水沟里去让他日后长长记性。E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脑的对肖柯说“柯柯,我,我爱你”,然后不停的喘粗气。肖柯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叹了口气,怒气也渐渐的消了。和他这么久,他从没当她的面说过一个“爱”字,他甚至不叫自己的名字,非要叫时也是连姓在一起叫。这也是E跟肖柯唯一说过的一次爱她。
回到寝室,天快亮了还有人往厕所跑。舆洗室水池里面的胃内容物里还夹着血块,不知是谁这么玩命。
第二天,全体罢操,一直睡到上午的第三节课。
上午他们原是打算不上课的,但方小玉打电话说你们赶紧过来,老太太发脾气了。一伙人才急匆匆的穿了衣服,路过舆洗室时胡乱的抹了把脸就冲向了实验楼。
本来男同学都只是想把《妇产科》这门课混个及格,不是说没有男人进军妇产科的,但迄今为止七班还没有哪位兄弟有这种志向。可他们却偏偏碰上了个较真的老太太教这门课,一个主任医师,市妇幼保健院的三朝*,学院花高薪聘请的。老太太素来治学严谨,再加上他们是她荣退前的最后一批学生,不能让自己的事业在最后时刻出现败笔,搞个晚节不保,所以要求很严。她的课如果超过三个学生缺席,就要方小玉把他们找来,否则停课,另找自习补上。
老太太在实验室里甭提多着急,叫学生先回忆一下这节课要上的内容(她的实验课是不准带书来的)。几个蓬头垢面的小伙一到,老太太就抬起手腕,说“迟到了十分钟,下课后补上”。然后对大伙说“三班四班的纪律都很好,希望你们也一样,第一节课是‘工具避孕方法及操作’,第二节课是‘正常分娩的临床经过及处理’”,说完从白大褂里掏出两板药片来。
吴洁对E说我知道那是什么,小圆粒的是Ru486,胶囊是米索前列醇,流产用的,适用于停经四十九天以内的孕妇,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三左右。E很诧异的望着吴洁,说“你可学得真好,提前预习了吧”。吴洁用很鄙夷的语气说“这都不知道还学医,我真是服了那些把孩子生在厕所里傻女人”。吴洁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医学院以前有女学生把孩子生在厕所的事,跟E讲过,很是瞧不起她们。
贾一道把一个普通单环IUD(节育环)往无名指上一套,然后举起那根手指问旁人好不好看,恰好老太太经过,在他头上敲了一响指说“小伙子,给我严肃点”。贾一道赶紧取了下来,抓住根放环叉叉了就往模型里桶,结果把橡胶子宮上用来观察的玻璃盖子捅掉了,IUD从里面弹了出来,弹到旁边方小玉头上,又给方小玉一顿训斥。
王思成和吴洁倚靠在一台吸宫器上聊天,吴洁说据说古书上记载*姿势有四百零六式,但中国人一般只用传统的男上女下位,并问王思成对此有什么看法。王思成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想了想但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实在是没经验,就吱唔了两声跑到E跟前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你平时跟吴洁在一起*吗?”。E一愣,瞪眼说交你个头,她有男朋友干嘛要跟我交。王思成说不好意思说错了,我是说你平时跟她谈论过*没有。E说你不是说过二十一世纪没有几个Chu女了吗,要不是这些知识得到广泛的交流与传播,二十世纪的Chu女消失得有那么快吗,回你们组生孩子去吧,呆会儿要是难产,老太太非得单独把你留下来手把手的教你不可。王思成一听就走了,要想在老太太面前蒙混过关,难。他走到装手套的盒子前,涂了滑石粉,拣了两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戴好,然后举了手,大模大样的挤进一组人堆里说,“轮到我了,我还没生呢”。说罢抓起模型的手柄一通猛摇,那个小娃娃就上碰下嗑急急匆匆的钻出来了。李绮说你这么摇有什么意义,要边操作边解释,为什么会“内旋”,“俯屈”时你该怎么处理。何小川说人家三千块要包大小平安的,你这水准却是一尸两命的活,到时还不得给患者家属用刀劈死,要想活命就跟李绮好好学,她有经验。李绮听了生气,但还得教王思成,她是这组的组长。老太太把学生分为若干组,选出组长,组长有义务帮助组员,否则“连坐法”一起问罪,老人家就是有办法,一个也别想跑掉。王思成把小娃娃又摇了进去,按照李绮的解说分步骤慢慢的把他放出来,说生个崽这么麻烦,还步步暗藏凶险,以后我老婆就不让她遭这罪了,实在是想要就到孤儿院弄一个,省事,再者现在的不孝子也多,老往黑帮里跑,给政府正法了我也少点心理打击。李绮说冷血,你们都给E带坏了(E说过繁殖后代只是一种大自然的意志,对于个体而言绝对是一桩亏本的买卖),还说是什么“五义”,简直就是,就是。王思成追问就是什么,说我最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了。“五个Animal”,李绮没有直说是五个“牲畜”,一是说英文委婉,二是它的杀伤力是间接的,威力比中文小。你出手出得轻,别人的回击也相对就轻,她得防着点他们。
王思成完成了实验,走过去不怀好意的跟E说“刚才李绮说你是畜生”
“畜生有什么不好,诗人们不是成天叫着‘ 啊,我是一只雄鹰。啊,我是一只小羊羔’吗?这些心灵高尚的人都争着要加入兽族,我能加入是我的荣幸”
王思成听了,只得独自一人去打击李绮了。
何小川哀叹道,学了这么久,想不到学得最好的竟然是妇产科,真是学出鬼了。
今年J城的冬天特别冷,刚洗的衣服凉出去后没几分钟看上去就像干了一样。用撑衣竿一敲硬邦邦的,结了冰了,E买了床棉絮加在上面,然后卷成筒,夹心蛋卷似的,夜里才又感觉到回了阳间。
一天早上,有人在外面大呼小叫,E以为是医学院昨夜遭了外星人的袭击,探出脑袋往外一瞧,树上是白的,下雪了。E他们起床后去舆洗室(二号楼一层楼只有一个公用的厕所)时照旧只穿了条大沙滩裤,跻了拖鞋光着膀子走过长长的走廊,看得一号楼正在窗前(一二号楼是并排的)对镜梳妆的女生一片惊叹。
课间休息时,王思成一脚把足球踢到了教学楼的院子里,随后扑出数人,在四五寸后的积雪上一番抢夺。雪还在继续下,雪花中还飞扬着碎纸片,E抬头一看,二楼到八楼的阳台上站满了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同学,在嬉闹着,往空中洒着什么,E依稀看见肖柯向他挥着手。
对E来说,这是个幸福的冬天。
三月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三月的J城也是春意盎然,暖意洋洋。
E约了肖柯,双休日一起去离J城不远的桃花村游玩。
E喜欢春天,喜欢春天大自然里漫山开着各种野花的景致,花不是用来Сhā在花瓶里放在跟前拿眼睛看的,是要到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去感受她的。她的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预示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一种希望,一种自我存在价值的宣示。
从超市出来—女孩子要出门,超市总是第一站。E抬脚右拐大步前行。
“去哪儿呀你”肖柯站在门口喊道。
E停下来,回头不解的望着肖柯说“不是说好了去桃花村吗?”
“去桃花村往这边走”肖柯指着门的左边“学校这边,坐四路车,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南辕北辙,这么大人了,连方向都弄不清楚”
E只好折回,出了门一条大街横在眼前,南北都长着一模一样的绿化树,往左还是往右E就迷糊了。
E尴尬一笑,说“地球是圆的,走哪边都一样”
“强词夺理”肖柯搞不懂当初他是怎么一个人从千里之外找到学校来的,怎么就没走失踪。
“麦哲伦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就证实了这一点,怎么叫强词夺理”E煞有介事的说。
“你再说我不理你了”肖柯有些火,这人做什么事都以为自己是对的,总能找到理由,且你根本又说不过他,这很让人恼。
E就不喜欢女人的这种情绪的不稳定性,刚才两人还在卿卿我我,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征兆也没有。他垂头丧气的跟在肖柯后面,她要多点幽默感就好了。
肖柯虽脸上怒容未消,过马路时还是主动的挽住了E的胳膊。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E一句话也没说,心中郁闷。肖柯几次转过脸,嘴唇动了动,一看他那自以为委屈的样子,就忍住了,头望向窗外。
下了车,肖柯站着不动,幽怨的说“你是不是后悔跟我出来了,要后悔了就回去。”
E望着肖柯,心中叹了口气。
“你生气的样子也蛮好看的,我想多看几眼”E说完一脸深情的注视着肖柯。
肖柯脸紧绷了几秒,然后融入了春风里。
桃花在中国的意义有如西方《圣经》中的苹果,有种性的暗示。“桃之妖妖,灼灼其华”,她静静的开在树上,却是那般的绚丽,热烈,奔放。一对对情侣携手漫步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应该算是最浪漫的事了。
肖柯倚在一棵树旁,笑魇如花。E举着相机,想起了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可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于是E有些怅然,明年的今日,又是谁在看花,又是谁在花中笑?“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在花的映衬下,肖柯更是妩媚动人。E虽没有经过专门的摄影训练,拿的又是精度不高的傻瓜相机,但他有他独到的审美与取景视角,一副副精彩的画面在他的手指下被定格。后来肖柯的室友拿着这些照片,都不太相信画中的人就是与她们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姑娘。
“我给你照几张”肖柯接过相机说。
“不了,我不上镜”E说道。肖柯不管,咔嚓咔嚓的就给闪了四五张。
“我们过去找人照几张合影吧”肖柯拉着E的手朝大路走去。
“算了,何必去麻烦人家,我来帮你照”E推辞道。
肖柯听了不高兴,说“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照相呀”
“哪会,我只是想多给你留几张胶片,你照的要比我好看,要资源优化配置嘛”E赔笑着说。
E真不想照合影,日后一个人翻起这些照片来,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肖柯情绪低落,没了游玩的兴致。一个眼神飘忽脸上始终微笑的人,带着无所谓的神情,她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抹不掉他的身影。深入接触后她又发现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是却始终让她琢磨不透,不是他神秘,他一向心无城府,只是她无法进入他的世界。他爱她,甚至不惜生命,这她也感觉得出来,但她觉得她们之间总是隔了点什么东西。
这也难为了肖柯,不说她不懂他,就连E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去想什么。
“别动,你头上有只爬爬虫”E眼睛盯着肖柯的头发,手背在后面。
肖柯一听,战战兢兢的立着不动,可怜兮兮的。E抬手把一小朵桃花Сhā在她的头发上。
“弄掉没有?”肖柯颤颤的问。不怕男人的女人多,不怕虫子的女人却很少。
E假装左右的看了一下,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说“你戴花也好看”
肖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他胸前捶了两拳“你骗我”
E双手揽住她,花美,人更美。
两人玩得很尽兴,一直到太阳下山。回去的路上,在懒懒的夕阳下,一头老黄牛静静的立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悠闲的反刍,几只乌鸦站在牛背上,时而有一两只以自由落体运动轻盈的飘落在田泥上,然后如魅影般的跳着移动。
当他们赶到镇上的时候,最后一班发往市里的车离开了。
E一般不会夜不归宿,但他不在乎这个罪名。肖柯有些担心,她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父母的乖乖女,同学心中的标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得听话。但急也没用,这里的士都没有,更何况E不想回学校。
“先去吃饭,回不去了今晚就在镇上住旅社”。E说到旅舍,语气暧昧。
肖柯没有去仔细体会E说的住旅社的含义,想着如不回去,该怎样跟姐妹们说,就说住在别的寝室,她以前晚上就住在吴洁的寝室睡过。
镇子很幽静,没有城市的喧嚣,在两人世界里,这里就是天堂。
E喜欢这种镇子,他虽不乏鸿鹄之志,却亦可安于燕雀之|茓。然于E很清楚,要想在这世上简单平静的了却一生,也并非易事。生活对他有太多的要求,他得去挣扎,活着不仅是为了自己。
E登记住店手续时,那店老板拿眼一巡视,明白了情况,敲了E一竹竿。
房子很宽敞,床铺也很整洁,大约是住店人少之故,屋里还有台十七寸的小彩电。
肖柯进了房间,可能是学校的姐妹被她给糊弄过去了,心情很好,神情轻松的看起电视来。E看着她真搞不懂,好像她跟他同处一室天经地义似的。
肖柯抱着枕头看电视看到凌晨一点,E看着她到凌晨一点,头不停的在钓鱼,心里埋怨供电所,怎么这回就不拉闸限电了。
终于肖柯感觉困了,想睡,才发现了问题,就问E谁睡地板。E说我跟着你,你睡哪儿我睡哪儿。肖柯听了没有提出反对,拉过被子和衣躺下,还不断往E怀里缩。
E抱着肖柯,睡不着了。E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猜着了结尾我睡地板去。话说一只母兔子要到欢乐岛去,不幸迷了路,这时它发现前面躺了一只黄|色的公兔子,就上去问到欢乐岛怎么走。黄兔子看着母兔子说要我告诉你路,除非你……。母兔子同意了,完了后顺着黄兔子指点的方向继续走。走着走着再次迷了路,这时它在路边又看见了一只灰色的公兔子,就上去问到欢乐岛怎么走。灰兔子说要我告诉你路,除非你……。母兔子又同意了,完了后沿着灰兔子说方向继续向前。但走着走着第三次迷了路,这时它在路边看见了一只黑色的公兔子,就上去问到欢乐岛怎么走。黑兔子说要我告诉你路,除非你……,母兔子再次同意了。到了欢乐岛后,母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请问小兔子是黄|色的,灰色的,还是黑色的。
肖柯运用遗传学知识想了很久,说不知道,你说是什么颜色的。“要我告诉你,除非你……”E说着一脸坏笑的看着肖柯。
“除非什么?”肖柯话一出口,脸就一红,发现了是个陷阱,头钻到E怀里说你真坏。E再也忍不住,开始吻肖柯,在她羞涩的微吟声中褪去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她的,自己的,直到只留下贴身内衣。
E望着闭着眼睛的肖柯,在关键时刻却停止进一步的动作。
E跟肖柯说住旅社的那一刻不是没有过那个想法,他也坚信完整的爱情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结合。他也不道学,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以他的这个年龄婚前性行为根本不值得讨论。但他不想伤害这个令他心痛的女孩,她单纯,传统,既然自己没有把握今后会跟她在一起,又何必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阴影。并且,爱一个人,你不一定非要得到她。
一个男人,是应该是责任感的,爱她,你就要让她过得快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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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至今都认为,非典对他于言,只不过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罢了,不觉得有一点儿恐慌。望着校园和大街小巷里戴着口罩的人,心里忍不住的偷笑,每个人嘴上突然多了那么一块白布,很是滑稽,就好比有一天你突然看见猴子的ρi股被毛覆盖住了。有时候E也很纳闷,自己怎么就那么藐视非典,能置生死于度外,是出于对党最忠诚的信赖,还是自己已不在三界之中?
