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绕过占据近一半空间的大型货箱,就见领先一步的保安和刑侦人员停在那里,背影绷得死紧俱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十几米开外的狭隘处有两个人,一蹲一卧,瘫倒在地上的人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蹲着的那位面朝众人…
听到动静那人抬起头,略略昏暗的光线下,陌生的脸难看得几近惊恐…
又冷又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101第一百一章
(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现场气氛彷如陷入真空,直到蹲在地上那个陌生人浑身猛地一颤,整个人往后坐在地上,之后他把双手举到胸前拼命乱摇,嘴里吱吱哇哇惨叫,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ww
此时,昏暗的天光下那人的双手暴/露出来,箕张的十指间有浓腻液体滴落,更为厚重的铁锈味随着他惊惶无比的动作在空气中弥散开。
刑侦组那两人方才反应过来似的疾步扑上前去,嘴里喊着‘不许动!把手放在地上!’手一面探到腰间,拔/出佩枪;随后,那名陌生人被枪支指着要害部位控制起来,刑侦组一人看着他,一人蹲下去察看。
而留在原地的两名保安则返身护在迹部景吾周围,同时打开通讯器向酒店报告。
现场顿时显得有点混乱,迹部景吾趁着没有旁人注意侧首看了眼三条樱子,而后微微怔忡;在连空气都显得压抑的此刻,她的表现令得迹部景吾格外讶异,那样低眉敛眼却并非事不关己,神色间反而透出一丝释然的样子…
迹部景吾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被三条樱子的异样神情惊得一震————她连看也不看那里是因为早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联想到先前在酒店内三条樱子的表现,迹部景吾潜意识收紧搭在她肩头的手,心下开始飞快盘算起对策————倘若这又是她的兵不血刃,面对警方时他又需要做什么才能保证不遗留任何蛛丝马迹。
下一秒她有所察觉的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略略昏暗的狭巷内,迹部景吾看到三条樱子缓缓勾起嘴角,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流动,却看不出半点慌乱或者隐瞒,竟是坦然自若。
随后,三条樱子的双唇无声开阖,露出的口型是说‘不关我事’?
迹部景吾一愣,定下神来细细看了她半晌,心头复又微微一松,她从不会说安抚人心的谎言,既然开口,那就真的不是有所牵连,至少警方找不到证据。
这样…他就放心了。
暗暗哧哼一声,迹部景吾收紧臂弯将人整个带进怀里,少了方才烟熏火燎的急躁情绪,他也有心思重新关注事发地。
………
两位刑侦人员已经结束最初的检查,上前施救的人员起身对他的同事摇了摇头,“受害者确认死亡,我通知鉴证科直接过来。”
紧接着,两名刑侦人员将现场另一人押到更远些的位置,而后有人开始打电话,此时又听得那名陌生人惊恐万端的喊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是路过巷口看到有人倒在那里…”
“什么?!”那两人双双停下动作,失声惊呼。
“巷口进来躺着个警察…”陌生人似乎终于从骇然中找回神智,说话也开始变得流利。
“真的!我路过时被里面冲出来的家伙撞到,进来一看…”那人边说边从禁锢里挣出一手,遥遥指着通往另一端的道口。
话还未说完,刑侦组两名成员其中一人已经往对方手指的方向冲出去。
“警察…?”迹部景吾压低声音,喃喃自问,视线随着疾步奔跑的那道背影,待得对方转过挡在通道内的障碍物,他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倒在巷口进来?那陌生人言辞中给出的信息量…
有人冲出巷子将他撞到,他好奇往里走,结果先看到警察,再继续走进来看到尸体?也就是说方才他蹲在那里是察看那人的生死情况?
这似乎…是所需时间安排得过于紧凑吗?总觉得太巧…
刹那间,迹部景吾的心思随着收集到线索飞速向外追溯出去,这种条件反射,是从他与三条樱子的交集日渐深厚开始,被随时随地发生的各种意外和天灾人祸锻炼得波澜不惊之后,收获的另一种技能。
————面上可以毫无表情,内里各种吐槽外加天马行空。
反正缉凶惩恶是警方的责任,与之斗智斗勇是三条樱子的恶趣味;她从未落于下风过,他也就偶尔Сhā手助威,顶多忧郁片刻,余下的保持壁上观就好。
………
没过多久,北井燎领着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到,与酒店方面的人员几乎同时抵达,本就窄小的巷子堵得更加水泄不通。
现场很快被安排看守起来,北井燎又分出人手往可能有遇害者的另一处,过了十几分钟,警车与急救车的鸣笛在彼端方向扰得人心神不宁。
在混乱进一步扩大之前,迹部景吾本想领着三条樱子悄悄撤退,至少不要呆在离现场太近的位置,他知道那样可能会刺激北井燎不太稳定的神经…可他的想法尚未付诸行动,北井燎已然拖住三条樱子。
说是拖住其实也并不是实质动作,北井燎只是带着正向他报告的组员站到附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交谈的间隙还不时斜觑三条樱子,竟象是在将案情说给她听。
于是,闷了一肚子气的迹部景吾也被迫把今晚此地发生了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巷子深处的死者是津川,北井燎一组受命保护其安危,不知为何津川却从警方视线内消失被杀死在昏暗巷子里。
经初步检查,津川头部与心脏处各中一枪,几乎是当场毙命,具体情况要等法医解剖后才能得出结论。
从现场出去不远有个拐角,后方十几米即是出口,与一条僻静道路形成交汇,而就是这十几米内倒着巡警,昏迷不醒却还有生命体征。
按照现场抓到的那名陌生人的供述,暂时判断是凶手开枪后逃离的途中正面迎上那陌生人,对方觉得事有蹊跷入内察看,继而被赶来的众人撞到。
至于那名巡警,或者同样是凶手遇到,也或许是更早之前。
………
“巡警佩枪没有遗失,弹匣也完好。”北井燎说这句话时语气与神情有微妙的放松,视线落在三条樱子身上,“若是枪支被夺走再犯下什么案件,对警方来说会是雪上加霜。”
北井燎的目光直勾勾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冷峻,“先是小仓,再是津川;秋元舞子一案三名嫌疑人二十四小时不到死了两个。”
说道此处北井燎沉默下来,身形微动朝着三条樱子迈进一步,忽的又停下来,眉宇间神采变幻不定,“那时候你就说过,连环失踪案真正的凶手不会坐视…这真的是如你所言吗?”
“是你把[凶手自述]给报社的吧?”
“我说过拿出证据来。”三条樱子立刻沉声反驳,同时抬手拦住欲要上前的迹部景吾,抬眼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又满脸讥诮的对北井燎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警方没有顺势布置的意思。”
“警方判定我的揣测有很大可能性,没有向报社施加压力勒令禁载,暗中布置下去严密监视秋元一案三名当事者,现在出了疏忽,怪得了我?”
“如果我是那位…要么干一票大的震惊世人,要么杀掉毁坏名声的渣滓…”
三条樱子的语气甚是遗憾 ...
(,声线沙哑低沉,“怀疑我是凶嫌同时丝毫不差运用我的推测,北井燎,中国有句古话叫‘疑人不用’。”
“真可惜…”低低喟叹一声后三条樱子抿紧嘴唇不再开口,同时她也把目光从北井燎身上转开,低垂眼睫,神色有些疲惫。
她的沉默里多多少少带着点淡淡的怨气,见状,迹部景吾拢了拢臂弯,让她的背脊重新紧贴到自己胸口,面沉如水盯着北井燎,开口道,“没什么好可惜,自作自受而已。”
北井燎的脸色铁青,看起来竟是无言以对的样子;迹部景吾也不再理会他,转而低头关注怀里的三条樱子,“想睡了吗?剩下的我让律师来处理,回去吧——”
“算了。”她仰高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强打精神的笑容,“与其等他们没事骚/扰我,不如一次解决。”
“再等等。”她的身体挣了挣,就着他略略松开的力道回过身变成两人面对面的姿势,踮起脚,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缓缓眯了眯眼睛,“我们果然没有单独约会的运气,真是可恨哪~下次在家里好了。”
下巴被碰触的位置有些麻麻的痒,迹部景吾飞快擒住她不规矩的手,情绪却诡异的由坏变好,“嗯…”
曼声应了一记,他的目光垂落盯着躺在掌心她苍白的手指,顷刻间又心不在焉起来。
“好——呆在家里…”含含糊糊回答她的提议,手举高些,将她的手指送到唇边,张口咬住食指,小心翼翼的磨了磨,“等下就回家。”
回去就不再出来…迹部景吾暗自发狠。
………
当然,所谓‘等下就回家’没那么快实现,在北井燎一行找不出任何理由,继续如苍蝇似的围绕在三条樱子附近之前。
趁北井燎等警方人员继续解决各种事宜,暂时无暇再咄咄逼人,迹部景吾搂着三条樱子蹭到较为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两人静静等着今晚事件告一段落。
又看了一会儿的警方技术手法,迹部景吾目不斜视嘴里却开始询问他觉得疑惑的地方。
首先,“你一早就知道秋元一案会败诉?”从午休时庭审结束三条樱子的态度,迹部景吾可以看得出来,她应该比任何人都不看好警方。
这点很奇怪,虽然三条樱子对警察态度一贯不怎么样,但也并非敌视,更别说秋元一案包括独角兽事件,她由始至终都参与其间,没道理会令得罪犯逍遥法外。
可是午休时,三条樱子很明显流露出失望并意料之中的神色————对庭审结果的失望同时看到预料结局的平静。
“嗯~因为法律不存在模凌两可。”三条樱子低声的叹息。
那么…“你对今晚的事…其实也模拟会发生过?”以所谓‘代入’状态?迹部景吾用‘你是恐/怖/分子吗喂?!’的惊悚眼神瞪着三条樱子。
不料她摇摇头并未开口,抿紧的嘴角明显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迹部景吾只得就此作罢,想了想,冲着被警方重重包围的陌生人抬抬下巴,迅速转换话题,“据说,案发现场的人有相当大可能是凶手,北井燎他们怎么…”
态度不是那么呃如临大敌?问完之后他把视线转回原先的位置。
“你刚才看到了吧?”三条樱子沿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单薄的眉眼映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更显得神情平淡,“鉴证组现场做过测试,如果开枪,那人的手上火药反应会呈阳性。”
“衣服也是,近距离开枪血迹是迸射状,与他供述的上前查看沾染到的痕迹截然不同。”
沉默很久,迹部景吾眼角微微抽搐,“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他的疑惑得到她眼角微挑的一瞥,“个人爱好…吧?”
