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回宫,燕王府一干老人已然知道天子为何而来,也知自家公主顺了天子的意思,天子走得轻易,自家公主怕是还在为此事劳神。女子怀孕不易,自家公主又是头一回,他们都想劝慰一番,可最适合做这个工作的莺歌刚刚犯了错,自然不敢再惹主子生厌,田园主外事,也不知如何说才妥当,碧云资历尚浅,钩子不擅长此事,因此一干人等只能在门外守着。
大家正愁着,却见吴嬷嬷牵了顾秀雅过来。碧云刚要开口,却被田园阻了,只见吴嬷嬷牵着顾秀雅进了无双的房间。
顾秀雅一本正经地跪地行礼,奶声奶气地说道:“秀雅给燕王殿下请安。”
见吴嬷嬷带了顾秀雅来,无双便知吴嬷嬷的来意,但却无法怪罪,只得让他们起身。只听吴嬷嬷对顾秀雅道:“顾小公子,咱们殿下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在先帝爷众位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你读书时若有不懂的地方,不妨问问殿下。”
顾秀雅点点头,直接走到榻边,大着胆子爬上无双的榻,靠近无双耳边细声细气地问了一个问题,无双轻笑一声,学着顾秀雅的样子在他耳边低声答了几个字,顾秀雅显然很满意自己得到的答案,笑得双眼弯弯,煞是可爱。随后,他竟盯着无双的腹部瞧了许久,好奇问道:“殿下,嬷嬷说,殿下肚子里面有娃娃了。”
虽然比一般孩子懂事,但顾秀雅也只是个三岁的娃娃,说的话还稚气得很,冷酷如燕王也不忍计较他的失礼,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吴嬷嬷笑着把顾秀雅抱下榻,道:“顾小公子很快就要有玩伴了,待小殿下出世,顾小公子可要照顾我们小殿下哟。”
顾秀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由着刚进来的钩子牵出去。
待房中只有无双和吴嬷嬷二人,无双才开口:“嬷嬷有话要说。”
吴嬷嬷慈爱地笑道:“老奴的心思怎会瞒得过公主。”
无双不喜不怒,淡声说道:“若是孩子的事,嬷嬷不必多说了,本王已经答应皇兄会留下此子。”
吴嬷嬷知道自家公主已是不耐了,这也难怪,本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如今却三番两次遭人干涉,没有动怒已是不易了。旁人或许会怕,可吴嬷嬷却是看着无双长大的,自然不怕她的冷脸,上前为无双拉高锦被,慈声说道:“方才陛下与公主交谈许久,想必把劝公主的话都说了,公主也答应了陛下,自然不会反悔,容不得老奴多言。老奴老了,但正因为老奴老了,见过的事多了,更知皇家生存不易。皇室子弟的尊贵身份固然为天下人所艳羡,但老奴瞧得明白,为了权力和地位,父子手足相残,世族联姻,不择手段。先帝爷共有八位皇子,也只有陛下与公主一母同胞,陛下成婚多年,却无一儿半女,后宫的娘娘们如今都忙着巴结凤王,凤王的出身容不得老奴质疑,但公主如今既然有了血脉,留下也是为陛下争得一个筹码,公主心里想必是明白的。”
无双微微颔首,道:“皇兄身为天子,皇嗣传承等同江山社稷,然皇兄雄韬伟略,必另有计较,父皇在世时都未多言,如今也无须本王多言。”
涉及皇宫秘闻,即便吴嬷嬷心知肚明也聪明地撇开不提,转而提起莺歌没有考虑的问题:“殿下可是在烦心王夫人选?”
无双揉了揉额头,道:“嬷嬷可有提议?”
吴嬷嬷走到榻边坐下,一边为无双揉按太阳|茓,一边说道:“若是老奴没猜错,小殿下的生父可是那位南宫公子。”见无双不答,吴嬷嬷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于是接着说道:“世家男子皆重权势,世家子弟更甚,而寒族子弟多心高气傲满腹抱负,从其中挑出一个满意人选怕是有些难,公主心中想必也是有数的。其实老奴近年久居府中,对外界之事所知甚少,不敢妄言以左右公主的心思,只能闲语几句为公主解解闷。”
无双已经闭上双目,听吴嬷嬷娓娓道来:“从古至今,皇室多与世族联姻,我大燕人杰地灵,朝中独身的才貌双全的大人甚多。世族子弟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云相,云相高居左相一职,又是云大学士之子,容姿更是出众,虽年纪大了些,脾性古怪了些,但绝对不逊朝中双璧。与老世族相对之‘清流’的几位大人也有几位出众的子嗣,不过大多没有致仕。新晋的大人中有一位大理寺少卿吴大人,出身书香门第,幼时为神童,聪慧过人,如今更深谙中庸之道,老奴听说京中提亲的媒婆快踏平了吴大人家的门槛。还有那位……”
吴嬷嬷说得不紧不慢,将朝中京中的未婚男子说了个遍,其中不乏京中贵族女眷的流传之语,不过吴嬷嬷说得妥当,并无搬弄之嫌,更无偏袒之意。待说完了那些男子,吴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陛下想必回宫之后就会下令为公主筹办婚事,少不得仓促了些,不过尚有时日,公主大可慢慢选,总归有个合适的。若朝中没有合适人选,从民间挑也不无不可,公主腹中的小殿下总归是姓燕的。”
无双半睁凤目,浅笑道:“嬷嬷的意思本王明白,只是那南宫水月的身份不仅是江湖人那么简单,一旦成为本王的王夫,他的名字便会载入玉牒,他的人更会入主燕王府,若他图谋不轨,伤及本王事小,若危及我大燕江山,本王如何向父皇交待?况且这孩子本就是意外,若非本王坠崖时掉了姚太医配的避子香囊,本王一时疏忽,根本不会有本王如今的为难。”
燕王素来谨慎冷静,如此重大之事绝非一时疏忽,坠崖亦不是唯一的理由。想到那位安静柔弱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安静地躺着的玉人,吴嬷嬷不禁有些心酸,劝慰无双道:“柳月本就是戴罪之身,为救公主而丧命也算死得其所,况且他心中眼中从来只有公主一人,老奴相信他是开心地离去的。”见无双不语,吴嬷嬷知她有痛,便又和声说道:“柳月回府之后,府中上下皆为其诵经抄经,公主若是惦记他,便为他抄写一本往生经,让他安心离去罢。”
无双阖目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吴嬷嬷知她累了,便停了手,扶着她躺好,为她盖好锦被,柔声道:“公主累了,小殿下也累了,还是好生歇着罢,老奴先退下了。”
吴嬷嬷退出无双的房间,见一干老人都在门外守着,她一言不发,带着一干人离开,以免扰了无双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