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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墨玉

而天机辩是其二,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很久以前见到他时那种自持身份的仙气超然,直接退化成了超级厚脸皮的凡人。而且,他还对此颇为无觉,直接朝着我们而来:“哈哈,我就说我们的缘分肯定很长久,居然连这样也能同路,真是巧妙的天机啊~”

一声缘分,一抹天机,我们这四路本不搭尬的人就这么走在了一起去往楚原的路,不管你愿是不愿。到达楚原的路程还有五天,大路朝天,你能走得别人也能走得。

我们这一群人的成分虽然复杂,但却还­精­简,而就因为这队伍的­精­简,我们遇到了一些奇妙的客人。那是在上路三天之后的傍晚,我已经听过了天机辩很多很多的话,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不管是带着天机的还是不带天机的,而楚辞已经是第三次被小鱼的白眼吓退,金默然在无事可做之下第不知道多少次把金掌柜吓得一头冷汗……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那一群强盗。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真是押韵的打劫词,如果那领头的五大三粗的强盗能够穿戴更整齐一点的话,这句话可能更有说服了,而现在,他那一身感觉都快挂不住的衣服只能让我们所有的人毫无反应,只是继续赶路。

“诶……我说你们,我们打劫的!”那老大似乎以为我们没听清楚,又高声说了一遍。

楚辞冷着一张脸只是轻轻地扫了他们一下,那老大手下的一个喽啰就第一个扛不住地倒退了一步,声音也就更抖索了:“老……老……老大,他们好像很不好惹~”

“你个死废材,他们就那么几个人,还有一半是女的,能怎么不好惹,给我滚后边去。”那老大拍了喽啰一下,然后再对着我们开口,“听到没有,打劫,不会是一堆聋子吧!”后面那句是轻声自言自语,但以他的嗓门,这也就不是轻声的状态了。

小鱼从刚刚有点害怕的畏缩直接也瞪了那老大一眼,于她来说,只要诋毁到她小姐的一切都是勇于面对,没有害怕……这真好~

“呵呵……”金默然在这个时候笑了一下,金掌柜的额头直接冒汗了,而楚辞的脸­色­也不好看,因为虽然这里没到楚原地界,但很明显,从出永安城开始的这一片地域也属于楚原的脸面,楚原的人回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地方在客人的面前被人打劫,这绝对是一个笑话,让人不能承受的笑话,尤其在金默然这么笑了之后。

但楚辞的怒气也就一瞬间,然后就似是发现什么地疑惑开口:“你们是流民?!哪里来的。”

“你怎么知道?!”那老大一声惊呼,然后就不耐烦了,“打劫,打劫!我看你手里的玉扇就应该很值钱,留下它你们就可以走了!”

一阵静默……“哈哈!”天机辩的笑声那叫一个毫不遮掩。楚辞刚刚还在平静疑惑的脸­色­直接黑了,他那拿着玉扇的手一瞬间抬起,我见到了那扇尖上的灵光,一抹似是看不见的烟花就在我们的头顶散开,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那是一­色­的独角兽晃花了人眼,而那独角兽上一­色­白­色­的盔甲也将阳光晃得更加亮了。

“是楚卫!老大,是楚卫!”那最先滚到后面的喽啰一瞬间又屁滚尿流地滚到了前面,因为后面反而是距离独角兽最近的地方。那老大也顾不上什么抢劫不抢劫了,直接拽着那已经软脚的喽啰狂吼:“快跑,快跑啊!”

说着,就往边上不远处的山林里奔去,但是,两只脚的总赶不过四只脚,尤其是一群明显没吃饱的两只脚……所以,理所当然的,那群强盗就被那些骑着独角兽的人给围住了,有点奇怪的是,那些独角兽并没有过分靠近那些人,而是远远地围着,不让跑也不会靠近。

“果然威风啊~”天机辩不明意义地轻声了一下,紧接着地却是,“不愧是原国最大的牧场,随便拉出来一队独角兽都是一水的清­色­。”

楚辞的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而此时那明显是领头人的骑士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勒缰、下马、单膝跪地……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开口了:“三少爷,属下迎接来迟,请责罚。”

“真是威风啊!”天机辩又是这么一声,倒没紧接着说话。

楚辞的脸­色­却更加抽搐的紧了,他抿了抿嘴才开口:“辛未,你不知这几天前往楚原的宾客会有很多么?怎么还会出现这些人?!”楚辞的手直指那群强盗。

“是属下等失职!”那个名叫辛未的人并没有任何辩解,但也没有说明任何前因。

边上天机辩与金默然一起无声的笑了,于是楚辞继续问:“这些是哪里的流民?!”很直接的问题,辛未没有办法躲避,但是却也面露难­色­了。

楚辞皱了皱眉,继续开口:“大哥肯定有安置流民的措施,怎么会让他们像这样不伦不类地变为强盗?!”

“瘟疫……”辛未正在明显纠结于是否该开口之前,天机辩突然说话了,只两个字,辛未的脸­色­陡然变化,他朝着天机辩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杀意。

“这是天机辩阁下,不得无礼。”楚辞紧接着开口,有效地制止了辛未可能的动作,但也问,“这些都是楚原的客人,辛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辛未略略沉默了一下之后终究开口:“三少爷,三月前,橙州侯卫与紫州侯卫因为一些误会产生了摩擦,这些人是从紫橙边境‘迁徙’过来的流民,大约一百多人,大少爷提供了最基本的米粮田地之后将他们安置在了小安村那边。但是一个月前,小安村大半的人皆染上了同一种怪病,医官诊治可能为瘟疫。大少爷下令封锁了整个小安村的地界,并努力寻找应对措施,却不想有些人误听谗言,逃出了小安村零散在了附近的山林中,这些是最后的漏网之人。”

因为误会的摩擦……真是够官方的定论。

“天将乱矣……”天机辩一声微微轻叹。

“那个小安村还有多少人活着?”冰心突然之间开口了,空灵的声音让辛未明显一愣。

楚辞的脸­色­微微一红之后,也带着这样的疑问看向了辛未,辛未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那是明显的不安,但终究他还是回答了:“不算眼前的以及还未找到的,还有一十三口。”

楚辞的眼睛一瞬间放大,声音也就不由自主地拔高:“这一百多的流民再加上本来就有的村民,少说要两三百人,就剩下这些人?!”

“是的。”辛未答的略有苦意。

“大哥怎么说?”楚辞的反应直接。

“大少爷有请神庙行者以及药王殿圣手前来探究根本原因。”辛未的回答利落。

我轻声问金默然:“此次成亲的楚衍排行第几,是楚辞的兄弟么?”

“楚衍排行第二,是楚辞的哥哥,老大楚凡。”我本不欲问冰心,却不想冰心却回答了我,而且她继续抬头静静地问了辛未一句,“那眼前这些人你们又将作何处理。”

辛未沉默了,楚辞也沉默了。

“他们身上并无瘟疫。”我开口。可是楚辞与辛未仍旧沉默……

“你们想杀了他们还是圈禁他们?”冰心问的冷静,语气也没有任何异常,但辛未与楚辞都略微低头了。

气氛一瞬间就静止了下来……

“我们不能冒险!”楚辞的语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强硬了起来,这一个定论也就意味着那一帮所谓的“强盗”就会被圈禁起来了,所以,那边的楚卫也就动了起来。

“老……老……老大……”远远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小身形急急地跑了过来,他的眼中很明显只看到了那五大三粗的“强盗头子”,直接忽略了周围的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那个……那个人跑了,头前我们打……打……打劫的那个人跑……了。”

直说到最后,走到近前,他似乎才发现现场的状况,最后一个字也就变成了无意识的呢喃,然后那人也就成了被围的其中一个。

“还有其他人!”辛未几乎下意识地判断。

但是楚辞的重点却不在还有几个强盗上,而是:“这两天还有谁经过这片地方?”

辛未思索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微微变了,声音也变得虚无:“行者与圣手很可能就这两天过来,只不知具体时间……”

辛未的话将落,老远的一声就从那边的山林就传来:“一一,原来你真的会去楚原啊,一一,真高兴再见到你!”

非常明显,林宁玉的声音。

我直接退回了车厢内,并顺手落下了车厢上的帘幕,我的声音很冷静,只对着冰心与金默然开口:“我不认识他!”

三十章 灵魂

我人是退回了车厢,帘幕也放了下来,但仍旧感觉不怎么心安,于是我隔着帘子对冰心轻声:“冰心,你与金默然他们先去往楚原吧,两天之后我们在楚原门口见。”

这么说着,我从马车厢的后门掠了出去,直接奔向了边上不远处的山林,而此时,林宁玉正好奔到了马车的前面,我在山林中都能听到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一一!一一呢?怎么没有?刚刚明明看到的,怎么没有?哪呢?谁藏了?!你?你?还是你?……”

直到听不到林宁玉的声音,我才有空庆幸,幸亏跑得快!此时的我只是一门心思地远离,并没有在庆幸之后想到为什么自己也突然会庆幸,起码以前我是不会跑,也不会庆幸,顶多嫌烦地把烦人的人直接挥出去。

我跑了并不是太久,但是已经远离了冰心他们,当我略微停顿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那片挺小的山林。不过,在眼前也不算大的平地那头又是一片挺小的山林……似乎,这里的地形就是这么一小片一小片的山坡林地连接,当然,其中不乏橙州那无处不在的密布水系偶尔串联。

当我真正停下来不想再接着跑的时候,我却感觉眼前的水变成了红­色­,再定神又是澄清见底,再一晃神又变成了绝对鲜艳的红­色­,倒映着天边的夕阳与晚霞,就红得更加妖异了……

我微微皱眉,重新开始飞速地掠过,逆着那水的流向,然后我在绕过了好几个山坡之后就见到了一个乍看起来依山傍水的宁静村落,而此时,比那村落更明显的是松松围着的队队楚卫,那白­色­的独角兽配合着银白­色­的盔甲弥散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我们要出去,或者你们就直接杀了我们吧!”那一声愤怒的声音夹杂着严重的悲凉,说话的人是个中年人,在他的边上有老有小,总共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三人。

小安村?很明显!而更明显的是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瘟疫的征兆。

那些楚卫仍旧是不远不近地围着那个村落,没有生气也没有放行的打算,如果那些被围着的村民有靠近的打算,那么那长长地泛着森冷寒光的剑尖就会更快地将他们逼退。

“大人,就算你们不放我们走,也该让我们将人好好安葬吧!大人!”那一十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一瞬间就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回答他的是楚卫手中剑尖的寒气,那一十三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骚­动。

“你们就没有父母妻儿,你们就没有亲戚朋友,你们就没有左邻右舍,你们就没有生死别离!活着的我们理当遭受这无端的罪孽,可是让死去的人安息也不行么?!不行么?!”一个少年发出了一连串愤怒地质问,他的眼神明显直指那领头的楚卫,然后在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的前提下,那个少年拔出了袖中的短剑,楚卫手中的剑尖一下子就都指向了他。

“哈哈!”那个少年却直接无视周遭的状况,一声状似疯癫的大笑,然后是疯狂的呼喊,“死了的如此简单,活着的如此痛苦,不若死去,不若死去!”一瞬间的剑尖倒转直指自己的胸膛……

“啪!”那个领头楚卫的剑尖一瞬间灵光闪过,那少年手中的短剑也就清脆地落在地上。

“孩子,你还那么小,怎能有如此轻生的想法……”那个头前说话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摸着那少年的肩膀痛声开口。

“人不能直接下葬,必须火化之后。”那个领头的楚卫突然之间开口了,声音冰冷却不似没有温度。

所有的人一阵静默,然后,那活着的一十三口同时笑了,但可能因为许久没有笑过,所以脸上的笑容比哭不会好多少……我刚刚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下面围着的楚卫慢慢散开,包围的圈子从整个村落有序地扩展到了包括村后的那一片树林。

事情似乎已了,我本欲转身离开,但是那村中不消片刻升腾起的火焰让我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因为那火就跟刚刚晃神间水中的红­色­一模一样,红的如此让人惊心……更让人惊心的是那火中的喊叫声……

我几乎下意识的右脚点地,人就飘了出去,在那些楚卫完成包围圈的时候,我窜进了小安村后面小山坡的树林里,这里应该是小安村坟场,那些或繁或简的种种墓碑告诉我的。而我则窜身上树,为的是接下来要葬过来的那些人……

不是太长的时间,真的不是太长的时间,小安村那仅余的一十三口缓缓行来,那死去的所有人似乎火化在了一起,因为我只见到了一口棺材。

没有非常明显的哀伤表情,但你就能感觉到那弥散的浓浓哀伤,甚至是绝望……

他们默默而来,默默下葬,除却那少年烧了一份祭文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但是那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墓碑上深深地刻上了每一个亡者的姓名以及族群关系。

待所有的人离开之后,待整个山林安静下来之后,我轻轻落地,静静地看向那新起的坟头,听着那痛苦的惊叫直觉地皱眉,但迟迟没有伸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然后月亮就跃上了天空,然后月光就隐隐约约地落在了墓碑上。我再次想伸手,但是更快地我却窜回了刚刚的树上,因为我听到有人来了。

来人那一身看似普通的灰­色­衣衫却因为领口那一抹银亮的新月而变得非常不能忽视,那是神庙的标识,眼前的人也就理所当然的是神庙的行者,这是不可能有人仿冒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想到不久前那个名叫辛未的楚卫所说过楚原有邀请神庙的行者与圣手的话……我并无太多意外的慢慢控制我的呼吸,尽量轻缓柔和……

那行者直直地朝着新坟而来,直接无视那新坟上空一堆肆意扭动着的灵魂的哀嚎,只是开始平静地在新坟的四周有序摆放着一颗又一颗的璀璨的明珠,不多不少整好五颗,吸引人的不仅是那明珠的光华,还有那摄人的灵气……那新坟上空的灵魂扭动地更加厉害,哀嚎也就更加凄厉。

那行者摆放完明珠之后就在那坟头盘膝坐下,他所有的动作无比自然流畅,不见任何烟火气息,也不见任何肃杀气息,只是平静,非常的平静。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卷轴,黑­色­的卷轴上有着金­色­丝带地绑缚,这两种极具反差的颜­色­在这月光下更是摄人,他的手轻轻地解开了那卷轴,我离着那么远都能立刻感觉到那一瞬间磅礴的灵力涌动……

“你怎敢!”一声尖锐而愤怒的指责从那一堆扭动着的灵魂中传来,然后我就看见那堆根本分不出本来状态的灵魂堆慢慢分开,一个看着比较正常的灵魂出现在了眼前,他身后的背景仍旧是那些只知道无意义哀嚎着死去刹那不甘的灵魂。那是一个中年人,长得极其普通,但是他的灵魂颜­色­很是­干­净,非常的纯净,而也因为这样,他脸上的愤怒更加显得反差巨大。

“你不应该还在这里。”那个行者的动作静静地停止,但是灵力的涌动却没有停止,他并没有皱眉,只是平静地陈述着某种事实,“你应该往生,去往轮回,而不是留在这里与他们为伍。”他指了指那个灵魂身后颜­色­浓郁的扭曲灵体,他似乎看见了那个灵魂手中紧紧拽着的一个孩子的灵魂,那个孩子的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声音也是无意义的歇斯底里,于是,那行者接着补充了,“这是你的孩子吧,无意义的留恋与不舍只能让神一起抛弃。”

“月神大人是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神的子民,都将感受神恩!”那个灵魂在说到神的一刹那与行者是一般虔诚的表情,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但是他的手也就更紧紧地拽着那孩子,“行者于世自当普度众生,你不将这些痛苦而亡的灵魂送往往生,反而想彻底湮灭,你这样的人还能以行者自称,还能表达神意么?!”绝对尖锐的指责。

行者生气了,很平静的生气了,因为那个灵魂质疑了他对神的虔诚,所以,灵力的涌动也就更加厉害,那新坟上所有的灵魂也就翻滚地更加厉害。行者继续说话:“月神的荣耀不可玷污,你不去往轮回反而留恋世间已是违背了神的法则。而他们……”他指了指其他的灵魂,“都是神所不允许的存在,湮灭才是还世间清净的最好选择。”

“放屁!”那灵魂直接给了两个字,愤怒得更加厉害,“每一个生灵存在于世自然就是神的子民,怎么可能你说要湮灭就必须湮灭?!”