………
吧你个头!中间那段沉默是怎么回事?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不要随手拈来敷衍别人啊混蛋!
迹部景吾内心忍不住吐槽,额角重重迸出一个十字路口,忍了半晌方才将升起的邪火压下去,阴测测的开口,“最后一个问题。”
你忒的多事!三条樱子无声的白了他一眼,嘴角抿了抿,“嗯?”
“为什么我觉得你象是故意把视线从某个紧要地方引开?”迹部景吾微微倾身,靠到她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你象是有意无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个巡警身上引开?是错觉吗?
许是靠得太近的缘故,迹部景吾明显察觉到三条樱子的气息有片刻的紊乱,然而那份异样转瞬即逝,她的呼吸恢复稳定。
待得他直起身,她的神情仍旧巍然不变,仿佛方才刹那间她泄露出的警惕不过是幻觉。
“巡警的佩枪完好无损,这可是北井燎自己说的,相信他也不会蠢到忘记比对弹道痕迹,结果出来再看。”
“然后?”迹部景吾挑了挑眉。
“自然是正义必胜。”三条樱子弯了弯眼睛,绽开的笑意似是高深莫测。
迹部景吾冷哼一声不再继续好奇下去,将手Сhā/入口袋,摸出手机,调出收信箱内两人还在酒店套房厮混时收到的一道信息,将它举到三条樱子眼底。
“日吉那里发来消息,最后一名当事者三浦,他父亲与美作玲的母亲是异母兄妹,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会被黑道保护。”
………
如果是你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引来血腥,我希望你就此收手。
纵然你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我也希望你能在看完这些资料后,重新设计陷阱,至少,你必须保证自己真的万无一失。
………
三条樱子微微睁大眼睛,象是愣住,手机屏幕亮起的浅蓝色倒映在她明澈的瞳孔里,一瞬间的明亮刺得迹部景吾的眼睛有些苦涩。
他静静望着她,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掩藏在沉默当中。
102第一百零二章
( 迹部景吾原本已经做好要呆在警局迎接圣诞节的准备,甚至连接下来几天内三条樱子会如上次般人间蒸发的情况,也在他心平气和的预料当中;却不想,这次北井燎他们好说话到让人无比诧异。ww
身份暂定为现场目击者的陌生人在警方羁押下离开,横躺在巷角深处的津川也被装入厚黑塑胶袋移走,而更早之前,昏迷在十几米转角外的巡警已送医救治。
巷子深处血案现场的勘查还在进行当中,北井燎却主动开口同意他们暂且离去,当然,那之前需要先提供一份笔录给警方,附加建议是等案情归纳整理出来,要麻烦三条樱子过目且从中寻找线索。
说那番话时北井燎的神情带着些隐忍的谨慎,看他那模样,迹部景吾虽然无法和颜悦色,但也做不到恶言相向,于是只能依照安排和三条樱子一同返回酒店内,毕竟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办法呆在外面办理那些繁琐细节。
一行数人从巷子转移阵地到酒店大堂,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各自的经过详实告知警方,之后收到通知前来酒店的迹部家的司机与保镖也抵达。
从做记录的警察口中确定今晚事件告一段落,迹部景吾略略侧首,看了看十几米开外的三条樱子,发现她与北井燎尚未结束谈话,就打个手势示意司机先去准备。
又过了一会儿,三条樱子的说话声停下来,她与北井燎同时起身;见状,迹部景吾跟着从沙发那里转出来,站在通道上等着迎面走来的三条樱子。
在三条樱子身后,北井燎先扭头对边上的警员交代几句,随即挥手让那人先行离去,而后自己不疾不徐跟上来;迹部景吾的目光越过三条樱子,静静盯着北井燎,看了对方几秒钟,眯了眯眼,却不说话。
少顷,迹部景吾抬手揉了揉挨到面前的某颗脑袋,勾了勾嘴角,率先转身朝酒店大堂出口走,后面,三条樱子顶着满头乱发默默跟随,不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迹部景吾觉得背后那道气息透出点怯懦的意味。
走在前端的保镖推开酒店大堂玻璃门,迹部景吾停下脚步,回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环视身后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落后三条樱子几步的北井燎身上。
空气仿佛凝滞片刻,迹部景吾看到三条樱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瞪大眼睛,随后,北井燎慢慢悠悠赶上来,行进中的步伐跟着停顿。
“怎么了?”三条樱子的神情很是惊讶。
“他应该还有事要和你说吧——”至少我这么觉得…迹部景吾抬抬下巴,低声回答她,眼神仍是停在北井燎脸上。
他观察了好一段时间,从录口供那时起那人就坐立难安,现在也是,眼睛里明显藏着话,方才还打发掉下属…所以,迹部景吾决定给对方机会畅所欲言。
………
“唔——嗯…”北井燎嘴里吱吱唔唔,眼神闪烁不定。
“你有话直说,舌头被猫叼走了吗?”三条樱子双手抱臂,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北井燎低下头既不说话也不肯让出位置,迹部景吾抽了抽嘴角,扭头看看四周,低低叹口气,抬手制止三条樱子掉头走人的举动,“需要我先回避吗?”
“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三条樱子睁大眼睛,问完之后她诧异地转头面对北井燎,“你不会是要向我告白吧?”
开玩笑呢你?————她一高一低的眉梢明明白白表露出内心的不屑。
北井燎猛地抬起头,迹部景吾看到那张脸青白交错眼眸内有极隐晦的挣扎翻腾不息,想了想,他就返身踏出去,又反手将玻璃门阖上,把空间留给里面那两人。
午夜时分天空下起小雪,裹着风发出细细粒粒的脆响,迹部景吾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等了几分钟才慢慢转身,定睛往酒店内看。
沐浴着室内灯火的那两道身影落在迹部景吾视线里,散发出淡淡光晕,他听不到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看到说的那人表情有些焦躁,听的那人面沉如水。
不多时,三条樱子微微抬起脸,背对着光的神情模糊,嘴角笑意却冷硬下来,她扬手似是制止这场谈话的继续,随即径直越过北井燎,推开玻璃门。ww
开阖间室内暖气席卷而出,又很快淹没在刻骨寒意里,迹部景吾往边上退开少许,扫了眼没有追出来的意思的北井燎,挑了挑眉,低声询问面色不佳的三条樱子,“不欢而散?”
“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三条樱子闷声反问,随后她把视野仰高几度,远眺高空,良久,低叹一记,语气有些萧瑟,“把三浦的安全托付给我,真敢想呢~”
她低笑出声,他看着浅浅夜色折入她的眼脸,流光闪烁,明灭间双瞳内似有波澜徒生。
“你不会答应。”迹部景吾心头微微一震,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北井燎也不象那么没头脑的莽汉,是试探吗?”
“呵呵~彼此心知肚明的试探,那有什么意思。”三条樱子收回目光,把脸偏到他这里,“我不明白刑侦组究竟想做什么。”她闭了闭眼,探手寻到他的手掌,待得他反握住,她的五指挤进他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象是要从他身上涉取温暖驱散自身的寒意,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我原以为他们想一面利用一面找机会把我扔进牢狱…”
她的语气有些唏嘘又似是有些迷茫,说到中途就沉默下来,隔了很久也不再继续;见她的表情有些失神,迹部景吾明白她是在做全盘考虑,于是也不出声打扰,只是紧了紧手指,顺势拢着人走下台阶。
他追不上她的思路,却也不愿意强自干涉什么…所以只能静静守着,反正总有水落石出那日,他一直都知道,三条樱子的偏执已经深入骨髓,纵然迷惑也只是暂时。
………………分割线………………
平安夜过后,圣诞悄无声息来临,复又波澜不惊过去。
对大多数人而言,大雪纷飞的年终溢满浓郁的节日气息,迹部景吾这里也不例外,可惜,对他而言,年终还代表着另一重含意————年关,也是全年度总结的日子。
学校、家里、集团内部,总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每每忙到深夜沾枕即睡,各种繁杂占据时间的他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注意旁的。
眨眼间,十二月的日历撕到最后一张,春假即将开始。
………
下午,迹部家书房内,终于从小山一般高的各种文件中抽身的迹部景吾扔掉笔,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长吁一口气。
抬眼看看桌上的台历,迹部景吾呆愣片刻,塞满商业术语的脑海清理出一小块空间,而后他蓦然惊觉,竟有好几天没等到与三条樱子独处的闲暇。
虽然她始终参与在他的生活里,可是两人见面基本上都在公共场合,连偶尔约会也是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比如说…他忙里偷闲送她回家,车上还有司机。
真是…‘比总统还忙。’这是昨日他与她同乘一 ...
(部车时,她瞪了半晌他手中没放下的文件之后的感慨。
迹部景吾对此无法反驳,谁让他家没有兄弟分担责任呢?
相对他的忙碌,三条樱子更显得无所事事,幸好,她似乎很有兴趣终日游手好闲,即使他没空只是将她拎在身边干等着她也能捧着杂志自得其乐整天,丝毫不介意坐冷板凳,否则,相信他与她怕是早就一拍两散。
毕竟没哪个女孩子愿意枯坐整日,没有玩乐也没有社交。
今天也是,早上他出门把三条樱子拎到自己家里,嘴里说不允许她死宅生霉,实际却是将她安置在宅邸内就不闻不问。
怔忡半晌,迹部景吾抬手揉揉额角,怀着少许心虚,开始盘算春假这段时间,是不是要带着被冷落蛮久的女朋友来个旅行什么的。
“旅行的话…去温泉还是去欧洲?”迹部景吾抬头对着空气低声自问,
去温泉,箱根有别墅,他祖父如今正在那里;去欧洲,可以先见见他父母…呃~犹豫片刻,迹部景吾掀开面前的笔记本,打算先查一查网上资讯再说。
反正长辈必须见的,谁先谁后没所谓,倒是…他担心三条樱子的签证会不会有问题,比如说被某些机构卡下来,不许出境什么的。
手指飞快舞动着,迹部景吾登6网球部的聊天室,一目十行找到日吉若的头像,发出信息让对方利用自身便利去查一下三条樱子是否能顺利登机。
按照刑侦组那帮家伙的手段,迹部景吾对能立刻带三条樱子往欧洲游玩一事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事先了解却是必须的。
………
日吉若很快给予回复,等待他借用警务署内部权限查询的这段时间里,迹部景吾不期然回想起平安夜过后所发生的种种后续。
这也是为何如今他还敢指使日吉若的原因————日吉若的兄长隐晦表示希望借助三条樱子做点什么,比如说,在北井燎为首的刑侦组因小仓与津川被杀而颜面扫地的现在,警务署其他人如果抢先一步破获案件,相信对刑侦组的打击绝对巨大。
日吉若的兄长毫不掩饰自身的野心,迹部景吾与之数次会面后也发现,那个男人很适合作一名政客…无谓绝对正义立场,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发现这点之后,迹部景吾觉得与其让北井燎继续纠缠不清,不如与日吉家兄长合作,所谓‘远交近攻’,计划完善的话不但能解燃眉之急,从长远考虑,日吉家兄长将刑侦组收入囊中对三条樱子的安全也有保障。
虽然,如今三条樱子的档案属于最高级别机密,但也不保证哪天就被有心人泄露出去。
迹部景吾很深刻记得日吉若听闻平安夜血案后的言论,彼时,他的学弟沉默很久而后轻轻问他难道不觉得北井燎一行人其实是被三条樱子无形/操/纵着吗?