随着局势的发展,学校很快就封了校,实施警戒。东南西北均派重兵把守(兵是学生会的一干人)。因为事关生死大事,学生会身上的担子很重,权利也得到空前提高,好比明末的东西厂组织,是历届学生会所不能相比的。他们的人从早上五点一直在各哨位守到夜里十二点,学校免费提供两荤一素的盒饭,以示犒劳。这种待遇只有在一年一次接待新生时才有,因为那时学校有大笔进帐。学生每月有两次出校采购补充给养的机会,每次不得超过三小时。如有私自外出者,一经捕获,即隔离半月论处。七班的外出单起初由何小川把持,上有系部公章,属非卖品。数量有限,实行配额制。后来权利上收到钱掌柜手里,最后一直落到熊胖子那儿。E觉得出不出去没什么,食堂的饭菜是更差了点,但能保证不饿死人。CS可以到计算机室去玩,速度慢些但对他们这些菜鸟反于有利。也可以在寝室玩牌,他们发起了一场玩拖拉机大赛,以班为单位进行选拔,然后是班级赛,系部赛,直到冲刺学院杯。E有一天在牌局中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轻视非典,E觉得自己的小命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死活了无差别。肖柯也不能给自己增加点存在的价值,这让E很震惊。
除了玩牌,干得最多的另一件事就是量体温。每个寝室发了两只体温表,进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体温表,然后往胳肢窝里一夹。出于专业的习惯,大家都乐此不疲。于是就发现了王思成有狐臭,贾一道说怪不得寝室里蚊子少,原来是有秘密生化武器;王思成就耻笑贾一道比自己大腋毛却比他的稀少,不符合男性体征。E后来实习时看体温表的速度与准确度比那些小护士还快就是这时练出来的。
黄钟可能是抽烟抽习惯了,口里含着体温表,和贾一道,隔壁的两个同学一起坐在地板的毯子(贾一道把床上的毯子当地毯用)上打五十K,贾一道只会玩这个。他们画乌龟,输一把画一笔,贾一道画的乌龟和赵洲桥上的狮子头一样都出神入化,305给他封了“龟王”称号。简单几笔,一只只背着姓氏的乌龟便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那种夸张的憨气让人忍俊不禁。
“腋温三十七点三度,口温三十七点八度,肛温三十八点五度”王思成在向何小川汇报自己的体温。每天汇报一次体温是学校的要求。
“口温和肛温学校没要求,以后免了”何小川边记边说道。
“多测几处保险”王思成说。
“王思成,你用体温计Сhā*了?”黄钟一张嘴把体温计吐到地上。
“就只一次,书上说肛温最高,我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你个表子是不是给学校关变态了,快说是不是这支”黄钟拣起地上的体温计问。
王思成故意拿在手里左瞧右瞧,瞧得黄钟胃里直翻。然后给了黄钟,说“不是,我用的是我自己买的,大号的”
黄钟松了口气,说“你再要拿体温计Сhā*我就往你那里浇502”
“你真量肛温了?”E过去问王思成。
“没有,黄钟那货老把体温计叼口里,吓吓他的”王思成笑着说。
学生不能出去,校外的网吧便把电脑租给学生带到寝室玩。302的两条网虫合伙租了一台,直接把床拖过去,二十四小时轮流上,比在网吧还方便。门给关着,不是关系户不放进去,趴窗户一看里面挤满了人。妞去过几次,其中一条网虫是他中专的同学。E问里面都在干些啥,妞说玩游戏。“玩游戏有那么多人看嘛,二三十只眼睛呢,还带关门的”E说。“有时也看看教育片”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E说“我猜也就这点破事,只不过想证实一下罢了”。妞因有瓜田李下之嫌,支支吾吾想解释一两句。E拍了拍妞的肩膀说“不就几部*嘛,就当彩色人体解剖图,新华书店有卖的,价格标得吓人,这还三维的,立体感强,顶好的”
就在这个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贾一道很不合时宜的犯起了老毛病:低烧,咳嗽。不过对一个医学生来说,这些呼吸道的基本症状算不了什么,他们也没拿他当回事。只是开玩笑是说要把他“隔离”起来,对他进行“歧视”。可接下来几天贾一道的症状越来越重,三更半夜的还跟个痨鬼似的一阵阵猛咳,早上一瞧痰中带血,还浑身筛糠。何小川抗不住了,坚决要他上医院,贾一道有气无力的说不用,挺挺就过去了。后来305聚在一起一商量,觉得有必要去拍张片子。何小川就报告给了钱掌柜,钱掌柜一听没了以前问三道四的婆婆妈妈(有次有个同学请假去割包皮,钱掌柜要那同学回答了‘包皮和包茎的区别’后才准了假),立即撕了两张假条,只叫快点。黄钟为了名正言顺的逃几节课,主动承担了护送任务。
黄钟是下午六点钟回来的,众人忙上去询问。他马上现出悲痛的样子,“这回贾一道是玩完了,我们一进二医的大门,门口那个小护士拿个电吹风似的东西照贾一道头上一‘嘀’,红灯一闪接着就是一声尖叫‘三十九度七’,话音一落大厅顿时一片混乱,四个白大褂就围住了我们,他们全副武装,跟登月的宇航员似的。贾一道受这么一吓,咳嗽就上来了。‘宇航员’立马就把他架住,押到一排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去了。我心里那个难受呀,哎,这苦命的娃呀”。黄钟声音低沉,好像贾一道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没这么巧吧,我还没听说J城有疑似病例呢”何小川说。
王思成警觉的望了一眼黄钟,“照你这么说那他们应该对你也进行隔离观察呀,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回来还不简单”黄钟说道“贾一道架走后,他们派了一个七十多的老头跟着我,我从一楼跑到五楼,再从五楼下到一楼,想用疲兵之计甩开他,可真是邪了,这老头爬上跑下如履平地,粗气都不喘一口,还边劝我住院观察,说要对我的生命负责,对全J城百万老百姓负责,对党和人民负责。我不得不反击了,我说我是医学院的,也是道上的人,想在我身上捞油水,没门,我正常的很,不信你问刚才门口那扫我脑壳的护士。长这么大就只在废物篓里拣过一个青霉素瓶子滴过红眼病。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怀表也没有。可老头子还不死心,说既是同道中人,钱就不急,先住下再说。我毛火了,说住个屁,同道都坑,难怪有人叫我们‘白狼’,真实丧心病狂,我毕业了满大街找破烂卖也不做医生。老头子听了一愣,我就在他一愣之间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医院,回头望时看见他站在门口双手叉腰面对着大街,估计是在骂我了”
“熬到这么一把年纪也不容易,你不该恶言相向的,要走只管走就是了”王思成说。
“这种人活该,换上我我早就把他那把老骨头给抖松了”大鸟说道。
“‘白狼’,披着白大褂的狼,又与天下第一匪白朗谐音,够阴够见血的,坊间有高人啦!”E说道。
晚自习的时候,不见了黄钟。有人说七点钟时校门口停了一辆警车,一辆120救护车,是哑着的。学生会主席把黄钟骗到了校门口,王义熊胖子钱掌柜等一干人都参与了此次行动。大盖帽腰里别了短火,眼睛狗一样的巡视着周围,一见黄钟扑上去就是一个大擒拿,塞进了车子。有同学问是塞进了警车还是救护车,讲述者说不清楚,都闪着光,眼睛都给闪花了,看不分明。
整个晚自习,七班的人都在猜测着黄钟是被塞进了警车还是救护车。
强行隔离
次日,钱掌柜叫了何小川和方小玉,甩出两张百元大钞(七班每人一百的班费已被钱掌柜牢牢控制着)。一会儿两人提了八瓶山西老醋,十瓶巴氏消毒液,一大包洗衣粉进了教室,三四节停课,全体参加大扫除。桌子椅子全清出教室,把洗衣粉倒进稀释的巴氏溶液里,拿棍子一搅,地上一泼,然后用拖把使劲的搓地,还有人在熏醋,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怪味,同学们却都干得劲头十足。完了从实验室拉出两盏紫外线灯在教室里照着,同学们就挤在走廊里谈论着,猜测着,掩不住兴奋。这一行动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自己已经开始真正的参加到了抗击非典的第一线,与死神抗争,何其壮哉!隔壁六班的同学远远的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七班的人本来是想把这事对他们进行渲染一番的,可就是没人过来问,见了他们还立刻散开,闪出一条道来。他们就有了种居于人上的优越感,别人怕你,那感觉就一个字:爽。难怪封建社会的人要杀兄弑父争着做皇帝。
中午,305来了黄钟所描述的两个“宇航员”。上上下下裹得严严实实,几乎是密不透风,衣服上写着“市红十字协会”。E搞不懂他们来干什么,要来也应该是市疾控中心的。一人在寝室里来回走,还问贾一道和黄钟睡的哪个铺,另一人则在登记他们的个人基本情况,家庭住址,特别说明遇紧急事件联系人和方式。这一情景随即轰动了整个二号楼与对面的一号楼,所有的人都在盯着305寝室的门,脸上带着紧张与彷恐。
这时305的人也开始有些不安,不知道贾一道和黄钟究竟怎样了。大扫除背后和“宇航员”的出现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宇航员”作完登记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们一走,305的人心情又开始愉悦起来,只是再也不敢去碰贾一道和黄钟的床铺。其实他们知道贾一道要真患上了非典,不去碰他的床他们也十有*是逃不掉了,但在这种氛围下,他们总得作出点反应来。
305接着电话不断,肖柯也打来电话,听上去很焦急,但却还平静,问出了什么事。E说国家航天局有个有个寻找火星人的太空计划,要找一批年轻的有医学背景的后备人才,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肖柯说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听说你们班有两人已经被隔离了,真有这回事吗?
