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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 ...

老人上下打量我一阵,眼神有些诡谲,“过来,站近点让我看看。”命令式语气,微抬的下巴不耐烦的神情依稀有几分熟悉。

我蹭着鞋底挪近些许,然后停下来,死活没勇气靠得太近;老人冷冷的哧哼一声,目光一寸寸从我脸上身上刮过,反复打量,过了半晌,又重重哼了一声,“真丑,还这么瘦…”

“呃——”我的嘴角剧烈抽搐,­干­巴巴的赔笑道,“长得不好胜在安全,至少家父家母能少担些不必要的心。”

“还瘦巴巴的——”老人仍是满脸寒霜,一边缓步走过来,一边慢慢的嫌弃,“一阵风就会刮走的小身板,看起来就营养不良。”

绕着我转过一圈,最后在我面前站定,老人将双臂抱在胸前,神态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会让人吐血的刻薄。

“平胸、筒子腰、没/屁/股,还眼神散乱…”

囧囧囧————我满头黑线,一口血直想喷到眼前这张沟勒纵横的脸上,拿出十万分力气忍了又忍,最后败在老人教导主任+班主任巍峨广阔的气势下。

忍字头上一把刀…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忍!

………

深呼吸十数次,我狠狠咽下喉咙口堵着的血,低眉顺眼,“实,实在…不好意思。”

“哦~~”老人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睛,“其实你在心里咒骂老人家我吧?”

“不是咒骂是腹诽。”我龇出一口白牙,“胸小腰粗什么的…上次体检的数据还好,可能今天我穿得厚不显身材…”

“看上去不是个聪明的,就是脾气还说得过去,算了算了,老人家也不管那么多事。”老人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面­色­仍旧难看,背着手返身走出几步,身形微顿,侧首再一次­阴­沉沉瞪了我一眼,却也不继续刁难,自顾自走回树下。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老人似乎失去打击我的兴趣,我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忙不迭转身就要脚底抹油,却在此时…

回廊拐角处转出一个人来,步履匆忙,与我两人面对面碰个正着,四目相对都是一愣,来人却是一早不知哪里去的迹部景吾。

对上我的视线,迹部景吾脚下不停直冲过来,等他走到我跟前站定,衣裳挟着寒露,看神­色­竟然焦急不已。

我愣了下,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好冰,有事回房间说。”

迹部景吾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下一秒目光越过我落到后方,灰紫凤眸徒然睁得滚圆,“祖父?!”他拔高嗓子,神­色­惊疑不定。

“诶?!”我猛地回过头,险险扭到脖子,“你祖父?!”盯着立在树下脸­色­臭得象是谁欠他几千万没还的老人家…

膛目结舌良久,我眼角一抽,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长得不太像…”

闻言,原本还算温和的望着迹部景吾的老人飞快白了我一眼,语气甚是愠怒,“当然不像,我孙子和他母亲一样美貌,你个蠢材!”

迹部景吾抬手扶额,满脸扭曲的痛苦,“祖父——”

这下倒是很像了,这种张口闭口不是‘蠢材’、就是‘白痴’的脾­性­————我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迹部景吾,脸皮一颤。

三个人,六只眼睛,相对无言…

又过了很久,我把脸偏到一边,避开迹部景吾眼底‘你们怎么凑到一起?火星撞地球了喂!’的惊悚询问,抬手抓抓脸颊,故作温良的低声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脚下生风窜上木廊,跑到房门口,耳后传来迹部景吾的声音,“祖父您怎么来高野山?不是去访友了吗?”听到说话声,我想了想又停下来,转身,声线提高些,“还是进房间去吧——听说会下雪,我去给你们泡茶。”

人从房门口折返,转个方向往餐厅走待要去寻新垣太太,才走出两步拐角处闪现的人影恰恰免去我的行程。

………

领头的是新垣太太,落后她一步还有一位男子。

对着新垣太太笑笑,随即我的视线不经意转到她身后,定神看清楚那人样貌,心里猛地一跳。

目测四五十岁的男子,模样有几分眼熟,却并非先前我看着迹部景吾他祖父感觉的依稀仿佛,而是真的曾经见过面的熟悉。

这男子不正是几天前的深夜,闹市巷角内,津川被杀现场的那个目击者吗?

………

“南泽…”

我听见迹部景吾的祖父高声招呼道,语气里带着旧友重逢的欣慰,“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啊~听说你辞掉护林员工作,这两年躲哪去了?”

107第一百零七章

( 三方人马的汇聚让原本就不算空旷的庭院显得愈见狭隘,我僵立在房门口一时忘记下一步该做什么,眼睛直愣愣盯着迎面而来的两人,脑子有些懵。ww

被称为‘南泽’的那男子在与我擦肩而过时眼神微动,眉宇间虽然不动声­色­,却明显是看清楚我的样貌进而确认了什么,待得他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的迹部景吾,身形更是有顷刻间的凝滞;当然,这些异样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密切留意他的人不会察觉。

至少,走在他前方的新垣太太就没有发现身后短短几秒钟内的暗潮汹涌,而站在庭院内的另外两人如何,我就不得而知,因为我的注意力暂时顾及不到。

新垣太太领着那男人走下回字形木廊,将人带到庭院中央,之后,完成引领任务的新垣太太笑容满面功成身退。

我怔怔盯着返身折回嘴里说着要去准备茶点的新垣太太,又默默目送她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无声的叹口气。

良久,等到回廊内外再无其他­干­扰,我收回视线,目光转到庭院内上演久别重逢的那两人以及神情略带诡异的迹部景吾那里。

迹部景吾的祖父已经与那名唤‘南泽’的开始相互寒暄,两人俱是笑意盈盈,言谈举止无一不是透出热络与感慨,倒是一旁的迹部景吾表情扭曲,看着仿佛吃坏肚子。

“喂!你看,这就是我孙子。”迹部景吾被他祖父一把捞到身侧,老人眼底是掩不住的骄傲,说话的语气拔高几度,明明白白的炫耀,“很不错的小子,对吧?”

“嗯——和你说的一样。”南泽面带微笑,上下打量迹部景吾的眼神与长辈初次见到优秀后辈时的欣赏一般无异,隔了一会儿,他调转视线把目光投向我这里,“那是…”

于是,在场三人的注意力一时聚焦过来,迹部景吾的祖父皱了皱眉,“这臭小子的女朋友。”语气有些咬牙切齿,顿了顿复又抬手挥了挥,对象却是身边呆掉的迹部景吾,“去陪你女朋友,站在这做什么?”

迹部景吾象是真的愣住,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脚下却怎么也不动,只拿一双眼睛反复在他祖父和南泽之间打转,脸­色­看着无比纠结。

我抽了抽眼角,赶在迹部景吾的祖父变脸之前奔下木廊,冲上前一把攥住迹部景吾,“景吾,我们去泡茶————”边说边死命打眼­色­,生怕反应过来的迹部景吾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也认出南泽是那晚巷角命案现场目击者,按照近段时间迹部景吾被训练出来的扩散思维,加上此刻关系到他的祖父,反应会如何激烈都很难说。

“啊…哦——”迹部景吾呆滞半晌,面上神情仍是空白,人却毫无反抗的任由我拖离庭院。

“一个两个都跟笨蛋似的。”迹部景吾的祖父恨恨然低语,斜睨我的眼神明显是嫌弃,随即他丢下一句意思约莫是秋后算账的警告,最后也不管我和迹部景吾有何反应自顾自转头与南泽说起话来。

我牵着貌似接二连三被惊到导致反­射­弧过长的迹部景吾脚下生风往厨房逃窜,一来是避其锋芒二来嘛~却是打着所有人猝不及防见面后,期间这短短的空隙里趁机探听些消息。

………

寻到厨房却被心情愉悦的新垣太太以‘怎么能让投宿的客人动手,怎么说负责招待都是主人的责任’为由拒之门外,没奈何我只得摸摸鼻子滚回餐厅,和迹部景吾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双双相顾无言。

被突如其来的意外这么一打扰,今天的行程眼看竟是打了水漂,我了无生趣的趴倒在桌上,眼睛盯着对面的迹部景吾,心里一边哀嚎一边惊讶。

说起来…原来真的有这般巧的事…昨儿我还嘲笑自己想多了,今早迎面砸下来的打击真真令人沉痛————非但在投宿的旅馆撞见计划中要寻的人,深夜里来的老板娘的友朋居然是某君的长辈!

囧————此时此刻我才猛然惊悚的察觉,之前在庭院里自己为什么从头到脚被批得体无完肤,话说,换了谁看到自家优秀到完美的孙子跟里里外外一无是处的女孩子搀和都会不愉快的吧?更别说晚上还睡一屋。

我满头黑线,外加后背冷汗直冒————不过话说回来,会在此地遇见,究竟是巧合呢还是早已经被人了如指掌?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越想越觉得此地似乎不宜久留,我直起身,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对面的迹部景吾却抢先一步,“那个人,南泽,是那晚我们看到的那个,对吧?”

迹部景吾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灰紫凤眸瞬也不瞬盯着我,“目击者,他怎么会在这里?!”语气绷得很紧,仿佛一小心就会断裂。

“这该问你祖父才对。”我抬手筢筢头发,百般无奈的安抚他,“可能是老朋友,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

“我能不紧张吗?”迹部景吾瞪大眼睛,“他…”说话声突然消失,他的目光落到我身后,眉宇间的急躁徒然淡开,面沉如水。

不多时,新垣太太的脚步声传来,她端着漆盘走出厨房,笑吟吟的走到我们附近,将手中的物什放置在隔壁更大的那桌子上,而后低声说要去庭院里请南泽和迹部老先生到此处叙旧顺便让我们等下也加入。

待得新垣太太依照她说的往庭院邀请人前来,趁着没人的这段空隙,迹部景吾与我迅速交换意见,两人商定静观其变。

隔了一段时间,南泽和迹部老先生跟着新垣太太到来,一行人围着桌子依次落座,我观察了下在座几人面上的表情,除了不知情的新垣太太,连迹部老先生在内,都是满腹心事。

或许迹部老先生原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依他的阅历与世故,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波澜?理所当然的,此番团团围坐的四人各执一角,面面相觑,仿佛是正无声审视彼此。

………

朱红漆盘,象牙白瓷器,小小茶盏漾着浅浅碧绿波光,袅袅上升的白雾掩去眼底的异样,至少表面上仍是一派风光霁月。

新垣太太手执提梁茶壶为每个人添过三道茶水后,许是从诡谲的沉默中察觉到什么,眼底眉梢显而易见的喜悦渐渐化作惊疑不定,过了一会儿,她手下的动作停顿下来,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最后还是没开口。

又过一会儿,新垣太太终是起身,嘴里说要去看顾旅馆里别的杂事,说完之后瞟了在座几人一眼,许是没有人挽留,她离去前神­色­里却带着惘惘的失意。

等新垣太太离开,迹部老先生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对着南泽说了句语意未明的话,迹部老先生问南泽,“你还是…”

对于迹部老先生的别有深意,南泽只是笑着摇摇头,也不回答,沉默片刻开口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你的孙子…”

“啊——我家臭小子…”迹部老先生的兴趣立刻被挑起。

两 ...