‘三条学姐行事看似毫无章法,等水落石出细细反思,那些表面上无头厘的行为,其实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部长身在其中没有察觉,北井燎能进入刑侦组哪会是行事冲动的莽夫,可是你看,和三条学姐接触一段时间,他的行为…’
‘难道不是三条学姐用不为人知的手法误导或者暗示,才导致北井燎那样莽撞,半分进退有度的稳重都没有。’
‘部长仔细想想,遇到三条学姐之前,你觉得我象是头脑简单狂妄自大的白痴吗?可是,每每因为置身其间又猜不透她的深意,我才焦躁,然后做出蠢事。’
‘迹部部长,三条学姐就像罂/粟一样…’
………
迹部景吾从沉思中蓦然惊醒,脑海里仍旧残余彼时日吉若彷如叹息的话语,‘她很危险,部长请自己保重。’
保重吗?低头看了看仍旧毫无变化的电脑屏幕,迹部景吾挑了挑眉,身体往后沉入皮椅深处,嗤笑一声。
会致命又如何?三条樱子的危险程度是有针对性的,在她是非观念外的人其实都安然无虑,对普通人来说她比食草动物还安全,是日吉若自己想多了。
不过算了,迹部景吾没义务对旁人解释什么,他自己知道就好;就象今天上午找上门来的道明寺司,借口拜访遮遮掩掩其实还不是来向三条樱子道谢?
想起此刻赖在他家不肯走的道明寺司,迹部景吾的心情莫名变坏几分,他赶着处理集团事务才让那人和三条樱子同处屋檐下,着急春假旅行也有避开对方的意思。
因为,道明寺司上门还带来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元旦那晚,三条樱子需要参与家族聚会…他和她两人都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三条樱子和美作玲存在久远的亲戚关系。
囧…绕了半天,事情还是转回某个点————三浦的父亲与美作玲的母亲是异母兄妹,换而言之,与三条樱子也是远亲。
会动用道明寺司亲自开口,迹部景吾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美作玲的暗箱操作。
想来美作玲那里定是打主意想借助三条樱子的能力;虽然三条樱子在警务署备案的危险身份,因为保密制度的缘故还没有泄露的迹象,但是如今风口浪尖,家族聚会这一借口总给人不太好的感觉,
真是…越想越令人头疼的局势,迹部景吾抬手敲敲桌面,一时心烦气躁。
又等了很久,日吉若那里仍象是泥沉大海,迹部景吾忍不住从位置上站起来,拿出手机待要直接打电话询问,恰在此时,门口方向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掐断刚开始拨出去的电话,把手机扔到桌上,迹部景吾抬头,冷声应道,“进来。”
………
深红橡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三条樱子从外面探进脑袋,“打扰你了?”
“嗯?”迹部景吾一怔,随即下巴微抬,“进来,已经打扰了就别中途而废。”瞪了眼那张满是憨笑的脸,他返身坐回椅子内,“怎么?”
目光停在她手里卷成一团的纸卷,眼神若有所思,“我记得家里没有打印出来的杂志,这么寒酸的东西。”
“呵呵~”嘴里干笑两声,她绕过桌子蹭到他身边,挤进他让出的半个位置,把手里的纸卷摊开在桌面上,“要听么?”她多此一举的问他。
“我什么时候不耐烦你说的事?”迹部景吾抬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视线跟着转到那份纸卷上,定睛一看,皱了皱眉心。
摊开的纸卷目测有五六页,白纸黑字全部是她的字迹,粗粗看上去内容尽是琐碎;半天,才从其间一鳞半爪里找到些联系。
于是,迹部景吾收回视线,侧目斜觑将手撑着下颌分明是等着他的反应的三条樱子,“这些是什么?”
“要给北井燎的线索。”她弯起眼睛笑得异常愉快,“看到道明寺才想起来,后来我回头把看过的资料想了一遍,这些…关于连环杀手的…”
………
“近些年来销声匿迹的杀手,在几年前行事只有时间规律,受害者之间毫无联系…现在,你看,其实是相似的…” ...
“道明寺椿明明不属于狩猎范围,仍被选定的理由…十几年来,确定是连环杀手犯案的受害者,你觉得她们有什么地方类似?”
说话间她迅速翻起纸卷,拿起最底下那张印着数张相片的纸,指尖划过纸张,在几处地方留下浅浅痕迹。
“这些女子气质都很强势,纵使经历职业各不相同她们也属于一眼看去就印象深刻那种,连环杀手的口味是御姐型。”
“道明寺椿年纪不大,那天她的妆扮却很成熟,加上教训弟弟时的气势,确实很混淆人的认知,连环杀手是把地点定在高级餐厅一来是那里容易找到符合条件的猎物,二来他是想绑架有身份的人扩大影响…”
“警方那里十几年来的线索我重新核对过,倘若算上社会地位和工作因素,之所以毫无头绪怕是因为连环杀手作案都是选他自己休假的时候,更有可能平时他不常在国内,交通工具都是租借而来…”
“啊嗯~你说的蛮有道理。”迹部景吾赞同的点点头,然后,他抬手按住三条樱子手下的那些纸张,用另一手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
静静盯着她透彻的瞳眸,他缓缓眯紧眼睛,“转移警方视线吗?连环杀手和平安夜血案毫无关系吧?他是你抛出来的烟雾弹。”
“只要你把资料交出去,接下来警方所有力量都会集中在那上面,三浦这里自然顾此失彼。”
“樱子你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他们对吧?”停顿片刻,迹部景吾涩涩的说道,“…别对我撒谎。”
她沉默半晌,瞳眸内波光流转,偏执与戾气渐渐被柔和的笑意所取代,清亮的眼波倒映出他阴郁的脸,令他心头突地一跳,怒意仿佛阳光下的融雪,一点一点缓慢却持续消逝。
“嗯~我眼中的风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她低声轻笑,神情意有所指。
103第一百零三章
( 得到答案,迹部景吾反而沉默下来;她没有亲口承认什么,可是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三条樱子浅笑靥靥,口中似是而非的情话,实际上却是杀机凛凛的直言相告————她眼中看到的由始至终都是…秋元一案三名嫌犯如何沿着她的谋划一步步走向死路。
果然…迹部景吾抿紧嘴角,一时竟找不到言语。
按照正常人的是非观,他应该立刻拿起电话通知警方,亦或者尽力扭转三条樱子的偏执,即便是为了她好,也该劝她不要再做那种事,可不知怎么,迹部景吾就是开不了口。
许是,她动手的那些原因,他无法反驳吧?或者三条樱子是多管闲事,但同样知晓内情的迹部景吾找不到理由将她归于彻底的邪恶。
迹部景吾看她良久,又沉默半晌,心头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记叹息,“你自己小心点,别太过分就好。”————无论做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除此,他没有别的要求。
他说完之后,三条樱子的眼睛里有光芒亮了亮,也不回答却象是掩饰什么把脸转到另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她闷闷的唔一声,声线里含着浅浅的鼻音。
………
没过多久,两人藏在书房里耳鬓厮磨的旖旎时光就被打断;门外擂鼓似的敲击声里混合着道明寺司大刺刺的叫嚷,随即,对方破门而入。
瞪着站在桌前,半点在别人家做客的矜持也没有还外加态度嚣张的卷毛师兄,迹部景吾把眉头皱得死紧。
“要让本大爷等多久?你们两个。”道明寺司双手抱臂,斜眼三十度,盯着在他进入室内时飞快闪身到几米开外的三条樱子,眼神上下打量,语气嫌弃,“不是打算穿成这样吧?”
“什么意思?”迹部景吾满头雾水,视线在那两人间流连片刻,眉梢一挑,“你让她盛装打扮去哪里?”
“见我母亲。”卷毛师兄速答,说话间人上前几步,看样子象是要伸手去逮住三条樱子。
“喂喂喂!”迹部景吾头疼的站起身,“她好象是我女朋友。”见你母亲做什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么?
再者说…“你母亲居然肯拨冗见她?你觉得我应该荣幸吗?!”该觉得惊悚才对吧?“阿司——”迹部景吾沉下脸,神情阴森挡到两人中间。
道明寺家的庄夫人是闻名商界的女强人,和三条樱子从哪方面都搭不到一起去…两人见面?迹部景吾顿时产生极严重的危机感,连带盯着道明寺司的眼神都不那么平和起来。
“唔——其实…是那个…”道明寺司难得一见的吞吞吐吐,气势也颓然低落,“我,呃反正就是见一见。”
“说实话,不然本大爷就把你请出去。”迹部景吾哼笑一声,凉凉的出声威胁————他才不信只是‘见一见’,道明寺司单纯,他却不是…
道明寺司象是被难住,满脸‘我有口难言反正是有事请你帮忙’的扭曲表情,直直站了半天,先是抬手把一头卷毛筢得更加乱七八糟,然后放下手,他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道,“我姐姐从医院逃走被逮了回来,呃~我想…”
他的音量越说越小,到后来低到近乎蚊蚋,“跟姐姐一起的那个人在警局里…”
“什么?”迹部景吾听到三条樱子低呼一声,人飞快从他身后转到道明寺司面前,“警局?该不是…”
“该不会你母亲向警方诬陷带走你姐姐的,是连环失踪案的嫌疑人?!”沉默几秒钟,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提高几度,周身肃杀之气大涨, “不是这么不择手段吧?”