“这是月神通过圣女亲自转达的神意!”行者再这么说了一句,他的手又抚上了卷轴,“你是去往轮回还是让我送你一起上路,为了月神的荣耀,这一刻,我是不会心软的。”

“你不能这么做!”那个灵魂在愤怒之余明显地急了,他将那个孩子紧紧地拽在自己的身后,试图辩解说服,“月神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们是月神最虔诚的子民,我们……”

“是你抛弃了月神!”那个行者这么­干­脆的一声之后,轻轻展开手中的卷轴,新坟上的灵魂一瞬间高亢的尖叫,扭曲的频率更加的高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记着你的脸你的灵魂的!”那个灵魂的声音也尖锐了起来,我紧紧握了握拳头,却终究没有动作。

但是,那个灵魂紧接着说了一句貌似诅咒的话:“我冰鱼一族将永远记着你的灵魂,我们将生生世世诅咒你的存在,你才是违背神的旨意的人,你……”

后面的听不到了,我只听到了那一声“冰鱼一族”,我的手紧紧握了握袖子中紫云的魂珠,然后就直接窜了出去……但有一个声音比我更加的快……

“沉木击水,疾!”那一声被刻意回避却永远熟悉的声音,那个行者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直接倒地,昏了过去。

而此时,我的手堪堪碰到那行者,却被他身上的一阵灵光击地倒退了开去。我怔怔地望了望我的手……

“一一,放倒术士光靠力量是不够的。”李暖阳在那一击之后轻飘飘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月光漾过来,他轻轻抬头,容颜依旧,“一一,很久不见。”

“嗯……”我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无意义地给了个音节,然后直接转向了那些仍旧在扭曲的灵魂。因为行者的倒地,那份卷轴就重新卷拢,而卷轴的外面很清晰的两个字:神恩。

我直接略过了它,抬头问那空中­干­净的灵魂:“你是冰鱼一族的妖怪?冰鱼一族所居住的橙锦湖在哪里?是不是在楚原?”

想一想,我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起码在活人的身上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瘟疫的征兆,而这些死人……

“一一,他们是半妖。”李暖阳开口回答了我,简单而­干­脆的理由。

我很正常的愣怔,所谓半妖,就是人类与­精­怪结合的后代……

三一章 往生

“你们不是死于瘟疫?!”我几乎下意识地皱眉问那空中的灵魂。

那空中的灵魂却在我这一声皱眉的发问之后平静了下来,脸上反而没有了戒备的神­色­,他平静地回答我:“不,我们确实死于瘟疫。”

这样的答案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从刚刚行者的表现,这些灵魂痛苦的表现来看,这些人倒很像是死于神庙的击杀,只是这击杀地隐秘了一点,表象更合理了一点而已。所以,我很正常地继续皱眉……

“区别只是用了防护措施,人类和­精­怪不会死,但是半妖却不管怎样一定会死。”那个灵魂这么解释了一下,神­色­似乎更平静了,“我也是刚刚从这个行者的表现想到的。”

我有点了然……

这个问题再追究已然没有任何意思,于是,我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是冰鱼一族的妖怪?冰鱼一族所居住的橙锦湖在哪里?是不是在楚原?”

“是的,冰鱼一族就住在楚原橙锦湖,而且……”很意外,那个灵魂回答得如此­干­脆。

“啊!!”一声尖叫,来自他手中的那个孩子灵魂,他后面的话也就停止了,直接非常焦急地抱着那个孩子,他身上纯净的颜­色­似乎微微渡了一些给那个孩子,孩子是平静了,但是周围还有很多很多的灵魂也在凄惨的尖叫……

略微低头,我看见那新坟周围的明珠的光芒愈发浓郁,而那个写着“神恩”二字的卷轴也有再次展开的趋势。我微微偏头看向李暖阳:“你能不能先带着这个人离开一会儿~”

李暖阳的表情微微愣怔,然后略带萧瑟地捞起了地上的行者,离开前没有说话,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的心中突然一阵突兀地酸涩。

待得周围没有人之后,我对眼前的灵魂开口:“我送你们进入往生。”

“真的?!”那个灵魂很高兴,虽然刚刚的动作似乎让他有点虚弱,但高兴的意味却是溢于言表。

但看到我捞起了地上那个卷轴之时,他又恨自然惊惧地开口了:“你骗我!这个术法只会让我们永远消失于轮回之中。”

“你放心,我虽然学东西学得不好,但是最基本的‘往生咒’我还记得。”我平静地安抚了他一下,然后喃喃着开口,“反正你们进入轮回之后就会忘记今生所有的一切,而这卷轴倒是最好的承载物。”

这么想着,我左手拿着那卷卷轴,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乘着伤口尚新的那一霎那,我将血涂在了那卷轴地封印之处,一刹那的光华,那卷轴一瞬间就从一份术法卷轴变成了一张质量上乘的普通纸张。我翻开卷轴,再次加重了伤口的裂痕,循着记忆中那个啰嗦地要死的声音在纸上写下了往生咒,边轻轻念诵……一遍又一遍,眼前的灵魂一个又一个恢复正常,并于瞬间而起的光华中消失无踪,直至最后,就剩下那个灵魂的时候,我微微停顿了一下,问到:“冰鱼一族现在谁在管事?我是否能够顺利去到你们住的地方。”

“净化,是传说中的神术净化,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那个灵魂似乎迷茫之后的一瞬间眼睛圆睁。

“我是风一一,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称呼,但你仍旧可以称我为辩天机。”我静静地回答,“你如果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强,而现在,这份东西烧毁之后,你就将进入轮回,不用担心,什么都不记得想来应该不会太痛苦。虽然恨那二字,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与你的孩子终究有缘,那么来生你们肯定能够再次相见。”

我点燃了手中的卷轴,而那空中的灵魂却似是反应过来,在他的灵魂变成光华地一刹那开口:“楚原冰鱼祠,如果有缘,你会去往冰鱼一族的。”

“有缘么?”我看着光幕中消失殆尽的所有灵魂,一瞬间的喃喃,最终定论:我真的很讨厌有缘二字,这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归你掌控,不过……

我紧紧握了握紫云的魂珠:我的承诺必将兑现。

似乎也感觉到我这边完事了,李暖阳拎着行者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没有对那­干­净的新坟表示任何疑问,只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行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那行者灌了一点药粉,然后准备转身走人之时跟李暖阳解释了一下:“这药名为庄周梦蝶,等他醒来他会为这眼前所有的一切寻到合理的解释,比如他会以为那些灵魂已经被他自己消灭。”

我转身走了,李暖阳似乎也一瞬间释然,然后也离开了……我们就这么默默地避开外面的楚卫,离开了小安村。

很久以后我才偶然知道,那一瞬间,李暖阳有曾很正经地想过将行者杀了的可能­性­,为了我的安全。而行者,在原国,圣女代表着月神的替身,而行者则代表着神的使者,杀神使者不是异端也是异端,这在普通人看来哪怕弑父逆祖也不可能弑神的。

我朝着楚原呃大致方向慢慢掠去,而李暖阳也就在我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也是向着楚原而去。我没有问话,他也没有开口,我们之间除了那月光的连接似乎并无其他直接联系,但是很明显,这里有我也还有他,他也应该明白。

我们离开小安村离开得太快,我并不知道那行者是何时醒来,以我当时的判断也根本不知道那看似并不大的山林里是否还存在着­精­怪。

当我们重新回到去往楚原的那条官道之时,晨曦已经从天边透了出来,而我在确定李暖阳也是去往楚原之后,我终于问话了:“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李暖阳似乎没有料想到我会开口,所以,他又愣了一下,淡淡开口:“从你出现在建安镇开始。”

我对这个答案表示默然……一瞬间发现,他脸上那似是招牌式的笑容没有出现。

在得到这个让人心情复杂的答案之后,我继续赶路,但是李暖阳却似乎从我这句话中找到了说话的起头,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我身后响起,似乎没有参杂任何个人意见地陈述,说的是楚原的情况。

楚原是原国最大的一个牧场,以培育各种飞禽走兽而出名。独角兽以及苍翼鹄是战场上最普遍的两种坐骑,而楚原培育的虽不一定全是最­精­品的,但胜在数量以及平均质量。楚原的独角兽我已经见过两班,从那人员­操­纵得心应手的情况来看应该不假。

楚原的人事很简单,上无老,下无小,只有三个兄弟:楚凡、楚衍以及楚辞。

楚凡以及楚衍同为楚原主事,皆是人中龙凤。而楚辞则自幼在外拜师学艺,常年不在楚原。长子楚凡并未婚配,此次成亲的是次子楚衍,而楚衍婚配的对象……

在这里的时候,李暖阳很明显地顿了顿,我能感觉地出这应该就是他要我注意的地方。

楚衍婚配的对象是皇室的公主,而且是现在皇帝最最宠爱的广平公主。(潜台词:强强联合,政治因素为重,情感因素顶多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

原国的四个州侯都将派遣使者道贺,而公主的同胞哥哥将亲自到达楚原祝贺,神庙的行者已经来了。楚原以前与各方势力都没有任何非生意­性­质的来往,所出售的骑兽也是只看价钱不看身份,但是现在楚衍与公主成婚,其结果……(潜台词:觊觎楚原这块肥­肉­的人不少,到时会发生什么幺蛾子还真不好说。)

李暖阳没有任何药劝谏我的意思,而我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因为我们都知道,此次楚原之行势在必行。而那冰鱼祠听着就像个禁地,我又必须去,届时会发生什么,那真是天才知道。

不管想法如何,不管结果如何,楚原到了……

**小剧场之尊老爱幼**

人物:师傅、师兄、师姐、一一

地点:师门

时间:一一来到师门一年之后

一日午后,一一应师傅的推荐看了一本启蒙书籍,但有些不甚明了之处,于是去问师姐。

【一一】:师姐,这个尊老爱幼是什么意思?

(当时师姐正在边看着纸上的药方,边摆弄着药材,然后还要在药方上增减修改,于空隙处瞟了一眼一一手中的书……)

【师姐】:这个光字面意思不好解释,师姐做给你看啊~乖。

(于是一一看着师姐,却不知边上师兄已经在冒汗。)

【师姐】:师兄,师傅似乎说过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对不对?

【师兄】:是的,师妹。

【师姐】:那砍柴也是运动么?

【师兄】:当然。

【师姐】:师兄,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去林子里砍点柴吧。

(师兄正在挑拣药材的手僵硬了一下,终究出去了。)

【师姐】:一一,看见没,这种锻炼身体的机会我们应该让给师兄,这就是尊老。(一一点头)。

(半小时后,师兄带着一大捆柴回来了,还有一些汁甜可口的野果。师姐一把捞过,分了一半给一一,一半留给了自己,边吃边说话。)

【师姐】:一一,看见没,师兄把好吃的留给我们这就是“爱幼”的表现,现在懂了没有?

【一一】:嗯!

(师姐和一一吃的很高兴,师兄在边上僵硬着石化。从此以后,秉承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所有砍柴挑水的锻炼全归师兄,所有吃好吃的之类全归师姐与一一。)

三二章 楚原

我以为我跟李暖阳的速度应该是快的,但当我们到的时候,冰心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略靠近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或许是在“被迫”等我们的,因为他们被楚原的守门人挡在了界碑边。

“对不起阁下,这位小姐的请柬真的不是楚原发出的。”不同于楚卫那一身雪白的森然,楚原的守门人穿着看起来与普通宅院的门房一般无二,只是可能更加镇定了一点,他正在对着宣散说话。

从我的视线看过去冰心他们是背对着我的,但是不用看表情我都能知道冰心那肯定是面无表情而小鱼肯定已经是气愤莫名,宣散应该有点呆滞,这从他有点僵硬的动作中可以看的出来,倒是金默然笑得非常之欢,而金掌柜的冷汗让头发都看起来是湿漉漉的。非常奇怪的是,最应该成为护花使者的楚辞不在,连同最让人退避的林宁玉……也不在。

“一一小姐~”最先发现我的是时刻保持着神经紧张的金掌柜,他很坚决地无视了我身边的暖阳。

“一一,散步回来了?景­色­好看么?”金默然紧接着回头了,他也直接忽略了我身边的人,而他的话与语气让我不自觉想皱眉。顺着他的声音,所有的人看向了我。

我们快走了两步,也就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终究是没能忍住……”宣散似是叹息的一声,很明显直指暖阳,但是更快地他又是一脸戏谑地看向我,“风姑娘,这一路良辰美景岂有辜负之理?!”不待我皱眉,他仍是一脸戏谑地看向暖阳,“一路行来是这花好还是这护花的感觉好?!”

“皆好,却也不若撕纸之妙~”暖阳一声状似平和的轻语,外加一无声的轻笑,宣散的脸­色­立刻发苦,我却连皱眉也省了。

我直接忽略他回答金默然:“景­色­确实无边,只是这人与事就烦了点~”

我本来倒没有任何特指的意味,只是纯粹就这么一说,但是金默然似乎却将这句话看的很重,或者他本来就只是借话说话而已,他的反应很直接,几乎是毫不遮掩自己的防备,他的眼神边斜向暖阳边继续说话:“确实,有些烦人的人和事真是怎么躲都躲不掉。”

从最开始,金默然和暖阳之间就不怎么对付,我无意追究也更无意贸然说和,于我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进入楚原,以后的事情不管,而现在,似乎进入楚原这貌似简单的事情也变得枝节横生……

我直接忽略周遭,定定地看向冰心,静静发问:“怎么回事?”

“这门子好生无礼,是他楚原的人发出的请柬,到了他门前却说这是假的,这不是摆明了羞辱我家小姐么?他楚原真真欺人太甚!”一听我问,小鱼首先忍不住地爆发,她很自然地微微护着冰心狠狠地瞪向了那个守门人。可惜守门人的涵养很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假的?!”我的眼神很自然地落在冰心手中的请柬上,心中思索:不可能啊,楚辞本想送给冰心的请柬我也有见过,绝对一模一样的。

但是,既然人家说这是假的,也不必纠结于此……

我直接转向金默然开口:“你能带我们进去么?随便是侍从或者其他身份~”

很意外,金默然并没有直接说好,而是略一错愕之后皱眉回答:“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进去。楚原比不得其他地方,进去须有来自楚原邀请的凭证,一张凭证至多只能进入两个人,这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楚原地域的特殊­性­。”

我顺着他的话再次看向楚原的方向,矮坡连矮坡,树木草地间或,其间流水偶淌,这明显是与周围地貌毫无二致的地貌,有何特殊­性­?就连那守门人所站的地方,显示楚原地界的界碑也仅仅是一块极其普通的石头,上书“楚原”二字,就连字体也是极其普通的。我用眼神示意很明显的问题:到底特殊在哪里?

“这要进去之后才会明白~”宣散Сhā嘴了,而他似乎很无奈地示意了一下暖阳,“我这张请柬已经满额了。”

“你李园没收到请柬?”金默然的眉头皱的更加明显,死都不能相信的状态。

宣散沉默,暖阳也沉默……于是我们一片死寂。

“哧——”突然之间,冰心轻笑了一声,她扬了扬手中的请柬,很随意地递给了那个守门人。她这一声笑与动作很自然地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她笑着对那守门人开口:“这请柬是真是假都还给你们楚原了,反正它是由你们楚原的人给我的。”不待那守门人反驳,冰心接着说话,“楚原规矩,能进者也为尊客。”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小鱼和我,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

冰心再没有说话,而是在那守门人愣怔的神­色­中直接抬脚越过了那界碑,我的眼神一凝,因为冰心的身影随即消失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冰心又退了回来,重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她再次平静地说话了:“怎样?现在我们可以进否?”

那守门人深深一礼:“尊客,请~”

冰心一手拉着小鱼,一手拉向我,并开口:“一一,你带我出来,我带你进去。”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冰心,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我总觉得她那看似平和的语气中带着深深地诀别意味,非常的……不吉利?应该是这么形容的吧。但是最终我还是伸手了,走前一刹那我对着金默然开口:“这样你就可以带上金掌柜了~”

一瞬间金掌柜又冒汗了,于是我就突然又有点高兴了。

冰心走前,她是真正地拉着我们走过了楚原的界碑。而那一刹那之后我就明白了宣散所说“进去之后才会明白”的意思。

那一刹那之后,我觉得天上的阳光都变得更加灿烂,而那一瞬间的灿烂过后,我眼前的视线就变得非常宽阔,因为我的眼前是一整片的草原,连绵不绝似与天接。微风拂过青草低的壮阔让人有深呼吸的本能反应……

这才是真正的楚原,真正不负楚原之名的楚原!