(人兴致勃勃开始闲话家常,时不时眉飞­色­舞。

因为在场四人里另外两位明显是长辈,因此他们谈话时我和迹部景吾只能保持沉默,耳朵里灌满老人家的孩子经,并且还需要打起­精­神应付偶尔转到身上的问题,一时竟是无法分心思考别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两位年纪相隔一个辈分(迹部老先生是祖父辈,南泽的年纪看起来象是父辈)不知怎么居然平辈论交的男人越聊越投契,话题也逐渐引申到更广阔的方向,眼见他们的注意力移开,我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悄没声把视线往边上挪了挪,看着身侧的迹部景吾,见他正襟而坐,目光平视,一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模样,我抿抿嘴角,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茶盏,下意识开始清点之前听到那些言谈中包含的情报。

南泽————前高野山区护林员,现辞职无业中,迹部老先生的朋友,之所以两个毫无关联的人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早年迹部老先生在高野山渡假期间曾遇到山难,是南泽救他一命,两人又一见如故,之后迹部老先生时常前来访友,交情持续了许多年,直到两年多前南泽无缘无故辞职才失去联络。

此番迹部老先生得到消息特地赶来寻访旧友,给他消息的是新垣太太。

新垣太太————民宿经营者,南泽的旧识,每次迹部老先生来访友都是投宿此地,三个人彼此都算朋友…

ps:新垣太太也曾被南泽救过,同样是山林遇险。

再ps:南泽是持证的猎人。

………

“这姑娘…”男子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路。

我抬眼,面上挂出一记笑容,迎着三道投­射­而至的目光,作温良恭俭的装叉姿态,“三条樱子,迹部君的同学。”

迹部老先生哼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直接转开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有损他的鉴赏水平似的;南泽的脸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眼底眸光深沉,“说起来我们见过面。”说着他的眼睛转到迹部景吾那里,“平安夜那晚…”

“哦~原来你见过老头子的孙子,怎么?他…”迹部老先生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骄纵跋扈蛮不讲理了?”

“怎么可能?”南泽的眼睛盯着迹部景吾,人却笑了起来,“是正巧碰到一些事。”接着三言两语将那晚发生的事叙述一遍,内容和彼时给警方的笔录相同。

静静听完南泽的叙说,迹部老先生皱了皱眉,“说到这个,你去东京做什么?”顿了顿,象是想起什么待要开口复又停下来,眼神莫明的看了我和迹部景吾一眼,虽然不说,面上逐客的意思却很明显。

见状,我和迹部景吾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祖父,很抱歉,樱子不舒服,我先带她去休息。”迹部景吾面不改­色­的说道。

也不等其他人对他的当面撒谎做出反应,迹部景吾一把扯过我,掉头就走,两人方才走出几米,身后就听得迹部老先生略带叹息的问道,“这么多年了还没消息?你也该…”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南泽疾声打断,“没什么,我相信她总会回来。”略略拔高的声线显得有些嘶哑,更多的却是情绪不稳的沉痛。

许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刺激朋友,迹部老先生连声叹气,却也不再继续追问。

身后就此安静下来。

………………分割线………………

我和迹部景吾迅速走出餐厅,直到确定不会被人察觉异样,两人才双双长吁一口气,不约而同缓下脚步。

“累死了!”

“真麻烦!”

两人同时开口迸出一句,随即又都闭上嘴。

“喂!”迹部景吾凶神恶煞的把脸凑到我眼前,眼神无比­阴­沉,“你老实交代,那个男人是不是…”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剩下的疑问压回去,眼角飞快斜了某个角落一眼,挑了挑眉,“有不速之客,还是等回房间慢慢说。”

那个方向此刻正有脚步声纷沓而来。

迹部景吾扯掉捂在他嘴上的手,狠狠翻个白眼送给我这才直起身,冷冷的斜睨过去;不多时,领着投宿客人经过的新垣太太出现在视野里,看清楚她身后的人,我和迹部景吾同时冷哼一声,纷纷表示出不耐烦。

跟在新垣太太后面的人…领头的是对于我和迹部景吾来说­阴­魂不散的北井燎,三个人一照面,下一秒,北井燎立刻越过新垣太太,一阵风似的卷过来,双眼发亮竟是看到救星似的感激涕零。

北井燎身影让开之后跟着他的人的脸暴/露出来,那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庞令得我眼角狠狠一抽,顿时不知该先惊讶还是先头疼。

加上北井燎,道明寺椿、道明寺司、美作玲,这四个分坐两派并且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凑一起,今天是会天崩地裂呢还是会天崩地裂呢?

“我就知道…”迹部景吾喃喃低语,口气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

“三条,我把人交给你了!”北井燎露出‘饱受折磨的底层人民终于盼到救星与希望’的解脱神情,一双手掐着我的手上下摇晃,“你居然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啊啊啊——”

“你吃错药了?”我死命挣扎想抽/出被箍住的手,一边把视线放到紧随而来的那三人身上,滴溜溜打量一圈过去,满头雾水,“你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迹部景吾的身体斜/Сhā/进来,挡掉盯在我身上怒气满满的视线,压低的声线带着刻意的专横,“还有,放开本大爷的女朋友,小心投诉你­性­/­骚­/扰!”

“我可是很正直的,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北井燎一脸正气。

“本大爷到哪里关你什么事?”道明寺司一脸找碴的冲/动。

“啊——真是巧遇。”美作玲笑容满脸,神情纯良。

场面顿时­鸡­飞狗跳。

“闪边!你挡着我了!”御姐样的道明寺椿一掌拍在自己弟弟的后脑勺上,气势如虹将人拍到边上歇着,然后,她施施然走到近前,顺势推开眼前障碍物迹部景吾,对着我笑得温柔似水,“我是来道谢的,别管阿司那蠢材。”

“啊…哦——”我愣愣的点点头,眼睛仍是黏在一不小心被打飞扶着腰满脸懊恼又无可奈何的迹部景吾身上,“那什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嗯~原本想登门致谢,接电话的女士告诉我你的行程,然后就赶来了。”道明寺椿一掌重重落在我的肩头,来回我的注意力,“离开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一面。”

“诶?”我猛地一愣,把盯着迹部景吾的目光转回来,看了笑容满脸的道明寺椿一会儿,确认她眼底没有­阴­影之后,挑了挑眉,“离开?”

实在抱歉,能给我点时间吗?”北井燎斜地里Сhā/进来问道,望着我的眼神里有明显的焦急,“有点事还是先和你说一下。”

见他似乎真的心急火燎,道明寺椿毫无异议的耸耸肩,随即她转身去到眼看 ...

(着要开始互掐的迹部景吾和道明寺司那里,不知是火上浇油还是暴/力制/裁去了。

………

“说吧我听着。”我对着北井燎说道,一边听他叙说一边密切注意旁边强强碰撞所产生的火花四溅,唯恐一不小心让把人带过来发现情景不妙就往餐厅走似乎去搬救兵的新垣太太财产出现损失。

北井燎所说的内容如下:

因为各种关系,北井燎的人手顺便负责道明寺椿三人前来此地一路上的安全。

北井燎来高野山区是为查访三浦的下落,最紧要的目的是确认三浦的生死情况以及能否营救成功,万一三浦已经死亡,则巡线抓捕凶嫌。

于是…问题就来了。

凶嫌是谁?

北井燎称警方通过不眠不休的严密排查,目前嫌疑人暂定为秋元舞子的男友和她的异母兄弟;证据是第一位受害者小仓遇袭地点依照弹道痕迹推算出的狙击地点附近,摄像镜头拍摄到那两人出现。

平安夜被狙杀津川的闹市巷角,那个时间段内在周围也有人曾目击过那两人。

警方怀疑秋元舞子的男友和她的异母兄弟为了复仇联手,失踪的三浦如今也落在他们手中。

至于为什么追到高野山,因为这里是对秋元舞子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而究竟具有什么意义目前尚未知晓,高野山区警务署有线索显示那两人此时在这附近。

如果是他们绑架三浦,高野山区的地理环境也很适合发生点不和/谐的事。

于是,北井燎带着他的人马赶来,试图在事态恶化前力挽狂澜。

最后,他把不小心来凑热闹的道明寺两姐弟和三浦的亲友美作玲托付给我。

………

打发掉心急如焚的北井燎,我抬手揉揉太阳­茓­,死气沉沉叹口气————这还真是…恰逢盛会啊喂!好死不死有关联的人聚集到一起,接下来是要上演六国大封相还是怎地?

深吸几口气,强自压下心头奔腾的暴躁,我告诉自己一件件慢慢来,从最不相­干­的开始。

于是…

眼睛转到一拳把自己弟弟脑袋敲出一个包的道明寺椿身上。

先从这位开始。

察觉到我的瞪视,御姐样的道明寺椿收回教训弟弟的拳脚,笑容满面的揽住我的肩膀,“不管他们这些混蛋,我们边走边聊?”