道明寺司的头低得更沉,迹部景吾与三条樱子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错愕与怒意。
………
“那见你母亲有什么用?”三条樱子的脸色冰冷,眼底光芒微闪,“去见警察把人保释出来比较快。”
盯着道明寺司看了一会儿,复又开口说道,“你想都别想让我劝解谁,不管是你家那老太婆还是你姐姐,跟我没关系。”
“可是…”道明寺司抬起头,脸上透出些无助,眼神惊慌失措得象个迷路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姐姐,她在哭啊!”
“你居然会相信我?”三条樱子拔高语调,迹部景吾侧目斜觑她,发现她的神情看起来竟是不可思议,“如果我教你釜底抽薪呢?你也愿意?”
“你说的什么意思?”道明寺司一脸茫然,明显是听不懂,“那个抽什么?”
迹部景吾忍不住翻个白眼,实在不想具体解释什么,道明寺椿那晚骂得极对,‘教你读书不读书’,蠢材啊喂!
三条樱子的脸重重一抽,眼睛里盈满曲高和寡的苦闷,象是头疼的抬手揉揉额角,长吁一口气,语气颇是忍耐,“警方捉到真正凶嫌不就真相大白?”
“诶诶~先别急着说要等什么时候,我还没说完。”放下手,她眯了眯眼,忽的露出很狡诈的笑容,“让你姐姐当诱饵,她肯吗?”
“如果同意,我立刻联络北井燎。”
“喂!樱子!”迹部景吾豁然出声,待得她把目光转过来,他沉声说道,“别开玩笑。”
“我是让她知难而退,要知道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她毫不退缩的回视他,神情端的凉薄,“他也该明白,我这种人一直都不择手段。”
被三条樱子口中两个人称弄得一愣,下一秒,迹部景吾又猛地反应过来————她与他,前者是道明寺椿后者是道明寺司,三条樱子的意思是…提出请求的不是道明寺司,而是他姐姐透过弟弟的求援。
而三条樱子也趁此想让道明寺司明白,她不是好说话的人,不要每次都理直气壮来寻求帮助。
想了想,迹部景吾也不再坚持反对三条樱子什么,事实确实如此,近段时间他也多少察觉,因为三条樱子的能力过分醒目,她身边的人渐渐心安理得的要她做这做那,有很多事一开始根本与她无关,可后来不知怎地就将她牵扯进去。
而造成那般后果的各种缘由,多多少少都存在周围人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期望强加在三条樱子身上的因素。
想必她自己也发现,所以有现在这一幕,她在打消别人对她的希望。
————要她出手可以,代价却必须自己承担。
………
“考虑好了吗?”三条樱子凑近到道明寺司身边,微眯着眼睛,“或者你可以打电话给你姐姐,征求她的想法?”
道明寺司一言不发,眉宇间阴云密布,迹部景吾看到他垂落身侧的双手松开、握紧、松开、握紧,如此反复,似是强自按捺狂怒。
半晌,道明寺司脸色无比难看却仍是没有开口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在迹部景吾认为今日就此不欢而散时,道明寺司身形一顿,伸手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将它放到耳边,不知来电之人说了什么又猛地抬头,面上止不住惊愕。
“我姐姐请 ...
(你接电话。”道明寺司将电话从耳边移开,满脸不情愿的递到半空,目光怔怔的落在自己指间话机上,又随着它移到三条樱子脸上。
待得三条樱子与电话那头的人开始交谈,迹部景吾有些不忍的叹口气,道明寺司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目光不错盯着三条樱子,眼底满满的都是惊惶。
‘别答应她,别答应我姐姐去冒险’————道明寺司用眼神这般哀求,脸上一时间没了往常的张扬跋扈,看上去竟象个沉浸在噩梦里醒不过来的孩子。
看到此处,即使没听见也明白,电话那头道明寺椿定是提出会危及自身的要求,或许就如三条樱子所说,‘让她当诱饵’,釜底抽薪。
灰紫凤眸眸光微沉,迹部景吾缓缓眯起眼睛,想了想,抬手拍拍道明寺司的肩膀拉回对方的注意力,压低声音问道,“你就这么束手无策?”
关于道明寺家的事,迹部景吾知道不多,只是从商场上的风评看来,道明寺庄是极强势的女人,不容许别人忤逆,甚至可称‘刚愎自用、目无余子’,可是,对两个孩子…不至于会到操纵未来的地步吧?半点听不进自己孩子的想法吗?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从道明寺司的神色看起来,迹部景吾却得到答案————却是如他所想,道明寺椿是走投无路了。
迹部景吾皱了皱眉,只觉得事态更是棘手————无论三条樱子违不违背她从不牵连无辜者的原则,道明寺家是得罪定了。
让道明寺椿当诱饵,成功与否先是另说,依道明寺庄的性格,事后免不了波澜;不答应帮忙,眼见情人困于窘境,道明寺椿难免怨怼,而三条樱子自己也是眼睛里不揉沙子,道明寺庄仗势欺人,她心里一定也觉得不平。
所谓‘为了孩子好,实际上多少是自己支配欲在作祟。’,迹部景吾曾经听三条樱子这般感慨过,彼时她眉宇间郁郁不乐,甚至透出些乖戾。
‘以爱为名的伤害。’偏偏让很多人束手就擒。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经历过这些,但她眼底的荒芜却看得他心情无比沉重————倘若有朝一日家人同样这般对待…
………
“你决定好了?我可事先说明,如果弄不好会死人的。”三条樱子的语气残忍而冰凉,之后她缓下神色,“你可以用别的办法,不一定要拿自己开玩笑。”
“试着和你母亲谈一谈,不是小孩子无理取闹的反抗,而是站在同样高度,同样身为女人的角度和她心平气和谈一次。”
“你的幸福,我想身为母亲不至于会视而不见。”
电话那头的人的回答迹部景吾听不清楚,倒是看三条樱子神情微变,随即她用手捂着话筒飞快扫了道明寺司一眼,皱了皱眉,象是考虑一会儿,闭了闭眼,放开话筒,沉声说道,“我先知会北井燎,细节敲定以后有人会去找你。”
说完之后三条樱子立刻挂断电话,然后把它扔还给道明寺司,脸色黑如锅底。
“三条樱子!”道明寺司将手中电话重重往地上一砸,人上前两步攥住三条樱子的胳膊,神情暴怒,“你居然答应她?!”
见状,迹部景吾飞速冲上去,扣住道明寺司的手腕,用力往外掰意图令对方松手,却在此时就听得三条樱子阴沉沉的说道,“闭嘴!”
“遇事只懂得求助的小鬼死一边去!”也不管自己的胳膊被处于暴怒状态的人扯住,三条樱子反手重重挥出去。
[啪——!]一声,三个人的动作同时停住,道明寺司与迹部景吾双双表情呆滞,四只眼睛俱是不敢相信的瞪大。
“你…打我?”道明寺司的脸顺着那力道偏到一边,脸颊立刻浮起一片红肿。
“你母亲拿人家长辈的事业作威胁,还找了律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算提出控诉,除非你姐姐立刻出国签字结婚!”
“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母亲,难怪你除了暴力手段一无是处!”三条樱子眼底的冷光直看得迹部景心惊胆颤。
“而你母亲安排的结婚对象是为了道明寺集团在海外能更上一层楼,最终得到好处的是你这个继承人,不愿意你姐姐履行婚约就给我拿出气魄来解决问题。”
察觉到道明寺司的力道放松下来,迹部景吾赶忙将三条樱子从他的禁锢中解放出来,飞快反手把她护到自己身后,耳边又听得三条樱子继续说道,“你姐姐在为她自己的未来全力以赴,你却只会在这里责怪别人,道明寺司,别让三条樱子发现自己居然喜欢这么没水准的人而感到羞耻啊混蛋!”
“你的脑子里也只长肌肉吗?!”
………
劈头盖脸一阵痛骂之后许是惊觉失言,三条樱子猛地停下来。
待得他回过头,看她眼神闪烁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迹部景吾眼角一挑,“是口不择言还是终于说实话了?”
“呃~其实…”三条樱子的脸庞微微扭曲,半晌,干笑两声,“偶尔有眼无珠,你知道我这人国文一直不好哈哈哈~”
冷哼一声,复又上下反复打量许久,直等到她眼睛里露出求饶意味,迹部景吾方才抬手恨恨掐了掐她的腮帮子,“不是要通知北井燎吗?这么拖延没关系?”
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看三条樱子神情一凛,迹部景吾收起玩笑心态,松手让她去办自己的事,之后,施施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盯着道明寺司。
“虽然不是很喜欢她话中的某些东西,但是我觉得她说得对,其他人没有替道明四家教育孩子的义务,你是该学着长大些。”
“你自己想想,等下她回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有理所应当的心态。”迹部景吾灰紫的凤眸眸光深沉,语气里尽是不悦,“樱子她不欠你什么。”
………
花了一些时间打电话与北井燎迂回交锋,等三条樱子挂断电话,迹部景吾和道明寺司这里已经静候许久,道明寺司的眼神仍旧义愤难填,表情却不再那么杀气腾腾。
三人围着沙发坐下,三条樱子将手头的资料在茶几上一一摆放开。
“之前已经和北井燎商议过诱捕,平安夜那晚没料到目标会是道明寺椿,按照连环杀手十几年来从未失手的记录预测,对方或许不会改变目标。”
“这里地图上警方勾出连环杀手的活动范围,道明寺椿如果加入,她的人身安全是第一要素,地点方面北井燎他们会安排,我们要想想细节,如何确保,即能使嫌犯落网,道明寺椿又能万无一失。”
“每个人的思维都存在盲点,我把原先的计划说给你们听,你们两个都给我提起精神,试试代入凶嫌思路想想有什么漏洞。”
听完三条樱子的长篇大论,迹部景吾想了想,低声问道,“北井燎一组不是在负责保护某个人的安全?”
“所以,日吉家的兄长申请支援行动啊~”三条樱子眯着眼睛,别有深意的笑笑,“两边同时行动,正好一劳永逸。”
她说‘一劳永逸’…迹部景吾猛地一惊 ...