“有,不过一个估计是肺炎,一个是拉去陪葬的”E说道。
话筒里好久没声音,E准备撂电话,谁知里面却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幽叹“你注意身体,别多想,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你放心,没事的。不过这些日子我们恐怕是见不了面了,你胃不好,少吃点零食,定时定量进餐,晚上要睡不着,就想想我”。E放下电话,心里忽然失落起来,他根本就不相信“永远”这个词。永远,永远是多远,在法律的监督下能保持五十年不变都已很不易了。自己真要一命呜呼栽进了非典里,肖柯会怎样?一天不睡觉两天不吃饭三天不说话,无精打采一阵子,毕业后找一工作搭一帅哥,自己就彻底的进了爪哇国,小日子照样滋润着。小时侯玩娶新娘游戏,第二天被那小女孩惹不高兴了照样一巴掌过去。大学时人成年了,谨慎了些,故意弄出若干曲折来,然后假装要在一起天老地荒海枯石烂的,但分手时谁又会在乎谁,谁又会离不开谁,谁又会为谁去寻死觅活。大学的爱情不过是冬天窗户上的冰凌花,看着好看,但抹了玻璃更干净。
学校关于贾一道和黄钟的谣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悬乎,紧张气氛也愈发的凝重,私下的戒备状态逐级上升,有人晚上睡觉时还戴着学校发的十六层口罩,差点没给憋死过去。带课老师拒进七班的门,在门口丢下一句“自习”便不知所踪,后来干脆停了课。七班的一干伙计开始还屁颠屁颠的乐,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神气,四处在校园里招摇,渐渐的就感到了孤单,谁见了他们就如见了瘟神一样避得远远的,“寡人”也是有痛苦的。甚至还有心怀叵测的人向院领导写密件,要求限制七班特别是305的学生人身自由,到J城武装部调两挺机枪来架在他们寝室门口,晚上加派狼狗,谁要硬闯先放狗咬,如狗败北,则举枪就地毙之。七班的学生听到这消息后气得见谁就朝谁呵气,表示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呵死一个算一个,呵死两个赚一个,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你呵了吗?”。还有一次熊胖子开会时对下面黑压压的学生说道“你们知道七班那两个学生是怎样犯进医院去的吗?(这是学校官方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说起贾一道和黄钟的事)。他们一个是上网上的,一个是抽烟抽的,你们之中有这不良嗜好的,要引以为戒,趁早悬崖勒马,否则下一个不定就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位,到时可别怪学校没提醒你们。熊胖子想借此打掉学生的两大毒瘤。台下不见反省,到是一片谴责和怨恨,说那两东西不务正业害己害人,在阴阳两界来回七八次也是活该。
王思成E他们成天在寝室打牌画乌龟,烦了就对着对面的一号女生楼喊粗口,都是网上学来的,喊的最多的是“新一代的洗衣粉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女生洗澡不关门”,五六个人一起喊,喊完了还吼几声“嘿哟嘿哟”的纤夫号子结尾。E不懂为什么会是洗衣粉,现在都是用这露那|乳来洗澡的。一天晚自习后女生把学生会的那个破电喇叭拿来了,跟他们骂了起来,几十人一时骂得不可开交。熄灯后男生觉得吃了那电喇叭的亏,凌晨两点304305的男生一齐悄悄出来对着一号楼就是顿鬼哭狼嚎,然后迅速撤到寝室躲在被子里乐。没想到这下犯了众怒,一号楼和二号楼一起骂了起来,王思成他们不上课别人要上课。304305把寝室的门栓的牢牢的,外面持续热烈了一个小时校园才复归了平静。
接下来,钱掌柜又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给七班的人喝药。
“日他母,这种东西也叫咱们喝,真是坏了良心了,要不是这世界上还有一女的等着我给她幸福,我他妈的宁愿死逑算了”王思成说完左手捏了鼻子,右手端着一碗中药,几次送到嘴边,却没有下定决心,药还留在碗里。
“苦,真他妈的苦,比黄连还苦,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受这般惩罚”另一同学也在哀叹,嘴还不停的吐,把舌头伸了向像六月天的狗,往外呼气。
王思成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不想喝“闻着这味就想呕,何小川,你帮我跟钱掌柜说一下,就我说中药过敏,喝了就泻,他要不想整出人命来就不要在对我苦苦相逼,长这么大,我还没沾一滴这种东西”
“喝,女生都喝了,你怎么就这么娇气”何小川一闭眼,一碗药就只剩了点药渣。E则在一旁边看书边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喝着,品香茗一般。王思成看得牙齿直打嗑。
“好喝吗?”王思成凑过去问“加糖了吧”
“好喝,比咖啡的味还正,喝这也有瘾,越喝越想喝”E说完喝了一口以证明其言不虚,“喝中药一般是不宜加糖的,你不知道呀,药味也代表药性,改变了药味就等于改变了药性”
“你就把它喝了,钱掌柜跟你我无冤无仇,不会害我们的”何小川劝道。
“说不准”王思成捏了鼻子“法海还说他是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为了公众安全,不就愣是去把白姑娘害了,那白姑娘又是哪里招他惹他还是去害了谁了。”
“你又不是武大郎,钱掌柜也不是西门庆,要药你也得有个理由吧”,这时大鸟从304过来,端过王思成的碗“你不喝我喝”,说着唧咕唧咕把药梁山好汉敬酒似的干了,舌头一扫,药渣滓都不留。
“五味只是味蕾对它们不同的化学感知,你干嘛要有所偏好呢”E对王思成说。
“待会再听你的那套歪理邪说,你先说说贾一道跟黄钟,社会已有传言咱们医学院都死了两人了,该不会是这两个货吧,还有钱掌柜他老婆不让他进家门,有没有这回事”。王思成问E。
E合上书,问“想听实话吗?”
“当然,我们也是混这口饭的,有心理承受能力,你尽管说”王思成口里这说着心里却还是很紧张。
“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E耸了耸肩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探视
大鸟抹了嘴,说“听说贾一道和黄钟目前还在,黄钟还回来过一次,学生会的不让他进,上届的学生会主席提前返校,都给他们追得狗急跳墙,落荒而逃。黄钟就翻墙,刚跳到地上,钱掌柜就到了他身前。钱掌柜要黄钟回一医去,说院领导对此事已经引起了高度重视,在没有医院正式的结论出来学校是不会让他呆的。黄钟说没钱,钱掌柜说那个你不用操心,你只要在医院老老实实的呆着就行了,你们知道钱掌柜平时是最在乎钱的了,足见黄钟他们确是惊动了上头。黄钟还不想回去,说钱老师你别逼我,你要再逼我我就从教学楼的十二层上往下跳。钱掌柜要黄钟别冲动,不要干傻事,他先打个电话跟系里商量一下,不久王义熊胖子还有三四个副院长及学生会一帮杂碎来了,把黄钟围住一顿连训带哄,你说黄钟哪是这帮人的对手,又一的给打到一医去了”
“这样说黄钟没事了”王思成问。
“不仅黄钟没事,贾一道也没事,你以为非典是那么好得的。他只是大叶性肺炎,症状也得到了控制。但医院不放他出来,里面有电视看,二十四小时派专人护理,一星期就是四千多,钱是学校垫的”
“既然没事了学校就应该把这事告诉我们啦”
大鸟一副高深莫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学校是有目的的。学校的中下层领导要拿这事做文章给总院领导看并邀功请赏,学院又要做戏给市领导看,所以大家虽都心知肚明却又都不去戳穿它,垫的钱是公家的,最后也会找贾一道和黄钟收回来的,他们是牺牲品。”
“日他母”王思成骂了一句,又听说两人没事了,就跟E说“要不我们去看一下他们,真玩完了也利落,不然回到寝室又要骂咱哥们不仗义了。”
大鸟听了说“钱掌柜现在不给批假,上次几个女生嘀咕着搞点班费去慰问一下,钱掌柜一听,钱,是一分也没有,人谁也不准去,还说传染给自己了算短命,害了别人是犯罪,他不容忍犯罪,除非翻墙。”
王思成听在心里,下午上完课后就约了E翻墙出去了。两人买了水果,先到一医传染科看黄钟。
病房有些阴暗,黄钟和衣半躺在门口的一张床上,手里拿了个学校发的破收音机,不停的在摆弄,喇叭里滋滋作响,床头柜子上放了点吃剩下的食物,他见王思成和E,很是高兴“哥几个还好吧有没有发烧的,一起住进来斗个地主,我是没病都快给憋出病来了”。黄钟说着把收音机往柜子上一扔,不料收音机传出一支清晰的歌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黄钟说“这东西就是贱,不砸它不出声,到医学院倒了一手就有了医学院的脾性”,然后领两人去了外面的阳台。
E说你想个办法早点回去澄清一下你生命状态,善良一点的还以为你正在跟病魔抗争,进行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恶毒的以为你已经喂了蛆呢。
“你以为我不想啊,这里医生都说我可以走了,可学校不接,还要我把这里当家”黄钟说着用眼睛示意E他们看病房里,“整天跟一女的在一起,晚上睡觉裤子都不能脱,每天还要拍一张X片,精子都快给辐射完了。”
E进去的时候没仔细看病房,这时他透过窗户看见了在里面的一张病床上趴着个胖妞。
“你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半夜里就没搞出点故事来?”E笑着问。
“白天装这么正经,肯定是晚上干了下流事,这叫欲盖弥彰。快点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王思成说完在黄钟的档部虚探了一下。
黄钟没辩解,一招手示意两人靠近点,对他们小声说“这妞比我迟来两天,她爸开大奔从北京送过来的。整天对着手机哭,平均一天哭掉一百多话费,家里以前好像是开煤矿的,银行里存款有上千万。这两年煤矿不是塌方就是瓦斯爆炸,加上政府盯的紧,她爸就跑北京开公司去了。这女娃人是丑了点,可钱不丑,我是有点想法的,但她学起林黛玉来,苦于没机会呀”
E听了大笑,说“要是落在贾一道手里,早就反Сhā了病房的门过起小夫妻生活了”
“晚上你趁黑扑上去,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王思成说道。
“不行呀,床头有呼叫器,一按护士站里护士特种兵似就冒了出来,风险太大了”
“不是说一般的隔离都在南城的宾馆吗?”E问。
“那里住不下了,都是我们学校的。十二天光住宿费就是六百,那宾馆是咱们后勤处的一个人开的,妈的,咱们学校就像是龙门客栈,整一黑店”黄钟恨恨的说,这次他住院肯定花了不少钱,那次贩卖听诊器赚的一点小钱堵这窟窿怕是入不敷出了。
“不要有情绪,这是大气候,中六盒彩似的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两回。我们还要去看贾一道那货,就先走了,你保重”E说着和王思成下了楼梯。
王思成走了两步又停下,说“向一千万进军,我们等你消息”
“尽量吧,要是能得手,钱归我人归你”
在二医导医台,他们问了贾一道的病房号,在主楼四楼,并不像黄钟描述的那样黑咕隆咚的,可能是转了地方,那房比黄钟住的高级得多,明窗亮几,放两病床,前面还吊一大彩电。彩电里一男一女正在悲悲切切的发神经,贾一道边啃着鸡腿边仰头望着电视。
E走进去,放下水果,说“你个表子,倒还真会享受,我还以为走错了门”
“是你们两个呀,我还以为你们当我死了呢”贾一道见了E和王思成,鸡骨头一扔,手在被子上一擦,戴上一特大的口罩,只留了两眼睛在外“怕传染给们呢”,然后指着电视说“《蓝色生死恋》,白血病,不好治”
“韩国的得白血病,中国的弄疯搞傻成神经病,有那么多要命的病在那里就不知道玩出点新花样来,很缺乏想象力”王思成说道。
“尼姑庵里也可以扔几个,不过古人早就干过了”E说道。
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进来,也戴了贾一道一样大的口罩,过来瞄了一眼就出去了,E从她进来到出去一直在盯着她看。“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种古典美”E望着门口说。
“她要不是脸上逗逗特多就是口忒大,口一张太平洋就浅一半”王思成说。
贾一道拔掉鼻孔里的输氧管,对王思成说“背后不要去胡乱攻击人家女孩子嘛”