说是边走边聊,她的脚步却是朝着民宿出口走。

“其实我马上要走了呢~只是之前怎么也该和你说声谢谢。”她侧首看了我很久,眼神柔和,语气却是复杂,“我真的…”

“我不过说了句废话,什么也没做。”我抬手挠挠脸颊,想了想,低声问道,“离开?事情没有解决吗?”别人家的家事本不该多嘴,可我实在有些好奇,只能厚着脸皮问。

“家母是个极其固执的人,我的反抗算得了什么?”道明寺椿摇了摇头,似是自嘲的笑笑,顿了顿,语气有些凄凉的笑道,“更何况,有些事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足够。”

又沉默片刻,她松开我,快步走出几米,复又转身抬手撩了撩卷发,“傍晚的飞机,明天这时候我就在未婚夫身边,呵呵~祝福我吧~”

我细细看着她明丽的脸庞,良久,眯了眯眼,“祝你…心想事成。”

闻言,她同样笑得别有深意,“承您贵言。”

道明寺椿姿态庄重的鞠下躬来,在我来不及制止前,之后她直起身一言不发掉头就走,我站在原地目送,直到那挺直背脊仿佛奔赴战场的女子消失。

………

我转过身,盯着不知何时站在后方几米开外的三个人,看了看双拳垂落身侧似乎压抑着什么的道明寺司,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调整好情绪,迎着迹部景吾走过去。

接下来…美作玲。

如果说他是记挂堂兄弟三浦的安危才来,这种谎言我是绝对不信的;那么…他来做什么?

北井燎那里必定竭尽全力搜捕,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安份呆在旅馆才是万全之策,别的也就罢了,我开口的话迹部景吾定会想办法把人扣下来。

唯一没把握的就是南泽…

可是,最需要盯紧的,不巧,恰好也是他。

虽然,北井燎说的那些东西一开始判断就是错误,可是他既然已经查得几乎接近真相,不小心戳破窗户纸看清内/幕,可能­性­也很大。

真是,让人头疼啊~

108第一百零八章

( 午饭过后天气果然变坏。

铅灰的云层厚重得象是要当头压下来,廊外拂过树梢的风也带出点凌厉的寒意;迹部景吾早早翻出行李里额外多出来的羽绒服把三条樱子裹成个球状,午间小憩过后,两人就蹲在屋子里就着桌炉看外面零落的雪花,也不去管其他人究竟要如何。

道明寺司和美作玲留了下来,也不知想做什么,总之赖着不肯走;好在那两人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请自来,暂时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乖乖依照[不期而遇]的普通朋友行事那般在隔壁要个房间安顿下来。

之前迹部景吾领着他们两人去见过祖父,一则和道明寺司有同门之谊,二则美作家与迹部集团在商界或多或少有那么点瓜葛,既然两人来了,不见一见长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至于更深的迹部景吾就不愿意他们二人介入,无论哪个方面,都不行。

其实迹部景吾多少有点猜到道明寺司和美作玲的来意,前者十之八/九是被后者忽悠来,可能再加上点道明寺椿的建议,和迹部景吾同门的卷毛师兄是个相当单纯的人,思路从来一根筋不怎么揣测别人的恶意或利用,对于卷毛师兄,迹部景吾一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他自认成熟稳重,对孩童般无邪的师兄,多多少少是爱护的。

让迹部景吾戒备万分的是美作玲。

如果说,迹部景吾身边能担得起‘智囊’这一责任人选的是网球部的忍足侑士,那么,英德四人组当中,定位在幕后军师的人必是美作玲无疑。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美作玲软和得没什么脾气,英德四人组当中看上去最无害的大概也是他,但是迹部景吾却知道,黑道+商界小开出身的美作玲,绝对不止外表那般纯良。

要说英德四个人,道明寺司最骄横跋扈,美作玲就是当中最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迹部景吾所知的,每次英德四个人惹出什么乱子,平息风波的方法都出自美作玲的手笔。

深入想想,一个总是谦谦君子般温润让人无法产生敌意的家伙…怎么算都比爆竹似的卷毛师兄难对付。

更何况,美作玲真的来意不明。

………

高野山区的气候比都市冷许多,盯着敞开的纸门外飘落的雪粒看得久了,那份寒意仍是令人觉得刺骨。

迹部景吾动了动微觉酸涩的四肢,扭头看了看坐在身侧的三条樱子,抿抿嘴角,原想唤醒她的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

午后无所事事总让人有昏昏欲睡的惬意感,所以,也不怪她眼睛半眯半睁,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

屋子里添了炭炉,是迹部景吾特意问新垣太太要来的,此刻炉子架着铜壶,沸腾的水化作雾气袅袅升腾,水声咕噜噜翻滚,听得他自己都困顿,何况是历来喜欢睡觉的三条樱子。

他只是有些奇怪外加佩服她能把身边一团乱麻抛诸脑后的强大神经,迹部景吾为了心里堵着的杂事坐立不安,三条樱子却象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他郁气如鲠在喉。

想了半天,最后迹部景吾还是忍不住探出罪/恶的手,悄无声息伸长手臂,掌心朝上托住单手撑颊眼见睡着的三条樱子的下颌,等了一会儿,另一手轻轻抽掉她的手,又默默屏息几秒钟,然后…

猛地将手收回来。

[咚——]一声,失去支撑的那颗脑袋以面抢地的姿态扣在桌子上,短促闷响之后,三条樱子嗷一声抬起脸。

静静盯着额头中央一块淤红的三条樱子,迹部景吾眯了眯眼睛,心情甚是愉快,“醒了?”

“痛痛痛!”她抬手揉搓额头,边龇牙咧嘴吸气,犹带睡晕的脸,眼神看上去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看你无事一身轻很碍眼,迹部景吾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下巴微抬,“和我说说话。”

“哦——”她呆呆的应了声,神情看上起仍旧徘徊在梦境边缘,眼睛迟钝的在周遭转过一圈,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双手捧过他递给她的茶盅,一小口一小口抿起来。

“嗯——说什么?”她边喝边含含糊糊的问道。

待得看她将手里的茶盅放回桌上,迹部景吾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青木隆一。”

北井燎口中的‘嫌疑人’。

………

“他?”三条樱子微微愣了下,仰着脸想了半天,耸耸肩,“我可管不到。”语气神情都是漫不经心,甚至带了点无动于衷,“跟我又没关系。”

看清楚她眼底明明白白的凉薄,迹部景吾闭了闭眼,暗自叹口气,想了想就调开话题,“你似乎不在意我祖父的态度。”

她明知道他想问的不是青木隆一的下场,回答却避重就轻…可是他拿她没办法,只得换个焦点,“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祖父反对我们交往吗?”

中午之前迹部景吾被他祖父拎到房间里谈过话,早上在庭院里遇到三条樱子的情况,迹部景吾也从祖父口中得知细节,包括她被毫不留情训斥的内容,可是,迹部景吾怎么也没从三条樱子脸上看出难堪伤心之类的情绪来。

一般女孩子不都该有点反应的吗?三条樱子却毫无动静,真真是诡异。

迹部景吾拿眼睛上下打量三条樱子,半晌,忽的想起一事,眼神顿时­阴­郁下来,“你不介意是因为没在意?”

不介意被交往对象的家长横挑鼻子竖挑眼,是因为没把交往对象放在心上吗?此一领悟方才浮上心头,迹部景吾就象是被针扎到,整个人都觉得不好起来。

“你乱想什么?”三条樱子的神情微微一变,“谁说我不在意你?”沉默几秒钟,她抬手抹了把脸,­阴­森森的瞟了他一眼,“你祖父说得又没错,我是不如何。”

象是考虑半天,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然后低下头叹气,“讨厌一个人的话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喜欢的话就什么都好,我没办法控制别人的思想。”

“你祖父不喜欢,我又不跟他交往。”

“说得也是…”迹部景吾想了想也觉得正如她所说,交往的前提是两情相悦,外在条件因素都不重要,虽然三条樱子不讨喜,可关键还是在他自己。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朝着三条樱子伸出手,一掌按在她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揉,“以后我多教教你怎么投其所好。”

“嗯?”她顶着满脸问号抬起头,看了他半天,然后傻笑,“好啊——”

………

两人相顾无言傻笑一阵,屋内不知不觉弥漫的温馨就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眼睁睁看着三条樱子眉宇间的信任与亲昵迅速被冰凉凉的平静取代,迹部景吾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强自压下怒意,迹部景吾将目光缓缓转向门边,直勾勾盯着来人,直把闯进来的道明寺司和美作玲看得愣在当场,连招呼都忘记打。

过了很久,迹部景吾缓缓眯起眼睛,语气十分不善,“有事?” ...

道明寺司的神情瑟缩了下,身体微微后撤似是想掉头逃走,美作玲却眼疾手快攥了他一把,随即又端着让人无法迁怒的诚恳笑容说道,“下雪天不能到处走,所以过来找你们。”

“说起来,我们…”美作玲抬手点了点自己这方两人,又点了点屋内,笑容愈发显得温润,“同门学艺,加上远亲…”

迹部景吾静静看着堵在门口来意未明的两人,也不接话,良久,等美作玲象是找不到话说笑意僵在嘴角,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这样我们是该多亲近亲近。”皮笑­肉­不笑的抬手作邀请状,“不介意的话,晚饭之前来点娱乐活动~”挑高的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挑衅之意。

道明寺司皱了皱眉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美作玲拖进屋子,两人就着桌炉余下空位坐好,四人面对面沉默片刻,美作玲环顾室内一遭,弯了弯眼睛,对着三条樱子笑道,“元旦的家族聚会你没去,我见到三条老夫人。”

“嗯——”三条樱子一脸莫名的回视,“我以为男丁才需要出席聚会…往年不都是这样?”