(,倘若连环杀手落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自然也不再那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再想想三条樱子先前的兴致勃勃,迹部景吾心头咯噔一声,电光火石间竟是恍然大悟。
————所有人都被蒙蔽进而忘记的,最关键的一点,刊登在报纸上的那个[凶手故事],不单是会挑起连环杀手的好胜心,那些癫狂直白、鲜血淋漓的描述…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招来‘复仇者’!
在法庭外当众狙击小仓。
深夜闹市巷角枪杀津川。
在三条樱子的刻意误导之下,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连环杀手身上,连警方都认为是小仓三人模拟作案惹怒了退隐的杀手,令得对方出手消除污点…
当警方把全部力量集中到捉拿连环杀手的行动上,三条樱子的目的就达到了,在她造成的视野盲点里真正的凶手‘正好’有条不紊行动。
那才是真正‘一劳永逸’。
真是…狡诈!
104第一百零四章
( 一月一日,迹部景吾在漫天漫地的飞雪里迎接他人生中最胆颤心惊的一个新年。ww
清晨到晌午,他始终心不在焉,甚至还在处理手头事务时出现几个莫名其妙的失误,若非身边人点醒,元旦过后,指不定集团内部有会产生什么流言,那样大失水准,实在不是他迹部景吾往常作风。
可是…
午餐后,迹部景吾独自坐在书房内闷闷不乐。
可是,就算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他也还是犯了,都怪三条樱子不好(推卸责任),谁让她今天撇下他自己跑去和北井燎一行汇合,以‘你跟在身边我会分心’这种牵强的理由不让他跟着算什么啊?从武力值来看,三条樱子才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个吧喂!
她分明是丢下他和初恋情人鬼混去了混蛋!
迹部景吾森森觉得自己被排斥了。
………
左思右想半天,迹部景吾恨恨然磨牙,自言自语道,“本大爷才不会让你如愿!”休想背着他和那个卷毛发展点别的什么…当他没看见那天她盯着卷毛的眼神有多刺目么?
哼哼几声,迹部景吾支起身,摸出手机,决定把心头打翻醋坛子的酸味分点给别人享用,而首当其冲应该接收的…就是日吉若。
归根到底都是自家学弟不好,有个怎么样的哥哥不行,偏要是个野心勃勃的警察。
边等待电话那头被人接起,迹部景吾一面在心里往自家学弟头上连扣好几顶帽子,顺便将之划入需要咬牙切齿名单的第二位,高居榜首的是三条樱子,他一贯很讲道理。
过了一会儿,等待音切换,日吉若的声线清冷,微扬的语气有些疑惑,“部长?”沉默片刻,复又继续说道,“部长没和三条学姐一起来?”
“没有。”迹部景吾负气的哧哼一声,想了想,忽的一惊,眉心颦紧,“你也…参与?现在那里怎么样?”
日吉若居然也掺了一脚?迹部景吾觉得很意外,三条樱子是把行动计划交给北井燎吧?
虽说日吉家兄长支援行动,以那两派日渐尖锐的争斗,迹部景吾原以为关键地方北井燎不会假手他人,莫非…三浦那里情势轻松到令北井燎可以抽出人手?
“呃——”日吉若象是有些为难,随即又急急说道,“目前还算平静,部长既然不在,想来是学姐拒绝你的加入,这样等结束我再回电话给你,先这样…”
话音刚落,日吉若就挂断电话,连给迹部景吾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迹部景吾呆滞半晌,无比恼怒的将电话扔开,抬手揉揉额角,被人刻意置身在事外的无力感更加浓厚起来。
三条樱子敲定所有细节的时候并不是瞒着他进行,相反,迹部景吾知晓此刻正进行的每一个步骤,甚至他还补充过那其中的疏漏,可是行动时他却被排除。
三条樱子的态度很坚决,她告诉北井燎要是敢把他迹部景吾列入,她就敢撒手不管,‘任所有人死绝我都可以袖手旁观,可他迹部景吾不能出半点差错,是我自私,那又如何?’
‘你们可以换个策划人,我无所谓。’
————就因为三条樱子敢直言不讳,纵使,需要迹部景吾参与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她的寸步不让令得其他人半点反对意见都说不出口。
怔忡良久,迹部景吾从座椅内起身,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抬头静静瞭望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下来,阳光穿过铅灰云层缝隙从高处洒落,浅金柔软的光芒折入眼脸,迹部景吾眯起眼睛,不自觉抬手按在胸口。
“真是笨蛋…”低低嗤笑声中除却羞恼,余下的尽是甜美的酸软。
身为男人的自尊明明是被触犯了,他竟不觉得愤怒,想来也只有三条樱子这种蠢材会干出这种蠢事。
她不肯说什么甜言蜜语还经常惹他生气,可是迹部景吾却认为她的行为比任何一句情话都令人心动。
被保护着视若珍宝,会感动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不会例外。
………
不知过了多久,高空倾泻而落的几束光线随着云层流动再次被掩去,光影明灭间,迹部景吾透过眼前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像看到自己阴郁的脸。
感动归感动,心头的忐忑却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散去,反而越来越严重;即使他对三条樱子极有信心,等待这段时间里的煎熬仍是无可避免。
迹部景吾低低的叹息,脑海里堵得满满的全是关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今日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的那些事。
三条樱子去的地点是由道明寺椿充当诱饵的部分,计划中,诱饵游走在被圈定的凶嫌行动范围内,伪装寻常人在节假日游玩,目的是引起凶嫌注意,最好能在其行动时现场逮捕,即便有个万一,警方严密布控也能保证道明寺椿的安全。
同样诱捕计划发生在所有警方按照凶嫌往年行动反向推定的范围内,充当诱饵的全是三条樱子说的符合凶嫌喜好的人选,道明寺椿比较重要,是因为她还是唯一一个普通民众,余下的尽是女警乔装改扮。
彼时,迹部景吾犹记得道明寺司愤怒不已的质疑声,他那位卷毛师兄问三条樱子和北井燎,谁能肯定凶嫌一定选在今天行动,万一是明天又或者已经有不知名的女人受害了呢?
三条樱子是如何回答的?迹部景吾抬手敲敲自己的太阳茓,回想起当时某个人那一脸的冷酷,她说,‘那就看运气,这两天备案的失踪者没有符合条件的…至于,会不会成功…我又不是神明。’
听听,多么不负责任…
至于,三浦那里…
秋元一案存活的当事人,北井燎急匆匆与三条樱子见面时迹部景吾跟着远远看过那个人一眼,碍于各种压力北井燎不能让三浦离自己视线太远,可同样他也不敢让三条樱子靠近那人,于是就造成当时那种场面,北井燎和三条樱子聚首,三浦被重重警力包围护在视力所及的最远距离内。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忍不住笑得有些讥诮————比起北井燎,日吉家的兄长确实更有机会成功,因为后者懂得取舍。
北井燎是想得太简单,既要抓住犯案十几年的连环杀手,又想保护三浦进而取得他身后势力的青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果然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等到事情结束…迹部景吾眯了眯眼,不知北井燎的脸色会难看到何种程度,呵~
………
冷冷扫了眼玻璃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迹部景吾返身,缓缓踱回室内,心中做出自己的抉择————两相比较,他选择偏向日吉家兄长那边。
倘若那位肯履行早先私下商议好的‘连环杀手落网削弱北井燎等人在刑侦组内的影响后销毁危险人物档案中三条樱子的部分’这一协议,他可以支持对方在警视厅内取得更高地位。
日吉家兄长意图借用警视厅作为跳台最后涉足政界,这点迹部景 ...
(吾很清楚,既然对方不是将正义放在首要位置,通过合作成为他对付刑侦组的借力,也就足够。
在窗前背光沙发上沉身落座,双手搭在胸腹间,迹部景吾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出一记带着讽刺意味的低笑;室内光线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晦暗,他却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只是静静坐着,等着尘埃落定。
一直等到时间流逝速度模糊起来,视线内能看见的东西变成隐隐轮廓,迹部景吾动了动失去知觉的双手,耳畔有急切脚步由远及近。
又等了一会儿,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停在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扉外,有谁低低说着什么,内容听不清晰却似是争执。
迹部景吾缓缓转过头,极目望去,外面的争执声渐渐小下去,良久,又有蛰音自门前远去,从那些步伐行动间的节奏来判断,似是有谁含怒离开,有谁追上去…
正当迹部景吾觉得讶异,黑黝黝的房间内亮起一道细细灯光,亮色从门扉缝隙里由外向内投射而入,随着那扇门慢慢开启金黄灯光迤逦在地上,站在门外的那道剪影背着光,声线圆软,仿佛与光纠缠在一起。
“景吾…不在么?”
沉默片刻,迹部景吾哑声回答道,“我在,别开灯。”制止进入房间那人按开墙边照明开关的动作,他从沙发内直起半身,下巴微抬,“过来…过来我这里,樱子。”
“哦——”她闷闷的应了声,同时慢吞吞往前走几步,随即身形顿了顿又折回去阖上门扉,而后返身朝里走,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室内失去光源再次昏暗下来,迹部景吾将手抬至半空,等了一会儿,空气里划过一道气流,略显冰凉的手轻轻贴上他的掌心。
“你…似乎不太…心情不好么?”她的询问声显得小心翼翼。
“没什么。”手下力道往里收紧,顺势带着她摔进怀里,迹部景吾俯首埋进她的颈窝,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发现除了自室外携入的寒意别无其它,绷紧的心绪终是松弛下来,“我等了一整个白天,你…”
她似乎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什么,开口说话时带着刻意的张扬,“我没事,有事的该是别人。”
“啊嗯——”迹部景吾挑了挑眉,把人从怀里挖出来,就着室内仅有的一点点光线打量许久,又抬手掐了掐,哼笑一声,“刚才是道明寺司,怎么又跟着回来?”
………
不是他迹部景吾爱计较,而是道明寺司的行为有些奇怪,之前说好了,行动完成后一拍两散,相信道明寺司也不是很愿意和三条樱子呆在一起,如今怎么…
莫不是…“失败了?”迹部景吾无比诧异的问,“你的计划居然出错?不可能啊?”
“人抓到了,可是也算失败…对于道明寺椿来说。”三条樱子的脸半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语气中却似有深意。
嗯?迹部景吾饶有兴致的挑眉,“怎么?”