心头突然而然的想法,我却再次本能回头看向我们来时的地方,却什么都不曾见得,我们的身后仍旧是连绵不绝的草原,只是边上那个界碑很突兀地伫立,仍旧普通。

阵法?我不能太确定。

“这是神阵,原国已知仅留的三处神阵之一,是由月神殿下亲自布下的。”冰心在边上突然解释了一下。

神阵么?我无意识地摸了摸边上的界碑……

三三章 迎客

下一个瞬间,金默然他们也在这界碑边上凭空出现了,倒没有太突兀的感觉。在出现的一刹那,金默然就很优雅地松开了抓着金掌柜的手,他倒是没有说任何话,但是金掌柜却几乎下意识地一个抖发,汗就冒了出来……

很显然,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到楚原,因为他们没有如我这般环顾四周,手上轻微的重量增加,抬手就发现手腕上套上了一根丝线,线上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熠熠生辉,眼神微扫就发现其他人的手上也有着同样的东西,除了冰心,她如玉的手腕上仍旧­干­净,一如现在她身上的气息。

“这是定魂珠,能让人在这神阵之中自由活动的器。”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冰心开口解释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为什么她的手上没有。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小鱼的声音毫无所觉,她应该也是第一次来楚原,因为她也在四处寻找。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想问问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这空旷的四周还真没有明确的目标地。

“尊客凭空现,迎客也当空。”冰心轻轻说了一句,她的目光直接看向了遥远的空中。

没有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没有顺着冰心的目光,反而斜着看到了宣散他们仨见鬼的表情,看来不管是谁都感觉到冰心的问题了。

一声缓和的破空声传来,楚原迎客之“人”就从那空中傲然而来。

在进这楚原之前我已见过不算少的独角兽,但是当那独角兽马车从空中缓缓而来,当那舒展而绵长的翅膀遮蔽了一瞬间的阳光的时候,震撼还是不少。独角兽,有翅膀与无翅膀的分别直接导致了能飞与不能飞的区别,而我则更关注的是其中究竟是哪种违反了自然规则……

独角兽在我们的面前优雅降落,收拢翅膀的一刹那,那独角兽微微低头开口:“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楚原。”

妖怪?!用妖怪来迎客……我很自然的一瞬间静默。

冰心首先很自然地坐上了那宽大的马车,我们自然相随。

待我们坐定之后,独角兽宽厚的翅膀再次优雅舒展,我们就自然轻松地凌空而起,独角兽带着我们朝着太阳的方向直接掠去。刚刚感觉这整片草原平整而辽阔地与天相接,在这空中却清晰地发现,这片草原并不平整,而是有着一个明显的起伏,只是统一的绿­色­让视线产生了错觉。

飞过“天边”,楚园就很清晰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传统的宅院除了占地更广之外并没有太让人意外的表现……

“小姐,快看,好多骑兽啊!”小鱼一声非常自然地惊叫,随即是反应过来地喃喃,“对不起小姐。”

冰心仅仅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小鱼叫的是在那宅院边上不远处整群整群或奔跑或散步着的各种骑兽,它们中间最显眼的自然是那一片雪白耀眼的独角兽。

“好少~”暖阳突然开口了,他的话与小鱼的惊叫截然不同。而奇妙的是,边上的宣散看着地上那整片的骑兽点头附和,“是啊,好少~”

我无心关注是“好多”或“好少”的评论,除了在小鱼惊叫之时给予的轻轻一瞥,我的视线几乎就胶着在了楚园的那一边,那一片再一次连接天际的碧水,几乎在我看到那一片水域的刹那,袖子中紫云的魂珠频繁而温和地颤抖了起来……

我微微笑了笑,是这个橙锦湖了!

找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正确答案,这让我的心情一瞬间清明,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我就在这空中直直而起,我只对着边上稍显愕然的金默然说了一声:“帮我照看一下冰心,我有事先离开,回头再找你们!”

这么说着,我轻轻一跳,直接踩在了马车的车架上,人就直接冲着那一团碧水而去……

“一一,危险!”冰心的一声惊叫。

“一一,不能去!”金默然也是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我的身形一顿,就这么停在了空中。我转头,顺着抓着我右脚的那只手往上看去,暖阳微微蹙眉的神情在马车的车沿边静静闪现,又一瞬间转成温温的微笑状态:“一一,这在空中很危险,橙锦湖就在这里不会跑。”

我愣了一下,觉着脚上压力微微增加,人就一瞬间再次回到了马车里面,没来得及任何抗议,马车开始平稳下降,而那独角兽的声音轻轻响起:“尊客,楚园到了。”

这一声似是让刚刚愕然的金默然回神了,而他回神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紧紧地抓住了我,似是抹去一层虚汗地开口:“一一,下次别这么突然,我还指望你带我回去的。”

他说得非常含糊,而这一拉就将我带离了暖阳的范围,我微微撇嘴很肯定地开口:“放心,此间事了,我自会带你回去。”

“你们……”宣散一声不可思议地轻声,他的表情犹如真的见鬼。我直接无视他,随着已然脚步有点飘忽的冰心下了马车……却没见边上暖阳的表情也是僵硬异常,更不知在我转身之时金默然极其恶劣地朝着暖阳灿烂一笑。

楚园的中门大开,门前庭内都能见着大红­色­的绸缎密布,一派喜气洋洋的状态,而在门外半­射­之地就能听得里面人声涌动的忙碌繁华……

“欢迎尊客光临楚原,只因刚刚迎得新人,此间主人一时抽不开身,委屈尊客先随小人进客厅稍事歇息,主人马上就来。”迎接我们的是一身橙锦制衣的人,衣着和言语的截然让我不能确认他具体的身份位置,只知道他说话的对象是冰心,因为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微微撇像冰心的手腕,而他貌似恭敬的语气与他的表情也不是太相称。

“这就是楚原的待客之道?!领教了。”宣散不疾不徐冷声。

那个人很自然地看向了宣散,他的眼神从一瞬间的傲慢变成了愕然随后是意外的恭敬:“不知天机辩阁下一同光临,有失远迎,实是恕罪,请稍待,我即刻去请主人。”

“是请哪个主人?!是他楚凡还是广平公主?!”金默然的语气甚是傲慢也甚是不留情面。

但那个人的表情一瞬间就从刚刚的恭敬变成了惊惧,嘴­唇­一个哆嗦,竟愣是没能顺利接话……

“主人问话,还不回答!”金掌柜一声轻喝。

那人直接一个激灵,然后本能回答:“我家公主刚刚进门,还未停歇,因同时有尊客临门,我家公主命小人代为迎接。”

“好大的面子!”金默然一声冷哼,那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疑惑地看了看金默然,却也没见着任何恐怖的表象,他何以恐惧如斯?!

金默然在他那高傲的表情空隙朝着我微微一笑,随即回复华丽的高傲:“看来某少不得要做一回仗势欺人之徒了。”

金默然话音刚落,金掌柜就很迅速地从袖袋中拿出了一顶赤玉王冠,熟练地帮着金默然戴上并打理完毕。金掌柜在那跪着的人面前轻轻一个跺脚示意:“还不通报?!”

那人犹如乍毛了的猴子一般悚然起身,并朝着楚园之内高声:“赤州侯到~天机辩阁下到~尊客到~!!”

一声高甚一声,悠远激昂……楚园之内一瞬间声音的静止,紧接着是一瞬间的繁杂,脚步声就很明显地由远及近,朝着门外而来。

我定定地看了看金默然,在他似是得意地昂首之间默然开口:“你这样的都是一州王侯?!怪不得原国会倒。”

金默然脸­色­一跨,冰心却是抿嘴一笑……我似是大逆不道地反言让那传声之人的头上虚汗直冒,脸­色­铁青。我心却有一阵爽快:哼,给冰心的下马威下得爽吧!!

三四章 情礼

“不知贵客临门,楚原失礼了,楚某先在这里赔罪了!怠慢之处,还望各位海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中的爽朗意味让刚刚还似乎挺紧张的氛围立刻很有效地变得轻松了起来。

几个起落之间的脚步声,我就见到了那声音的主人,一个笑得如他声音一般爽朗的男子,身上有着上位者长久累积的霸气,但又被他掩饰得甚是平和,乍一看的感觉还算可以。我微微侧退了一步,悄悄隐在了金默然的身后,边上暖阳的眉头几不可闻地一皱,却又悄悄地平移,恰恰在另一边挡住了我。我一瞬间的默然。

“侯爷有礼,阁下有礼,在下楚凡,忝为此间主人。”楚凡的表现没有任何迎接来迟的拘谨,没有刻意地奉承也没有刻意地傲慢,只是爽朗地介绍着自己,并很自然地右手虚引一下边上温文而立的男子,“这是舍弟楚衍,感谢贵客光临参加舍弟大喜之礼。”顺着他的话,边上温文的男子微笑着轻轻弯腰行礼,那传说中的楚衍表现得很是温文,浑身洋溢着一股和煦的气息。

很自然的反应,我微微偏头看向冰心……冰心的头微微偏低着,长长的睫毛和密密的刘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所有的情愫,如果不是她那发白的手指骨节泄露了她的情绪,我甚至会以为我看错了。倒是她边上的小鱼,自从楚凡这么介绍了楚衍之后就微张着小嘴非常惊讶地看着,她脸上的情绪甚是复杂,就有如吃了变质的食物却不能吐出来一样……

不管楚凡的表现如何,金默然虽没有责难但也高傲着略略回应了一下:“楚原主有礼,某打扰了。”顺着他简洁话语的是金掌柜送上贺礼的闲适。

我愣了愣,似乎才想起……贺喜似乎是要礼物的。

顺着金掌柜的动作,边上宣散也送上了一套文房四宝作为贺礼,随之的还有他那在我看来怎么听怎么都带着些微戏谑地贺词:“天赐良缘,天作之合。”这一句,边上冰心的骨节更是泛白。

更快的速度,李暖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楚凡:“恭喜。”他递锦盒的时候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我抿了抿嘴并没有辩驳着往他身后微微移了一下,楚凡微微一愣之后倒也笑着接过了贺礼,并没有任何不合礼节的反应。

而边上的冰心,在一直地沉默之后终于似是放松着有了动作,她那紧拽着节节发白的手骨微微放松,几乎就在那放松的一瞬间,她那­干­净如玉的手腕上似乎就有了什么,没看清楚呢,就见她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撸了上去,再看清时,她的右手心里就有了一串看似很眼熟的东西,我自然而然看向金默然他们手腕上的……定魂珠……似乎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冰心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轻轻地递往小鱼面前示意,小鱼复杂的神情一瞬间停滞着默默接过,长期以来地习惯让她虽很不情愿但也神­色­并不非常失礼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楚凡,冰心在边上静静地适时说话:“小女子来得匆忙,并未备得厚礼,聊以此物恭贺楚二爷新婚之禧,愿楚二爷与公主魂穿一线,缘定一生。”

冰心的话音毫无起伏,但我仍觉得最后那八个字字字珠玑,字字铭心。

楚凡的表现非常正常,一如刚刚,他接过冰心的“礼物”,脸­色­毫无二至地递给边上的侍者,更是很自然地点头施礼道谢。

楚凡的表现不管是不是刻意,不管楚衍与冰心的前情他是否清楚,但他的表现还算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楚衍的表现就很有问题了,如果冰心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从始至终楚衍那始终如一的温文表现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皱眉了。而他毫无二致的变化终究让冰心发白的骨节都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或者是无奈放松……

我严重皱眉。金默然几不可闻地冷哼。

我们终究走进了楚原的大门,在楚凡亲自地带领下,在楚衍微微躬身的施礼中……我们终究走进了楚原的大门。我在最后,冰心就在我的前面,而李暖阳就在我的边上。

在经过楚衍的那一瞬间,我再次本能皱眉,我轻声发问:“林宁玉在哪里?”我再次看了楚衍一眼,林宁玉应该也来了楚原,他若来了那么是否又见过楚衍?!

我问话的声音不小也不大,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李暖阳微微皱眉,而冰心的身形飘移着没有任何停滞,宣散微微回头笑着回答我:“圣手与楚三少先我们一步进了楚原,当时报信的人神­色­甚是匆忙,应该有急事去忙了。”

宣散的回答没有任何顾忌,所以,这一次是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最后跟上的楚衍温言补充:“林公子与三弟有事先行一步,姑娘若想找林公子,待得晚间事了便能见得。”

顺着这温文的声音,眼角瞄着冰心一瞬间微微僵硬的身形,我心底叹息着深深地看了楚衍一眼,并没有再说话。

我们进了楚原,楚原的庞大在以我们为参照物的情况下变得异常明显,似是很奢侈的是我们每组人或大或小都分到了一个院子,我看着一院子的青棘草,再越过墙头看向冰心与小鱼所住的院子头上所探出的鲜艳红枫,我不是太能相信这所谓的巧合,但是我仍旧在皱眉之余很本能地深深深呼吸了一下……

紧接着,我果断握拳,结下来的目标——橙锦湖。

这么想着,我的心绪有点起伏,而袖中的魂珠也有一瞬间微微的悸动,这让我突然就变得有点急于见到橙锦湖,急于完成这不算任务的承诺。其实我明白,除了这承诺,我还有着突然之间的心绪……

我很适时地出了院门,并不想惊动任何人的想独自去往橙锦湖。但是隔壁冰心院门处传来的声音却让我迫切的迈步停顿了下来。

“冰心姑娘,我家公主有请。”很平和的女声,带着似是天生的骄傲。

“我家小姐累了,需要休息。”小鱼的声音,刻意压制尖锐之后的平静,此刻的冷然似乎并不比冰心差之分毫。

“冰心姑娘,我家公主有请。”还是那女声,仍旧平和,但重点指出了“姑娘”与“公主”之间的身份差异。算是比较高明的手段。

我脚跟微转,直接跨步,掠在了冰心的院门口,那一院子的红枫如血一般刺眼,我不是很喜欢再次在这样的状况下看到这样的场景,而冰心倒似乎很是平静地靠在枫树下并没有对眼前所有的状况表示任何的情绪。我轻轻推了推院门,略微的响动如愿引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之后,我静静地开口:“冰心,我们去趟湖边吧。”

冰心微微抬眼,素手微转着折下了手边的一枝红枫,轻笑着开口:“好啊!”

很平静地回答,但应和着红枫折断时那轻微的“咔嚓”声,甚是惊心。

冰心视院中如无物般走到了我的面前,而我也自然转身走往外边,小鱼在终究憋不住地一声轻哼之后,也快步跟上了我们。那个传话的女子并没有再次出声威胁或者其他,但终究表情并不是太好。

小鱼的声音很欢快:“风姑娘,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小姐就是太好说话了,真想将那张脸给拍散了。”接着的失落,“小姐,我们要不回家吧……”

一瞬间理所当然地沉默……而就在这瞬间中,冰心随着我很不淑女地翻墙而出,橙锦湖就在我的面前,似近还远,似远却近,我的心绪一宽也就顺着小鱼的话开口:“冰心,如果你真的喜欢那楚衍,我可以帮你。”

在两种或重或淡的疑惑表情中,我盯着橙锦湖,边迅速靠近边开口:“楚衍中了黄粱一梦的毒。”

最是简单的理由,让冰心跟着我迅速飞掠的脚步一瞬间的停滞踉跄。

橙锦湖就在眼前!

我的表情尚未舒展,却听得有人一声轻喝:“楚原禁地,请尊客慢步。”

三五章 闯湖

“楚原禁地,请尊客慢步。”那一声轻喝成功地阻止了我们的脚步。

声音并不算失礼,相反还带着让人有丝丝好感的认真与负责,但我仍旧不是很高兴,很不高兴……

我轻轻转身望向来人,来人那一身多次见过的侍卫服饰让我第一时间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我仍旧皱眉,也仍旧不高兴,而且我还微微疑惑了一下,因为眼前之人隐藏在那一身侍卫服饰下的奇妙身份。

轻轻抿了抿嘴,我静静开口:“我就想在湖边散步一下,不会深入湖中,这也不行么?”

“对不起小姐,从这开始的沿岸皆为楚原禁地。小姐若想看这风景,尽可去得观澜阁,那里定已备得茶点。”那侍卫仍旧有礼着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撇了撇嘴,没有强行靠近,只是微微点头之后转身离开,边上冰心与小鱼根本未曾开口着直接跟着我转身,她们转身的速度甚至有比我快的错觉,非常迫切。我看了冰心一眼,看到了那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又看了那侍卫一眼,仍旧是有礼的认真……最终我在小鱼脸上看到了我要的表情,那一瞬间的悚然。

待得我们离开那侍者出现的地方老远之后,我还在沿着这硕大的橙锦湖掠步,而冰心似是平静着问我:“风姑娘,我们现在这是去哪?”

“找另一个没人的地方靠近橙锦湖。”我头也不回的回答,非常的理所当然,“这湖这么大,总不可能每一点上都有人看守吧。”

冰心的声音一滞,小鱼却喊了出来:“风姑娘,这橙锦湖每一处皆有守卫,你是寻不到空隙之处的。”

我的脚下一个踉跄,果断停顿,悚然转身问到:“那我该怎么靠近它?!”