“呵呵~其实…”

“喂!美作!­干­嘛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道明寺司神情暴躁的打断美作玲刚开个头的话,盯着三条樱子看了一会儿,眼睛转到迹部景吾脸上,“龙泽的家事不是非核心成员不得参与吗?这是你自己说的。”

闻言,迹部景吾眯了眯眼睛,看着道明寺司的眼神跟着别有深意起来————卷毛师兄说的话听起来仿佛是排斥三条樱子,实际却是在警告美作玲不要把她牵扯进去。

这么说…卷毛师兄或许没有表面上那么厌恶三条樱子…

接收到同门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别扭善意,迹部景吾顿时觉得卷毛师兄那张横眉竖目的脸顺眼许多。

美作玲显然没料到道明寺司的态度会是这样,神情空白几秒钟,眸光微沉,“阿司…”

道明寺司不甘示弱的瞪大眼睛,两人虽然没说话,气氛却隐隐僵硬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三条樱子举起手,开口打破平静,见其他人把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扁扁嘴,说道,“美作君你还是有话直说,我们一起从小寺则织刀下死里逃生过,怎么说也算有点交情。”

………

三条樱子话音刚落,迹部景吾看到道明寺司和美作玲同时神­色­微变,明显是一起想到[独角兽]事件中遭遇的不愉快,于是他忍不住对三条樱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嘴表示深刻唾弃。

真是不懂说话的蠢材,情商如此之低令人不忍瘁睹。

不过幸好美作玲是有求而来,对于三条樱子惯戳人伤疤的行径他表现出极度容忍,“算起来我们也真是有难同当过,这样,我也不瞒你。”

“母亲那天遇险,祖父担心是报复行为就将人员全部调集到祖宅,谁知道,警方竟疏忽导致三浦失踪。”美作玲说话的音量压得很低,眉宇间有隐约的挣扎一闪而过,“我跟着阿司过来是想看看搜索过程中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带来的人手全部进入山区。”

“你想救三浦?”三条樱子挑高眉梢,语气很是诧异。

“是。”美作玲毫不隐瞒的点点头,停顿半晌,象是在筹措语言解释自己的行径,沉默许久又叹口气才继续说道,“小时候三浦常常带着我玩耍,我记得自己有一年差点被绑架,是三浦带着我一直逃,他还为此受伤。”

室内一时安静得很,几人静静听着美作玲略带伤感的回忆,直等到他把话说完都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良久,迹部景吾把视线投向似是陷入沉思的三条樱子。

她始终半阖着眼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模样波澜不惊,又过了一段时间,方才抬眼,“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三条樱子此言一出,迹部景吾心头猛地一空,连他自己也不知此刻心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倒是美作玲的神情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我看过[羔羊]的审判过程,也明白旁听的人对审判结果有多不满…可是…”许是不甘心就此作罢,美作玲压低声音作最后的努力,“旁证也表面那个女生…原本和三浦交往过…”

“别让我再听到站在受害者相悖立场的任何言论。”三条樱子的语气无比冰凉,双瞳内有毫不掩饰的愤怒,“不知在哪里看过这么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的停顿片刻,复又缓缓的说道,“死者没有任何过错,生者承担全部罪责(注一)。”

很轻的口吻,一字一句,字里行间却浸满淬血的锋利。

美作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没说,神情一时颓然,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头,骨节泛起青白。

隔了一会儿,三条樱子忽的又嗤笑一声,眼角斜挑,面上满满的尽是讥诮,“你是在同情生死未卜的亲戚呢?还是心里觉得愧疚?你的母亲遇袭的真相…呵呵~”

………

下午时分的那场茶话会理所当然的不欢而散。

一直到晚饭,迹部景吾都没再看到脸­色­青白交错离开的美作玲和满脸不明所以的道明寺司从房里出来,当然,他们也没有离开,因为警方搜索工作尚未结束,也因为雪越下越大造成交通不便。

对此,迹部景吾表示无能为力,无论是人为还是天时因素,他都无法­干­涉。

迹部景吾也明白美作玲不过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并非特意为难,但是,三条樱子说得一点也没错,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她总是能将人驳得体无完肤。

法庭审理过程中确实有旁证显示秋元舞子接受过三浦的追求,后来也是她移情别恋,可那不代表三浦就能理直气壮与人合谋­奸­/杀她;如今三浦的失踪是在各种诱因前提下,美作玲的母亲遇袭导致龙泽组撤离人手也确有其事,怨不得任何人,只能说天网恢恢。

相信美作玲自己也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败退。

站在理智的立场上迹部景吾是支持美作玲的,可是站在情理角度,他却和三条樱子同一阵线。

人生总是矛盾重重,迹部景吾也不例外。

恰如三条樱子自己所言,对于这个案件本身,他和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者。

这顿晚餐吃得味同嚼蜡,三条樱子从下午开始就怏怏的,晚餐的时候,迹部景吾看自家祖父对她横加敲打,她却唯唯诺诺头也不抬,后来,连祖父都看不过眼私下底询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从自家祖父横眉竖目的脸上不小心发现潜藏的呃关怀之意,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的迹部景吾这才多多少少得到些安慰。

说起来却是他关己则乱了,他竟忘记自家祖父一贯奉行‘严于待己宽于待人’的原则,其中的[己]包括所有祖父心里的‘自己人’,会这么毫不留情斥骂,祖父心里三条樱子已经打上迹部家标签了…

被祖父踢回房间的一路上,迹部景吾顿觉头上盘绕的­阴­云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眼睛里的夜空都明朗了几 ...

(分,脚步更是轻快到愉悦。

当然,他没有忘记隐晦提醒祖父晚上要请南泽先生秉烛夜谈,最好联床夜话,三条樱子说过警方封山没结束之前,最好别放任何人乱跑,虽然不太明白她此举深意,但迹部景吾一贯不会质疑她。

………

出乎意料得到认可,迹部景吾异常愉快,这也导致他迫不及待想把好心情分享给三条樱子;实际行动表现在他把她拎回房间,两人耳鬓厮磨,直到她止不住睡意。

眼见满怀热情遭遇三条樱子拳打脚踢反抗,迹部景吾表示很郁闷,不过看在她上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的份上,他也没有强力镇/压。

好声好气安抚因为想睡觉而无比愤怒的三条樱子,迹部景吾一边取了洗漱用品一边搂着哈欠连天的某人出房间往浴室走。

如今是晚上九点一刻,他得意忘形连她的习惯都忽略,这让以‘冰帝最佳男友榜首’为目标的迹部景吾忙不迭补救中。

雪夜里回字形木廊内灯光昏黄,迹部景吾紧了紧手臂,不期然被扑面袭来的寒气激得微微一颤,往浴室方向前行的路上,目光习惯­性­观察四周————隔壁房门紧闭,内里悄无声息,不知道明寺司和美作玲两人是休息了还是不在。

对面祖父住的房间亮着灯,纸门半敞开着,两道影子模模糊糊倒映在白宣纸上,耳朵间或能捕捉到只言片语,恰是与南泽的谈笑。

拐过转角之前,迹部景吾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祖父的房间,随即收回目光继续专注脚下。

他的祖父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什么事,迹部景吾却相信祖父多少预感到些东西,否则不会秘密调遣迹部集团的人手到附近集结。

希望能够平淡收梢,不再节外生枝,迹部景吾心想。

………

民宿的浴室是公用的,五六平米大小的空间让人快转不过身,站在喷淋浴头下冲洗­干­净后泡澡的是一个巨大的木桶,当然也不可能是接引天然温泉,里面的水是现用现烧,与其说是木桶不如称之为的锅…

迹部景吾用过一次觉得很不习惯,只是今夜实在冷得受不了,不泡热水去去寒气不行。

眼见浴室近在咫尺,迹部景吾的步伐慢下来,把裹在怀里的三条樱子挖出来,暂时搁在靠墙放的木椅上,接着,顺手开始分检两人各自的洗浴用具。

只听得浴室门哗啦一响,迹部景吾手下动作不停,眼睛却抬起闻声望过去————道明寺司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热气腾腾,神情也带着些放松过后的随意。

见是他道明寺司微微一愣,迹部景吾同样一怔,眼睛上下打量片刻,视线又往他后面看了看,又在附近找了找,有些讶异的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美作玲呢?

许是泡过热水浑身舒畅,道明寺司看上去心情不错,连带回答问题也很爽快,“他用另外一间浴室。”

“哦?”迹部景吾想了想,回头看了昏昏欲睡的三条樱子一眼,又道,“和新垣太太借的吗?樱子我们也…”

话还没说完,道明寺司大大咧咧的摇了摇手,“是另外一个住客告诉我们的,那个浴室在庭院另一面,要走蛮远的。”

“另外一个客人…”迹部景吾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听到三条樱子倒吸一口气的喝问,“是南泽?!”略略拔高的嗓音,语气格外尖锐。

道明寺司象是被她吓了一跳,回道,“啊——和美作出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

“快带我去!”三条樱子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攥过道明寺司掉头就走。

“喂!樱子…”迹部景吾抬手要去拦她差点被她迅猛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怎么?”

“我说‘别让我再听到站在受害者相悖立场的任何言论。’,因为那时候附近有人。”三条樱子脚下不停,边走边回过头,声线嘶哑,“已经杀了三个人,多美作玲一个也不多,特别是当他的言论触及父亲的逆鳞。”

略显昏暗的光线里她眼底流露的东西让迹部景吾心生寒意。

………

三个人心急火燎往道明寺司知道的方位赶去,穿过回字形木廊时迹部景吾发现祖父的房间仍是亮着灯,可不知怎地金黄灯光映在他眼底竟透出几缕森然冷意来。

他正想放开三条樱子的手赶到祖父那里确认他的安全,半敞的纸门被拉开,他的祖父从房内匆匆走出来,隔着庭院望着这里的动静,“怎么?”

“不——没什么。”迹部景吾扬高声线回应祖父的疑问,硬生生装作没看到房内往外看的新垣太太与南泽。

如果南泽与祖父一起,加上新垣太太…是不是表明…三条樱子或许判断错误?迹部景吾不敢把情况想得太好,可同时又希望不要无法收拾。

几分钟后,三个人跑到回字形庭院最深处角落,依照道明寺司听来的方位朝藏在偏僻拐角的那扇门扑过去。

甚至来不及招呼,道明寺司和迹部景吾对视一眼同时飞起一脚将门扉踹散。

[碰——]一声巨响,木质拉门轰然倒地,下一秒浓郁的雾气迫不及待自内蒸腾而出,道明寺司抢身而入,迹部景吾返身捞过三条樱子护在胸前,两人前后鱼贯而入。

室外的冷气呼啸而入,中和让人呼吸困难的蒸汽,隔了一会儿,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啊!该死!”迹部景吾定睛看清楚眼前场景,忍不住咬牙痛骂一声,随即低头把三条樱子的脸死死按在胸前,“不许看!”