“连环杀手如今呆在警视厅羁押室内,可他不是我这里逮到的,是日吉家兄长那组人马,等下北井燎来兴师问罪,你可要帮我挡着。”三条樱子的语调显得极是愉悦,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道明寺椿是上一届女子高中生大赛冠军,我说那连环杀手年纪大了底限都丢掉,之前果然是误会了,勇于认错还算他有点原则。”
“喂喂喂!”迹部景吾满心无奈,“不杀未成年叫什么原则?”说完停下来想了想,嘴角狠狠一抽,“你…前段时间莫名其妙让我用迹部集团的名义替女子高生大赛造势,该不是为了让连环杀手发现他失手的目标不属于守备范围?”
这么说来…“昨天你信誓旦旦威胁道明寺司干嘛?”害他忐忑不安一整天,以为她的心狠手辣进化了,耍我?混蛋!
三条樱子没有做出回答,迹部景吾却从她身上倾泄而出的气息里察觉到狡黠之意,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灰紫凤眸眸光微闪,视野不明的昏暗内,迹部景吾悄悄掩去眼底的复杂。
这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牵连无辜者,他没有看错人。
………
“然后呢?”他抬手将她扳回自己面前,凑近过去,低低问道,吐露的鼻息里他嗅到近在咫尺温暖的热度,“然后呢…”他重复一遍疑问,声音却含含糊糊,连带思绪都恍惚。
“别说话…”不等她回答什么,他摸索着要去亲她的嘴唇,记忆里绵软甜腻的味道…然后,眼前猛地大亮。
猝不及防下,灯光刺入眼里,激得迹部景吾眯起眼睛,视野一时模糊,蜷在胸前的人迅速惊跳起来,拔高的声音多少有点恼羞成怒,“道明寺司,你还有事?!”
闭了闭眼,稍待片刻,等到眼睛适应,迹部景吾睁开眼睛,怀着少许好事被破坏的怒意,定睛往门的方向看去。
看清楚门口卷毛师兄青白交错的脸色,迹部景吾额角突突直跳,开口之前眼疾手快攥住窜过身前似是要跑去算账的三条樱子,目不斜视,问话对象却是道明寺司,“连环杀手落网,你还有什么事?”
道明寺司的眼神有些发直,脸色更是透着铁青,静默好半天,抬起手露出掌心的移动电话,“我姐姐…问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啊——那个啊——”说话间三条樱子的手挣了挣,迹部景吾却不肯松开,见她侧首瞥了他一眼,他回之以威胁眼神,之后她抿抿嘴角不再继续挣脱,转开眼睛看着道明寺司,象是想了半天,眉宇间露出少许犹豫,“因为没必要,我想确认的是你姐姐的决意。”
什么意思?迹部景吾和道明寺一样满头雾水,两人同时瞪着三条樱子,却见她歪了歪头,遥遥指着道明寺司手里的电话,“行动的威胁比千言万语管用,相信庄夫人此刻已经了解,她能够/操/纵你姐姐的未来,却不能/操/纵她对自己生死的决定。”
“这是我的回答。”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连环杀手落网,同时警视厅已经为那个暂定嫌疑人办理保释,是日吉警司出面,庄夫人干涉不到警方内部决策。”
“你欠我一个人情,要记得还啊道明寺司。”
………
等到神色不知如何形容的道明寺司梦游似的离开,迹部景吾收回视线,将目光缓缓转到三条樱子脸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为什么这样帮她?”
几乎不遗余力…迹部景吾所知的,三条樱子与道明寺椿只见过一面,按照她的个性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一开始透过媒介宣扬女子高中生大赛,原本迹部景吾以为是与她的计划有什么关联,方才她却承认那不过是要连环杀手转移目标之举,保护道明寺椿的安全,这点勉强说得过去,可是接着…
她三条樱子居然亲自开口Сhā手警方事务?道明寺家的压力警方那里不会置之不理,虽然不至于冤枉无辜,让对方滞留警局却是一定,今晚三条樱子求助于人,日吉警司自己也要承担压力,援手之情更是算在她身上…道明寺椿哪里值得?
迹部景吾皱紧眉头, ...
(内心百般滋味,三条樱子沉默良久,而后缓缓仰高脸不让他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大概…”
她用极缓慢的速度说道,似乎自己都不太肯定,“我不希望她很久以后,每当扪心自问都后悔不迭,我记得她的话,她一直责问自己,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
“也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许是她语调里的哀凉感染了他,迹部景吾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同样觉得凄冷。
很久以后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默默重复三条樱子的话,而后,迹部景吾忽的一愣,“你怎么知道很久以后的事?”
“啊——”三条樱子呆呆的低下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底流光一闪,眉宇间的恍惚就此淡去,“大概是做梦,别在意。”
见她恢复往常的表情,又露出明显转移别人注意力的傻笑,迹部景吾冷哼一声也不继续追问,顺着她的意思开口问了另外的问题,“答应北井燎的事完成了,你自己的部分呢?”
答应北井燎合作抓捕连环杀手,此刻那人落网,迹部景吾反而如临大敌————她三条樱子私下里计划的事呢?是正在进行还是已经完结?
闻言,三条樱子但笑不语。
………
又是这样笑着却什么也不说,明明…迹部景吾忍不住恼恨可又不能如何,两人一站一坐,又过了一段时间,三条樱子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同时迹部景吾听到他放在房间一角书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的声音。
悠扬的乐声里三条樱子弯了弯眼睛,嘴角漾开的笑意毫无感情,眉宇间霎时杀气弥漫,看得迹部景吾生生打个寒颤。
他盯着她看连电话都顾不得接起,直到她等得不耐烦自动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抛给他,“接起来,应该是日吉若。”她一字一句冷冷说道,有些模糊的声线却是血腥味十足。
迹部景吾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错也不错,手指微动按下免提键。
“部长,北井燎那里丢了三浦!”
果然…迹部景吾吸了一口凉气,直接掐断通话,眼睛缓缓眯紧,“你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哟~”三条樱子敛起眼帘,唇边浮起一个畅快的弧度,“这次之后我希望永远不要和名门闺秀打交道。”
她说得没头没脑,迹部景吾听得云里雾里,幸好间隔几分钟她继续说下去,“原本三浦是不会失踪,倘若他身边双重保护都在…”
意味深长的停顿片刻,她感叹似的笑了笑,“下午的时候道明寺司告诉我,美作玲的母亲外出时遭遇意外,她被护送回他外祖那里,之后龙泽组倾全力保护组长的爱女。”
“世上的事真是凑巧。”
“警方与黑道双重保护已去其一,接着北井燎与日吉警司意气之争,再去其二;事不过三,于是就这样。”
“你…”迹部景吾怔忡半晌,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你居然…调虎离山?!你疯了!如果被人发现…”
“怎么可能是我?”三条樱子立刻抬起头,屋顶吊灯的光瞬间倒映在她眼底,光芒乍现竟是锋利如针尖,“没了私生子那一系出类拔萃的后代,龙泽组将来会落在谁手里?不过是有人顺水推舟,所以…”
“幸好我没有手足,三条家也没有引人觊觎的东西。”
“美作玲…的母亲?”迹部景吾怔怔的低喃,心头一时冷得象压着冰块,“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逛街的时候遇到意外,事后或者查明那不过误会一场。”三条樱子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眼睛静静对上他的视线,浅薄的眼底有淡淡的复杂之意,“只是这期间她异母兄弟的孩子发生了遗憾。”
“我说过我什么也没做,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
迹部景吾面沉如水,心底除却骇然于三条樱子口中的内/幕,同时也无比惊讶,他一直知道她极是厉害,可那些原本是建立在三条樱子身负异能的基础上。
因为她能‘看见’真实,所以,较之一般人手段莫测;如今三条樱子失去异能,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甚至体/能比健康女孩子略逊一筹。
可是…按照她近段时间所作所为看起来…迹部景吾细细想了许久,猛地惊觉他似乎再一次低估三条樱子。
怪不得日吉若说三条樱子有本事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原本他以为的,她因为异能较之常人聪明些的推断竟是大错特错,三条樱子没了异能反而更可怕,不——或者该说,异能不过锦上添花…
倘若,连美作玲母亲此番反应也在三条樱子预料当中,假设她一早就算计好所有人会有的应对同时将其列入计划,她在把握人心方面,进退间的分寸简直堪称妖异!
105第一百零五章
( 一月五日,宜:纳采、祭祀、出行,忌:开市、置产、掘井。ww
一大早起来,我收拾好一切,将接下来几天可能需要注意的事宜一一交代给竹内小姐,最后拎着行李出门投奔等在外头许久的那部轿车。
万年历上说今天适宜出行,走出家门我抬头一看,天色果真晴朗,碧空如洗,虽然空气里仍透着寒意,路边的积雪却消融得差不多了。
还未走到那部异常扎眼的银灰轿车跟前,车厢门已经被开启,里面钻出来的人气势张扬,一开口是我听得惯熟的跋扈声线。
“三条樱子你磨蹭什么?居然让本大爷等了足足四十分钟。”眉梢一高一低,斜觑的眼神似是不屑,却边说边上前抢过我手里的行李,掂了掂,嘴角一撇,“四天三夜的旅行你就带这点东西?御寒的外套都不多带一件么?”