小鱼沉默,冰心一直沉默……

我再次果断转身:“不管了,实在找不到那就只有找个远离主宅的地方硬闯了。”

“不行!”小鱼尖锐的声音与冰心平静而急促的声音完美重叠。意外的是,还另带着一声焦急不少的声音。

我顺声偏头就见着李暖阳在飞速的靠近我们……或者我……他脸上的焦急一闪而过。

冰心对于李暖阳的到来轻呼了口气,但也很自然地跟着疑惑了一下下。

在我们的面前站定,无视我们的表情之后,暖阳略微平静着开口:“一一,这橙锦湖不能硬闯的。”

我很自然地默然了一下之后,暖阳似是心底轻叹一口气,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大钱,很普通的一枚大钱,并没有任何烟火气地轻轻甩向了橙锦湖。没有任何凝滞,那枚大钱划着优美的弧线飞向了平静的湖面,但在就要碰到却没碰到湖面的一刹那迅速地划着直线飞了回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捞住了那枚大钱,一阵绝对不弱地反作用力让我的手一瞬间地酸麻……我稍显愕然地看向橙锦湖上一闪而过的光华,非常自然地皱眉:这也有结界?!真是麻烦。

而麻烦似乎不止这表象上的一点点。

手上的余劲还没有结束,刚刚阻拦我们的侍卫又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非常突兀的出现,他的神­色­仍旧平静而认真:“楚原禁地,请尊客慎行。”

这一次我看到了他完整而突兀的出现方式,他从橙锦湖中而来,就从那平静地水面下静悄悄地冒了出来,那水面上甚至没有任何水纹涟漪的生成。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我几乎本能皱起来的眉心,并没有说话……我清晰地感觉到暖阳的戒备、小鱼的惊悚以及冰心的紧张……情绪只有一瞬间的闪现,紧接着的是平静,事无发生时的平静。

我们就这么僵持在了这远离主宅的橙锦湖岸……

“风姑娘,你真的一定要去得橙锦湖么?”最终居然是冰心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非常平静,但我却从那平静的问句中嗅到了一丝让人不好的感觉。

但我仍旧微微点头,并没有掩饰我的目的:“我来橙州就是为了这橙锦湖。”

“那么……”冰心的手不自觉地轻抚衣服纹理,眉角微敛着继续平静。

“小姐,不行!”冰心的话并没有说全,甚至话意未明,小鱼张开双臂阻在了冰心的面前,并惊惧地尖锐出声,而我注意到几乎与冰心那一声“那么”同时有动作的是那侍卫,他的动作带着一丝不甚明了的戒备。

“小鱼,退下。”冰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沉如墨,见不到一丝光亮,小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往一边,冰心静静地往前……

“冰心小姐。”暖阳开口了,他的声音虽仍旧温和,但也带着不赞同。

我严重皱了皱眉头,再次强调:“我似乎说过,我来橙州来这楚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橙锦湖。”但紧接着重声,“但我并没有要求任何人帮我靠近这橙锦湖,更没有要求任何人允许我靠近这橙锦湖。这所有的主动权似乎在我,而不在任何人!”

我用这样的方式打断了冰心接下来似乎该有的动作,似乎所有人都在反对的动作,而我的话让她平静了下来,却让那侍者戒备得更深。

迎着在场各­色­的目光,我微微垂手,紫云的魂珠就顺势落在了我的右手中,我再次轻轻抬手,魂珠在阳光的照耀下产生了慑人的光华,我能感觉得到在场所有的人的僵硬。我就这么轻轻地托着魂珠,静静地往橙锦湖走去……一步……一步……手上的魂珠随着我的脚步光华颤动……那侍者僵硬着身体并没有拦我,于是我就很顺利地站定在了橙锦湖的边上……

“一一……”冰心和小鱼也是僵硬,首先找到自己声音的却是李暖阳,他的声音犹如秋风刮过枯叶般地苍凉。

橙锦湖一望无际,橙锦湖水平静无波,临岸而立,却不见水中倒影。我略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轻抬左脚,静静迈步……

橙锦湖上一片平静,我能听到身后小鱼本能恐惧地咽着口水的声音。我略略挑眉,右脚也随之迈步……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湖面上。我紧了紧握着魂珠的手,不能确定接下来该怎样。不过,紧接着橙锦湖给了我答案——

我脚下的湖水涟漪频生,光华频闪,在悄无声息地涌动之下,湖面在我的脚下顺势而分。我的面前就出现一道阶梯,长不见尽头,顺势往下,通往湖底,通往湖底那一簇耀眼的光华,看不清任何事物。

我本能深呼吸,感受着手中魂珠的悸动,勉力克制自己的心绪翻腾,我再次抬脚,一步一步去往水下……往那光华而去。

“一一!”“风姑娘!”“冰心!”“风公子!”身后一连串嘈杂的声音,最终只余下小鱼尖锐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小姐!”

我的眼前光华闪耀,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黑暗弥漫……

三六章 幻境

绝对的光明=黑暗。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弥漫就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光明。

我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这绝对的光明中渗入黑暗……然后就变成了视线正常的光明,那种最是让人舒服的阳光明媚。适应光线的那一刹那,眼中就满满地充斥着青棘草,应和着明媚的阳光鲜­嫩­欲滴,似是那上面的晨露才刚刚散去。

望着眼前的一切,我轻轻地抿了抿嘴,不无想笑地思索,如果这时候有桌有椅,那就一切完美了吧……只一个瞬间,在不远处的青棘草中央,几套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将那中间明显高出一截的讲台轻轻围和。

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我轻轻地笑了,算是熟门熟路地漫步过去,走向那最远离讲台的桌椅边上,静静地坐了下来,几乎是很本能地,我打了个哈欠,顺势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而此时耳边似乎也传来了重复千万遍的声音……继续重复啰嗦着……“茕茕魂兮,灵游林兮;守我族兮,扬我名兮。朝露蒙兮,不懈怠兮;子欲腾兮,必先知兮……”

我虽睡着,但思维却几乎本能地在跟着那熟悉的啰嗦声重复唠叨:“汝皆需记得,汝等为我族之本,扬我族威,必得用心用力,不得懈怠,可知否?!”

我撇了撇嘴,嘴里出声:“谨遵上命!”附和着周围一众稚­嫩­却热情洋溢地回答声。

几乎是本能的紧接着,我微微偏头,躲过了一股没有任何伤害力的劲风,下意识想捂耳地承受着意料之中的咆哮:“你又给我睡觉!!你究竟还准不准备结业,就准备这么一直睡死下去?!”

“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我咕哝了一声,含糊着翻身,继续睡……

“你居然又睡着了,气煞我也!!!我不教了!!”那声咆哮更是恨铁不成钢地摔桌而去……这个世界立刻清净了。

……

“风儿,你又调皮了,惹得上师如此生气。”一声温和的声音穿透而来。

我从趴着睡着的状态瞬间清醒,明媚的阳光俨然已经退却,鲜­嫩­的青棘草仍旧密布,却已是深沉的暗绿。十米之遥的崖壁上,一个小小的山洞赫然在立,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里面,脸上熟稔而温柔的笑容仿佛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却不知我们只是初见。他有如记忆中那唯一的初见一般身形仍旧风华绝代,就连那长而沉重并泛着黝黑光芒的锁链也犹如点缀一般静静地默立在他周围。

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境!

在看到那满眼的青棘草时我就知道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而在眼前的场景如此转换之后,我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仍是幻境。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了,忍不住那一瞬间本能地心血翻腾,忍不住那一瞬间的……

“风儿,不可!”那一声的温和瞬间变成了焦急,然后勉力心平气和的劝说,“风儿,你过不了这结界,打不开这锁神链,而且这神卫……”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禁地,速速退去!”四十九道声音,从那悬崖至我面前的各个方位丝毫不差的统一响起,神卫已然出现。肃穆的盔甲将人的身形容貌密密遮盖,也使得这四十九人连身形都变得相差无几。

本就翻腾的心血更加剧烈地颤抖,我的手慢慢前伸,风一瞬间地轻轻刮过……

“意欲擅救者,死!”那四十九道声音同一时间再次响起,他们手中的长枪整齐划一的指向了我。

“孤风,不得胡来!”记忆中刚刚还啰嗦摔桌的上师匆匆而来,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是稍显凌乱,她急急地奔向我,一瞬间抓住了我的手,眼神中从来恨铁不成钢的恼恨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关心,“你还没有那个能力,这样做不仅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连累他~”

说到“他”时,上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山洞的方向,眼神中的倾慕一闪而逝。

我看了看上师,感受着沸腾的心绪,然后轻轻挣脱她的手。明知幻境却仍旧本能地开口:“上师,感谢你这一百来的教导。这一百年来,有九十九年你在恨铁不成钢,与我同时进学的族人都已成为我族顶梁,只有我仍旧在与不知矮我几辈之后进一起进学,你虽偶有失望却也从未放弃,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教导之恩的。”

顿了顿,我慢慢伸手:“上师,你就看看这一百年来我是否还有些许成绩,看看我这百年所学是否有辱上师之名吧。”

看了看山洞的结界以及这漫天的神卫,我断然冷声:“这人我是救定了!”

四十九把长枪皆向我袭来,而比它们更快的却是这天上的惊雷——“啪嚓”!!!­干­脆而震撼的一声,紧接着的无数声,让这从不下雨的地方下起了漫天的瓢泼大雨。

我无视着所有的一切,就指着这天心血翻涌着开口:“上天,就看我是在这天机之内还是之外。你就看着吧,好好的看着,我,是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只这第一句,天上一直在响的惊雷就狠狠地劈向了我边上的青棘草,上师一脸愕然地闪开了老远,那漫天的长枪仓促回旋,所有的神卫也急剧退到了一边。就在这空旷的悬崖前边,我孤身孑立,从那一道雷落下,我感觉身体中的血液翻腾的更加厉害,似是控制不住一般。

但我仍然无视着继续开口:“我,也是……”

……

袖子中一瞬间的颤动,紫云的魂珠就在这一刻突然飞了出来,我刚刚还在翻腾着的心血以及思绪立刻被泼了一盆凉水般冷静了下来,眼前的一切皆在退却,明知是幻觉却仍旧让我陷了进去的幻境一瞬间碎裂,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就这么木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着魂珠的跳动而变成了肃穆却并不幽暗的大厅。

我就站在大厅的中央,大厅的正堂上一排排的魂珠整齐而列,静静地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而我的四周错落站着冰心、暖阳、楚衍以及小鱼,他们的眼睛皆然紧闭,神­色­都不怎么好……

他们也都在幻境之中,我才这么认定,紫云的魂珠又一次颤动着飞过,在他们面前各自盘旋了一圈,所有人的神­色­为之一松,眼睛也就慢慢地睁开,只是神­色­仍旧有所迷茫。

我紧了紧拳头,平静了一下心绪。

“欢迎来到冰鱼一族圣地,冰鱼祠。”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着响起。

所有人的脸­色­悚然而变,小鱼却是已经跪了下去……

三七章 意外

“大长老……”小鱼的声音充满了敬畏以及……一丝丝未知的恐惧。

随着这一声喃喃的称呼,那个“欢迎”我们的大长老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须发皆白,再配上那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这不算明亮的大厅之中似乎随之亮了起来。传说中很经典的长老样貌与状态,但我却直觉的想挥手,脑海中的记忆又是一阵严重的翻腾。

“老夫何德何能,怎当得起姑娘如此大礼。”那个大长老仍是平稳的开口,他的眼神和蔼,在他双手轻轻虚托下,小鱼不由自主地保持双膝微微弯曲的状态僵在了那里。

“冰心小姐。”大长老似乎并没有需要小鱼的回应,紧接着甚是平和地转向了冰心,声音仍是平稳而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一别三年,不知小姐过得可好?”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我却很容易的感觉到了那一丝的诡异,且不论冰心怎么会与这所谓的大长老认识,单就那平静的声音,我总感觉在这个大长老的身上看到了冰心的气质,或许还看到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藏在袖中的魂珠。

冰心也没有回答大长老的寒暄,只是轻轻伸手,拉着小鱼站正,然后,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大长老,冰心身上的气息更加清冷,也更加孤寂,这明显的变化让边上的人似是不忍,其中楚衍的不忍最为明显,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似乎想有动作却终究没能,因为大长老紧接着讲话了。

“三年后的今天,小姐似乎不若当初那般自信。”大长老的声音中不食烟火的感觉更甚,“不过这都不在我所需要思考的范围之内,我想知道的是,三年后又在这里见到你,我应该表示惊讶还是惊吓?不知你有无考虑过你重新站在这里所可能产生的所有结果,或者说……后果?”

当“后果”两字最终慢悠悠地溢出之时,大长老的眼睛微微瞟了一眼边上有些不忍却又没能有动作的楚衍。

“月神作证,承诺犹在,冰心既已在这,自是无怨无悔。”冰心随着大长老的眼神也微微地扫过楚衍,然后静静地说出了来这后的第一句话,话中所带着的决绝与无望犹如冰山一般坚硬冰冷,让人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与惧意。

我微微蹙眉,不是太明白他们之间的互动,但现场的气氛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不会是很好的事情,余光微动,就见着暖阳在边上几不可闻地微微摇头,我的手再次缩了缩。

“那么……”大长老的手轻轻抬起。

“不,大长老,这不关小姐的事,我们并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小姐她……不,是公主,公主她只是因为……”在大长老有实质­性­动作之前,小鱼惊惧着Сhā在了他和冰心的中间,语速甚快地出言辩解,声音因为害怕焦急而变得尖锐。

公主?!这个关键词让人本能地关注,有些事情变得清晰但也因此有些事情变得更加迷糊。

“小鱼!”冰心一声轻喝打断了小鱼的辩解。

“公主!”小鱼却是愈发焦急地喊了一声,喊的自然是冰心无疑。

就在这个时候,楚衍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他微微移前一步,开口了:“大长老,且不论你和冰心小姐之前有何渊源,但今天擅闯冰鱼祠确实并非我们有心,所有的一切实属巧合。”

楚衍这么解释了,但我有点皱眉的是他对着我扫过来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谴责。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么明显的暗示,但为了眼前似乎僵持的局面,为了这确实是我一时考虑不周而造成的局面,我仍旧意欲抬脚以解决眼前的僵局。然而,暖阳轻轻的拉了我一下,我很自然的偏头,看向他那似乎微笑不变的神­色­,然后,看着他准备抬脚……我的心一瞬间紧缩,没来得及说话,那位大长老却是更加迅速的有了反应。

“二公子,冰鱼一族的内务与你楚园并无瓜葛。”大长老只一句话就堵住了楚衍,他们的神­色­都不是非常好,尤其大长老,他甚至低沉地说了一句不甚清楚地话,“忘记所有的人并无资格……”

楚衍本能地看向冰心,脸上尽是本能的疑惑以及……深深地思索……而冰心的脸­色­却是一沉如水……

大长老的手一个轻轻地示意,刚刚阻拦我们的侍卫就出现在了这里,大长老的声音很是平稳的响起:“带冰心小姐去望月坛。”

小鱼的脸一瞬间煞白,几乎本能地拦在了冰心的面前,却被冰心轻轻一拍定在了原地,冰心微微侧脸看向了我,眼神中尽是平静的拜托……似是交代后事的感觉。

“等等!”本能的出声,却发现暖阳与我同时发出了声音。

大长老似乎这才从对我们完全无视的状态回过神来,而他的视线在微微扫过我之后就定格在了暖阳的身上或者是说定格在了暖阳的脸上,然后他平静的表情稍微出现了一丝困惑的涟漪……

或许天下的长老都长一个德行吧——仅仅一瞬间正眼的对视,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到。

“孤风,你也想背叛我族,步他后尘么?!”那记忆中眼里的斥责声与那白袍一样耀眼,让人恨不得直接撕碎,而我当时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并没有非常成功。

回忆里那一瞬间的声音与画面让我的心绪直接翻腾,再看着眼前的大长老,我的心头很自然的躁动……

再一次被轻扯,暖阳已经走到了我的前头,我的心回到现实并勉力着平静。

“大长老阁下,在下风暖阳。”暖阳略略施礼,静静地这么自我介绍了一下,在大长老回复平静的表情中温温开口,“擅自拜访冰鱼一族确实是我们的失礼,不管冰心小姐与冰鱼一族有何渊源或者过节,今天她是因为我们才误入此地,忘大长老阁下网开一面。”

场面一瞬间的寂静,大长老就这么看着暖阳,暖阳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半晌之后。

“我能见见你的样子么?”大长老突然这么开口。

我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我的眼神就这么胶着在了暖阳的身上:真面目?