美作玲赤/条条的已经被道明寺司从‘锅’里捞出来平放在地上施救。

那真的是‘锅’,泡澡用的木桶底下燃着大火,里面的水再过不久就会沸腾,屋内蔓延的蒸汽就是这么产生的,相信要是再迟来一些时候,美作玲就直接被煮熟…

真是…恶毒的手法。

“他昏过去了。”道明寺司检查一遍后抬头嘶声说道,“打电话叫救护车。”

“马上!”迹部景吾飞快的回答,脚下一面退出屋内,一边探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我已经通知北井燎。”三条樱子冷静的说道,“给他盖件东西,然后把人搬出来,里面氧气不足,可能是晕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等迹部景吾和道明寺司联手把人弄出来,其他人也听到动静赶到附近…只是,少了南泽。

三条樱子远远看了看美作玲,面上绷紧的神­色­松弛下来,视线环顾周遭一圈,显然也发现南泽失踪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记得平安夜那晚吗?你听到几声枪声?”

迹部景吾听她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却也没多想照实回答道,“三声,怎么?”

“津川却只中了两枪。”她缓缓抬起头盯着天花板,语气平常到似是讨论天气,“那是因为警察制式手枪第一发是空弹。”

顶上落下的灯光映进她的眼底,迹部景吾看到那里面有浓厚的黑暗翻腾不息。

“南泽计算好街区巡警的 ...

(路线,又透过某种方法诱使津川逃离酒店到和他约定的地点,袭警夺枪杀人,补充­射­出的子弹把枪支还给巡警,最后返回现场。”

“目击者?他是注视仇人的尸/首,借此平息愤怒。”

“你不是说警方检测火药和血迹反应都毫无异样吗?”迹部景吾愣了下,立刻想到当时她说过的话,“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脱掉防水外套反穿,开枪时戴的手套随便找个角落藏起来就行;人总是容易被第一印象蒙蔽。”三条樱子慢吞吞的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上,勾了勾嘴角,“我不说是因为当时没有无辜者。”

109第一百零九章

( 外面传来喧哗的时候,南泽正盯着面前的棋盘,思考如何迎击对手的攻势并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踢踹声之后是门扉倒下的撞击,隔着一段距离听上去仍是壮烈。

拈着黑­色­棋子的手指停在半空,南泽抬眼看了看对面神情不变的老朋友,想了想,收回手将棋子往边上一丢,沉沉的叹口气,说,“我输了…”停顿几秒钟后复又问道,“不吗?”

晚餐后邀请他过来下棋消磨时间的老朋友眉骨微微一跳,却不说话,倒是一旁观战的新垣不时回头望着半开的门扉,表情里透出些挣扎的不安。

而后外面传来惊呼,以及更大的混乱。

新垣终于坐不住,起身象是想去一探究竟,走出几步又停□形,回过头来,眉宇间微微带了些惶然,视线游移不定。

见状,南泽跟着站起来,刚刚绕过横在两人间的棋盘,始终沉默的老朋友忽的开口,“你坐着罢——我那小子弄什么玄虚…”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老朋友将他按回原先的位置,低下头眼神闪烁似是要说什么,静默几秒钟最后沉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就走,再没说一句话。

纵使听见老朋友临行前隐晦的叹息,也心知肚明按在肩上那手的力道代表着什么,南泽仍是不动声­色­坐着,不肯也不允许自己给予任何反应;新垣跟着离开房间,踏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回过头默默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女子嘴­唇­微不可察的颤抖,脸­色­苍白。

不多时,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下来的室内仿佛陷入死寂,南泽略略抬头,对着天花板低声叹息。

他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到了。

垂眼,目光飞速扫过半途而废的棋局,南泽抿紧­唇­角,探手拈起方才扔掉的棋子,空茫的眼睛终于凝聚一丝笑意,“将军——”

指尖的黑棋压在关键位置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悲凉。

旧友重逢的喜悦仍未散去,永别的时刻已然逼近。

随后南泽站起来,不疾不徐朝着早已选定的隐秘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

十几分钟后,南泽行走在雪夜的山间,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空无一人的山道除了他呼出的白汽只有头顶微弱天光陪伴,或许,还有枝骨嶙峋的树影。

对于普通人来说夜晚的山林极是危险,对于南泽来说它却象是自家后院一样安全;在岔道口停下步伐,只要再两分钟就可以融入这片森林,南泽回首远眺山脚,下方黑黢黢一片,密林枝桠间隙里那座散发昏黄灯光的庭院人影幢幢,显然,此时那里面陷入慌乱,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他将那个口无遮拦的小鬼置于死地,倘若不是运气好…好吧好吧~其实他不是很在意,最想做的事已经全部完成,别的­性­命收割与否无关紧要,南泽勾了勾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半晌,他返身,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放归黑夜。

………

一切尚未发生前,南泽有着愚蠢而浪漫的人生观,或者说,第一次庭审结束之前,他依然无可救药的相信法律的[公正]。

可惜,现实再次狠狠摧毁南泽的信仰,好比当年他坚信婚姻的忠诚却被妻子毫不留情抛弃一般,这次他依仗的[正义]虚伪的饶恕了显而易见的三名凶手。

没有人知道,那时潜伏在审判厅一角的南泽内心有多么崩溃,他几乎用尽全部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冲上去,他都听到了,那些借由琐碎证据拼凑而成的经过,也看到了最可怕的片段。

没有人知道,他几乎疯掉…或者,没有几乎,他已经疯狂。

第一次庭审结束,南泽就开始监视被指控的那三个人,隐秘的,恨意滔天的;对于出生高野山区成年后即是职业猎人的南泽来说,繁华都市也不过是钢筋森林而已,南泽家的男人都是天生的猎手,只需要克服猎物转换的心理障碍。

刊登在报纸上的那个凶手故事很快就帮助南泽解决那个问题,那三个凶手,已经不被南泽认知为人类,它们是恶魔!是畜生!

他注视着它们在法庭上满脸无辜的推脱罪责,连同它们的家庭私下里不顾体面的用尽手段,没有人记得他可怜的女儿,全部人都遗忘他惨死的舞子。

那天,南泽记得那天他悄悄跟踪三个人中的某个家庭时听到的消息,那家人得意忘形的讨论着事先收到的内/幕,通过某些渠道得来的法庭的判决意向。

————[无罪]。

那一刻,南泽内心微弱的信仰彻底粉碎,于是他冷静的离开监视地点,回到暂时栖息地后拿起刊登真相的报纸,盯着上面配合配着文章的那张图片,然后,出门去寻找图片里的那幢建筑物。

那是一张简笔画,内容是从某个高度俯视最高法院出口,大概除了南泽没有谁注意到那个角度会是绝佳的狙击点,除了那张画的作者,或者还有那篇文章的撰稿人。

此时此刻,南泽彻底明白那张画透露给他的信息;是否惩罚逃脱罪责的凶手的决定,他无法抵鼓歉鲇栈蟆

………

南泽找到那个地点,位于最高法院七百八十码左右的某幢居民楼顶楼,不出意料的,他还从狙击点的混凝土裂缝里抠出一张纸条,用透明胶带密封的,印刷铅字黏贴的留言上写着:

[谁无罪,谁就可以向她丢石头。]

于是,最后判决之后,南泽透过狙击枪瞄准镜自己审判第一个罪人。

他在法庭外当众狙杀小仓。

接下来,一切就顺理成章。

那句出自圣经的话,南泽通过计算它的笔画,按照数字顺序从[凶手自述]里拼凑出藏匿其间的第二种提示,之后他透过跟踪确认被特别刑侦组保护的人,毫不费力的冒充警方诱导惶惶不安的第二个罪人离开保护圈。

他在深夜闹市巷角枪杀津川,然后耍了点手段从容脱身。

最后,第三个罪人…甚至不需要南泽绞尽脑汁,那个吓破胆的废物很容易就自投罗网。

较之前两个,第三个人的处理南泽最从容不迫,他将对方生生肢解,和对待他往日里狩猎收获的生物一般无二,他还记得最后那个头颅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瞪着空气…

南泽觉得无比愉悦,热臭和腥膻带来的颤栗里,不可否认的,还有疯狂的放松,他从得知舞子失踪开始日日夜夜的惊怕与希望,最后收到死讯的绝望,看着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不得不理智按捺的苦闷,亲耳听到审讯结界的崩溃…

所有混乱,都在他双手沾染鲜血的那一刻化为虚无。

南泽知道,一切终于过去了。

有始有终,狩猎从他开始,自然也该由他结束。

………

生命终结之前南泽回到高野,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人生几乎拘于此地,所以,死亡也将归于此地 ...