E故作惊讶说“呵,感情你这么一烧,非但没给烧糊涂,还烧出素质来了”
“跟她不三不四的勾搭上了吧,要不你怎么这么护着她”王思成想把他俩往深处说。
贾一道一看自己犯了忌,赶紧说道“那女的的确长得的确不咋的,以前儿科的,一摘口罩小朋友吓得打针都不哭了,因此立了功,这次行动就把她抽调来了”说完往鼻子里塞输氧管。
“这就对了”王思成满意的说道“我的眼睛很少欺骗过我的。”
贾一道不说话,他早就该知道这两人都是主观性极强的家伙,从来就不把事实放在眼里,逆着来自己别想讨好,在学校自己还尚能牵制一二,窝在这里他们一回去把自己一糟践,他就不用再见医学院的女孩子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搓麻
停课一周后,七班的教学又恢复了常态,混乱来得突然,去得也自然。黄钟和贾一道相继出了院,住到了学校的隔离区里。在两人回来的当晚,受到了上至王义下至钱掌柜的接见,还有一女党支部书记跟他们密谈了三四柱香时间,她横向展开,纵向深入,畅谈了当下国内国际形势,用唯物辩证法站在历史的高度上论述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公民被隔离的必要性,直说得两口角积了绿豆大小的黄|色细沫。贾一道说她患有口角炎,有口角炎的人是不应该让她混迹在党里的,要坚决清洗掉。口角炎是对马列主义的一种亵渎,一种否定。还她妈的把脸擦得像个白俄,嘴涂得刚喝过雄鸡血似的,简直就是僵尸他妈。黄钟被学校放了血,也格外来劲,两人吸了鸦片似的,逐一攻击了她年老色衰的皮肤,设计暴露色彩艳丽的衣裙,然后又由某某新进男教师爬升之快联想到她老牛吃嫩草的可能性。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私自外出也是处在第二阶段隔离的女生过来窜门,听了都觉得无聊倒在他们房里的床上酣睡起来,他们的床被占,两人又不忍心破坏这副睡美人图,只得继续发挥想象力苦聊下去。与黄钟在一医的那个胖妞也被发配到了这里,经常过来找他们,不过不是要跟黄钟叙私情,而是来斗地主的,两块钱一把。黄钟说没钱你知道的都用来吃药了,只能玩五毛,一番商讨后决定打一块。每次都是胖妞输,那女人却是兴致不减,屡败屡战,越斗越勇,黄钟说她有瘾。不过也乐得用每天赢来的钱开个荤,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去上课,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段时间肖柯每晚都要跟E煲电话粥,互述相思之苦,电话那头的她显得格外的温情与善解人意。一月不见E其实也不见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吃得香睡得甜,但在电话里面他还是口是心非的流畅的说着各种甜言蜜语的情话,王思成说那电话第二天拿起来还能感觉出肉麻来。E说恋爱是一种精神的堕落过程,要等到失恋,人才会如凤凰涅磐般得到新生,失恋是爱情的革命。王思成说只有你这种人才这么想,你对生活就像资本家对利润的追求,破产了才会明白一辈子钱够用也同样是一种快乐生活。
非典的恐慌已逐渐散去,戴口罩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贾一道和黄钟又重新回到了组织,两人除了看上去面容略显憔悴,别无其他异常,难得的是精神状态很好。其实整个学院甚至整个J城在这次非典中扮演的只是“一犬吠声,十犬吠形”中“十犬”的角色,当然有些人兴风作浪是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傍晚,吴洁提来一副麻将,刚一打开盒子,贾一道便苍蝇见了狗屎似的扑了过来,他每个月都要在这个项目上送些钱给A街的地下游戏城。四张桌子一靠,何小川,E也各占一方,八只手哗啦啦的洗起了牌。
“什么规矩?”贾一道问。
吴洁说“本地的”
“怎么个赌法,画乌龟,贴纸条,还是画脸谱”。在教室里他们不敢公然玩钱。
“喝冷水,谁去上厕所淘汰谁”。这是个不冷不热的季节,纯净水每天都有所剩余。
“女的可以*服”贾一道说。
“色”,吴洁打出一张白板。
“寡人好色”贾一道倒下两张白板,“碰,幺-鸡”贾一道故意把“鸡”字拖得很长。
一开始,贾一道连胡三把,乐得他真以为自己是赌神,催着几个去喝水,接下来手气转背,频频奔走于教室前后。
“奶奶的,这把不胡就禅位”贾一道恨恨的说“打什么来什么,太让我失望了”
吴洁像个职业赌徒,摸牌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E,大拇指轻轻的一触牌面,不看也不急着码进牌里,另一只手就打出一张牌来,然后再来齐牌。四人中数她胡得最多,几次E牌都没整理好她就推牌了。贾一道打输后没有兑现他的允诺,怀疑吴洁出了老千,贼贼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还说“不许出老千啊,抓住了按国际惯例处置,把爪子剁了泡标本室去。”
E坐直身子,尿意一次比一次强烈,估计连输尿管都没剩余空间了,就说“诸位,是不该换另一拨人了”
“怕尿裤子就闪一边去,我就不信这个邪,非胡个大胡不可”贾一道说道。
E心想你熬得住我就不信我挺不住,就没再说话了。
何小川只胡了几个屁胡,现在是一脸痛苦之色,出牌时都懒得喊牌了。
吴洁暗笑,心说你们有种,看我不打得你们尿裤裆。
就在几人酣战正浓时,钱启山夹着一个记事本进了教室,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就是在他严肃批评四人品行不端时,脸上的表情肌还是那般的放松,这一点与三合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麻将不比扑克,可以在数秒之内藏匿起来,于是何小川跟E就干脆在钱启山的眼皮底下不紧不慢的把麻将往盒子里一粒一粒的码,吴洁和贾一道此时已避到了一边。
“何小川,你怎么也如此这般啦” 钱启山一副非常痛心的表情“等会儿你把麻将收好了,送到办公室去,我先代为保管。”
何小川对钱启山的批评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装好麻将后,一言不发,四平八稳的坐那里,倒像一官爷在听部下作汇报。钱启山对此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钱,他不放过任何一次能在学生那里榨取到钱的机会。走入社会三五年后,E算是明白了钱掌柜的心情,钱真他们的是个好东西。
“上次你们的《外文》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你们班有三个人在教室后面斗地主,影响很不好呀,这教室是抹牌赌博的场所吗?” 钱启山在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他言之凿凿,但并非是想籍此以达到教育之目的,于是要让接下来的罚款有一个更充足的理由。他在这方面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腋窝里那个不离身的记事本,如其说是本工作薄还不如说是一本帐薄:某某因迟到罚款二十块;某某男生因旷课情节严重罚款两百块;某某女生因夜不归宿一次罚款五十块等等。罚了你不给,他有办法,他整天就在琢磨这事儿。有识时务者在开学之初从家里带点“土特产”什么的到他家里去坐坐,话话家常,以后的日子就过得要比别人轻松得多。
吴洁这次受到的惊吓不小,一赌具是她提供的,二刚参加完党课学习,只等拿结业证书了,这回钱启山要揪她一小辫子,她麻烦就大了,一时心里没底。E也后悔不该在教室里打麻将,自己曾拒交那一百的班费,还当着钱掌柜的面说要他交说除非让他知道班费的去向,这下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每人写一封检讨,要深刻反省,罚款二十,一起交给我”直到钱启山认为罚二十是对他们格外开恩时才结束了对他们的思想教育。
厕所里,三人一字排开,足足两分钟过去了才有人开口说话。
“姓钱的什么时候变得心慈手软了,系里明码标价五十,他只要二十,这可不是他的风格”贾一道一脸狐疑的仰头望着那些弯弯曲曲的排污管道说。
“这回他给咱们开了个四折,一是沾了何小川的光,二是马上要下去实习了,我们在这里就恨他,他还要我们把这恨带到外地去,就很没意思了,好歹也是师徒一场”E打了个冷战,感觉浑身轻快。但E只想到了一点点,钱启山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他这是抓大放小。
何小川听到E说钱启山卖他面子的事很是受用,对着墙壁的瓷砖甩了甩头发(他是个极重个人形象的人),说“老钱那两下子,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你们了。”
三人把钱给了何小川,吴洁嘱托何小川不要在钱掌柜面前说麻将是他带来的,如果他要是问起,你就帮着应承下来,你是班头,为他效了不少汗马功劳,他是不会拿你怎样的,回头我请你到A街吃顿好的,王八乌龟大闸蟹随你点。何小川见吴洁低声下气的求自己,不觉就摆出了架子,对她的话不置一词,只是瞄了她一眼。吴洁心里想莫非他是要和我那般,想到此处,就朝何小川抛了个媚眼。E心里叹了口气,又栽进一人在这女人手里了。
贾一道对罚钱无所谓,但检讨书令他很伤脑筋,他不停的在E身后瞄,但却不见他动笔,心里着急。何小川大约是以前在学生会里接触过不少这类型文字,一下笔就不见停顿过,密密麻麻的写了两页纸。贾一道当着宝贝捧过去想借鉴一二,仔细一瞧却觉得哪段都可用又都不可取,一片空话,套话,假话,大话,不禁在哪里抓耳挠腮,恨平日坏事干得太少,练笔不多。
“写好了没有?”贾一道焦躁的过去问E,一封检讨书不应该难倒他的呀。
“给”E把纸从练习本上撕了下来。
贾一道一看,只有几行字:生不该搓麻于室,损己之性,败班之誉;乱校园清净纯正之风,扰同师专注事学之心;过之深矣,恶之极矣;今幸得师之棒喝,挽生品行之败落于既没,感激淋漓。省乎吾身,近两年,耗资巨万,年时又弛,而忘父母之劳累,负其切望之心,闲散嬉戏,庸懒不羁,废学弃业,迷途道中。今生深感其害,揪发顿首,伏地而泣,倾泪如注,三绝而不可止。后绝不类此,当务学养性,奋发图强,以期于未来。贾一道看罢,痛苦的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这种东西在七班只有连骗女孩子上床都文绉绉的E才涂得出来,他不敢剽窃,只得在一女生那里借了本学生规范手册,分条逐款的给自己罗织罪名,以凑齐篇幅。
东西送上去之后,钱掌柜只点了一下票子,检讨书随手扔到了办公桌的一堆纸里,这几天他在忙实习分配的事,这可是一个创造收入的大项目。
惹不起的护理系
肖柯的室友要过生日,肖柯要E一起去,E心里不太愿意。上次肖柯生日时,在座的也是她的那班室友,七八个女的,就他一个男的。E当时坐在空调下,但还是一个劲的冒汗,她们在那里欢聊,他搭不上话,客套几句后就自顾自的喝酒,这本来也好,可后来一桌女人不知怎的开始谴责起E来,大概是由一个男歌手在窜红之后抛弃曾帮助过的女友的传闻。她们以E对肖柯的负心为假设前提,到那时她们对他将严惩不怠,要让他在医学院身败名裂,使所有见到他的女生都对他吐唾沫,让他成为过街鼠,人人喊打,必欲除之而后快。E无辜的望着肖柯,希望她平息这场虚拟的超前*,可肖柯对她室友的“义举”采起了放任的态度,这也可以表明她并非是娘家无人,望E好自为之。E没法,只好借着七分酒意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并不失时机的对她们大献谀词。事后E在肖柯面前试图攻击她的那帮姐妹们,说她们要骂人干吗不自己去找一男的去,想发泄时拿起电话就随叫随到,何必要伤及无辜,甚至不惜无中生有给他人乱扣帽子。肖柯听了一甩手,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不就说了你几句至于这样吗,你说你是不是心虚了。E一听只得道歉,从此对她们敬而远之。
肖柯打来电话,说她的室友已经走了,要E马上下来。
“我不去了,肚子正疼着呢”E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握牌手在桌上点了一下,示意过牌。
“你知道我跟她最要好了,她说了一定要你来的”肖柯说。
“都有些什么人?”E用肩膀夹住话筒,甩下一条老K。
“我室友,你都见过的,你到底来还是不来”肖柯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一定得去吗?”