轻轻一声叹息,暖阳的手上濛濛紫光微微闪动,他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当他的手离开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抽气声……

我见过很多漂亮的生物,很多很多,但我仍旧没能控制地住我本能的情绪,因为这张脸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凡尘。一瞬间更加陌生的感觉弥漫,心头一阵空无,我都不能肯定我这许久以来的坚持究竟是否还有哪怕一丝丝的意义。

“风暖阳么?你终究还是离开李园了,你有去见过你父亲么?”大长老在一瞬间的意外之后说了一句很让所有人更意外的话。

三八章 践诺

沉默有时候是一种很完美的回答方式,而暖阳很完美的运用了它。

半晌死寂的沉默,大长老并没有得到可能的答案,但他也并没有任何不虞的表现,而是很自然地开口,将整个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既然冰心已经重新站在了冰鱼祠中,那么她的结局在月神的见证下已然成为定数。”

暖阳从沉默中张口欲辩。

“这就是天机。”大长老紧接着这么补充了一下,于是整个场面又变得沉默了。

我看着眼前层层叠加的未知,有如层层迷雾将所有的人纠结在了一起,我意欲一问明白,却又本能地紧紧握住了魂珠,保持沉默。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需知道的也不用执着。我再次这么提醒自己。

到这里,有关冰心的话题似乎已有定论,除了定住不能动作的小鱼在用眼神表达着她严重的抗议,我们却都是或多或少用沉默妥协着现实,或许也在进一步本能的观望。那侍卫恪守职责而又恭谨有礼地靠近了冰心……

“二公子,大公子已在湖边等候多时,你就先上岸回楚园吧。今天冰鱼一族有事,就恕不远送了。”大长老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注意力本全在冰心身上的楚衍就愣神了一下,而大长老却是一个挥手,楚衍就毫无反抗地在我们的面前慢慢退去,他脸上的神情尽是纠结,在他消失的一刹那,他脸上浓重的疑惑与思索也未曾退却分毫。

“冰心小姐,到如今你还坚持么?这样的坚持你如今还相信么?”大长老又这么问了一声,似乎没指望一直淡淡着的冰心能够回答,所以,他也紧接着轻轻叹息低声,“答案如何也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冰鱼一族……唉……”

随着那一声叹息,大长老率先转身,冰心带着小鱼静静跟上,那侍卫则紧紧跟随。暖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平静以待之中,他也是一声轻叹跟着转身,只是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我并没有挣扎,只是随之挪步,离开前再看了一眼这个安放着冰鱼一族很多魂珠的祠堂,这一祠堂的魂珠幽幽静立在了各自方寸之地,从低到高,环绕四周……

**

望月坛还在冰鱼祠中,只是刚刚我们所站立的存放魂珠的地方犹如普通的祠堂一般有墙有梁,而这望月坛就好比祠堂院子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祭坛,与普通定义有着本质区别的是这个院子实在宽广,而且这院子上头的天并不是蓝天白云,而是透着光亮的湖水,瓦蓝瓦蓝的,有如与真的天空一般无二。

除了我,似乎所有的人都并没有感到奇怪,哦,不对,小鱼也对环境有着惊讶,只是更快的是对她家小姐的担心,再接着她看着那望月坛的神­色­非常惊异以及……虔诚。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了那祭坛边上栩栩如生的塑像,衣袂飘飞间的神采,俯瞰人间时的温柔纤毫毕现……一个很标准的女神像,我几乎在一瞬间鉴定完毕,而大长老的动作在下一个瞬间证明了我的鉴定:他跪了下去,就对着那神像,而其他的人也随之跪了下去,包括一只淡淡着神情的冰心也是一脸虔诚地跪了下去。

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我也随之跪了下去,却没能结结实实跪到底,因为总有一种力量在阻止我,于是,我的膝盖与那地面之间就隔了薄薄的一层空气。我再次愣了一下,不经意抬头时却觉得那神像眉眼之间微微动了一下,就那似是眼花的一下微动,我陡然觉得那神像身上的仙意尽褪,唯余狡黠与妩媚……或者说是妖娆?!

“月神冕下在上,冰鱼一族流人冰心重回冰鱼祠,践行当初誓约。”大长老的声音沉稳响起,而我也似是自嘲着甩去刚刚奇怪的感觉。

“月神冕下在上,冰鱼一族罪人冰心三年前因私情而抛弃了身为冰鱼王族的责任,三年后冰心心死,谨以此魂敬献月神冕下以践行当初誓约。不求冕下宽恕,但求不祸及冰鱼一族。”冰心的声音几乎紧接着大长老的声音而起,她声音虔诚恭谨而又毫无生机。话音刚落,冰心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把微微放着寒光的小巧匕首,迅速轻划之下,她右手的手腕就流出了近乎透明的血液,血滴在了地上,那神像在瞬间停滞之后散出了缓缓的柔光,冰心随之轻轻地再次拜倒,她的声音带着微微激动地哽咽:“谢冕下成全!”

“唉……”大长老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的神情似是一瞬间的苍老,也带着一丝……心痛?!

月神像持续散发着柔光,冰心手中的匕首消失无踪,但她的身上却与神像一般散出了柔和的光芒,一股冰寒之气也就这么慢慢散逸。我再一次产生了错觉,因为我觉得那神像的眉间又动了一下,感觉似乎也如大长老一般的一声叹息……

只这么一会,冰心的身形在持续柔光下变得有一丝的模糊,但那模糊的中心却是愈来愈灿烂的光亮,那光亮似是凝结所有光华之后的璀璨,就犹如那……魂珠。魂珠?!

手中的魂珠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而我也终于明白冰心的意图了:她在找死。

“等等!”我猛然站起出声,就在这个他们都跪着的时候,我这站起的动作让所有的一切产生了本能的停顿,包括冰心那渐趋模糊的身形。

大长老悚然回头,缓缓起身,他的眼神严厉地扫过了我,却又停顿在了暖阳的身上,似是疑问也是明显的责备。而暖阳应着他的眼神轻轻地看向了我,他的眉眼之间俱是焦急的示意。我望着眼前这张犹如神祗的真颜,却貌似更怀念以前那张虽然美丽却尚属“人间”范畴的容颜,但是有时候真实的虚幻与虚幻的真实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于是,从这虚幻的真实中醒神,我慢慢开口:“冰心,你没问,我也从未告诉你,我来这橙锦湖,来这冰鱼一族是为了……”我伸出了右手,缓缓摊开,“将他带回故里。”

紫云的魂珠在我的右手心微微晃动,隐隐发光……

冰心的脸­色­一瞬间刷白,一直沉稳有加的大长老亦是不遑多让,他的表情微微凝滞,连意欲谴责我冒然出声的话语也消失无踪,在有人给我任何反应前,那个刚刚才站起来的侍卫又跪了下去,只这一次他朝着我,或者说他朝着我手中紫云的魂珠,以一种与面对月神截然不同的恭谨……

“恭迎殿下魂归故里,愿神恩与殿下同在!”那个侍卫如此出声。

“王兄!”冰心如此紧接着轻呼。

魂珠微微颤抖,我的心中一紧,却紧接着听到大长老已然不加掩饰的悲怆低呼:“月神冕下在上,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冰鱼一族么?!”

顺着这一声低呼,月神像上本来柔和的光芒一瞬间变得耀眼,神像下的祭坛微微裂开……

三九章 非人

殿下、王兄、亡族。

当大长老说出“亡族”一词的时候,不管前情如何,我知道——冰心是冰鱼一族的公主、紫云是冰鱼一族的王子,而冰鱼一族的王族只有他们两个,且现在他们一个丧失了生命一个放弃了王族的资格——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因为不管怎样,“亡族”二字不是可能作假的玩笑。

而现在,眼前的祭坛在我们所有人的注目下缓缓裂开,似乎在回应着大长老那一声悲呼。

祭坛中有一簇光团缓缓升出,勉力凝神望去,只觉得那光团中包裹着什么事物,却看不分明,还没有来得及发问,祭坛已经缓缓合拢回复原状,只余那团光静静地悬在了空中。在场所有的人再一次朝着祭坛,朝着神像的方向跪了下去,因为那神像再次有了动静,这一次再不是仅仅发光而已,而是一个非常模糊的光影从神像上慢慢透出并朝着我们缓缓走了过来,最后就站在了那簇光团边上。两相辉映之下,那光影显得更加模糊,而那光团却愈发的璀璨,但似是很理所当然的是,那光影才更让人注目。

眼前跪着的人头埋的更底了,那个年轻的侍卫甚至因为激动而有点微微颤抖的趋势。

这里只有我站着,倒不是我故意为之,只是他们跪得太突然,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再跪下去似乎就有点更奇怪的意味,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跪着,且现在他们也没有人有空呵斥我,所以我仍旧是站着。

“冰心~”那光影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另有一般别样的威势,“你还认识这是什么么?”随着这声音,祭坛上那簇光团慢慢减弱,光团中的事物也就显现了出来——一根鱼刺以及一片于鱼鳞。

冰心跪得愈发身矮而虔诚,声音极力平复着回答:“回冕下,这是罪民的,自然认得。”

冕下?眼前这模糊的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的光影就是月神?我凝神细望,却觉得那光影似乎又朝着我看了一眼,而且似乎笑得……狐媚至极。我自然微皱眉头,眼神转向了那仍旧微微泛光的鱼刺以及鱼鳞。

“认得就好!”月神似是没有那一眼地继续说话,手势微动之间,那鱼刺以及鱼鳞就缓缓飘前定格在了冰心他们的面前,“冰心,三年前你带着那个男人来此求我赐予你离开并能与之可以一生一世的条件,我同意了,而你也自愿剥去鱼鳞剔去鱼骨成为了一个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的正常人类。”

月神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冰心的身形也微微颤抖了一下,我亦然,我能想象得出剥鳞剔骨的疼痛,更能想象得出当三年后的今天,楚衍当冰心为路人并要娶其他人时冰心的心情。

“三年的时间对于冰鱼一族来说与瞬间无异,于人类来说却可长可短。三年来你可看清你所付出的意义,三年后的今天你可还能有当初的坚持?”月神的疑问比那鱼刺更加尖锐,直刺冰心本心。

冰心的头伏得更加地低,声音也愈发地沉稳坚定:“是冰心看错了,但冰心不悔。冰心只是有愧于冕下厚爱,更愧于冰鱼一族。”

“好一个不悔!”月神的声音一瞬间的­干­脆,然后才回复刚开始的温和而威势,“可是冰心,你当初付出了那么多才换得一个机会,现在却因为那虚无飘渺的‘一梦黄粱’而轻易死心,这实在是有辱你冰鱼一族的名声,更是丢我的脸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眼前这月神说话越来越恢复“人­性­化”,也就越来越脱离“神”的范畴。

不过眼前模糊的月神倒没有这种自觉,仍旧继续说着话:“那个男人就要另娶了,不管他是不是因为中毒而这样,你都应该先试着把他拉回来,如果他真的因为中毒而如此,或者他不中毒也是如此,你都应该先尝试了解清楚他的心意究竟如何,如果他果然负心,以你冰鱼一族的骄傲,以你冰心的骄傲,都应该杀了他!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在这里结束你本应漫长本应灿烂的生命!”一口气,很多话,实在不像是神的级别。

冰心微微颤抖着伏身,声音也微微地颤抖:“罪民有负冕下厚望!”

“你是有负我的厚望!包括你那傻乎乎的王兄。”这一句话,月神的声音几乎是有一种“暴跳如雷”的意味,虽然现实是声音仍旧平静,但是我就这么觉得。而月神仍旧在平静地暴跳如雷:“你为了一个人类要死要活,你王兄为了一个承诺说死就死了。现在,你冰鱼一族的王族尽灭,你们都这么不管不顾,那你冰鱼一族到底还要不要延续了,如果你冰鱼一族都灭了,那我还设这仙阵保护你们­干­嘛!”

恨铁不成钢……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眼前月神的表现?

没有人回答月神的疑问,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也给你族一个延续的机会,这一次不要再随便放弃与辜负。”月神说的很轻松,也带着某种决绝。

这一次,眼前冰鱼一族的人都给了明确的回应:“谢冕下厚爱。”

我也觉得眼前的月神确实对冰鱼一族很厚爱,从她那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从她那虽是暴跳如雷但终究会给机会的行为,但是我却更加注意的是她那个用词……仙阵……

月神这一次不再废话,那模糊的光影轻轻一个手抖,那鱼刺以及鱼鳞就缓缓地朝着冰心飞去,当它们靠近冰心的时候,冰心的身上也开始慢慢泛光,似是应和着它们,就在我们都以为他们要融合的时候……

“噗!”冰心吐了口血,鱼刺与鱼鳞就这么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两下“叮当”声。

“小姐!”“冕下!”不同的声音一时间同时响起。

“咦?!”月神发出了一声不容忽视地疑惑声,然后一道光从她的手上轻轻漫出,缓缓掠过冰心。然后……

那种感觉又来了,我觉得那个月神又看了我一眼,这一次她笑得如此­奸­诈,­奸­诈地有如……狐狸。虽然并不讨厌,但也不可能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我总觉得我就要被算计。

“冰心,你用了隐神,究竟是为了什么?”月神继续发问,声音中的疑惑很明显。

而冰心却只是苍白一笑,并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又是为了那个男人。”月神的声音再次弥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也有着一丝丝萧瑟的感觉,“你难道没有想过,一旦隐神,你就失去了再次长生的可能,也就只能是存活一世的非妖。而且,一旦隐神,你就与神隐之物不能分开……不对!”月神的声音弥漫着一丝思索,“既然隐神,你又怎能回到这里?”

冰心的回答很简单,只是勉力望向了我,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眼神就都望向了我,他们也就发现了我这严重不敬神的“站着”的行为,所有人对我此时的表现表示了严重的不赞同以及……担忧。

“是因为你?很好。”前四个字月神问的很温柔,后两个字月神说的很­干­脆,而我只是在中间微微点了点头。

月神的光芒非常迅速地掠过我的手,而这一次我的手比我的脑子先一步本能动作,我紧紧地拽住了手中紫云的魂珠,那一道光芒自然无功而返。

“一一。”暖阳在边上轻轻唤了我一声。

但我却只是朝着眼前模糊的光影开口:“紫云为了救我而死,我既然答应送他回冰鱼一族就不会食言,而我也不会随意另他的魂珠落入其他人的手里,不管是人是妖还是神。”我说的很清楚,手握的也很紧。

那个月神又一次模糊的笑了,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却再一次本能的这么觉得。而她并没有因为我这话生气,反而声音愈发的温柔了:“这傻小子救的是你?非常好。我并没有恶意,既然冰心不能融合这鳞骨,紫云却还是有可能。或者你可以自己试试,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我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松开了手。

紫云的魂珠在月神的帮助下飞扑向了地上的鳞骨,两者相遇之时,耀眼的光芒爆起,待得平静之时,祭坛上就悬浮着一个微微泛光的水泡,水泡的中央一条透明的小鱼静静待立。

“四十九天之后,紫云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们的面前,这一次不要再轻易出事。”月神的告诫很明显。

“谢冕下厚爱成全!”大长老几乎是热泪盈眶着再次拜倒。

“冰心!”月神再次转向冰心开口,“事情到现在这样,有因有果,三年前在此立誓,三年后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必须应誓。”微顿一下,月神继续,“我不要你的命,但惩罚也必须。从今往后,月圆之时,你都将承受万箭穿心之苦,冰心,前尘尽忘,后事努力。”

“谢冕下!”冰心也是颤抖着伏地,声音却已然平静。

没有任何征兆,眼前模糊的光影微微定格之下直接朝着冰心奔去,然后就直接消散于无形,我再次产生错觉,总觉得月神的光影在消失之前又朝着我很诡异的笑了一下,笑得­奸­诈无比,我甚至一瞬间幻觉着看见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那绝美的容颜上总有着让人抓狂的笑容,我只能深呼吸险以平静……

**

月神走了,如她来时一般­干­脆,或许是模糊。

我们离开了冰鱼祠,大长老他们虽不至于笑脸相送,但倒也比我们来时和气了太多。我、暖阳、冰心、小鱼再次踩着来时出现的水梯离开了橙锦湖底,这一次我走在了最后,回头时仍能见到大长老小心地守护着紫云,他对着月神像所流露的虔诚绝对的毋庸置疑。

从头至尾,我并没有看到其他冰鱼一族的人,整个冰鱼祠的祭坛显得尤为空荡,这样一来月神的神像也就显得更为突出,看着她,我有一个疑问也就很自然地浮上了心头,我也并未掩饰地问出了声:“月神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么?”

前面人的脚步俱是一顿,小鱼最直接,惊惧回头,脸上满是严重的不可思议:“一一姑娘,你怎么能如此直呼月神冕下,这实在是太逆天了。月神冕下在上,一一姑娘是个好人,她只是一时失言,请原谅她,莫怪莫怪……!”话到最后已经是语无伦次的祈祷与喃喃。

我很明智地没有反驳,只是将眼神转向了暖阳他们,面对上了他们也是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神情。我稍微反省了一下之后重新发问:“呃,我是说月神冕下她经常就这么出现么?我是说她出现的次数会很频繁么?”

他们又愣了,不知道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们的反应很奇妙,居然在愣怔之后有志一同地集体转身继续走路,这下换我愣怔了。我本能跟上他们的步伐,良久之后,当我重新感受到阳光的时候,冰心才轻轻开口:“不,算上今天,冰鱼一族有记载以来,月神冕下总共出现过两次。上一次出现在千年以前,那一次冰鱼一族殒命者过半,月神冕下为我族亡者举行了安魂仪式,并为这楚原设下了神阵。”

“就是冰鱼祠中那些魂珠?”我陡然想起那颇为震慑人心的场景,然后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又说的太直接了,我是想问是不是冰鱼祠中的那些……”还是魂珠啊……

“对,呵呵。”冰心轻笑了一下,倒没有指责我无礼的意思。

“整个原国历史虽对月神冕下的事迹多有记载,但是月神冕下的神谕一般都通过圣女殿下传达。唯一一次直面冕下的记录也是在千年以前,那一次原国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整个大陆死伤无数。那一次月圆之夜,所有人都听到了月神的声音,所有受伤的生灵都在月光的抚照下恢复了健康,那一夜所有活着的人都似乎听到了亡者得到超度的叹息,神庙史载‘月神的叹息’。”

我瞪大了眼睛,很自然地想到所谓的“圣手书生”之约,不会那战争也是?