(。

舞子失踪后他离职前往找寻,现在,他回来。

南泽通知了新垣,然后让她通知另外一个朋友,他想,在结束之前至少知会朋友,以免两年多未见的朋友一直牵挂下去。

然后,南泽碰到了最后一个意外,同时也解开了本以为会带进坟墓的谜团。

朋友的孙子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南泽对她不陌生,那个女孩子在他设法伏击津川时遇见过,深夜巷角之前,也是那个女孩子出点状况才引得藏匿的特别刑侦组暴露。

南泽原本没有注意那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孩,在对方说出那句话之前。

[死者没有任何过错,生者承担全部罪责。]

南泽想他大概猜到是谁让他大仇得报,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同类之间总是有那么点微妙的感应,所以,因为某个小鬼口无遮拦点燃的恨意大概也没那么激烈。

他动了手,又特意留了破绽,至于那个小鬼的死活就看对方运气,或者那个女孩子愿不愿意施以援手。

南泽看得到那个女孩子和那个小鬼带来的人之间的似敌似友的模糊关系,她如果愿意,这会是化解的机会,反之,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这大概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至于结局如何,已经不再是他关心的事。

这世上已经没了他需要留意的人或者事了,他真正了无牵挂。

………

雪后的冬夜里极是寒冷,吸入胸腔的空气也象是结了冰,压得心脏沉甸甸的疼。

南泽半倚半靠在山洞入口岩壁边,被兽夹伤到的脚踝经过这段奔波已经没了知觉,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故意踩到陷阱,或许是不小心,谁知道呢~然后,迷迷糊糊走完剩下的路程,甚至忘记打扫痕迹,南泽知道身后断断续续的血迹会引来什么,可是,谁在乎。

当刻骨疼痛刺入脑海那一瞬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恍惚间和杀戮的情景重叠,最后的目标落入他手中,当利刃生生剖开猎物胸腹,淋漓的血与­肉­沫四下飞溅,欲呕的腥膻带来的是恐惧与快/感。

以及,解脱。

那三个人,他不愿意承认是[人]的三个人,他们虐杀他的舞子,然后他杀了他们…却原来,到最后,他竟和他们变成一路货­色­。

仰起头,侧首极目远眺外面的天空,漆黑的、冰寒刺骨的夜­色­下,南泽无声的嗤笑,随即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110第一百一十章

( 黎明的时候进入山林搜索的警察带回了结果。

那些声响由远及近,纷纷扰扰终于撕破微弱晨光里粉饰太平的宁静,我收回盯着窗扉的目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偏头看着身边同样枯坐整晚的迹部景吾。

他的脸­色­微微泛白,眉宇间掩饰不住疲倦,下一刻,他察觉我的注视,凝固成雕塑状的身姿缓缓动了动,他扭过脸来对上我的视线,灰紫的眼眸慢慢注入神采。

良久,他扯动僵硬的嘴角,象是试图对我露出微笑却不知何故失败导致神情微妙的扭曲,“出…我们…”说话时声线沙哑­干­涩,连带有些词不达意。

我与他静静对视几秒钟,而后点点头,“那走吧——”我扶着膝盖起身,眼角余光里迹部景吾探出的手在半空稍稍停顿,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落到我的肩膀上。

“记着,你什么也不知道。”他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眼神略有些急迫的盯着我,攥着布料的五指渐渐收紧,力道大到超乎寻常,“无论是谁询问你,包括我祖父。”

“听着!樱子!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并且要求我做出保证,“我会应付所有人,你只要安静呆在我身后,记住!”

“我知道,我知道。”我重重地点头,张开的双臂爬到他腰上,然后收紧臂弯,用最简单易懂的姿势回应并安抚他外露的忐忑。

我想,会发生这般温存情况大概是因为两人相识以来,迹部景吾第一次在我面前清楚表现出他对无法掌控的形势的不安情绪,虽然时机不合适,我仍然对此抱有一定程度的喜悦。

他的惶恐,相信大部分是因为即将来临的风暴中他尊敬的祖父多少会涉及,在我面前表露出不成熟的另一面,是不是表示着无论好坏他都愿意让我看到。

这样的坦诚相对,是不是代表着我与他两人…在相互了解的道路上前进了一步呢?

许是我不合时宜的走神过于明显?发现这点的迹部景吾神­色­顿时凶狠起来,他立刻收起小心翼翼的忧心如焚,重重哧哼一声,咬牙道,“居然会担心你,本大爷果然是白痴。”

扔下一句不知算不算恼羞成怒的话,随即掉头就走,也不管我小缀步尾随伸手攥着他衣角的讨好动作,坚定的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

等我和他走出房门就发现其他人也正不约而同的往庭院内聚集,想必大家都等候已久,才会在最短时间内作出相同举动。ww

迹部景吾拉着我走下回廊,安静的混到站在露天庭院里的众人当中去,我默默环顾四周在心里点了点到场人数,毫不意外的看到这家民宿的女主人新垣太太,她在迹部景吾的祖父身边两人俱是神情肃穆。

再过去些距离的位置是道明寺司与美作玲,两个男孩肩并肩站在一起,样子有点象取暖的小动物,眼神闪烁,顾盼间夹杂着微弱的不安。

当道明寺司的视线对上我的,他的表情停顿几秒钟,方才挣扎着挤出一抹友善,随后故作无意的把眼神转到别的方向;美作玲的模样看上去仍有些虚弱,然而,他却是这里的人当中表面看上去最为镇定的一个。

没有人开口说话,偶尔有视线短暂交汇也迅速转开,每一张脸都带着压抑的空洞,似是冬季彻骨的寒冷渗入血脉,连发出声音都困难,站在这里的人望着同一个方向,沉默的等待着答案揭晓。

………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结果,想来其他人也心照不宣;所以,当以北井燎为首的一群人出现时,气氛甚至有些过于平静。

那群人挟着厚重的寒气,个个步履匆匆,身上或脸上多少带了点泥泞刮痕,走到庭院开阔处停下来后,北井燎越众而出,片刻之后抬手挥了挥无声示意,站在后方的人随即让开,被簇拥在中央的情景暴露在天光里。

那是一架简易担架,用沾染暗­色­污渍的粗布覆盖,那下面…

“我们找到他…”说话时北井燎的神­色­­阴­沉目光涣散不知看着哪里,短暂停顿后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外面的车辆已经准备好,马上就送走…”说完,他象是忘记后续内容就这么呆呆站着,与众人面面相觑。

寂静中不知谁发出短促的惊呼,有道身影跌跌撞撞扑上前,是新垣太太。

她在担架前堪堪刹住身形,颤抖着探出手臂,指尖触到粗布那一刻复又触电似的收回来,然后,她从喉咙深处发出尖锐的抽泣,整个人蜷缩着蹲下,双手捣住脸,压抑的悲鸣开始在庭院上空回荡。

时间象是在此处定格。

又过了一会儿,迹部景吾的祖父从仿佛静止的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担架边,沉沉的叹息,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拉起新垣,随手将她交给边上北井燎带来的某个人,之后他扭过脸环顾周遭,­唇­角抿成一道直线。

“景吾,你跟我来。”抬手遥遥指定迹部景吾,稍嫌冷淡的声音,语气平静,眼神却意外的锋利,“有些事需要你的解释。”说罢看也不看旁人就抽身离开。

我偷偷的斜眼站在身边的迹部景吾,发现他明显散发出僵硬而紧张的情绪,只不过他很迅速的将异样掩饰下去。

“啊嗯——”迹部景吾低低的应了声,一边微微侧首用余光睨了我一眼,灰紫的凤眸深处藏着慌乱,然而,他却又在对上我的视线时嘴角勾起弧度,似是安抚的微笑,‘别担心’他用眼神这样说。

飞快扫了眼已经走到木质回廊内的祖父,迹部景吾低头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深吸一口气方才迈开步伐,走出几步猛地停□形,扭头,他凶恶的目光依稀是警告‘敢不照我的话去做试试看?’,待得我挑眉,他只留给我好比要奔赴战场的悲壮背影。

………

目送某个无意识浑身萦绕着‘见家长导致心情七上八下’气息的身影慢吞吞消失,我默默抽了抽脸皮,视线平移一段距离,落到另外一个方向。

北井燎的人马撤退得差不多,包括新垣太太也被带到别的地方休息,不知什么时候美作玲的随从也不见踪影,此地现在剩下的就是四个人。

看着六只默默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抬手掩住嘴角,­干­巴巴的说道,“好冷——”不单是天气还有你们的脸­色­…

话音刚落,道明寺司立刻翻个白眼,美作玲无奈的看看他又看看我,耸耸肩假惺惺的浅笑,北井燎板着泛青的脸,沉默半晌率先开口说道,“那我们都进屋子里去,按照程序给三位做一份笔录,或者…谈一谈?”

后半句话北井燎边说边用略有些紧张的眼神盯着我,破釜沉舟的样子象是如果我拒绝,他就要采取什么措施似的。

于是,我退开半步将通往自己房间的路线让出来,同时点点头,“做笔录。”等北井燎抢身擦肩而过,我示意另外两个人同行;边走边暗自盘算待会如何脱身,‘谈一谈’?我可不认为现在是好时机,或许根本没有好时机,毕竟没什么可说的。

…… ...

(…

没等到我采取任何有效手段,做笔录的中途北井燎就被叫走,似乎是哪里出了很大的意外,因为前来召唤他的人眉宇间满满的都是焦急。

听完下属附在耳边的低语,北井燎扭头用极其诡谲的眼神盯了我一眼,接着连句交代也没有就急匆匆出门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杳无音讯。

被丢下的我和道明寺司、美作玲三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对视,没过多久,又有不认识的人闯进来撞破伪装的宁静,这次却是美作玲的事,警方希望他带来的人手去支援,这使得原本清清嗓子试图挑起话题的美作玲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美作玲把道明寺司一同带走,理由是他身体尚未痊愈,作为发小的道明寺司难道不该将他们的友谊发扬光大?

多么堂而皇之的借口,我冲着满脸义正言辞的美作玲凉凉的龇一口白牙,也不点破他分明是防备我的用心,皮笑­肉­不笑的任由那两人离开。

一直到中午我都独自坐在房间里,等稀薄的阳光略过屋檐投在门前小小一块地板上,消失近四个小时的迹部景吾一阵风似的卷进来。

静静看着他挨着我坐到矮几边上,然后接过我递给他的茶盅,连续灌下五杯茶水,我手中的提梁壶见了底,心神不属的迹部景吾才象是猛地惊醒。

“好烫!”他边叫边忙不迭把捏在手里的茶盅丢到案几上,回过神的灰紫凤眸瞪得浑圆,脸颊也泛起红晕,嘴里嘶嘶抽气,一副被欺负了的炸毛模样。

我顿时心情大好,放下茶壶,拿起给自己留的半盏茶,凑到嘴边,呷一口,含在嘴里几秒钟方才咽下,同时挑眉,斜睨他。

“你——你这——”他咬牙切齿状,肩膀微微颤抖,良久又泄气似的垂下肩膀,表情呆滞的瞪着我,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象是终于调整好的迹部景吾抿了抿嘴角,眼底所有纷乱沉淀下来,他压低的声音有点空洞,开口却说了令我猝不及防的话。

他说,“我要去德国。”

………

思绪卡壳几秒钟,我愣愣地放下手里的杯子,耳边听到自己发出的不知所云的单音,“哈?”