“不来就算了”肖柯发了火,准备挂电话,她对E越来越不满了,就一个月不在一起,他就像没了自己这个人似的。
“别,别,我去,我马上就下来”,E放了手中的牌。
贾一道不满的望了E一眼,在一旁观战多时的大鸟忙不迭的抓起了E的牌,说“继续,继续”
E知道他要是拂了肖柯的心意是怎样的后果,他最少得的耗掉十几块的电话费说上一个星期的好话,那样很麻烦。
“我的意思是没有我一男的掺和你们在一起更能畅所欲言嘛,纯粹是为了你们着想”E轻轻的把手放在肖柯的腰上。肖柯在校园里很注意学生形象,E一亲近她就有些紧张,E就喜欢她那紧张的样子。
“不想去就回去”,肖柯停住脚步“说谎都不会说,肚子疼,这词也太不专业了吧”
“自从有了你,我就不想再见别的女孩了”E的这句话马上起了效果,肖柯的脸色逐渐转好。E心想孔夫子真乃高人也,“唯女子而小人难养也”,说得何等的中肯,两千多年了还能用。
路边的一棵树下站有一男一女,虽天色已开始昏暗,但还是瞧得出那男同胞满脸屈辱仇恨之色,双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女孩则低着头早已热泪盈眶。立在他们前面的是王义,正趾高气扬的的骂着,言辞激烈,不堪入耳,像个四五十的村妇骂街,极尽侮辱之能事。肯定是这对苦命的鸳鸯有什么“不良行为”给王义撞见了。肖柯赶紧的跟E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唉,你说王义这老贼,下班了不呆在家里给他孙子换尿片去,跑这儿瞎逛什么”E对王义很是不齿。
“你怎么能这样说王院长,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嘛”其实肖柯并不见得是要给王义辩护,只是觉得E不该张嘴就骂人,还骂得那么难听,他好像是见了谁都不顺眼似的。
E笑了笑,重新把手放在肖柯的腰上,他才懒得搭理王义他们那帮人。
肖柯见了她的室友,自是亲热。E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没发现有男同志在,就挨墙坐下。实在是无聊,就望着桌子上的那筒一次性筷子发呆,在森林覆盖率这么低的中国,还做这种东西出口,难怪沙尘暴都吹到中部的J城来了。
正想着,肖柯拿个凳子靠E亲呢的坐下,在这么多女人面前,E还真有点受不了。
“是不是饿了?”肖柯问E。
“没有”E说。E没跟她说森林覆盖率,她们关心更多的是脸上应该覆盖哪些物质。
“那就看电视”肖柯搞不清楚,不饿不看电视对着筷子发什么呆。
E进来的时候就看了一眼电视,里面晃动着一群妖魔鬼怪,男的蓄长毛,还染成黄|色。老的少的全都嗲声嗲气,土快埋到脖子上了还嘴里还喊着“我们男生”,整天价鬼混着什么爱情。E还特别的不能忍受那些肉麻的情话台词,他宁愿听别人的一顿臭骂,那是一种高度的精神摧残,等级够得上躯体上的“凌迟处死”,三百六十刀下去其滋味也莫过如此。
菜上满了,人也来齐了,于是就开了宴。又是喝那种碳酸水,她们问E要不要另外来一瓶啤酒,E说不要,这显然让肖柯的室友们很满意。
生日宴就像一场见证会,找一些人过来,表明自己又长了一岁,至于是为了庆贺曾经自己有幸降临人世,还是为了悼念又逝去的一年的日子,恐怕没人清楚。E也是这么稀里糊涂就过来的,小学时见读初中的表哥逃课所承担的风险比自己小,还可以拉上三五弟兄凑一团伙纵横四乡八邻,破坏点庄稼偷点瓜果欺凌下弱小,就盼着自己早日变大;上了初中自己却不想逃课了,又听表哥谈起县城里的奇闻逸事,就又盼着日子快些过去好到城里去混;上了高中后发现仍然是被老师死死的压迫着,依旧难熬,老师门又在鼓吹“象牙塔”是怎样的一方乐土胜地,于是做梦都在爬“象牙塔”。可如今呢,见到一蹒跚学步的孩子都得发呆是十几分钟,一个又一个的生日宴说明了日子愈来的乏味,艰辛,残酷。谁还要在成年后的生日宴上欢天喜地的跟个叫花子捡了个大元宝似的,那这人大脑肯定有问题。
生日宴的程序差不多,吃饭聊天,许愿分蛋糕。席间肖柯对E一直是温情脉脉,还莫名的问了句“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她在这方面的表现向来也是很矜持的,而后不等E回答又用非常感伤的语态说“哪天你要不爱我了,你就跟我说一声,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回去后搞得E一夜失眠,想不通自己又出了什么事了。
离下去实习的日子越来越近,校园里开始弥漫着离别的气氛。课也是越来越少,早操也不上了,找好了实习单位的同学就疯玩,上网聊天,斗牌喝酒,到“爱情之路”旁的水坝里捉龙虾,然后拿到餐馆里油闷了下酒说闲话,实习是另外的一种幻想,这学校他们已厌倦了。
然而吴商却永远的留在了J城。
吴商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在班上呆的时间很少,开学大典后在教室里就没见过他几面,吃喝拉撒基本上就在网吧,差点被三合板开除。有一段时间同学们一度认为他已被开除了,但突然一天的晚自习他一脚揣开了七班的大门,随同吹进来一片酒气,聊得正起劲的几个同学以为是别班的哪个狂妄之徒来砸场子,提了板凳上去拍人,一辨认却发现是吴商。大二的时候他在班上的时间要多些,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钱掌柜经常找他逼款,他只是不言语,钱掌柜一走他就从桌里拿出本武侠小说来。E因为曾经被迫看过不少这种烂书,籍此共同爱好跟吴商接触过几次,发现吴商其实也是一热血青年。两人还喝过一次酒,那晚E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在路边的排挡里看见了吴商独自坐在那里,就上前打了个招呼。吴商就邀E对饮,他觉得这人还算可以,E没有拒绝。吴商特别能喝,喝白酒跟喝白开水似的。两人是自由喝法,E喝得头痛得要命,吴商眼睛跟兔子似的。吴商说我心里很苦,那些人,我不是不想跟他们交往,但在他们看来是我是个不求上进沉迷网络的不良青年,从小别人就这么看待我的,我不愿意为了博得他们的认同而违心的去讨好他们,那样混还不如一个人混,在网络里我可以轻松的塑造一个完全的自我,但现实中我也就恶性循环了。再者,在人群里也需要我这种差等生,也可以衬托出他们是正派人,好人,还可以不时的同情一下我,以说明他们的人格是健全的。E听了无语,他知道吴商缺的只是一种人际交往手法,但他不是救世主,他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就喝酒。然后吴商跟他说起了他的童年,那时他是幸福的。回宿舍的时候,吴商在寝室门口遇见了何小川,踉跄着上去要跟何小川干架,他与三合板以及钱掌柜的诸多恩怨与何小川不无关系。E一把抱住,但很快被挣脱了,他也是摇摇晃晃的,妞出来后拖住了吴商。刘峡出于吴商同样的目的,在一旁翻着一双白眼盯着吴商,企图刺激吴商,来个借刀杀人。305的门被关住后吴商见不到人就骂了一句刘峡。
“你他妈的看什么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刘峡一听哪受得了,呼的一下冲到吴商跟前,但被大鸟拦住了,被他拉到了寝室里。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下来,第二天吴商到教室里还是往常一般的沉默,何小川也当是没发生过这件事。
六月的J城天气分外的热,水坝里的龙虾闷得都从水里爬出来想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医学院的很多男生到大坝里去游泳,老师提醒过他们,说每年夏天那儿都会沉几个人,他不希望今年的名单里出现医学院的学生,但现在的人早就不听老师的话了。那天傍晚吴商光着膀子一头栽下去就没浮上来,虽然他是在黄河边长大的,但水里淹死的往望就是那些会游泳的。消息传出后,医学院并无多大反应,甚至不比一条捕风捉影的某明星又和哪个女的一起露面的花边新闻更令他们激动一些。
E站在窗户边看着3号楼院子里飘落的石榴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腐败从学生抓起
在“三月桃花”前有新补一章“逃不掉的妇产科”
“你真的要去西北呀”肖柯似乎不怎么愿意接受E的这个决定,大西北在她的脑海中大多时候只是一个抽象名词,条件艰苦,环境恶劣,而E看上去并不具备在那种极端条件下的生存能力,那副干瘦的模样就像烈日下蔫了叶子的树,生死之间的界限很模糊,仅凭一时的冲动,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当然去,响应党的号召嘛,两年前就喊着闹着搞西部大开发,现在是时候了”。E从十来岁唱《黄土高坡》时起就向往那黄昏下寂静寥落的苍凉,于是他老早就托黄钟帮他在他市里找了家医院,准备到那儿实习去。
肖柯沉默良久,说“要不你去我那儿去吧”
E很惊诧的看着肖柯,这么久了她还是头一次说起她家那边的事儿,她对她的家事一直讳莫如深,E除了只知道她在哪个省市外,别的一概不清楚,这次她主动邀请他去她家那儿,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不比E要去大西北的决心小。
“实习又不是工作,演习而已,呆不习惯抬脚就溜嘛”。E以前开玩笑说要去肖柯家过门,肖柯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但真要他去,他还有些顾虑,并且E有了离开肖柯的想法,温柔乡呆久了,感觉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他想寻找新的内容。
“一定得去呀”肖柯还是希望E改变主意,那地方鸟都不下蛋,去那里还不是中药铺里买药—自讨苦吃。
“也不是非去不可,如果老钱给分个好点的实习单位,就听学校的安排”。这也是E的另一种打算,自己找实习单位实习费是一千二,学校分的话自己只出四百,划算,第二是E也不想让肖柯过多的担心,至少是眼前。
不久实习科把实习单位分下来了,钱掌柜给了何小川一张纸,叫同学们先自己选择,但最后得由他“充分结合学生各方面素质来进行调配”。E填了Y市二医,一所二甲医院,对于“面向县乡级培养方向”的临床专科生来说,这是个适宜学习的地方。
傍晚,E跟王思成他们围在一起闲侃胡吹。
“老钱找你,十楼办公室”何小川对E说道,见E手中有个黄澄澄的大鸭梨,说“快去,老钱找你有急事,梨子我先替你看管。”
E稍一愣神,把梨扔给了何小川“给你,它的所有权归吴洁,你要有什么想法得跟她交涉去”。E站起身来,对王思成说“我看到它的第一反应是树根在化肥的作用下是如何把阴沟里的臭水转化为梨汁的。”
“他这人心里就这么阴暗,何小川,你说你见到它的第一眼是怎样的一个想法”王思成极不认同E的观点。
何小川把梨在手里转了一下,说“假如它的农药残留没有超标,我希望能消灭掉它。”
“怎么就不会想到‘孔融让梨’呢,老祖宗的优良品性,说忘就忘,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呀”王思成边说边叹气。
何小川没理王思成的感叹,问吴洁“你不反对由我来把它处理掉吧。”