我眯着眼睛傻笑两声,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接声辩解什么————如此风和日丽,紧接着又是心驰神往已久的旅行,果然还是不要据理力争横生枝节的好。
许是觉得我态度不够诚恳,迹部景吾灰紫的凤眸微微一挑,凉凉的哧哼一声,眼神约莫是再说‘等下我们慢慢算账’的意思,人却一把捞过我的肩膀,将我往车里推。
我钻进车厢,他替我安置好行李,等两人各就各位,轿车稳稳的行驶出去。
………
窗外静止的风景开始流动,我把身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整个人缩在座椅里就没了精神,上下眼皮立竿见影的开始打起架来。
从今天算起为期四天三夜的旅行,是我与他计划过几次却因种种意外与顾虑不得实现,结果一再拖延直到春假才找到时机如愿以偿的想法,然而,目的地却也不是原本迹部景吾盘算好的箱根温泉之旅。
元旦那日他与我提过趁着春假无所事事两人做点什么,可是真正实施的时候,迹部景吾设想里第一选择欧洲是去不成了,因为三条樱子的签证不知在哪个关卡被人动了手脚竟是没办法出境;至于第二选择箱根…嗯~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总之迹部景吾接到消息说他的祖父似乎外出会友。
总而言之,他把我介绍给家人先斩后奏的心思是付诸东流,彼时我见他闷闷不乐只得好声安抚之,许了n个不切实际的承诺之后他的脸色方才转回来;两人又拿了地图研究,后来我灵光一闪决定朝访高野山。
位于和歌山县东北部的高野山是真言密宗圣地,新年里专程上山祈福许愿是许多人的选择,虽然生平不信神佛,人说‘心诚则灵’,我却仅知‘问心无愧’,但是,听听暮鼓晨钟,掸掸经年尘埃,修身养性,也算是一件颇风雅的事。
许是我的提议还算符合某人的心意,两人稍稍合计,行程就此定抵。
至于其它种种纷争,我与他各自两耳不闻窗外事,想必北井燎那里焦头烂额也暂时抽不出手来理会别的,于是,今日很顺利的上路。
………
东京与高野山两者之间的路线横贯日本,中间要经过大阪。
按照旅行的乐趣来说本该一路走一路赏玩,可惜,迹部景吾怕夜长梦多生生让这得之不易的休假夭折,所以他安排了直升机,从迹部集团大厦顶楼起飞到和歌山县某处停机坪降落,一条直线干净利落,整一副财大气粗暴发户嘴脸。
表面上我郁郁不乐,肚子里却暗自(⊙v⊙,这这这,这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逮住个金龟婿的好处咩?
出个门都这般兴师动众,身为小老百姓不要太肝颤,(macr﹃macr),转念一想,又多少替某君心有戚戚,他必是被以往种种意外惊到,不愿各种天灾人祸血肉横飞,也只能特立独行。
啊——扯远了,言归正传。
………
冬季日照偏短,抵达的时候一轮红日沉沉欲坠,远山峰顶的皑皑白雪却给暮色平添几丝亮意。ww
一行人逗留在靠近山麓的某家民宿,原本应该直奔山里宿坊,可是迹部景吾却说他与我两人风尘仆仆外带心存杂念,唯恐对神佛不敬,还是原地休息一夜,第二天徒步上山以示诚意。
我莫名其妙却也听之任之,平日里是不曾见过迹部景吾这般虔诚,也没听说他有信仰,不过…算了,他眉宇间那份微微的喜悦值得回票价。
接应我们来此处的人共计三名,均是相当干练的男子,迹部景吾让他们稍行整顿后自行离去,我趁着他们或放置行李或安排住宿时走到庭院里放眼眺望。
群峰环抱的高野山残冬将尽,拂面而至的风里稀稀落落藏着檀香的味道,侧耳聆听,不知哪里传来诵经梵唱,只言片语却似是会洗涤人心,我深深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冰冷冷的寒意和着草木森涩灌入胸腔,三千烦恼、积郁难平,一时都抛诸脑后。
或许,参禅拜佛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至少能得个心安。
………
“你在做什么?”
晚风送来纷沓的脚步声,并着某个人略带迟疑的询问。
我睁开眼睛,回过头,却见迹部景吾与接应我们的那三人并肩走过来,到得近前,他扫了我一眼,随即站定,对着那三人微微颔首,“我要离开的时候通知你们,和今天一样东京会安排直升机。”
接着又是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分钟后那三人离去,迹部景吾收回目送的视线,转过脸来,眉梢一挑,“不冷吗你?”
“啊——”我默默远目,一时把刚刚打定主意要装文艺的词给忘得一干二净,想了想,抬手筢筢头发,装叉的说道,“那钟声听着真是寂寞。”
迹部景吾哼笑一声,也不答话,伸手攥过我就往屋子里拖,我干笑两声也就随着他踱进温暖的室内————原本想借景抒情,结果…我与他果然没有浪漫的命啊~
方才,我不知怎的竟想起早年看过的武侠书,那些背负邪/教污名却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百死不悔的教/徒口中传唱的词————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此情此景,我竟联想到这般不吉利的东西,真是…呵呵呵~
………
在房间里稍作休整,迹部景吾就让我出门吃东西,饭后准备去泡个热腾腾的澡。
也不知迹部景吾内心作何打算,许是觉得没有安全感?他居然!只要了一个房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下此地独有的风气,许是寺院林立禅意浓厚的缘故,据说附近宿坊旅店基本上都呃~我不知怎么形容,总之除了房间独立,其他设施都是公用的,比如澡堂,比如洗手间;传统和式风格,面积小小的榻榻米,晚上睡觉先铺床,娱乐就是看电视,还必须跪坐,果然很适合参禅悟道,囧。
好在餐食还算符合我的口味,素斋什么的对于喜欢蔬菜的我个人来说正合心意,一顿饭吃得倒是愉快;迹部景吾这个西式餐点养大的人看上去脸色还好,至 ...
(少没剩食物。
把眼前餐盘内的食物全数扫进肚子里,而后我放下手中的筷筹,等了一会儿,慢半拍的迹部景吾斯斯文文的拭了拭嘴角,接下来我动手收拾桌上的器皿,端着它们交到厨房去。
经营此处民宿的是位有些年纪的妇人,四十颇有余五十尚不足,笑起来的时候神情很是和蔼,态度也很亲切,她总是拿眼睛打量我与迹部景吾,等我开口与她说话,答问间她也笑眯眯的说些年轻人相处要彼此忍让的道理。
许是我见多了周遭觉得我与迹部景吾各种不相配或怜悯或恶意的心思,碰到她这样的人一时竟招架不住,交谈几句让我有忙不迭逃窜的欲/望。
不过,许是今晚气氛太平和,也或许她眼底的期望太明显,我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想是此处偏僻投宿的人不多,她说老人家想唠叨也没听众时常自言自语,我觉得偶尔八卦也不算什么呃没风度的事,于是就蹭到她身边站着,竖起耳朵。
新垣太太(民宿老板娘自称)把衣袖挽到手肘处,在洗水池边利落的洗涤碗筷,嘴里边絮絮叨叨,她不让我帮忙又留我与她闲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间我把目光四下游移,不想却看到边上有一件颇奇异的饰物,是新垣太太从腕间褪下来的,方才没留意,此刻定睛看清楚却让我一愣。
“这是…”我不敢真的伸手去碰,只得凌空点着那物,嘴里问道。
它是一百零八颗木珠佛串,上面却有一颗勾玉似的白色缀物…在灯光下润泽如玉,可是又看不出材质,白森森的…象是…
“这是熊牙…”新垣太太将碗筷归置好,又洗了手拿布细细擦拭干净,这才拈起珠串戴回手腕上,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她的眼神悠远,眉宇舒展,笑容居然透出几丝明丽。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很知趣的不追根究底,与她道过别就返身走出厨房,到了餐厅发现迹部景吾人迹渺然,就又回到房间。
拉开纸门见迹部景吾盘膝而坐,依着小茶几,盯着房间一角开着的电视机。
………
听到动静他侧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扭过脸继续看电视,等我挨到他身边同样坐下,他将茶几上的托盘往中央推了推,下巴微抬,也不说话。
我端起玻璃杯,一口气将温度适宜的茶水灌进肚子,重重舒了口气,然后转头一起看起电视来————原以为播放的是综艺节目什么的,没想定下神一看却不是心想的,而是…
“哼~怪不得我们能这么顺利旅行,也没人来捣乱。”迹部景吾凉凉的在我耳边开口道,“原来…连环杀人案告破。”
他说的却是电视里正在播出的,十几年悬案真凶落网,警视厅一时扬眉吐气的专题报道。
默默挑了挑眉,我龇了龇牙,“给了那么多线索还捉不到人,那些警察可以全部去死了。”
“啊嗯?”迹部景吾收回盯着电视的目光,改为瞪着我,“除了设局你还做了什么?看过所有资料就能抓到凶手?”
“只是看过那些资料。”我歪了歪头,装叉的眯着眼睛笑,“其实没什么,不过是有很多当时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关键。”
“怎么就你看得见?”迹部景吾的脸色一黑,磨了磨牙,“你总不会告诉我,那些警察除了浪费纳税人金钱一无是处?”
“怎么可能?警方是国家法律正常运转的齿轮。”我抿抿嘴角,怎么也不敢真的狂妄自大;人贵自知,我不过是…想得比别人多些,经历曲折了些,如此而已。
“那个人犯案的时间很有规律,不是工作就是生活方面比较特殊,这是第一。”我抬起手,扳着手指开始点算。
“因为要掳人杀戮,他必须会开车,住处也需要保持独/立/性与私/密/性,几年前销声匿迹又重新出现,这表示或者他出了意外或者不在国内,反向推断,这样范围就缩小了。”
“往常他犯案的时候用的车或许是租借来的,常年生活或工作不在国内,身体可能受过很严重的伤导致他无法再狩猎。”
“追查十几年来系列失踪案发生前后在那附近出现的车辆是否存在租赁情况,排查特几个比较特殊的常年漂泊在外的工种人员…虽然比较繁琐,收效却绝对很好。”
“以上种种,警方要是抓不到人,我也无计可施。”
………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闷闷的开口说道,“结果,真的如你所料。”
他说的是刚才电视里披露的情况,嫌疑人今年五十二岁,从照片看起来竟是神容倜傥,果然很能讨女人欢心的模样,远洋船大副,几年前在国外意外受伤后闲赋在家…
卿本佳人,奈何视人命如猪狗?我摇了摇头,对电视里大肆报道的,关于嫌疑人种种事迹与他为何犯案的揣测,表示不予置评。
再多借口也无法粉饰太平,就如同有朝一日,倘若我罪有应得…也是相同心思。
“对了——”许是我出神的时间太久让迹部景吾不耐烦起来,他的手探过来重重弹在我的额头上,语气有些阴森,“你没有别的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哈——什么事?”我眨巴眨巴眼睛,作‘你说的啥我听不明白请用地球语言’的表情。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迹部景吾缓缓眯起眼睛,神情颇具威胁性,“这次的旅行你坚持要到高野山来…还要我继续说么?”
“嗯——嗯——”我皱着眉头,半晌无语,待得发现他双眉倒竖眼底煞气大盛,脸皮重重一颤,抬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啦好啦——”
我说还不行么?你那满脸比鬼狞恶的样子,吓得我小心肝扑扑跳啊亲!