你说…什么?

缓缓的对上他的眼睛,我从那双灰紫凤眸里没有看到任何开玩笑的迹象,同时也看清楚倒映在那里面小小的僵硬且苍白的,自己的脸。

他平静的宣布,“我要去德国上高中。”

111终章 之二

( 不可否认的,迹部景吾是想看三条樱子有什么反应,当他用平静得象是宣布晚餐要吃点什么的语气重申决定,“我要去德国上高中。ww”

这一刻,只有迹部景吾自己知道他的心脏跳动频率是有那么点不对劲的,至于他究竟想看三条樱子作何反应,却是没有头绪。

大概是从认识到现在她的表现始终波澜不惊,迹部景吾想,倘若能看到三条樱子失态,他或许会有点成就感,

迹部景吾之于三条樱子,多少是特别的————迹部景吾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

……然后呢,

然后,三条樱子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抖了抖象是想说什么,最后偏又抿紧嘴角一言不发,随即她垂下眼睫,放在桌上的手慢吞吞蹭到茶杯,停顿片刻方才握紧杯身,收紧的手指指骨关节略略泛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迹部景吾也不急着解释,仍旧静静看着三条樱子;又过了很久,他看到握在她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颤,而后她抬起眼睛,目光对上他的。

“啊——之前没听你提过。”她面上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整个人看上去却有点呆愣,连嘴角的笑意都显得勉强。

“选好学校了?嗯——那个…”说到此处她再次沉默下来,眼神游移着错开他的视线,半晌,再次开口时语调有些颤抖,“恭喜。”

“恭喜?”迹部景吾讶异的挑高一边眉梢,“恭喜我什么?”

“啊?那个,没什么。”许是终于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象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没什么。”她重复了一句,语调清晰,片刻之后面上的恍惚渐渐消散,“祝你一路顺风。”说话间她挺起背脊,仿佛瞬间武装好自己表情语气都无懈可击。

迹部景吾盯着三条樱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没了戏谑的兴致,把身体倾斜过去挨近她,他一字一句,用有史以来最认真的语气开口说道,“跟我去德国。”

跟我一起走,离开这里,我带你走。

………

三条樱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迹部景吾的心情豁然开朗,灰紫凤眸眼角微挑,也有了用恶劣语气表达放松的别扭情绪,“瞪什么瞪,本大爷的决定你敢反驳试试?”

抬手,双指并拢,[咚——]一声敲在某颗光洁的额头上,迹部景吾哧哼一声,眼神凶恶的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扔到一边去,回去以后就收拾行李。”

“哈?啊——等等等等!”三条樱子的眼睛巴眨几下,空白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等等!”她猛地抬手在胸前作出打叉动作表示暂停,然后嗓子拔高几度,“不是还有一个学期吗?!整理行李做什么?”

“总是需要提前准备。”迹部景吾好整以暇的拍下她的手,挑了挑眉,“出境问题我来解决,至于你就给我乖乖的整理行装,敢再闹出什么事…”

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迹部景吾眯起眼睛,“是要走正常渠道出境,还是被当成行李托运,选择权在你。”

“喂喂喂——”三条樱子嘴里有气无力的嘟囔却没有具体辩驳什么,只是后脑勺隐隐约约挂上厚重的黑线,也不知是为了他所说的非正常后果,还是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与她密不可分的突发情况。

看着三条樱子眼底浮现的无法错辨的喜悦,半晌,迹部景吾勾了勾­唇­角,早先与祖父那一番谈话带来的压抑感在此刻终于淡开少许。

无论这个决定将来会陷他于何等不利境地,至少现在,他没有任何懊悔。

………

迹部景吾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对今日之事印象深刻,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那场谈话之前他从未见过祖父露出那样疲惫的神态。

‘景吾,这世上有些人是与危机结伴而生的。’这是迹部景吾与他的祖父枯坐在房内许久之后,他听到的话。

说话时他的祖父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棋盘,良久又是一记低叹,迹部景吾看到他的祖父终于抬起眼睛,漫长岁月淬炼过的眼瞳带着洞悉所有的睿智,以及…冷酷。

‘三条樱子,那个女孩比我听闻的更麻烦。’

彼时迹部景吾心头猛的一坠,本能的想要开口,但他极力克制焦躁,面无表情的安坐,听他的祖父用一种低沉的语调继续说下去。

‘年后你尽快去德国。’

这句话传到耳中,迹部景吾的心底油然而生的是难以抑制的惊惶,以及连他自身也无法解释的怒意,可是他的祖父象是没有看到他的异样,沉默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道:

‘老人家见不得死亡,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已经老了。’

这之后迹部景吾就再没听到他的祖父说什么,老人的视线重新落到那副棋盘上,象是连身边还有人都忘记;迹部景吾又等了很久,最后他悄悄的离开。

然后,他折回三条樱子所在的房间,并且在一路走来的短短时间内迅速作出决定。

‘我要去德国。’————他会这样对她说。

‘跟我去德国。’————他会这样请求她。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 猛地一个颠簸令他从浅眠中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耳边传来压低音量的抱怨声,细细听来那些琐碎的交谈内容都是关于此段路况如何不尽人意,迹部景吾皱了皱眉,原本还有些困顿的脑子让驾驶室那两人越发忘我的嗓子闹得神清气爽,可他又不能真的开口让人闭嘴,只得抬手揉了揉额角,闷闷的咽下不耐烦。ww

又听了一会儿论‘混凝土路面与车辆轮胎之间不得不说的关系’,迹部景吾抽了抽嘴角默默支起半/身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的风景,他是真不晓得在迹部家本宅服务十几年的司机是如此的博学,或者该说八卦?那什么‘车子开得七上八下对少爷的身心健康…’后面可疑的省略是什么啊喂?!他又不是车震中途突发意外会产生不良影响。

啊呸呸呸!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迹部景吾终于抬手扶额,摸了摸还在剧烈跳动的青筋,眼角抽搐几下。

果然是跟囧货混久了自己也跟着不着调起来了么?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在心里对自己狠狠翻个白眼,然后,微微转动视角把余光分给心目中定义为[囧货]的,正和自己同乘一部车的那位。

迹部景吾静静瞅着与自己隔了半个胳膊距离不到,却在如此活跃环境里依然团成团睡得浑然忘我的三条樱子,良久,嘴角又是一抽。

说起来,日吉若那混账有句话还是相当真知灼见————三条樱子约等于罪案磁石,就算她安分守己,事情还是会莫名其妙和她牵扯在一起。

原本迹部景吾对那个结论是嗤之以鼻的,可是此刻他却不敢那般铁齿,因为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带着三条樱子去高野山区渡假,三条樱子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打算暂且不论,迹部景吾却绝对是奔着两人感情能进一步升温的计划去的…结果呢?

花费许多­精­力筛选出来的旅馆里,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员居然齐聚一堂,最终仍是迹部景吾意料不到的收场。

然后是现在,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迹部景吾和他祖父放下彼此争执的焦点暂时达成一致,迹部集团筹建中的渡假村接连出现伤亡,不管是意外亦或者人为,倘若处理不当,无论是迹部家的声誉还是之后会产生的连带效应,都会是相当棘手的麻烦。

有这样的燃眉之急横在面前,迹部景吾和他祖父自然不好再抓着两人关于‘下一任集团掌权者妻子条件’上的分歧各执己见,于是,各退一步。

他祖父即刻动身飞回东京坐镇迹部集团顺便安抚人心,迹部景吾则前往建设中的渡假村了解内/情,带着司机和一名保全人员,当然,三条樱子也一起。

所以说,即使三条樱子本身安分守己,意外也会接踵而至。

………

车窗外流动的绿­色­被渐渐升高的日光绣出高低起伏的金­色­轮廓,行驶中的轿车时而平坦时而颠簸,与迹部景吾郁闷与诡谲糅杂的心情隐隐契合,他沉默了一路,三条樱子睡了一路。

等到窗外飞速往后掠过的风景里偶尔点缀的建筑物完全被浓密植被覆盖,视野所及慢慢的被大片大片的苍翠蕴氲。

轿车行驶的速度也逐渐变缓,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迹部景吾发现宽阔的马路不知不觉变得狭窄,驾驶室内的交谈声也停止,似乎是将注意力放到不甚良好的行驶状况上,路边横生的枝桠滑过车身发出悉索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反而令得车厢内愈发静谧起来。

“这什么状况?”似乎是车轮再次经过一个枯叶覆盖下的小水坑,轻微的颠簸之后,迹部景吾听到三条樱子睡意朦胧的疑问。

转过头,他看到团在座位内的人以一种很艰难的姿势爬起来,一手撑着椅垫一手揉着头顶,嘴里嘶嘶抽气,似乎是被敲到的样子,没等他回答,她翻身重重挨到他身边,手从头顶滑下来抹了把脸,闷闷的再次开口,“还没到?”

“快了。”迹部景吾静静的斜觑蹭到肩膀边的那张脸,“这段山路拐过去就到。”说着抬起位于两人之间那支手臂把手搭到椅背上,空出位置好让某只完全清醒之前喜欢无意识往热源靠近的家伙窝进来。

等三条樱子果然如他所料挤过来,迹部景吾挑了挑眉,这种老母­鸡­与小­鸡­仔的拟态,他个人表示再来多少次都很欢迎。

几分钟后,如迹部景吾所言车辆拐过一道弯,随即窗外的风景迥然一变,浓密的绿­色­顿时变得稀疏,又高又密的树木被低矮植株替代,藤蔓缠绕的间隙有石刻地藏歪歪倒倒,­祼­/露的石刻凿痕爬满灰绿青苔。

“很荒凉啊——”三条樱子伸长脖子往后看了半天突地说道,“诶诶——”她头也不回手却攥着他肩上的布料摇摇晃晃,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样子。

“怎么?”迹部景吾反手把人揪下来坐好,没好气的敲了敲那个不安分的脑袋,语气­阴­森森的危言耸听,“你这样会扭断脖子…”

“哦——”许是听进他的警告,三条樱子脸上的跃跃欲试收敛了些,停顿两秒钟复又兴致勃勃的支起身体环顾车窗外,然后说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里可以拍电影啊~”

“什么电影?”再次把忽然象个多动症儿童的三条樱子固定在位置上,迹部景吾挑高一边眉梢,多少有点奇怪这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浮躁。

“千与千寻,环境很象啊——可惜入口不是废弃的车站。”人被按在座位里眼珠子仍旧滴溜溜乱转的三条樱子回到,“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在建游乐园?如果是…呵呵呵~”

“在深山建游乐园,你当写计划书的那家伙脑子进水吗?”迹部景吾翻个白眼,想了想,忽的一愣,“千与千寻…是什么?”