“除非你请我吃饭”一旁的吴洁说道。
“吃饭好说,但你不能用它来作为交易,要不就伤感情了”,何小川心说这女人也太吝啬了,剥削她一只梨还得费这么多功夫,上次的麻将事件时该把她给卖了的。
“她跟你说着玩的,不就一只梨嘛,能值几何,想吃,你就下口,吴洁,你说是吧”王思成帮上了腔。
吴洁在心里暗骂王思成,脸上却是嫣然一笑,说“吃吧,带来还不就是吃的。”
王思成马上掏出把小刀“坐地分赃,见者有份。”
“梨是不能分的”吴洁Сhā口道,不能避免让人占便宜,也要尽可能让少的人受益。
“去,什么叫不能分梨(离),我就不信那个邪”王思成说完把刀给了何小川,他以一个唯物论者的勇气,抛开禁忌,分得了一半“阴沟里的臭水”。
教学楼的电梯禁止学生乘坐,E爬到十楼,已是气喘吁吁。
钱启山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一眼E,带着一脸的惯笑。
“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一下实习单位的事,Y市二医六班有两个同学也填报了,他们的总成绩是在你之上的,所以你是否考虑一下别的医院,像J城中医院,那儿还是有名额的”。钱启山说完望着E,一副完全征求E意见的神情。
E爬到一楼就猜到了钱启山这次找他的目的,老钱平时是不惹他的,找他就准没好事,E心想老钱啦老钱,你终于还是出手了。
“我听说中医院一天到晚没两个病人,我不想去那里,如果不能去Y市二医,就不要给我分实习单位了”,E有备而来。老钱你也别神气,想压迫我,没门。
“这事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是综合考虑的结果” 钱启山照旧面色祥和“你说中医院一天没几个人,那不早就关门了,你还是回去仔细想想。”
E心想我进门之前就想好了,我是不会像你低头的,于是一脸决然,昂首出了办公室。
钱启山望着离去的E,浮过一丝不宜觉察的冷笑,在J城,想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学校有专升本的考试,E开始有那么点意思,临床专业没有个五年基本上是没有出路的,后来一想还是断了那个念头,先不说报名对成绩的要求,听说考上了除了两年的学费外还得另交一万的转校费,这个自己就有点承受不了,再说本科毕业后工作仍是一个问题,还是省了那两百的报名费。E鼓吹肖柯去报名,说你安心的复习,考上了我毕业后给你寄钱,你不要有什么感情负担,这是我自愿的,到时你毕业了要觉着我没出息配不上你了你说一声,我就消失,决无二话。E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你真要是心有所不安,有钱了就数上利息一起还我我也不推辞。E以为一个人决定了去做一件好事,如果出于自愿,就把他当义务完成,不应求回报,所以E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动情之处,肖柯听了却红了眼圈,用手捂了E的嘴,E最后那句话才没说出来,显然这种点到为止的效果更为理想。后来肖柯问起实习单位的事,E说有可能去Y市,E觉得在这个时候谈大西北有煞风景,肖柯一听Y市眼睛一亮,说那里很好呀,我有个室友也要去Y市,就是你说的那个拉面条似的女孩,以后在那边你可要多照顾她啊。E说去不去还没定呢,肖柯不乐意了,说放着国家级的旅游城市不去,偏偏想要去大西北,白天有沙尘暴,晚上能把人冻成冰棍,不是馒头就是面条,到明年回来你才变得根拉面条了,我不让你去那里。出于对自己所爱的人关心,肖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否定了E要去大西北的想法,她以为Y市才是明智的选择,如果E要一意孤行,她就会果断的采起单边行动,中止与E的一切往来。E听了一时追悔莫及,老是改不过来说话要防着别人一手的毛病。
其实E不是不想去Y市,正如肖柯所说,那儿自然环境好,人文环境也相对熟悉,重要的一点是可以省八百块钱,但这得过钱掌柜那一关,钱掌柜那边的意思很明显,去Y市没问题,问题是你得做出点让我满意的举动来。E思来想去,决定去*钱掌柜,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并且E虽然痛恨这种行径,但据他所了解,这将是今后社会生存的一项基本技能,天下乌鸦一般黑,就你一只白的你最后不全秃了保不准就逼得你落个跳汨罗江的下场,这回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再者搞这种事也很刺激。
E问何小川钱掌柜的住址,何小川详细的指明了路径,E还是有些糊涂,何小川就画了一张图纸,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E到A街买了一瓶三星茅台和一盒茶叶,于傍晚给钱掌柜家里去了个电话,是师母接的,E因为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手法生疏,一紧张把“我是钱老师的学生”说成是“钱老师的同学”,搞得师母一阵紧张,在那边没了声音。E深呼吸一口,控制好心跳,组织语言赶紧纠正,师母才松了口气,叫钱掌柜接电话。钱掌柜问谁,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好了。E咬牙切齿,心里骂他老娘。但嘴上还得装孙子,说我不是学费没交嘛,我过来想问一下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E放下电话,按图索骥,找到了钱掌柜的家,钱启山紧盯着E手中的袋子。E进得客厅,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钱掌柜叫E在沙发上坐下。E问了一下没交学费可不可以下去实习,其实E已经让肖柯给他买了一本实习手册,你不让走他也得走,钱掌柜说原则上是不可以的。E就述了一下苦,说今年家里庄稼欠收少收了三五斗,畜生也不听话老病怏怏的卖不上价钱。钱掌柜又看了一下茶几上的袋子,两件物品的包装还是挺上档次的,说既是特殊情况我跟系里反映一下,你多少交一点,三千五千,剩下的明年返校再交,学校也不是没有人情味的,又说了些下去了要安心实习、好好努力之类的废话,E敷衍了几句,不知说啥也不再说啥,就瞅了个机会,起身告辞。
“东西带回去,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呢”钱掌柜站起身来,对着茶几上的袋子假惺惺的说。
“老师辛苦了,一点小意思而已”E赔笑着直取大门“钱老师您进去吧。
钱掌柜停在门口,说“Y市二医挺适合你的,下去可要用心些”
“让您操心了”
钱掌柜关上门,E长吁了一口气,想想干的这龌龊事,心里陡升一丝悲哀。
梨花雨
就在下去实习的前一个晚上,01级的学生发动了一场骚变,直接原因是不退实习费一事。学校规定自己找实习单位的学生可以退三百块钱,按去年惯例,那三百块钱会被抵来年返校办理毕业证时半个月的住宿费。于是学生要求在下去之前就退给他们,但学校对此要求并不予理会。几个社会活动活跃分子围在一起一讨论,得出肯定结论:关于退钱只是一个障眼法,钱到了那群人手里就是肉包子进了狗的嘴里。几人越讨论越是激愤,直至暴跳如雷,决定行动起来,于是一场骚乱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派两个兄弟了提四只装满开水的开水瓶到顶楼往下扔,一次两只,在听到四声爆响后由他们在下面各层纠集人手呼应。趴在阳台上“噢噢”的喊叫,摹拟氏族部落时围攻野兽时发出的声音,极富感召力,几分钟后二号楼的男生倾巢而出,挤在阳台上使出吃奶的劲,公鸡打鸣般伸了脖子的啸叫,一时间是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事前在七班钱启山曾放出话来,说每年下去实习前的这段敏感时期总会有一小撮不安定分子要闹点事出来,到时你们就呆在寝室里,千万不要起出来哄,否则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们。天闷要下雨,人憋要出气,学校也知道在他们两年的压榨下学生积怨已深,不免会出现些变故,这也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的。钱启山企图七班做良民,一可以显现自己管理有方,二可以达到削弱敌阵有生力量的目的。熟料这班年轻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乱,老早就在侯着这一刻,岂有置身度外之理。二十来人跑到阳台外吼了一阵,觉得不过瘾,就收集寝室里撞击地面时有良好碎裂声响的东西往楼下砸,然后又打开收拾好了的行李,王思成的米老鼠闹钟,E的玻璃茶杯,贾一道他女朋友送他五寸高的水晶情侣像,都先后一一躺在了下面院子的水泥地上,大鸟手上缠了条毛巾,说了句“物质的东西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跑到厕所里敲玻璃去了。还有人扔点燃了的书,棉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战争的躁动。黄钟说想办法跟“基地”联系一下,让他们发点火药过来一举荡平医学院好了。
一号楼的女生很快也响应起来,打开平时一般紧闭的后窗,跟着尖叫,也不时的飞出几只开水瓶,如此一番推波助澜,群情愈发激昂,开始砸起椅子、桌子、日光灯来,局面已趋失控。
宿舍管理员跳了出来,站在下面破着嘶哑的嗓门叫道:“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一届的学生,想造反了是吧……”,还待多说几句,一张桌子“啪”的一声瘫在他前面不远处,他赶紧龟缩到大铁门旁的小屋子里去了。
“砸死他,砸死他个狗娘养的”有人大喊。这并非是兄弟们砸红了眼,对这个宿管他们也是痛恨已久。医学院的大人物得罪不起,小人物也不敢惹。每次晚归的学生都要站在铁门外奴颜婢膝的说尽好话,哀怜乞求,只差没跪着叫亲爹了,这老家伙却挺在他那窄小脏乱的床上就是不动。然后等到你把那把两三斤重的大铁锁在门上叩得震天价响,他才慢吞吞的拿了一大串钥匙骂骂咧咧的出来,递过一个登记本,这时你又得装孙子,否则他就跟你耍横,不给开锁,跟大扫荡是闯鬼子的关卡似的艰难。今晚他想出来抖威风,有点不识时务了。
接着过来的是保卫科的人,拿着大电筒在楼里扫来扫去,只见几层楼的阳台上都是人,叫喊声一阵盖过一阵。开始他们声色内荏的叫几句,还试探着进到院子里去。谁知话音刚落,就引来一波更强的骚动,像给注了一针强心剂似的,于是迅即退出门外,遥观其变。
作为院领导层,第一个到的是三合板。三合板一贯作风强硬,铁着脸一步跨进院子,在下面训斥。虽说坊间对三合板的人品评价较为正面,但毕竟是利益对立方,加上失控群体意识的影响,一只开水瓶毫不客气的在他眼前发出闷响。为安全着想,他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也败退到了铁门外。这时的铁门口积聚了不少院下层,在隔门观火。