整了整脸色,又偷偷看了眼迹部景吾‘不说实话要你好看’的凶神恶煞姿态,我清清嗓子,颤巍巍开口道,“资料里提到秋元舞子生前每年都会到高野山渡假…”
“那又怎么样?”迹部景吾愣了下,随即撇撇嘴角,有些不以为意。
“没怎么样,我只是奇怪。”耸耸肩,我抬头改看着天花板的隔尘,慢慢眯了眯眼睛,“资料还说秋元舞子是基督教徒,信仰冲/突,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会涉足佛教圣地。”
“比如说…”迹部景吾的语气凝重起来,片刻之后他忽的低呼一声,象是想起什么,说话有些急促起来,“你是说她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人?”
我收回视线,低下头来,“秋元舞子的父亲,我是说她母亲每年带她来,或许是为了让某个人见一见女儿。”
“和尚?!”迹部景吾灰紫凤眸瞪得滚圆,“不是吧?”
脸皮默默一抖,我白了他一眼,“法庭外狙击小仓的远程枪支需要专业技术,你想想除了警方还有什么职业有那个能力?”
我说完之后,迹部景吾露出深思的神情,“射击运动员…”
“你忘了还有一种…极特别的…”我不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直接给出答案,“日本有职业猎人的吧? ...
(他们拥有持枪证,合法持有枪支。”
迹部景吾猛地一怔,眼睛里还有尚未褪尽的茫然,语调拔高,“职业猎人…确实…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该不会一开始就?”
被他那样震惊的眼神死死看住,我有些不安的动动,挪了挪身体,试图避开他的目光,“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现在也是来看看…而已。”说得中气不足,自己都心虚。
………
我真的是后来才想到职业猎人一说,加上秋元舞子的母亲早年经历模模糊糊,若不是秋元舞子每年惯例的行程…谁会想得到?
“那现在你打算做什么?”迹部景吾显然是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得很,“总不会打着和偶像握手签名的主意来的吧?”说着他扭身去拿边上的包,语气恨恨然,“我通知日吉若,转告警方,真是疯了你这混账!”
“诶诶诶!”见状不妙我忙不迭横过茶几扑上前,“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人还没回来啊喂!更何况我不觉得他做错什么,是判决先让他绝望,你总要等我确定…”
迹部景吾的动作猛地停顿下来,他扭过头,眉心皱得死紧,“等你确定三浦死亡吗?”
106第一百零六章
( 我想如果就此深入探讨下去,今晚或许我与他会产生极大的分歧,为不相干的人吵得面红脖子粗,不是增进两人默契的手段,反而替将来埋下隐患的契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ww
思来想去,干笑两声就此打住这个话题,我一贯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只能慢慢琢磨相处之道,再念及他的情意,我退一步也是应当。
沉默许久,我抿抿嘴角,从茶几上起身,仍旧端坐回原位,细声细语作小低伏,“你直接打电话给日吉警司,透过第三方转述反倒不容易说清楚。”
迹部景吾半晌没说话,面上露出一抹深思,考虑了一会儿忽的又把手机收起来,转过脸来静静看着我,仍是面沉如水,语气却好了些,“算了,确实不知该怎么说。”
灰紫凤眸似是犹带忿意,他低低的叹口气,说道,“就当不知道这件事。”顿了顿,他的声线拔高几度,带着点命令意味,“明天我们一起上山,不许再节外生枝。”
“听你的。”我连忙捣头如蒜,只差没竖起手指发誓以示诚意。
不知怎地,许是觉得我的忠心过于急切?迹部景吾挑高一边眉梢,眼角斜睨过来,神色有些狐疑,“这么听话?我怎么觉得…你在打坏主意呢?”
看他这样唇角微微勾起,一幅‘我已经看穿你一肚子坏水还不从实招来’的模样,我的眼皮一颤,傻笑两声,“我这么纯良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冤枉我嗷嗷嗷——”
“是么——”迹部景吾阴森森的微笑,手臂横过来重重掐起我一边腮帮子,又往上提了提,“套用你自己常说的中国那句古话,‘日久见人心’,本大爷拭目以待。”
指间揉搓良久方才松开,随即他露出真正愉悦的笑容,“好了,去洗澡,今晚早点睡。”
从他铁钳似的爪下逃生后我也不敢多废话,匆匆收拾洗漱用具就前往公用浴室,花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把自己一身皮都泡出褶子,然后心满意足踱回房间准备早睡早起。
………
拉开纸门,室内光线昏暗,入眼间情景却是与出门前大相庭径,身形微微一顿,我盯着地板中央铺陈好的被褥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轻手轻脚阖上门扉,走到角落将手里各色物什放置在案几上,然后蹭上前,蹲下,伸手拈起被角,往里看了看。
隆起这一团果然是某人虾米型的睡姿,他背朝外缩在被窝里,半丝往常大马金刀的气概也没有,反而象个小孩子。
于是,我探手戳了戳他的肩背,鬼气森森的问道,“分我一半被子,行么?”
他也不转过脸来,反手夺回被角将它掖回自己身上,把脑袋露在外面,拖着棉被往内侧挪了挪,声音闷闷的,“柜橱里自己拿,晚上不要踢被子。”
怎么觉得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盯着某颗银灰后脑勺呆滞半晌,我抬手揉揉额角,然后才默默起身照着他所说取来另一床棉被,把自己放平在里面,闭眼。
一段时间过后,听着近在咫尺绵长的呼吸声,我也渐渐觉得困顿,脑子开始迷迷糊糊…
山里的夜晚寂静无声,又时值深冬,虽说时间尚早,入耳却是除了风拂过树梢发出的簌簌细响再无其它,仿佛连时间都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智挣扎在梦境边缘,迷迷瞪瞪间竟蓦然一惊…或许是潜意识里察觉了什么,一个激灵,整个人骤然清醒,睡意全消。ww
猛地睁开眼睛,我瞪着越发昏暗的天花板,竖着耳朵,凝神细听————外面似乎有什么异动,轻轻浅浅,象是有人踩过木质走廊的脚步声。
隔了不太久的一段时间,声响由远及近,却是一前一后两个人行经附近…前者步履轻巧,后者身形稳重,听着节奏来判断,一位是新垣太太,另一位却是陌生人。
“许久不见…您…”
“…今晚…”
新垣太太的只言片语在寂静如水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另外那人始终沉默,两人间的气氛却是平和,言谈间渐行渐远,那些声响绕过回字形庭院停留在正对面,接着是拉开纸门入内安顿的杂音…再不久,一切复又泯然无声。
许是就别重逢的友朋前来投宿吧?我想。
又等了一会儿,待得失序的心跳逐渐恢复,我闭上眼睛,翻个身,卷卷被子把整个人埋进去。
………
再一次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我抱着被子坐起身,怔怔出神,又是一夜无梦,真真奇怪,每次在他身边总是睡得特别安稳,莫不是我潜意识真的觉得安稳无虞?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忍不住叹口气,筢筢头发,侧头看向一边,而后一愣————临睡前躺在身边的人杳无踪迹,连铺被都收拾得一干二净。
探出手摸了摸榻榻米,发现触/手冰凉,收回手,我直愣愣的扭头望向门边角落那里…放置洗漱用品的盆子被动过,看起来他是依照往常习惯早起锻炼去了…
深吸一口清晨冷郁的空气,我抬手揉揉鼻子,不甘不愿离开温暖被窝。
他说一早要去爬山…好吧好吧——刷牙、吃早餐先,免得等下人转回来见我还赖着又是一顿臭骂。
什么睡久伤神、生物钟紊乱、养猪似的…唔唔唔——为了挽回所剩不多的形象,还是拿健气的精神面貌迎接的好。
刷牙、洗脸、上厕所,早起三件事完成后我施施然摸到餐厅,还没继续前行摸进厨房正好看到新垣太太从里面转出来。
“早上好。”我扬起一只手,笑眯眯的招呼道。
“你起来了?”新垣太太看起来有些惊讶,上下打量我几眼,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她抿着嘴角,表情/欲笑不笑的说道,“不早了呢~现在已经快十点…”
“那个少年特意交代不要打扰你,说是你累了要多休息,呵呵~”许是忍俊不住,新垣太太抬手掩着嘴角,眼神飘忽,“你去坐吧我端早餐过来。”
“诶?!十点啊…”我筢筢头发,干笑着不知如何接话。
新垣太太返身往厨房走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柔声说道,“早上云层很厚,光线暗总让人觉得还早,看天色或许会下雪,你们先别急着出门游玩,听听预报怎么说。”
“啊——多谢。”我对着她的背影提声致谢,而后折回餐厅找个位置安坐,眼睛盯着厨房的方向,心下胡思乱想。
与昨儿不同,新垣太太的神情里透着明显的喜意…莫非与昨晚来投宿的客人有关?是她的老朋友还是…
心思正拐到莫名其妙的地方,新垣太太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我看着她眼底打从心底流露出的愉悦,一时暗自羞愧…
那什么,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天底下也不至于有这样巧的事,哪里可能投宿的旅店恰恰与我图谋之人有关,昨儿后半夜出现的更不可能正是此番原本要寻的,我这习惯性扩散思维果然容易小人常戚戚,打住打住!
……… ...
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又跟进厨房帮忙拾缀,之后,我怀着消食的念头慢悠悠朝房间走,打定主意,等迹部景吾回来两人收拾行装到上山投宿寺院去。
沿着回字形木廊行走,转过拐角时不期然侧头看了正对面一眼,庭院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树,深冬仍是枝繁叶茂,冠盖如倾,此时,树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看不见样貌,只能从花白的头发判断出年纪已长,一身墨黑长袍,微微佝偻着背。
听到动静对方转过脸来,面容矍铄,目光却极是锐利,飞快扫了我一眼复又漠然收回视线,回转身继续出神。
可就是方才那转瞬即逝的刹那,被他那样一看,我的心头咯噔一声,象是被针尖扎了下,看似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形于外的气势竟是如此惊人。
内心掀起滔天巨浪,面上仍是强作镇定,我不敢继续逗留,脚底加快速度,三两下抢到房前拉开纸门,正要闪身而入,背后传出声音,“小姑娘。”
相当客气的语调,内里却仿佛有些异样的冷意,隔了一会儿,又重复一遍,“小姑娘。”
这次音量加重了些,薄怒也变得明显,“老头子叫你也不回头,真是没礼貌。”
眼见没办法蒙混过关,我收回踩进房间的那只脚,转身朝着庭院走几步,停在一段距离外, “请问您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