“不!”暖阳似乎知道我所想,紧接着开口,“那时候师祖还没有出世呢。”

哦,对哦,我反应过来着微微点头,但是“月神的叹息”与冰鱼一族的安魂出现的时间都在千年以前,这太巧了。而更巧的是,千年之后的今天,月神又出现了,而且出现的不仅仅是神谕与所谓的声音,而是月神的身影,多重的巧合就不仅仅是巧合了……

这么想着,刚刚月神那看似清晰其实模糊的笑容又一次从我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如此的……

“啊(二声)……”我轻轻烦闷了一声之后,重重地踏上了河岸坚实的土地。

“一一。”暖阳在边上轻轻唤了我一声。边上小鱼更是稍显惊惧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心情不是太好。”我竭力平复着开口,“对了,冰心,有关楚衍身上的毒我还是这句话,如果你需要帮他解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先回院子了。”

冰心只是点头示意,但是暖阳却再次出声叫了我一下:“一一。”很复杂的情愫很无奈地压抑,我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冰心带着小鱼微微示意之后先一步离开,偌大的橙锦湖边就只剩下了我和暖阳,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变得更加焦躁。

“一一。”暖阳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焦躁,所以他的声音尽量平和缓慢,“紫云已经重生,我不想为我的行为做无谓的解释,但是一一,我们之间,我很希望也能有重生的机会。我想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还有一件事情能够做,那就是坦白,坦白所有的事情。”

从他第一句话开始,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暖阳,看着他未加掩饰的容颜在重复着无比纠结的表情,意欲显示自己的诚恳,但又夹杂着不能懊悔的懊悔,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勉力压制。我的心情从焦躁就随着他的表情变成了纠结,愈发焦躁的纠结……

见我没有说话,暖阳的手轻轻挥动,我们的周围就架起了一层薄薄的结界,然后暖阳接着开口了,我一瞬间设想过他会说什么的很多种可能,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其实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我陡然一惊,本能地愣愣看向他,而他却迎着我的眼神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之后:“是不是被吓了一跳,其实……”

“对,我是吓了一跳!”我直觉开口,然后我的手本能地搭向了他的脉搏。

暖阳并没有躲避,只是声音更加的低:“对不起,我没有早跟你说明,现在说吓着你了……”

“不!”我一边迟疑着搭脉一边本能着开口,“这倒不会吓着我,只是……”为什么我没有看出来你不是人类,而且,为什么我还是能够救你。后面的话我不能说出来,而我的手只能再次迟疑地缩了回来,因为我仍旧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就有如当初他中毒我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一样。

暖阳再次稍显苍白地笑了一下,继续刚刚的话题:“我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是我的舅舅、舅母,我的母亲是我舅舅唯一的妹妹,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个妖­精­,他的原型是一棵紫云树,十六年前,我的母亲为了救我而放弃了她的生命,我的父亲随之沉睡,母亲临死之前将我托付于舅舅。当时我一岁未满,他们以为我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或许我的身上有着一半妖­精­的血统,我清楚地记得这些,当我母亲的血流向我的时候,这种感觉我永远不会忘记,还有她那似乎永远温柔的笑容。”

我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再Сhā话,但是我的心底却一直不由自主地重复着:不对,他是一个人类,绝对是一个人类,否则为什么我没有看出来,为什么?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我的手,然后……

“母亲将我托付给了舅舅,也就是托付给了李园,但她未尝没有把李园托付给我的意思,所以对李园,我有着不能放弃的责任。”暖阳的声音再一次回复平和,话说的似乎也顺畅了,“圣手书生之约虽然无聊,但首先放弃的绝对不能是李园,尤其当我是书生的时候。三年以前我去过紫州,与宣散一起,机缘巧合下经历了沈园之围。”

“当时在殿后无声轻笑的人是你?!”我几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对!”暖阳承认的很­干­脆,但他的眼神盯着我有一丝紧张,紧接着却是又一声的轻笑,“说实话,从那时候开始我可能就对你有了企图,只是当时的时机不对。紧接着就是我回青州,途中救了墨玉,然后发现中毒,在子曰院休养,接着听到你在青木林中砍柴的动静,再接着就是真正在子曰院见到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瞒你任何事情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你对我一直如初见那般明确的好,明确的让我感觉那是一种朝着既定任务目标行事的可能,虽然我不该这么想,但是这种想法却老是冒出来。青木峰上,东方绯衣一个问题问住了我,我迟疑了,而最主要的是当时我没有想到她的手中有破魔箭,而且她的破魔箭能用的那么毫不犹豫,在青木林青木峰上用的如此毫不犹豫……”

“啊,抱歉!”暖阳似乎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又解释了一下。”

“我已经知道了。”我很­干­脆地回应,更­干­脆的补充,“我知道了所有大致的经过,但是,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一一……”暖阳的声音愈加迟疑。

“就算这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可能也回不去了,至少现在不行了。”我慢慢斟酌着开口,“因为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是吗……”暖阳的笑变得有些无力与无奈,然后似是重拾心情的一笑,“一一,我喜欢你,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这是我第一次说,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对吧?”

“我也是喜欢你的。”我的回答更加的毫不犹豫,暖阳一瞬间的脸红以及惊愕,我微微镇静一下着继续开口,“但就因为是这样,所以我们可能不能再在一起了,起码现在不行。”因为我见到了月神,我突然想到师姐对金默然的嘱咐,于是不确定地补充,“或许十天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如果那个时候你我心意依然,我会带你去见师父,或者我们能一起回去见……”脑海中风华绝代的身形一闪而逝。

“一一……”暖阳的声音这一次带着疑惑以及心悸,但不管怎样仍旧纠结,可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一一!”一声尖锐而稚­嫩­的声音响起。

边上的结界一瞬间晃动消失,我的脸上就趴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形,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形,然后很熟悉的是,脸上一瞬间变得湿漉漉的。我有点无语地将其拎着,无奈开口:“小淘,说过很多遍了,不能随便给人洗口水澡。”

接着,我稍显无力加无奈地面对暖阳开口:“其实我瞒着你的事情更多,而其中一件是,可能、大概、也许,我也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一一!”林宁玉更加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话,也打断了暖阳脸上的惊愕。

四十章 再遇

“一一,我终于找到你了!”林宁玉的声音兴奋得不加任何掩饰,兴奋地让人直觉地想逃跑。

跑是跑不了了,于是我很­干­脆地提溜着小淘,让他横亘在了我的面前,于是林宁玉奔来的步伐终究因为小淘而减弱,不过他兴奋的言语却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一一,我在路上明明有看见你的,怎么一个眨眼就没有了,是不是他们把你藏起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最后一句话很明显朝着暖阳而问,惊讶的很纯粹。

在小淘撞破结界,林宁玉出声的一刹那,暖阳的手就已经再次抹过自己的脸,回复了原先稍微平常一些的­精­致容貌。此时,他微微颔首示意,静静反问:“我又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啊~啊~随便了随便了~”林宁玉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朝着我大呼小叫,“一一,你在这里就好了,有个麻烦的病症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原因,你帮我看看可好?”

“不要!”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回房睡觉了,这世上连你圣手都看不明白的症状,我又怎么知道呢?!”这么说着,我很快转身,眼神微微示意暖阳我们的话题以后继续。

“啊,不行了,一一,帮帮忙了,一一。”林宁玉一边出声一边伸手欲捞,我反­射­­性­将小淘堵在了他的面前,却不知,他居然嘟囔着嘴朝着龇牙的小淘开口,“小东西,我千里迢迢带你出来找一一,现在一一找到了你就不能帮我说说好话的啊~”

“切~”小淘的反应那叫一个鄙视加无视,“什么叫你带我找一一,就你那路痴加白痴的个­性­,要没有我,你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转悠呢~”

“死小鬼,你居然还敢朝着我龇牙,看我下次还带不带你到处溜达,让你一个人闷死在青木林,哼~”林宁玉应该并没有听懂小淘的话,但他对小淘龇牙的动作表示了很强的怨念,甚至有一拉小淘牙齿的欲望,但似乎摄于青兽的威胁,并没有将这个动作落到实处。

“林宁玉~”我几乎咬牙着开口,“是你将小淘带出青木林的?!你难道不知道他还没有成年,你难道不知道他很容易遭人毒手的啊!”青兽的毒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也让更多的人欲除之而后快。

“不会不会,他很机灵的,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出现过。”林宁玉的回答非常大意,而小淘对他的回答很得意,但是林宁玉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他见到了你,会不会还躲着不见人就是个问题了,比如现在……”

林宁玉一指周围,我这才发现跟着他与小淘而来的还有楚凡,以及看装束应该是楚园下人的人。我直接将小淘塞到了衣袖之中,恶狠狠地瞪了林宁玉一眼。

楚凡的表现一如初见,只是这一次他不着痕迹地很细致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才笑着开口:“一一小姐,听得林小先生介绍才知一一小姐真人不露相,初见之时是我楚原怠慢了,楚原之难还请小姐不吝伸出援手,楚凡在此先谢过了!”楚凡一番话说的客气恭谨异常,尤其最后一下深深失礼,我躲得要多快有多快,看着林宁玉的眼神要多咬牙切齿有多咬牙切齿。

我深深深呼吸了一下之后才慢慢开口:“小女子无德无能,当不得楚原主如此大礼,楚原千年望族,月神冕下庇佑,自然遇难成祥,无需烦恼。”

“借小姐吉言。”楚凡并不因为我的态度而有任何不满,只是仍旧施礼,如此回复,这让我真是无从接口,更无从逃遁,而且,边上林宁玉完全没有自觉的开口补充着。

“一一,那边有很奇妙的症状,你肯定也会有兴趣的,一起看看可好?”他眨巴着他的眼睛竭力单纯渴望着。

我再次深呼吸以压住把他拍到橙锦湖里的欲望,半晌才开口:“那就先看看吧,我并不保证知道什么或者能解决什么。”

“那就有劳一一小姐了。”楚凡的表现很谦恭,但他这样的表现却让我更烦躁。

“一一,你肯定会知道什么的,我就这么觉得。”林宁玉在边上毫无所觉地高兴。我终于忍耐不住,直接伸手使劲扯了扯他的发带,恨不能将他扯成疯子状态才解气,结果他居然很高兴地开口:“一一也喜欢这个发带么?我的行李里还有的,待会回园子给你拿,这个却是不行,我要用的,否则头发就散掉了。”

这么说话,倒显得我颇为无理取闹了,我一瞬间气闷加无力,直接闷头跟着走路。林宁玉却仍旧毫无所觉地跟我炫耀着他的发带如何的新颖,那是他的小师妹用了青木峰上独有的植物茎秆经过多么繁复的工艺运用了如何复杂的刺绣方式才制成的……如此云云,我却是一个头三个大。

暖阳稳稳跟上我们,悄悄拉住了我的手,温温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我的心一瞬间就从这麻烦缠身的无力变得微微平静,但又想到头前的纠结,心绪又是另一种烦躁,我觉得我快要在这种无力的纠结中爆发了,不用太久的时间。

楚凡应该确实很焦急,这从他看似平稳实则快速地领路可以看得出来,我们虽然跟得上,但也不是很悠闲,期间,他转头看过一次暖阳,意欲支开的话却因为我们拉着的手而并没有说出口。盏茶的时间,我们就来到了事情发生的地点,迎接我们的是楚辞,以及很多很多的“病人”……

那是一地躺着的独角兽!满满当当一地的独角兽!银白一片,蔚为壮观!

“一一。”我还没来得及发问,林宁玉就已经拉着我走进了这躺着的独角兽群中,他迫不及待地向我介绍现在的状况,“一一,它们的状态看起来像生病,又看不出病理,说是中毒,也同样看不出毒理。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这个状况再不加处理的话,它们肯定活不过今晚月上中天之时,而现在……”

我顺着林宁玉的手看了看天边意欲西落的太阳,一阵无言……

我一瞬间沉默,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地奄奄一息地独角兽,喃喃着开口:“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而是因为都生病了啊。”

手上微动,转头就见着暖阳示意的神情,我微微摇头表示无事,然后才默默矮身,伸手向最靠前的独角兽。

“#……”在我的手碰到那独角兽之时,他极度虚弱地嘶鸣了一声,然后脑袋仍旧无力地垂在地上,眼睛却大大地睁着,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

我看向了暖阳,看向了他稍显严肃的眼神,然后我们同时微微点头……我的手更加无力了,然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独角兽,良久良久……

我站起身,看向楚凡,他很聪明,几乎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于是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这里就只剩下了我、暖阳、他以及林宁玉。我斟酌着开口发问:“刚进楚原之时,迎接我们的是一位很漂亮的有翅膀的独角兽,而且,他还能说话……”深呼吸一下,“我想问的是,眼前没有翅膀的独角兽与他哪个不是先天的……或者,哪个是违背了自然的。”

楚凡愣了一下,然后瞳孔微微凝缩,最终却又缓缓放松着看了看眼前的独角兽,答案很明显:眼前这病倒的一片都是违背了自然存在的。

我再次斟酌了一下,尽量斟酌着语言开口:“我不知道眼前的独角兽最初是怎么形成的,但是他们的体质很奇妙,就跟半妖是类似的。”暖阳拉着我的手一瞬间地收缩以及放松,我的话语自然微微顿了一下,却接着开口,“他们确实是病了,或者可以说他们得了瘟疫,一种专属于半妖的瘟疫。”

话尽于此,我想楚凡肯定想到了什么,因为他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非常不好看,我有很充足地理由相信,对于小安村的“瘟疫”,楚凡做为下命令围困之人,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接下来也就不需要我的解释了。

但是,林宁玉却不是很明白,所以他仍旧开口:“一一,专属于半妖的瘟疫,有这样的瘟疫么?瘟疫也是一种病,也有解决的办法,眼前的瘟疫难道就没有解决之法了么?”

“有!”我回答的很肯定,然后在他单纯的期盼中缓缓开口,“你可以祈祷月神冕下的怜悯,祈祷她能在今晚月光普照的时候广施恩泽,否则的话,你们可以为他们做好超渡的准备了。”

林宁玉直接瞠目,而楚凡确实神­色­严峻,我暗自撇嘴,突然想到小安村所遭遇的一切,不由自主地补充:“如果有人准许你们超渡的话。”

整个现场一片死寂,地上躺着的独角兽不知是否听懂了我说的话,也是一瞬间的静默,连低低地哀鸣声都不再听闻。微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只听到遍地青草微微弯腰的声音……

“禀原主,神庙行者已过界碑。”远远的声音传来,却是楚卫的禀告。

楚凡的神­色­更加的严峻,却转瞬间又回复如初,他笑容依旧地转向我们:“此间之事劳烦林小先生与一一小姐奔波,楚原新禧,希望三位能够暂且保守此间秘密,楚凡再次谢过。”又是深深一礼。

我和林宁玉以及暖阳赶紧回礼,林宁玉口中连声:“不敢,不敢,惭愧,惭愧!”

“楚原主先去招呼客人,我与宁玉想留下来再看看是否有所疏漏。”我轻轻补充。

楚凡微微一愣之后微微失礼:“那就不打扰三位,我让舍弟楚辞相陪,如有需要尽管吩咐,楚凡再次拜谢。”

我们再次弯腰施礼之后,楚凡终于快速离开此间远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以至于行走之间所带起的劲风让草地上的小草都服帖在地。

“楚凡生气了啊~”暖阳忽然轻叹一声。

“是啊~”出乎意料,林宁玉居然附和了一下。

紧接着林宁玉似是对自己符合暖阳的观点而自我唾弃了一下,转身又尽顾着地上的独角兽了。

我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问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让李园与药王殿同时放弃圣手书生之约,重归于好?”

“不可能!”他们俩又一次意见相同。然后林宁玉撇着嘴补充:“除非师祖重生,或者月神冕下发令。”

“哦~”我轻轻一叹,亦是转身看向了独角兽们。

专属于半妖的瘟疫啊……

四一章 神说

我轻轻矮身,慢慢地摸了摸靠我最近的独角兽,一阵很自然的无言,林宁玉亦然……

楚辞静静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颇为沉重,看着这一地的独角兽满是浓厚的情愫,他似乎从楚凡的神­色­上看到了最终的答案,但他仍旧忍不住跟我们再次确认:“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们么?”

我们用沉默回答了他,他的脸­色­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哀伤,他也轻轻矮身,抚摸独角兽的动作带着些微的颤抖,而他手下的那个独角兽勉力动了动脑袋,轻轻嘶鸣了一下。那个独角兽甚至意欲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一下楚辞,但终究因为无力而没有成功,楚辞的眼泪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流了下来,落在了独角兽睁得大大的眼睛中,然后独角兽也流泪了,他们的眼泪融合着慢慢溢出眼眶,再轻轻融入身下的草丛中……我的眼神微凝,看着这一幕慢慢隐匿在夕阳西落前的最后一抹残光中。

“#……”所有的独角兽在这一刻同时轻轻哀鸣,似乎是为着这阳光的离去,为着这即将升起的月亮,为着这即将宣判他们命运的月光。

我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脑海中更是无意识地在思索:不会这么巧的,巧合这种事情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小安村的瘟疫与这里的瘟疫肯定有着什么联系之处,而且,小安村时神庙行者出现地太及时了,从他的言行来看,我有很充足地理由相信,小安村的事与神庙也有着很大的联系,或者……根本就是神庙安排的。

思维到这里,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本能地衍生联想,如果这真的是神庙安排的,那么神庙也就意味着月神,难道这“瘟疫”也是月神安排的?!

不可能!