王义是最后到的,他的大奔直接开到二号楼的大门口,车灯耀眼。他下车后瞟了一眼门口处的那帮手下,缓步进到院子,深入中央,清了清喉咙,摆开了架势。随即一连窜恶毒阴损的词句从他口里滚滚而出,初始声音虽微,但富有穿透力。在这方面他浸淫日久,让01级的学生着实领教到了他那深厚的“民间语言艺术”的功底。跟何小川拔胡子一样,骂似乎已成了他的一种嗜好,一种精神寄托,在脏言秽语中他能领略到一个老年男人的生活*。一号楼在他一句“不要脸的表子”声中首先溃败,关上窗户,全面撤出战线。王义对此很满意,集中火力对二号楼继续发挥着语言的最大杀伤力。二号楼的男生壮着胆子跟着对峙了一阵,甚至有人豁出去了跟着对骂,但这只是让王义更加的亢奋,最终一个个都败下阵来,最后在他的骂声中二号楼也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那苍劲激越的声音。最后他一挥手,率领三合板等一干人去查寝。二号楼经过这场浩劫,已是满目疮痍。学生们都静悄悄的躺在床板上,王义说好呀,到时是看你们狠还是我狠,这些被毁的财物我会叫你们双倍赔偿的。
谁也不曾想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哗变居然是在王义的骂声中平息下来的。同学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色灰败。
次日,E早早的起了床。外面下着毛毛细雨,E拎了个箱子独自出了二号楼,二号楼的院子里一片狼籍,跟过了日本兵似的。
主教学楼的旗台旁停了两辆中巴车,已经围了一大堆的人。E上去一问,是去Y市的,一辆拉人一辆拉行李。E把行李丢到行李车上,在另一辆中巴里找了个靠窗的坐位坐下,看着外面没话找话说的离别的人群。
E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下了车一看,是一个撑着小花伞的女教师。E上去问什么事,女教师问他是不是去Y市的,交五十块的路费,然后拿笔在一份名单上勾了一下。
去Y市市场价火车十块,汽车三十快,学校收五十。E嘴张了一下,最后却没有说什么,掏钱把盘缠缴了。
因为明年的此时还会见面,送别的人并不见如何的悲凄,面相平和,也或许是在这鸟地方呆腻烦了,离开这里反而是一种解脱。
E重新回到坐位上,闭上眼睛,作逍遥状。两年时间苍驹白狗都不曾见,跟打了个盹似的,梦都不真切,醒来留下些莫名的怨恨,来了又走了,没有更多的感觉,这就是J城。
“你怎么坐在这里,把柯柯一个人丢在外面”。E睁开眼一看,是拉面条。
E赶紧随她下了车。他是领教过她们的厉害的,这群女人在对待男人时行动出奇的一致。
肖柯撑着E送她的那把伞,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去参与她们那几个室友的激动。
E没有告诉肖柯他什么时候离开J城,并不是他忍受不了离别的悲切,他想悄无声息的在J城消失,他喜欢这种离别方式。但他忘了拉面条,这使他的计划落空了。
E走到肖柯跟前,装出一副意外惊喜的样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怕打扰了你才没跟你说我今早要走的”
肖柯脸色不太好,在阴沉天色的映衬下,更是另一番的凝重。E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肖柯哭是不出声的,那泪水是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落,这最让E受不了。E一见眼泪,顿时六神无主,早知这样,早上就该打电话把她叫出来的。E四下瞄了一下,说“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让人瞧了多不好”。E一说完肖柯不但没给刹住,反而更无顾忌,也不知是想起了小时的什么伤心事,连手中的伞都开始不稳了。E见状不妙,就接过她手中的伞,靠近些挡住她前面,不停的用袖子给她吸掉脸上的眼泪,然后焦虑的等她感情平静下来。
肖柯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女孩,不大会就收住了眼泪,E总算松了口气,他现在只希望在他离开J城前就保持这种状态。他不再说话,尽可能的避免对肖柯任何刺激。
那女教师终于在叫喊着去Y市的要出发了,四面八方的人都立刻扑向车门,E在肖柯的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了句“记得给我写信”,尾随众人上了车。女教师则和另外两个带队的实习科的男教师坐了辆小轿车在前面开道,破中巴突突的喘了几口粗气,ρi股后面喷出一股黑烟,缓缓的开动了。
靠窗的都在拼命的把窗户拉开,摇手完成最后的告别仪式。E回头望了一眼,肖柯还定定的站在那里,伞斜斜的靠在肩上,E想起了一句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心里涌出一种感动,如果自己能照顾这个女孩一辈子,带给她快乐,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E叹了口气,或者肖柯注定了只是他今生一段忧伤的回忆。
又到Y市
然而令E没有想到的是,此次一别,当再度相见时,两人已是形同陌路。
车子一路劈噼里啪啦的发出金属撞击声,爬坡的时候,它的表现只略胜于那种已是罕见手扶拖拉机,轰轰声中还夹着爆响,随时都有停下来的可能,E担心它一口气接不上就得下去推车子,跟着紧张,但每次它都奇迹般的挺了过来,最后总算是驶入Y市地界。
“车子像是没劲了,挨过了今年一定得报废掉它”开车的师傅对这速度也颇有点内疚。
“没啥,轮子还能转,春运我还指望着捞它一把呢”售票员答到。
师傅一采油门,车子剧烈的抖动几下往前蹿出了几十米。“十多年了,有感情啦,当年买的时候还是六七成新,我也正当年壮,如今车旧了,人也老咯”
两人在前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忆着他们人车三者的革命历程,后面坐着的女生也在叽叽喳喳,一扫离校时的离愁,还不时的发出欢笑。男的则像霜后的茄子,一个个蔫头蔫脑的靠在椅背上打瞌睡,这车子的摇晃能在梦境中给他们带来婴儿时摇篮的回忆。
爱情就像精神的海洛因,让人欲罢不能,E需要自由,平静,以及孤独。王思成说“凡人无聊,伟人寂寞,圣人孤独”。E不是圣人,但E认为自己需要孤独。
学校在Y有三个实习点,中巴只负责把他们送到Y市中心医院。车子在一栋宿舍楼停下后,师傅虽然没有说要赶下一趟生意,但大家还是跟抢免费救灾物质似的,眼疾手快的卸下各自的行李。拉面条在中心医院实习,E放好自己的东西后,帮她把大包小包全部运进宿舍,拉面条并不道谢,还意味深长的注视了E一眼,E赶紧陪笑。拉面条说有时间过来玩,E说好的,你有时间你也常去我那边。
剩下的又兵分两路,一伙去二医,一伙去肿瘤医院。带队老师要去跟医院交涉,就吩咐他们打的先到各自的医院去等着。大伙并没有动,领头的男教师说打的费我回了给报销,两伙人听了才行动起来,统计人数,看要多少车。因为二医在Y市的最边缘,男教师说二医的可能时间要晚点,到了医院别乱跑,要注意学院的形象。
于是E跟随二医的队伍坐上的士,朝二医进发。
据同来的同学说Y市政府准备注入巨资把二医改造成一所干部疗养院,可见其环境应是相当幽静了,但E担心它地理位置的偏僻影响到病源,不管在哪个科室,实习绝对是需要大量临床病案的,否则就达不到实习的目的。出租车见缝Сhā针,很快驶出市中心区,司机一踩油门,以四十码的速度直接开到了二医住院部前的小广场,实习小组长付了车资,其余人则搬行李。女孩子带的东西平均是男生的一点五倍多,七八个人的东西在地上码了两米长:各式密码箱,民工大转移时的那种尼龙袋,还有日用器具等,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禁要拿眼瞧他们几下,他们只在电视中见过难民。
还好天气已放晴,几人找了场地边供病人出来散步休憩的石桌椅坐下,等待老师过来与院方办理手续。女孩子拿出零食,围着圆桌边吃边聊。因为来自不同的班系,几个男的或蹲地上,或靠树站着,或上去与女生搭讪。女生们倒也大方,招呼他们分吃零食,说些玩笑。
下午一点,还不见实习科老师的踪影,亦无联系电话。医院里显得冷清,不见几个医生,病人也少。期间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四五十岁的阿姨在不远处观察了一阵,然后过来问了情况,听说是来实习的就说去跟医院反映一下就消失了,后来也不见有下文。
首先是女生们按捺不住,叫男的看住行李,她们先去找地方吃饭,说完挽着手一字排开扬长而去。几个男的对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那个实习小组长坐到凳子上,一甩鞋子(他是从学校穿拖鞋过来的),把脚撅到石桌上,夹了跟烟,吐一口用四川话骂一句格老子的。其余几个也很快加入进来,骂得颇为投机,就渐渐的熟了,知道“拖鞋”的名字叫种边城,挺怪的一个符号,临床专业。另外一个台湾偶像剧的长毛男叫阿处,也是临床专业。还有一个口腔专业的四眼仔范剑。种边城与阿处不在一个班却是一个班主任带的,都是因经常“违背其领导意志”而被发配到了这儿的。E听他们这么一说加上现在的所见就觉得二医不怎么样,心里更加的恨起钱启山来,在一旁闷闷不乐。
约莫半个时辰,女生们回来了,有笑有说,可见中餐吃得很愉快。她们见了四个男生手里都夹一根烟,桌上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烟蒂,种边城又一副邋遢相,就一脸正义的谴责起来。种边城说格老子的呆半天了鬼都不见一个,还形象个屁。该你们守这儿了,哥几个早上只空腹喝了杯奶,肠子饿得都打结了,要下去吃饭。那女生顿时愤怒,说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还是我们的组长嗳。种边城对她的指责都懒得理会,站起身就走。
出了医院,四人眼珠子朝街两边乱扫,见了饭馆就冒绿光,摇晃着走进一家家常菜馆。老板拿过来一张菜单,上面满是油污灰尘,字迹隐约。种边城接过来往桌上一扔,说三荤一素一汤,五十块以内,什么最快就上什么。老板听了进了厨房,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给每人倒了杯茶水,色泽暗黄,还悬浮着一些细沫,不知是茶渣还是污垢,几人没功夫去考究,一饮而尽。第一盘菜上桌,八只眼睛立马散开寻找饭碗饭桶,然后一声不哼的各自闷头往嘴里扒饭,夹菜,三两下菜就见了底,渣滓和几滴菜汤被种边城用筷子贴着盘底一扫,尽收碗里,又猛的送下几口饭,接着把饭盛满等第二盘菜。小姑娘在靠旁边的桌子站着,望着这些人走马灯似的往那边的饭桶跑,睁大了水汪的大眼。等到第四个素菜上桌,每个胃里平均填下去了四碗。有人开始打嗝,望着青菜他们没再动筷子,每人舀了勺汤漱了漱口。
种边城嘴里衔了根牙签,叫老板结账。AA制,每人九快五。老板收了钱,不敢说“欢迎下次再来”例行的客套话。
种边城问去那里,阿处一裂嘴,样子憨厚,反问道“你说呢?”
