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明的一颗心顿时沉入冰冷的深渊。
他竭力向前奔跑,跑过小树林,跑过一个个巨大坟茔似的土坡,惊飞一只只站在枝头昏昏欲睡的黑鸦,吓跑一头头躲在青草丛里咀嚼嫩叶的山羊。透过逐渐迷蒙的双眼,他看见被阳光照拂的村落越来越近,那排胡杨林依旧在迎风摇摆,那棵乌桕树缓缓落下叶子。门口蹲踞的老狗不正是等他归家的小白?烟囱冒着细长的白烟,不正是爸爸在准备他最爱吃的麻辣鱼?
突然之间,他双眼皆是泪光,跑到家门前那堆砂砾时,猛地止住脚步,缓缓蹲了下来。
在他脚下,是一个万丈深渊,大小与村庄相当,深渊之上,他最熟悉的村庄临空漂浮,诸般景物虽然与以往没有丝毫不同的地方,但当他伸出手,想触摸一下眼前那排胡杨林时,手指却摸了一个空。
一切都是虚影,渔村已经消亡,仅剩下影子的存在。
他呆呆看着蹲在门口的小白。
小白的目光直接越过他,望着不远处的那条羊肠小道。每天傍晚,它的小主人便会从城里回家,胳膊弯里挎着空空的竹篮子,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疲惫,一天的辛苦已经结束,轻松愉悦的渔村夜晚即将来临。
而现在,它再也不会等来小主人归家的身影,因为它已经不复存在,成了一个依靠惯性暂时留存的影子,过不多时,便会在阳光下消散远逝,化为尘世间所有过往中的一粒粒尘埃。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村庄在极短的时间里,连同它脚下的土地,被那条虫子一股脑的吞噬殆尽。因为时间太过短暂,村庄以及村庄里的诸般人物景观在被吞噬之后,都留下了借着惯性而存在的虚影。这就像天上无数的星辰,人们仰望夜空所看到的,只是它们在数亿年前留下的影子,它们的实体早已消失在苍茫的天空里,再也寻觅不到。
换句话说,龙丘明此刻所看到的,只是村庄的魂魄nAd1(
龙丘明站起身来,抹掉脸上的泪水,纵身跳进脚下的万丈深渊里。
他必须要查明村庄覆灭的真相,必须要知道村庄还能否挽回。
————————
深渊果真有万丈之深,下坠良久,他的脚下仍旧是一片虚空。
从深渊底部汹涌而至的大风,发出极其尖锐的呼啸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穿,他的衣衫与头发一起被猛烈地往上撕扯。
剧烈的气流从他祼露的皮肤上摩擦而过,与他的锻体之身摩擦出一片嗤嗤作响的火花,火花愈来愈盛,紧紧包裹着他飞速下坠的身子。
轰的一声。
衣衫与头发燃烧起来,火势庞大,使他如火箭一般,狠狠地向地心射去。
龙丘明的皮肤开始有了灼痛之感,然后变得红肿皴裂,一股热毒直直的闯进他的心田里,在雪山气海之间往来奔突,气势宏大。即便是锻体之身,在如此高温的摩擦之下,想必也会灰飞烟灭。
自从蒙枯藤传授千里潮以来,他体内的两根封魔阵逐渐松动,生命力极其强悍的魔血日夜在体内往来涌动,寻找突破之口。
黄金骷髅的一生修为在他体内蛰伏已久,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借着这个契机,龙丘明日夜苦修,此时的修为已臻二流高手的境界。
但小小的封魔针浸染着隐客族最神秘的血咒,哪里会这般容易破解。一针的威力便已能令当年的无天教教主无天一身法力俱失,更何况两针齐下。若不是龙丘明身具金莲之心,心口处被包裹着一层牢不可破的防御壳,恐怕早已被封魔针封住魂魄,成为凉一生的瓮中之物了。
但幸运的是,封魔针恰如两根擎天之柱,在钉住龙丘明躁动不安的魔血的同时,也成为第一道抵御外来侵略的防线nAd2(
热毒来自于至阴之火,至阴之火来自于九泉之下,九泉之下乃是地脉命格的所在,融汇着这个世界里一切的死亡与生机,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这股天地间最为强劲的热毒一遍遍冲击着他的心田,心田防御一破,邪火势必会侵占全身,把他烧成一撮灰烬。
世间的各种大力,极难撼动封魔针的根基,但这股热毒是世间至猛至刚的能量,恰恰是疯魔针的克星。在龙丘明一身皮肤烧得满是燎泡之时,只听嗤地一声轻响,一道黑线蜿蜒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一根疯魔针已经悄然融化。
久经压制的魔血突然少了一座大山,强悍的力道立即爆发,滚烫的血液流过四肢百骸,骤然燃烧起来,便在这时,一道光柱从深渊底部射了出来,正在遭受惊人磨难的龙丘明低头一望,只见深渊的最深处不是虚空,而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自由地舒展,被轻风吹得身不由己,化成一道道委婉的细纱。
他闭上眼睛,心想,终于要结束这该死的坠落了。
突然之间,一阵阵轰隆声自下而上,传进龙丘明的耳中。他睁眼一看,只见那片蓝天迅速消失,两块厚重的陆地迅速漂移过来,把缺口堵得严丝合缝。两块陆地合二为一,如黑色泡沫一般,剧烈地膨胀起来。
龙丘明脚下一顿,已经站在了地上。
陆地飞速的升高,转眼之间,光亮照进了深渊里,鸟语花香传进了深渊里,世间柔软的风吹进了深渊里。
龙丘明眼前突然一亮,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他莫名其妙的被推出了深渊,而深渊所在之处,已经是一块光秃秃的黑土地。
就是在这块寸草不生的黑土地上,一天之前还坐落着一个叫鹅蹼村的渔村,现在这个村子已经尽数化为一片庞大的虚影nA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