我直觉地看向天边那才刚刚露头的圆月,看着月光慢慢笼照上大地,我本能地觉得我刚刚的推论并不可能,因为月神应该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如果这个是正确的,那么就与前面神庙的反应就产生了矛盾,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能救他们的……”林宁玉一声轻轻地呢喃将我从思索中拉回现实,我无意识地看向了他,而他却是盯着从哀伤中恍惚回神的楚辞。

林宁玉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大哥曾经从我药王殿拿去一整枚千年紫云果,用以解你二哥身上的毒。前日随你来楚原之时,我观楚衍便知紫云果并未用尽,如果你大哥愿意以紫云果入药,定能救得眼前一众生灵。”林宁玉的手从眼前一晃而过。

“我去问大哥要!”楚辞的反应直接而热烈,话才出声,人就已经朝着楚园而去。

“一一,你说我救他们是对还是错?”林宁玉看着楚辞的身形消失在眼前之后,满脸困惑地看向我,他的神­色­难得如此正经,问的问题如此奇妙。

我的手顿了顿,便继续重复着无意识的动作,而后轻轻回答:“如果你能救得了,那就说明他们命不该绝,如果救不了,那就真的是月神冕下在收他们。”我示意了天边的圆月,提醒他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楚凡还有没有紫云果,抑或他就算有会不会愿意拿出来,因为那毕竟是千年紫云果,这世上除了神庙可就只有这儿可能有这么一点点了。”

林宁玉微微沉默着回复本­性­:“应该不至于吧……”

我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心里却很正常地腹诽:真的很难说,如果楚凡肯的话,那楚衍的毒早就解了,又何必如现在这样解得不伦不类,只是难为了冰心……

冰心!

我陡然一惊,再次瞪了瞪天边的圆月,想到月神最后的惩罚,这痛苦来的也太快了吧~意欲起身,却又再次坐下,就算现在去见冰心,也顶多多一个看着她痛苦的人,因为既然契约成立,那么就谁都帮不上忙。

我们之间又恢复了刚刚死寂的沉默……然而沉默却并没有持续太久,楚辞带着楚凡已然回转,与之同来的还有神庙的行者。

楚辞的脸上尽是纯粹的笑容,他的声音也有着一种莫名的欢快:“林小先生,一一姑娘,刚刚我说与大哥听时,行者正好在边上,他听了我的话说他有办法救他们。”

林宁玉也是莫名地一高兴,很自然地反应:“真的吗?太好了。”

只有我与暖阳默默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不能相信。小安村的经历让我相信行者可能渡世救人,但对这似是“半妖”之体却有着一种欲除之而后快的莫名坚持,而且他的身后代表着神庙的支持。

面对两相高兴的神情,行者只是微笑示意:“待功成之时才当得两位如此谢意。”

“阁下的意思是说也可能会有功未成之时的可能?”暖阳的发问正是我心中所想,然而他这么一问,现场气氛又是一滞。暖阳又在行者的注视下微微弯腰着开口:“失礼了,在下风暖阳,刚刚所问只是在下的一丝担心,并无任何其他意思。”

行者的涵养很好,仍旧只是微微一笑着回答:“风公子多礼,这救人之法我刚刚已与楚原主说过,事无绝对,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如果不成功,月神冕下在上~”最后那句祷告,行者显得非常虔诚,他看向天边圆月的神情显示着某种坚定,但他的回答却不能让我很满意。

行者不待我们继续问话,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卷轴,一份银­色­的卷轴,应和着新生的月光让人看着非常舒服,脚边的独角兽似乎也缓和了痛苦,本显得无力的身躯也在月光的笼罩下回复了本来应该有的银­色­活力。

“月神的祝福~”林宁玉几乎是用一种咏叹的方式说出了这个词,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行者手中的那份卷轴,很有一种虔诚的羡慕。

楚凡从这一声咏叹中反应过来,他朝着行者深深失礼:“不管结果如何,楚原都将感谢阁下的大恩。”

“神爱世间生灵,楚原主不必客气,卷轴是死物,没有了可以重新制,但生命却容不得迟疑。”行者的回答非常大义,但我却本能的皱眉。

然而,楚原之事,楚原主人都不在意了,更何况我们一介外人,所以,我们只是应行者示意而退开丈许,待得我们站定之后,行者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卷轴。

“月神的祝福是一种非常高阶的术法,几近于接近传说中的神术。它是三百年前神庙圣女根据史载中对‘月神的叹息’的描述,穷尽一生之力所创造的术法,这个术法能够最大程度地恢复伤者的生命力。而每一份这个术法卷轴的形成必将集结近百位高阶术士之力,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是这个术法要成功,必须由神庙的圣女借助月神冕下的神力,而此一次借助会使得圣女殿下一年之内再不能动用任何术法,甚至不能聆听神谕。”暖阳在我耳边轻而快速地解释了一下那卷轴上所谓“月神的祝福”的有关情况。我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但更加密切地注视着眼前行者的动作。

卷轴打开的一刹那,光华闪耀,天上的月光隐隐相和,场景显得神圣异常,边上楚凡他们几乎立刻做了一个虔诚祈祷的动作,我在暖阳地示意下也依样抬手。

“茕茕魂兮,灵游林兮,……¥#@……”行者慢慢开口吟诵。

在他出声的刹那,我不能地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后面的诵词没有听懂,但是开头的两句我却听得异常明白,更明白,这不应该是他会的,或者这不应该是他们会知道的,但是现在却出现了。

不管我有多惊异,行者的吟诵仍旧继续,而天上的月光终究给了答案,笼罩在我们眼前的月光变得愈发凝实而闪耀,独角兽轻轻地嘶鸣也变得愈发地低沉,直至最后的悄无声息……当月光回复平静之时,头前的那个独角兽在轻轻挣扎之后就站了起来,迎着月光,他长长的一声嘶鸣,地上躺着的其他独角兽也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楚原主,幸不辱命。”行者手中的卷轴在月光恢复正常的一刹那俨然消失无踪,他转身地闲适而自然。

楚凡长揖一礼。楚辞却是快走几步靠近了独角兽,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头前的那个,然后才知道兴奋似的开口:“大哥,真的好了。月神冕下在上,感谢阁下的大恩。”然后也是深深长揖。

“一一,果然是很神奇的术,与药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式。”林宁玉的眼神中光芒闪动,有一种纯粹的激动。

“是啊,真是神奇的术。”我顺着他的意思重复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天上的圆月,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月神……神庙……真是神奇的存在……不过都没有这术神奇。

“如果这个时候我逮着这行者严刑逼供会不会有什么效果?”我喃喃着轻声。

“不知道,但肯定有后果。”暖阳在我耳边轻声回答,我默然。

独角兽回复了健康,自然是宾主尽欢的时候,我们跟着行者随着楚凡返回楚园,而楚辞却留下来想再跟独角兽们待一会儿,楚凡大概知道楚衍的习惯,所以并没有表示异议。

**

几时不见,楚园装饰地愈发富丽堂皇,随意走动的下人们偶有不同服饰的出现,这表示更多的宾客来到了楚园,人来人往间使得楚园看起来颇为热闹却不喧哗。

进的楚园大门,我们就与楚凡以及行者分开了,暖阳和林宁玉送我回我的院子。才转到通往院子的那条小径,就见着院门前金默然静静待立,而他的身后,金掌柜胖胖的身形也是纹丝不动地站着,他额前细密的汗珠我老远就能看得出来……看来他们已经这么站着很久了。

我们再往前几步,金默然就发现了我们,或者说是发现了我。这一次他不如前几次那般,不管对别人如何,对着我都会笑,虽然笑得有豪爽有自信有其他各种各样不同的笑法,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满脸­阴­云密布,他盯着我的状态那是一种蕴含着严重焦急的愤怒,但是当他看到我身边的林宁玉以及李暖阳的时候脸­色­就又变成了那种平常的高傲。我抿了抿嘴,金掌柜很隐蔽地用他的眼神示意我金默然的状态正处于爆发前的状态。

“一一,你回来啦~”金默然开口了,很正常的招呼方式,然后紧接着的就是一脸正常笑容下的说话,“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有打一声招呼,你不知道现在的世道并不稳定,尤其是骗子,那可是多得很,而且最厉害的骗子头上可都没写字,那可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

这么说着,金默然微微偏向金掌柜的方向:“你还站着等什么,还不给一一小姐准备晚膳。”

金掌柜立刻躬身虚引,那一刻,我甚至恍惚听到他轻吁一口气的心声。

“不用麻烦了,我不饿。”我静静开口,于是金掌柜又僵在那儿,有点想冒虚汗了。

并不管他的状态,我接着下逐客令:“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休息了,对了,那楚衍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亲?”

“回小姐的话,吉时是明天午时。”金掌柜回答了我的话。

明天午时么?我点头表示知道,并转身向暖阳与林宁玉告别,暖阳倒也是微微点头,但林宁玉就有点不高兴着想赖进去,但终究在双重压力下并没有成功,于是最终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进了院子。

院中那满满的青棘草没有任何变化,与头前不同的只是现在的青棘草是在月光的笼罩下。虽然阳光下的青棘草更能让我沉入回忆,但是月光下的青棘草却是愈发地能让我思考很多的事情,于是,在关好院门之后,我就坐在这一地的青棘草中思考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良久却没有任何成果,因为最关键的几个因素并没有人给我明确的解释,所以,打结的仍旧打结着。

月光清冷,院中寂静,恍神间抬头,眼前却出现了不久前才见到的凝实光影。月神?我保持着心中的疑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仍旧看不清面貌,但比之橙锦湖底见到时已经算是“清晰”很多。

“呵呵,你似乎并不好奇我的出现。”月神开口了,只是说话前那一笑很实在地破坏了她身上飘渺的仙意,倒是让她变得有如邻家喜欢恶作剧的狡黠小姐。

“不,我很好奇,所以,我在等待你说明来意。”我保持着坐姿,静静地表达我心中所思所想。

“可是,你的样子并不好奇。”她应该轻轻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的意味更加明显。

我心底轻叹,眼皮都不抬着回答:“很久很久以前,我周围很多很多的人都跟你相似,我是说­性­格,狡黠、­奸­诈,以寻找乐趣而制造乐趣,不管做好事还是坏事,头前都看不出任何征兆。面对这样­性­格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到你觉得说实话是有趣的为止,否则无异于找虐。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么?”

“确实不傻。”月神偏了偏头,下了这个定论。然后仍旧轻笑着回答:“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她这么说了一句,在等到我并无二致的表情之后不以为意地继续:“虽然看不清楚你的未来,但是我知道我肯定能帮到你,而我更知道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当然你可以拒绝,或者等你有用到我帮忙之后愿意再听听我的话。而今天我最主要想告诉你的事情是,我是这个世界的月神,不管如何,在这个世界,只要我还没有死,只要我还顶着月神这个头衔,有些事情的发生就还是需要顾忌到我的存在的。你可明白?”

我愣了愣,并僵硬了一下,然后发问:“神庙中的月神与冰鱼祠中的月神都是你么?那一地的独角兽、那一村的人以及冰鱼祠中那一屋子的魂珠……”

“再说一遍哟~”眼前的月神伸了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声音和表情更加的­奸­诈,“我是这个世界的月神,月神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但是,人类­精­怪却有很多,­性­格目的也都各有不同。”

再次愣了愣,我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种说法,再想开口,隔壁院落中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小鱼稍显压抑的焦急声音:“小姐,小姐……”

我抬头看向月神,月神的身形却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模糊,在她再次离开之前她的声音很清晰地传来:“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既然立誓就必须应誓,这样的公平是必须的,对谁都好。记住我刚刚说的话,我非常不希望你轻易的死掉,好好活着,我等着你。”

院子中回复寂静,而隔壁院中小鱼的声音却越来越焦急,冰心痛苦的声音强自压抑着变成断断续续地闷哼,我抬头看着已然高挂中天的满月默默默默呆坐……

四二章 解药

“小鱼……”冰心一声极是忍耐的轻声之后,隔壁的院子就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是偶尔传来冰心实在压制不住的闷哼声,这更显得隔壁的沉寂以及这月­色­的苍凉……

“冰心小姐,你怎么了?!”一声不加掩饰的惊叫,楚衍的声音就这么打破了隔壁的沉寂。

小鱼一直被压制的紧张也就找到了宣泄口,于是一连串无间断的声音就用她独特的方式尖锐响起:“你来­干­什么?!谁准你不敲门就进来的,你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给我假惺惺的猫哭耗子,你给我滚,这楚园里就没一个好人,都是人前人后,你给我滚,滚哪……滚!!!”

最后那一个“滚”字夹杂着小鱼所有的情绪,于是很自然的就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效果,我微微裂了裂嘴角,为此时隔壁的状态。

“小鱼姑娘,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冰心小姐的情况,她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者,圣手就在楚原,我去叫他!”楚衍的声音尽量压制着平静,但是脚步声却明显有点杂乱。

“不用了……楚二公子。”冰心的声音很是忍耐,也夹杂着满满的苦涩。

“对,我们不求你们!”小鱼的声音又一瞬间的尖锐,“求谁都没有用的,圣手或许能救人能救妖,但是他斗不过神。而且,这都怪你,三年前说的那么好听,三年后的今天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你害的。”

“啪——”“小鱼!”冰心一瞬间的大声,伴随着杯子被摔碎的声音,隔壁一瞬间的死寂。

“楚二公子,这里不便留客,您请吧。”冰心的声音再次勉力平静。

隔壁很安静,就在我以为就这么安静下去的时候,隔壁院子里一个很明显的脚步踉跄声,然后就是楚衍从低喃到疯狂的声音:“三年前,三年后,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认识你们么?我真的认识你们么?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究竟是怎样的?谁来告诉我,谁能告诉我?啊!!”

“你想知道么?!我来告诉你!”小鱼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的意味,而冰心应该扯了她一下,似乎刚刚那一瞬间的大声呵斥已经用尽了她的­精­神,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效果仍旧不错,小鱼又静声了。

不过,吵闹这种事情总不会因为某一些原因而停止,就比如现在,总有意外的加入,让这样本是平静的吵闹变成真正的嘈杂。

“叩叩……”很清晰地叩门声在隔壁响起,然后是那似曾相识的平和女声,“驸马,公主殿下有请。”

死寂的静默……我能想象得出隔壁所有人现在的表情,肯定非常的­精­彩。

或许是良久没有听到回应,所以那个侍女接着补充了一句:“殿下觉得喜服上可以坠上几颗夜明珠,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不过具体的还希望驸马能够去看一下。”

呵呵……我轻轻采了边上一片青棘草的叶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心底却是甚是无聊的嘲笑,真是够烂却也够有效地理由,不过想来某人不会让他们如此顺利的将这么烂的理由达到最好的效果,预料中的声音更加尖锐的响起。

“要讨论是吧,要看是吧!都给我滚出去!”小鱼的声音果真中气十足,还包括着很有力的“挥手”,只是被挥的人闪得很迅捷。

然而意料之外的声音却是紧接着响起来了:“这些事情一直都由你们决定的,我想这个时候也不需要我的意见。”是楚衍,他的语气也并不是很好。

更绝的是,紧接着他还补充了一句:“你已经听到我的回答了,还不回去复命?”

哈哈……我吐掉了口中的青棘草,有点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我站起身,直接搭手翻过围墙坐在了冰心院中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慢慢开口:“晚上好各位,长夜漫漫,圆月高挂,各位是否在享受重逢团圆之乐?!冰心,万箭穿心之苦似乎并不好受?”

“风小姐~”我后面这句话很自然引来了小鱼的瞪视。

我摊了摊手:“不要瞪我,小鱼,我只是实话实说。”

冰心勉力朝着我笑了一下,轻轻开口:“习惯了也还好。”

“一炷香的时间就习惯,以后会有更多更多的一炷香。”我也笑了一下,继续开口,“再来说一遍哦,冰心,我能解楚衍身上的毒,你现在需不需要呢?或者,楚二少爷,我能让你想起那些忘却的记忆,你又需不需要呢?”

“真的吗?!”楚衍的反应很积极,但是同时,那个侍女微微弯腰,默默退场了。

我不会回答楚衍这样的废问题,所以,只是再次看着他,而他也似是反应过来地不住点头。

我从袖袋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在拿出袖袋之前轻轻划伤自己的手指将血沾了上去,然后我直接丢了过去。楚衍很­干­脆的接住,并塞进了嘴里,他皱了皱眉,不是很确定地疑问:“风小姐,怎么会有血腥味?”