“………”一阵在迹部景吾看来很可疑的沉默之后,三条樱子呵呵傻笑两声,然后开口说出风马牛不相­干­的一句话,“如果要建渡假村,刚刚的路况真是糟糕啊喂。”

“刚才那个山隘是捷径,不然你以为我们能这么快抵达?”对某人浑身是秘密早已习惯的迹部景吾顺着话题接了下去,“你没看图纸吗?真正的道路在另一头,按照我们所处方位需要横穿整个渡假村。”

“除了建设中别墅群,这一带有村落,原居民不多,却是…”说着说着,迹部景吾的眉心渐渐颦紧,他想到筹建项目时隐约听到的那些风声。

关于这带的传说,和动工初期原居民的抵制。

………

思绪不期然被带走,迹部景吾沉默下来,结合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故,他不知是不是该把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和发生的事件结合起来考虑。

“在想什么?”三条樱子在耳朵边叽叽喳喳象只小麻雀,“跟我说说…”

“嗯——在想当时计划书里的卖点。”被她这么一闹脑海中隐隐浮现的东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迹部景吾抿抿嘴角,想了想就把知道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山神。”

日本小小的国土居住八百万众神, ...

(令得各地都有自己的传说,这是众所周知的,迹部集团此时建设中的渡假村所在地区也不例外,当初他拿到那份计划书时也特别关注了,结合乡土特­色­与商业气息的卖点。

原住民代代相传的神话与传说。

“嗯?”三条樱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是说,每年原住民都有盛大的祭祀活动?”

“嗯——新年第一个月称为祭月,原住民都会赶回故乡参加,当初…”计划书中也是把它列为重点,然后再加上另外一个噱头。

“宝藏?!”三条樱子的音量微微拔高,“你说渡假村所在的位置埋着战国时期的宝藏?”

看着眼前因为嘴巴张成o型而略显呆滞的脸,迹部景吾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某位战国时期的大名将大批黄金埋藏在附近山里,并托付给他忠心的武士们,之后那些武士就化作山神守护此地,祭月由此而来。”

说完之后就见三条樱子沉默下来,半晌,她微微眯起眼睛,眉宇间透出几丝诡异,“所谓祭祀其实是镇魂吗?”

“或许吧——谁知道。”迹部景吾耸耸肩,扭头,把视线转到车窗外,盯着路边断断续续掠过的石刻佛像,不知不觉间压低声音,“这片地区与世隔绝太久,如果渡假村建成,至少对原住民来说是件好事。”

迹部景吾不敢说迹部集团的这个计划是如何利国利民,毕竟在商言商,但是扪心自问,经济的发展是一定有助于当地民生的,可是,现在接连出现伤亡…这样一来,原住民本就抵触的情绪会更激烈了吧?

“窥视宝藏的眼睛,山林的守护神无所不知。”耳边滑过陌生的轻语,飘忽而低沉。

“什么?”迹部景吾猛地扭头,心头倏然一震。

刚刚谁在说话?

映入眼帘的是一脸莫名其妙的三条樱子。

“什么什么?”她瞪大眼睛与他面面相觑。

半晌,迹部景吾闭了闭眼,“没什么,我听错了。”或许是风声,或许是想多了。

………

接下来的路程很安静,许是见他­精­神不济,三条樱子老实下来不再活蹦乱跳,迹部景吾被之前不知是不是幻觉的那声音扰得心神不定,跟着没了旁的兴致,两人就这么窝在一起,直到抵达位于高野山区东面的目的地。

缘切山————顾名思义,被切断的缘分。

关于山的名称仍是与传说相关,武士化作山神之前与心上人诀别,美丽的公主被留在山脚郁郁而终,姻缘至此一刀两断。

“哦——这还真是…凄美的故事呢~”

与此地集团负责人并肩的迹部景吾听到落在身后的三条樱子如是感叹,她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据负责人市村介绍那女孩是当地村长家的孙女,秋吉穗子。

女孩子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涡,羞怯怯的,打过招呼后就避到三条樱子身边,本着各种各样原因迹部景吾不愿意招惹她,也不知三条樱子做了什么,前往借宿的村居路上那叫穗子的女孩言谈间却逐渐开朗起来。

迹部景吾一面向负责工程的市村初步了解此地情况,一面分神关注后方的三条樱子,漫步在村落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听着耳后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低声笑谈,渐渐的,迹部景吾恍惚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阴­影淡化了不少。

说起来,三条樱子这家伙其实蛮长袖善舞的,迹部景吾心想,这一路上就听见三条樱子用五花八门的话题拐得明显单纯的女孩子把此地种种情况一五一十倒出来。

什么‘祭神舞担任主角很荣耀又害怕’啦~

什么‘近来晚上爷爷都不允许出门’啦~

什么‘祭月之前那场地震村里人都说是山神发怒’啦~

什么‘接连两天村里投宿的客人很美丽’啦…

咦?!捕捉到异常词语的迹部景吾足下微微一顿,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飞快的瞥了眼身后还在叽叽咕咕的两个女孩子,收回的视线落在并肩而行的负责人身上。

收到他无声的询问目光,负责人原本就低沉的声线压到近乎耳语,“偶尔会有徒步旅行者在村里投宿,冬季比较少,这两天来了几位都在村长家。”

“嗯?”迹部景吾挑了挑眉,“都在?等下也包括我们?”

“是的,总不好让少爷您和我们住在工地里。”负责人笑了笑,眉心皱起,“您知道的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大部分工人也暂时放假。”

………

听对方这般解释,迹部景吾抿抿嘴角,抬眼看了看道路尽头半隐在浓密树荫下的半角飞檐不再继续说什么。

那是位于村落中心地段的,所谓的村长家。

行到目的地,迹部景吾停下脚步,抬头,定睛一看却是一怔,方才被树木遮挡他没留意,现在走的近前看清楚才发现,此处入口处有些与众不同。

“神社?”

朱红的飞檐,门边立着纳奉木快…这里是神社?

“这里是偏殿入口,供平时和暂居的客人出入。”后方赶上来的女孩子低声说道。

迹部景吾瞟了那女孩子一眼,随即把三条樱子扯到自己身边,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朱红门扉悄无声息开启,之后有声音自内而外透出来。

“能不能别跟着我,我又不会丢了。”是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仿佛深秋山泉,清澈得近乎泛着凉意。

说完之后对方一抬头就与门外的众人打个照面,许是没料到外面候着好几个人,女孩子神情微怔,目光滴溜溜转过一圈,却在此时朱红门扉里响起另一道声音。

“啰嗦!不看着你怎么行!”男孩子的声音有些跳脱隐约还透出些跋扈意味,“你敢丢下我试试?”

迹部景吾默默挑了挑眉,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女孩子,然后视线停在急匆匆从门内跑出来的男生身上,这个却是迹部景吾认识的,甚至可以说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撞见的家伙。

“向日岳人。”迹部景吾瞪着竟像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心一意只认准陌生女孩子的那刻酒红­色­脑袋,“本大爷记得你春假去欧洲了。”

看着被他点到名明显一愣的自家不省心的部员,迹部景吾微微眯了眯眼睛,暂且放下找部员清算撒谎逃避社团活动的账,把注意力转到他不认识的那女孩子身上,盯着看了几秒钟灰紫凤眸内滑过一丝诧异。

女孩子同样直勾勾盯着他,略微抬起的下巴,淡白面孔映着檐角倾泄下的光,忽明忽暗间一双眸子光华流转。

只是…迹部景吾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子,特别是她看上去还和自家不省心的部员关系匪浅。

于是,迹部景吾不太确定的把目光移到脸颊涨得通红象是羞怒交加的向日岳人身上,挑了挑眉梢正要开口,谁料向日岳人的眼睛忽的转到一边,然后他咦了一声。

“部长…那是…日吉吧?”

………

...

被向日岳人满脸‘快来看上帝’的夸张表情弄得一愣,迹部景吾不由自主的顺着方向看过去,待得看清楚从道路另一处渐行渐近的那两人的样子,也跟着愣了下。

来人确实是日吉若,然而被他以极端保护意味扣在身边的另外一位…从向日岳人的反应来看却是都不认识的。

三方人马在神社入口处聚集,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如果说向日岳人身边的女孩子是极美丽的,那么与日吉若站在一起的这位就称得上美艳,狭长妩媚的凤眼,眸光却是凌厉,被她静静的扫过一眼心头竟是一跳。

这怎么回事?迹部景吾有些头疼的抬手揉了揉额角,“你们…”话才刚开个头又被骤然开口的三条樱子打断。

“三条樱子。”三条樱子上前两步堪堪站到中央,压低的声线里隐约带了点迹部景吾捉摸不透的诡谲意味,“我是三条樱子。”

现场气氛又凝固几秒钟,日吉若身边的那女孩子忽的轻笑出声,“高桥秋子。”说话间同样走上前,浅浅的光芒在秋水似的凤眸内流转,令得原本就美艳的容貌顾盼生辉;最后,是向日岳人拉住的那位开了口,“樱井樱桃。”

象是终于确定了什么,那女生走上前的同时三个女孩子似乎瞬间交换了某种秘密,紧皱的眉心不约而同松开,围成一圈的三个人纷纷用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打量起众人。

这究竟怎么回事?迹部景吾表示被看得毛骨悚然同时满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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