“找网吧”种边城说道。
阿处听了表现出英雄所见略同的嘿嘿一笑。
也许是种边城对电脑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找到了一个网城,在一菜市场的二楼,离二医七八百米。正是双休日,人特别的多,后来他们才知道两百米开外就是Y市的一所大学。网吧嘈杂,弥漫着那股特有的混合异味。四人在网城里转悠了一圈,见了个空机位种边城的ρi股不由自主的就粘了上去,ρi股还没落实手就抓向了鼠标。阿处说来瘾了是吧,窝都还没安顿好呢。种边城这才停住了动作,深情的望了一眼屏幕,恋恋不舍的挪开脚步,说今晚要搞不好住的地方就来这里通宵。
返回的路上,种边城和阿处商量着等有时间了到Y市的二手市场买台旧电脑去,按每人出资八百的标准配,只是不知道二医的宿舍有没有接宽带,实习完后以购买价的四分之一处理。阿处说我家离这儿远,运输不方便,你家水路旱路一路畅通,到时就给你。种边城想了想,问范剑要不要,范剑说要看配置。种边城问E,E说自己打算毕业后五年内不回家也不成家,台式的恐怕不方便。一直到了医院,这台未来二手电脑的第三手主人还没有着落。
女人和东西都还在,这说明了实习科的老师还没来,阿处掏出手机说快四点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医院的兔子房
女人和东西都还在,这说明了实习科的老师还没来,阿处掏出手机说快四点了。
“格老子的,他们三个这是上哪鬼混去了。阿处,你打个电话联系一下这帮狗娘养的”种边城心里冒火。
那些女生虽觉得种边城说话难听,但没有人出来因为他触犯了师道尊严而鸣不平。
“我没号码”阿处说道。
于是几人又开始找电话号码,一个女生找出了一个,阿处拨过去,结果是关机。
大家开始浮躁起来,几次有出租车停在小广场,但下来的人总不是他们想要见的人。
就在他们的多次失望后,一辆出租车在小广场上掉了个头停下,出来一男两女,就是上午把他们扔下不管的实习科老师。
大伙围上去,男教师说在肿瘤医院遇到了点麻烦(后来他们才知道下午肿瘤医院因有人不满住宿条件跟实习科的老师闹翻了,僵持了好久,还回去了两个),说完去找医院医务科的人去了。很快就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与实习科的老师一起出来了,双方也不只是初次业务往来,主要负责人一见把人一点钱一算事情就办妥了。那女人姓周,医务科科长,她把人领到住院部的后面。医院地势呈三级梯形结构,最上一层的东西角尚没有开发,现为一片绿油油的菜地。经中层内科住院部沿小路上行两百米,靠山脚处可以见到一排一层五六十年代建筑式样的矮房子。墙土剥落,窗棂腐朽,墙根下长有一丛丛的野生植物,一片颓败景象,大家每向前迈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
进入大门,可以看清这个呈长方形的封闭式院落结构:南北是两排鸽子笼房子,东面是厕所,西面为一堵单墙,墙下有四个水龙头的水池。矮房子里阴暗潮湿,破旧不堪,除了几张双层铁架子床,别无他物。周科长说环境是有点不尽人意,但没办法,以前的宿舍在非典时被征用,现在还没解冻。男老师说学生嘛,是来学习知识的不是来享福的,这条件比起以前我们住的要好多了,他们该知足了。
同学们听了都默不做声,脸上挂了层霜。
“这么大的医院,难道就不能找个出比这里稍好一点的地方吗,这儿未免也太差了点吧”E心里早就不满了。
周科长一听,有些不快,说“这里后面是长江,又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可是个学习的好地方啊”
“作学生的还讲什么条件,要你住你就住”一个女老师教训到。这女的也只是刚毕业两三年,就开始装起辈份了。
“你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不想在这里实习就滚,没人留你”男教师面露凶光。
E一声冷笑,撕开了脸说话也就无顾忌了“我还真不想呆这里,你们就不一破毕业证吗,我不要,我两年学费还没交,值了,你也别横,走就走”
男教师一听身子骨虚了,像个体质虚弱的暴徒用枪对着一个强健但赤手空拳的对手的头颅,正当稳操胜算得意洋洋的一扣扳机时却是一声空响。他掏出手机,声音发抖“是实习科吗,有人不实习了,你把名字划掉”
“两年了,一开始我就上了你们的当”,E恶狠狠的说完,扭头就出了院子。
暮色已降临,E站在门外,望着远处Y市的灯火。
“算了,上学校的当也不是第一次,这一次也就认了吧,再说这么晚,能上哪儿呢”范剑跟了出来,劝E留下。
E想起了肖柯,想起了给钱启山送的礼。其实E并不在乎住的地方有多差,他不是受不了苦的人,他只是对学校的作为不满。
种边城也出来了,说“你就将就一下,来来回回的车费也不容易”
E发泄过后,平静了下来,跟种边城回了鸽子房,一声不哼的把四百的实习费给了男教师。男教师收了钱,脸色转缓,又给实习科通了个电话,还安慰了E几句。人就这样,柿子拣软的捏,只有比他更横,他才会罢手,去捏别的软的。
北厢房的男生宿舍晴天白日下都得拉灯,墙壁上有水流过的痕迹,一碰石灰就整块整块的脱落,墙角处是密布的蛛网,后窗外是阴森的杂木。女生的南厢房因为朝阳,光景略好一些,但也不容乐观。门锁如同虚设,老鼠都能撞开(在鸽子笼周围这种动物呈广泛分布),三次后就对不上锁眼,手一松它“嘎吱”一声就自动开了,跟《聊斋》里的鬼屋似的。第二天几人凑了钱买锁买灯管,男的在外面找了转头乒乒乓乓的开始修缮,女生就收拾房屋整理床铺,完了后就过来欣赏这几个手持新石器时代工具光着膀子吆喝着号子的爷儿们热火朝天的造巢垒窝。火光迸射,响声震耳,砸完了自己的就去砸女生的。阿处嘀咕说就这条件还买电脑,人脑都不安全。
忙了一上午,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才提了冷水在那个最原始的茅厕里冲了澡,E都怀疑把他们安排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他们的排泄物:给鸽子笼周围的蔬菜提供有机肥料,用以生产纯正的绿色食品。
后来他们得知,这排鸽子笼有个名字叫兔子房。是以前医院喂了兔子的,是用来做试验还是租给别人搞了养殖业的就不得而知,兔子房后面是个码头。兔子房周围全是菜地,每天都有三四个菜农过来务活,包括那天过来询问的那个阿姨。她属于医院后勤编制,实习生的生活问题就由她负责与医院沟通,她在这里也开垦了几分地。菜农们拧开了他们的水龙头用来灌溉,并且掏粪施肥,这种泥土的气味可不仅只是一个关于丰收的带有诗意文学概念,它严重的降低了兔子房的空气质量,南厢房的女生更是怨声载道,只得整天关了窗户。还有那条通往兔子房的小道,只有一个路灯,隔三叉五的还瞎着,听说就这一段以前发生过*未遂事件。男教师临走时曾未雨绸缪,嘱咐过如有女生值夜班男生就有去接送的义务,当时几个男的还以为可借此之名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却暗藏这么一层凶险。
不几日,兔子房又进驻了另外两个学校的实习生,兔子房顿时热闹起来,菜农们也高兴,无机肥又多了,菜今年准又是倍儿的绿。
关于下医院实习的事,E看过一个实习生写过的一句心得“甭拿自己当人,当孙子”,系里开动员大会时E躺在床上没去,无非是要你如何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班里也组织过讨论会,每个学生上去轮流发言,E只说了一句话“离开J城,离开这里,我很高兴”。大伙儿本以为他会一套一套的来,他们知道这家伙会编,没想到一句话就下了讲台,有种拉了屎没擦ρi股的忧心。但回头一想,这几天的兴奋,不就是这么个大家心里都明白却谁也没去说破的原由吗,学徒的身份再孬,也总会比在医学院做学生好。
到二医的第三天,E他们就下了科室。第一次是周科长亲自把他们交到各科主任手里的,E的首个科室是肿瘤科。二医的特色科就是肿瘤和呼吸内科,这两个科室的医生一个比一个牛。那主任对周科长点了一下头,这时刚好一个女医生经过,主任就叫住她,说李医生来实习生了这个就交给你了。那李医生上下看了一眼E,也只点了点头,然后抬腿就走。E穿着他的大号白大褂,跟个江湖道士似的赶紧跟上。
实习生要老实做人,尽量装孙子;勤快谦虚,打扫科室卫生,抄写病历,查房时纪录好笔记;积极主动,不懂就问,医生与实习生没有厉害关系,一般只要想学他就愿意解答;守时尊师,这是个态度问题,师徒关系好一切都好。实习就好比下水游泳,你在岸上背熟了一整套的技法,但最终你得跳到水里去挣扎。有人说在学校里尽吃鸭蛋,实习时勤练恶补一年照样可以成就一个好医生,这观点实有欠妥之处,理论与实践好比人的两条腿,哪一条短了你都休想跑得快。
E看过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对癌症病人有一定的了解,但实际情况还是远出乎他的意料。他们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病号,来医院也不是一两次了,看上去与别科室的病号无多大区别,看不到惊恐和绝望,大约是麻木了。死是必定的,问题是能否争取多活一天,争取减轻些肉体上疼痛的折磨,一个问题一旦有了结果有时会变得更简单。而在医生眼里,一个生命就只是一本薄薄的病历夹,一个按病房床号分配的号码,人死了号码还在,等着下一条命来重复。在这个病历退换的过程中,沉淀出来的是医学临床经验与经济利益,这就是一个生命的意义。
肿瘤科经常死人,护士从病房里搬出一堆床单,十有*是又玩完了一个。很多人E都忘了,但他一直记得三个人。第一个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肺癌晚期男性病号,退休干部。戴副老花镜,全白发,甚是健谈,病情轻微一点时张口就是一段,大多是事实评论与道德观察。语言风趣,带有浓郁的古文风调,显然有过良好私塾教育的经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睡觉时蜷缩着身子,如弓形,到不是从生理角度所虑,实因胸痛所致。大部分时间佝偻着背坐在床上,用一个横断缠有纱条的T型短棍抵在胸口。后来因病情发展,又在喉咙处开了个洞,Сhā上了铁管,用以吸浓稠粘痰。E是看着他死的,好久断不了气,断不了气就得抢救,实行心肺复苏,肋骨都压断了。喉咙咕噜咕噜的响,大概是想交代些什么,但那根铁管使之成为了一个秘密。老伴签字放弃抢救,他脸上的痉挛的痛苦最后慢慢的舒展,E和老师就退出了病房。第二个是个新病号,那天值早班,住院部外面围了一群人,还有一辆警车。E过去一看,地上趴了一个人,头部位置有一摊血,科室的护士长正在用纱布缠脑壳:跳楼自杀身亡的。护士长后来上班时边吃茶叶蛋边描述道“颅骨碎裂如豆腐渣,脑浆如豆腐脑,软软的还带着温热,清理时心里一直麻麻的”。第三个E是听同科室的实习生说的,那人不是李医生的病人。此人在被确诊为癌症后跑到兔子房后面山上跳长江,结果被树枝挂住了,又多活了些时日。
适应了实习后,新奇感开始消失,日子复又转为平淡。肖柯寄来了信,诉说着自那个毛毛雨的清晨及后来的相思之情,E以没有找到邮局为借口没有回信。
一天下午,E在广播里听到一款手机降价的信息,一口价888。E就记了地址,邀了范剑,以“一口价”买下了。手机在大学生中已开始普及,再说毕业了找工作必须得有这么一物件,迟早是要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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