“不奇怪啊~里面还有某些生物的尸体,只要有用就行了。”我微微撇嘴,郑重提醒,“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接下来的疼痛你受不受得了?不过想来冰心能受得住万箭穿心,这点小痛苦你也没有问题的。”

“呃……”我的话音刚落,楚衍已经抱着头顺势坐在了地上,他的脸痛苦地皱在了一起,不住地闷哼出声。

我摘了片枫叶轻轻撕扯,笑着开口:“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才有点相配的感觉。呵呵~”

“风小姐!”小鱼又是一声更大声的怒声,以及怒瞪。

“殿下,你不能去见驸马,这样有失身份,也于理不合。”

“闭嘴,这里是楚原,不是皇城。”

极其细微的声音顺着风飘过耳边,我站在树上,就看见围墙外面远远地有着一堆人往这里快速移动。

很快的,门就被轻而强硬地打开了,那个侍女静静开口:“广平公主驾到。”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迎驾”的动静,但广平公主还是站在了院子中央,她身着金缕织就的华服,头上的饰品倒也简洁,不过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侍女所说的“于理不合”的原因,她的脸上遮了一层也由金缕织就的面纱。面对我们的无礼,那个侍女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广平公主的手微动了一下,然后她就轻轻开口了:“吾来的突然,失礼了……”

“哼……”冰心和楚衍两声同时而出的闷哼声打断了广平接下来的客套话,而广平也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异状,理所当然的,她的注意力首先在楚衍的身上,而侍女则轻声跟广平开口:“殿下,刚离开时,那位小姐有说要给驸马解毒。”

广平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然后她的眼神就这么看向了我,但是我却对她身边的人更有兴趣——金素素?真是更有趣的再遇。

金素素避开我的眼神轻轻在广平的耳边解释了一下,而广平就微微抬头着跟我打招呼:“幸会,辩天机阁下。”

我就这么看着她,然后也微微点头:“幸会。”

“吾从来不知阁下除了对天机的深刻了解,对医术也有涉猎。”广平的疑问与陈述都很平静,只是她的侍女们已经在她的示意下将楚衍轻轻地扶了起来,并立刻端来椅子将其安置好,而楚衍的疼痛仍在持续当中,所以他并没有反抗,而是在努力忍受。

“你不知道的多了,而你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因为她可能忘了告诉你,仅此而已。”我示意了一下金素素,也平静的回答。

“可是阁下。”广平的声音变得有一点点严厉,“医术也有高低之分,所谓毒也有各种说法,阁下你确定知道驸马真的是中毒,而且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更知道怎么解么?”

一个比一个更加严厉的反问,话落之时楚衍一瞬间大叫一声晕在了椅子上。

我微微一愣,扔掉了手中已经粉碎的枫叶,迅速下树并掠向楚衍的方向,顺手搭脉……

“不可能的!”我几乎下意识地出声,心底却在一直重复: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下了双重保险,怎么会这样?!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广平的声音甚是严厉地接话,“阁下,下一次出手之前请考虑清楚。七月,带上驸马,我们回院子。”

“是,殿下。”那个侍女微微弯腰轻声之后,就往我这边而来。

“呵~”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轻笑,极其细微的讽笑,但我就是听到了。

于是我直接闪开眼前这位名叫七月地的侍女,站在了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前,然后我就一字一顿地开口了:“沈-绯-衣-!”

眼前的人本还是使劲低头,但听到我说话且并没有其他动静地站着之后,终于抬起了头,虽然稍有变化,但眼前地确实是沈绯衣无疑。

没有了那一身绯红的行头,沈绯衣的气势明显没有那么张扬,但当她抬头并开始笑的时候,那种张扬的气息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不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惊讶?是不是很想不通?”

“你动了手脚?!”本就不虞的心情一瞬间僵硬。

“我可没有说哦,但是我知道他身上的毒非常奇妙,其中有一味主药就是千年紫云果,你也知道这东西沈园就有的,只要一点点我还是拿得到地。”沈绯衣的表情甚是张扬,而且她还接着补充了,“楚凡给求的千年紫云果是解了楚衍的毒,但也可以说是让他的毒变化了。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千年紫云果,但是我只知道你这一次添加可就让他身上的毒彻底没解了。从今往后,他就会彻底地忘了那个跟你一样故作清高的女人,故作矫情的狐狸­精­,哈哈!”

我冷冷地开口:“我说过跟沈园有关的一切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尤其是人,否则,我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制止力了,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啊~”沈绯衣轻轻耸肩,声音很是随意,然后是那一贯的张扬,“但是你也别忘了这里是楚原,要不了几个时辰就是公主大婚,几乎原国所有有头脸的势力都在这里,你能怎么样呢?打我?还是杀了我?”

“绯衣!”广平甚是严厉地呵斥了一下,沈绯衣倒是有点知趣的意味,虽没有恭谨着赞同,但也没有唱反调。广平朝着我意欲解释:“阁下……”

心火一瞬间地沸腾,脑海中某一根神经抽得我生疼,我冷冷地开口:“楚衍我一定会救,而你东方绯衣……”

“轰隆隆——”沉闷的惊雷响起。

我几乎眉眼未抬着讲完我的话:“我一定会亲手送你进入轮回,如有必要,我会直接让你完全消失!”

“啪嚓——轰隆隆——啪嚓——”闪电步着雷声地后尘无间断地开始响起。

小鱼几乎在雷声响起地瞬间本能地缩在了冰心的边上,而我则看着那闪电从空中直直下落,却在半空炸开,整个楚原都似乎在颤动——神阵,神下的结界啊……

我的手轻轻抬起直指向沈绯衣那骄傲依旧,嚣张依旧的脸!

四三章 不值

伸出手的一刹那,我的脑海中一片清明。

虽然自从很久很久以前那唯一一次的伤人之后,我再没有动手,更别论杀人了。但如今我的手直指眼前却并没有任何迟疑,而我心底更清楚,这一击下去,我真正的麻烦就会再次出现。但是非常明确的是,我并没有任何后悔或者迟疑的意思。

所以,我的脚轻轻蹬地,并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袭上了东方绯衣,但是更快的是一抹青影,于是我本来欲抓向东方绯衣的手转瞬间就变成了抓向比我更快接近她的小淘,小淘的嘴张得如此之大,以至于它的牙齿全部暴露在月光之中闪耀着森冷的寒光,它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不住地回旋:“这么讨厌的人咬一口不就解决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人类真是奇怪。”

我抓住了小淘,于是它的牙齿就这么停在了东方绯衣的鼻尖前,而它的口水就这么挂在嘴角摇摇欲坠,我再一个微微用力,小淘就飞向了我的方向,而它嘴角的口水就这么掉在了东方绯衣身前的地上。而直到此时,东方绯衣的身形都没有变化,只是那永远骄傲永远锋芒毕露的表情有一丝丝的僵硬。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小淘讨好的表情开口:“妖不能无故伤人,大青和小青没有告诉过你么?”

小淘很无辜地看着我:“没有,我还没成年。”

我略显无语地看着他湿漉漉的大眼睛,再没有说教的兴致,而是直接将它塞进了袖子里,并在它抗议挣扎地时候轻轻拍了一下袖子,这个世界总算安静了……

“青兽……”东方绯衣并没有开口,广平公主却轻轻呢喃了一下,她僵硬的表情与动作很明显地显示了她竭力控制的恐惧,而她的侍女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将她团团围住,再看着我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有了戒意。

东方绯衣慢慢后退了一步,主动进入了那些侍女的保护范围,她骄傲的声音带了点耐人寻味的意思:“我原以为我已经够胆大包天了,没想到你的胆子比我还大,居然将未成年的青兽带出了青木林,而且还教会他咬人……”

我不是非常肯定东方绯衣这句话是不是在有意陷害我,而此时我也没有弄明白的兴致,我只是沉默着再次伸手……

“一一,人也不能无辜伤人!”冰心的声音少了一分惯常的清冷,语速是如此之快,“除非你把这些人全杀了,否则原国会有很多很多官方的人烦也会把你烦死。然而,杀了所有人会有更心烦的事情随之而来,想来你会明白。”

我的手再一次停顿,慢慢收了回来,我看了看冰心没有表情的表情,然后再瞅了瞅天上仍在闷响的惊雷,最终衡量了一下之后点头:“是的,杀了她确实比较心烦。”我才说完,东方绯衣那刚刚不见的骄傲笑容又一次满满地扬起,于是我就接着说话,“但这讨人厌的笑容仍旧是讨厌。”

最后一个“厌”字才出声,我手中的银针就这么袭上了东方绯衣的喉咙,她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消失,就已经僵硬在了那里,她的眼神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慢一拍地弥漫上了恐惧。

我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杀你,因为杀了你之后的事情确实非常麻烦。但是你这张扬的笑容我不想再看见,所以,以后你将哭不出笑不了,疯狂就更不能,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就是如那冬日暖阳一般和煦宁静。”

“你给我下了冬日暖阳的毒……”东方绯衣的声音轻而难以置信。

“你放心,你于楚衍身上所做的防范措施也提醒了我,所以这‘冬日暖阳’的配方我也做了些微的改动,这整个原国将不会有能为你解毒之人,月神冕下也不能!”我回答得算是详尽。

“你……”东方绯衣终于克制不住地激动,于是她就在我的眼前这么倒了下去,金素素走先一步接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阁下,她终究是沈园半个主人,也是我原国的贵族,阁下就这么下手是不是……”广平的声音甚是平和的响起。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那你是想让我杀了她还是把你们全部杀了。”

“大胆!”广平的侍女几乎异口同声地呵斥。

那一瞬间我严重地皱眉,这一声异口同声的“大胆”应和着天上滚滚惊雷声,这些都让我本就不好勉力压制才堪堪平静的心情又一瞬间无限地翻腾,我的手几乎不听我控制着想抬起。

“你们才大胆!”一声暴喝非常迅速地由远及近,将我从翻腾地记忆中拉了回来。

我的手不着痕迹地垂于身侧,头也略略低下隐去了我的表情,我瞬间地反省:孤风,就一个东方绯衣就让你如此激动么?为了她一个而不冷静如斯,值得么?!

尚未得到自己的答案,刚刚那一声暴喝的主人——金默然就这么挡在了我的前面,而我则被人轻轻一拉,我的身前于是接着挡了另一个人——暖阳。他们略微参差着挡在了我的前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的心情却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参见赤州侯殿下。”刚刚整齐的声音再一次异口同声地响起,她们几乎同时矮身,然后尽数平伏于地,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地面的支撑,她们连跪着地姿势都不能维持。

“你们想­干­什么?!杀了她?!抑或是杀了我!”金默然的声音有够低沉,满满地蕴含着暴怒且即将爆发的意味。

“奴婢不敢!”几乎是下意识的同声,她们伏得更加低了,声音中掺杂了很明显的颤抖。

“不敢?!你们还有何不敢!”金默然几乎用鼻子在发音。

整个院落一片寂寥,整院鲜红的红枫都快飘落,我从眼前挡着的身形缝隙中看到本已满头大汗的冰心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笑的如此意味深长……

尚未明了其中含义,暖阳却是微微朝我看来,满是严肃的表情一瞬间也是微微一笑,犹如冬日暖阳,直指本心,我能很明显得感觉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心动,那一瞬间连这天上隆隆的雷声都无视了。

“广平见过皇兄,皇兄安好?”广平公主微微欠身,很标准地施礼。

“素素见过殿下,殿下安康。”金素素深深施礼,隐隐颤抖着开口。

金默然默默开口:“我不安好,也不安康。”接着冷冷补充,“我一介商贾,蒙圣上一时兴起敕封为侯,不知何时再次兴起就会灭我满门,就这么一过的提心吊胆的侯位,怎当得公主殿下如此大礼,更当不得金大小姐这殿下之称。”

金默然如此咄咄逼人,整个院子再一次地陷入无法回环的沉寂……

“噗!”打破这沉寂的不是任何说话,却是楚衍吐了一口血,声音本不大,却在这沉寂的衬托下变得异常显眼,而我的心一凛,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广平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朝上勾了一下。

我用我最快地速度晃过眼前挡着的所有人,直接掠到了楚衍的面前,千年紫云果制成的毒药,要想解毒,想来我的血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可能还会适得其反,但此时若是不想办法,那么当楚衍醒来之时,冰心就真的不在他的记忆之中了。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积极思考,当看到暖阳之时我想到了当时林宁玉为救他而用的一种办法,想来他当时有效,我用来应该效果会更好。于是,我双手凝力,深呼吸了一下,对着嘴角仍在溢血的楚衍拍了过去……

或轻或重,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后……不多不少,整整十八下拍击,结束之时,我几乎力竭着呼了口气,而楚衍的呼吸也总算平稳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一,你怎么也会胡笳十八拍?!”广平与林宁玉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四四章 不救

这几乎同一时间的疑问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落下,然后广平就沉默了,而我则对着不知何时赶到的林宁玉表示了不想与之言的明显意思。

暖阳很迅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虽然并不赞同地望着我,但他的手上却是绿意濛濛着轻轻拍了我一下,我立刻感觉到了力气回笼时的一丝舒爽。我微微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走向了最近的一棵枫树,轻轻倚靠着休息……我们的表现很明显,你们该­干­嘛就­干­嘛,我是没力气掺和了,但这个意思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也并不是看得懂的人都愿意随我意的,比如……

“一一,你怎么也会胡笳十八拍?!”林宁玉重新问了凑到了我的跟前重新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抬头就见他的表情甚是严肃,在我的注视下,他的严肃又一瞬间变成了惯常的嬉皮笑脸,问题也就带了点耍赖的意味:“一一,告诉我嘛,告诉我,你怎么会的?”

“就兴你会,不兴一一能么?”暖阳略一挥手间衣袖甩动,很有效地阻碍了林宁玉的继续靠近。

这边林宁玉还想继续发问,那边广平已经恢复平静朝着金默然略略欠身,然后转向了楚衍的方向,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广平在转向楚衍之时的一丝丝僵硬……她很意外吧,也很不甘吧……

“二哥,二哥!圣手是不是在不在这里?!”突然之间,一声绝对严重焦急的声音横Сhā了进来,院子的门再次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楚辞就这么毫无所觉地闯了进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院子当中诡异的状态,而是第一时间找楚衍,却又在先看到林宁玉的状况下直接忽略了楚衍的存在,他几乎在以瞬移地速度掠到了林宁玉的面前,他拉着林宁玉的手,焦急的声音因为找到了寄托而变得更加急促:“阁下,能不能随我去一趟西北草场,它们它们又出事了!”

“它们?谁?”其他人很安静地没有Сhā话,林宁玉却也本能地发问,再在楚辞焦急的注视下又一瞬间地反映过来,“你是说独角兽!”

楚辞不住的点头,而我与暖阳一瞬间对视之后感觉到了某一种的不妥,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林宁玉霍然而起,扯着我就往外跑,楚辞绝对不慢地跟上,在出去之时他看到了满脸似是­阴­郁的金默然,才后知后觉地边撤边行礼:“见过赤州侯殿下,见过公主殿下,草民告退。”

林宁玉拽着我出来了,楚辞跟着飞奔,连锁反应,暖阳也在稍慢一步之后紧挨着我出来了,金默然几乎周身席卷着暴风雨紧跟而来……

片刻之后,我们一行五人先一步抵达了草场,那一地的独角兽比之前更加让人心悸地躺着,连微弱的嘶鸣都没有了,只有挨近之后还有极其细微的起伏显示着它们一息尚存。

林宁玉伸手搭脉,然后就僵硬在了那里,我趁机轻轻挣脱了他的抓握,默默站在了那里。

“这些怎么回事?!楚原已经危急如斯了!”金默然眉头微蹙,声音甚是低沉地说了这话。

“阁下,请你救救它们吧!它们头前还好好的,但是,突然之间,突然之间月光划过,惊雷响起,它们就……它们就……阁下,你救救它们吧!”楚辞在边上已经因为焦急而有点语无伦次的状态。

“我只能救活,不能救死,它们的生命已经严重透支,生死只在这一线之间。”林宁玉的声音显得如此僵硬。

“我去问大哥要千年紫云果,肯定还有救的!”楚辞的声音带着稍显尖锐的慌乱。

“没有用的。且不说你大哥身上已经没有了紫云果,就算有,紫云果虽神妙但终究不是神药,救不了这一地的必死之身。”林宁玉轻轻开口,然后霍然起身着发问,“行者不是用过‘月神的祝福’,怎么还会这样?”回答他的是楚辞一脸的茫然。

“因为它们是不容于世的存在,冕下收回了她的祝福。”行者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而他的身形以一种很奇妙地状态掠往这边。

“不会的!它们怎么会不容于世,它们那么听话,那么善良!”楚辞从茫然中瞬间清醒,言行进一步的激烈。

“月神冕下在上,神的意志不容世人亵渎。”行者的声音一瞬间的坚定,楚辞欲张嘴辩驳却是只能慢慢闭嘴。

我和暖阳再一次地对视,我们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行者故意为之的。

然而,能动用“月神的祝福”来布局,想来不可能是行者一个人的意思,而是神庙都有Сhā手其中……或者,从小安村开始,神庙就已经Сhā手,再或者,从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开始,再再或者,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神庙就已经在布置这个局……这一切似乎只为了让那些“半**”消失。

是因为什么而这样做?

只是因为看不惯那些生命,还是因为某些人类欲望的需要?不可能是月神的意思,因为头前没多久才见过她,而她如果想让他们消失,根本不用做得如此隐晦。

那么,这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不过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能救他们。”回神间就听得行者声音飘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的眼神很自然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而我也在本能抬头看到他略显灼灼的眼神之后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果不其然,行者朝着我轻轻开口了:“阁下既然能让他们安全地进入往生,自然也能救得这一地的生命。”

他知道当时在小安村我所做的一切……他怎么会知道?我记得当时已近给他喂了“庄周梦蝶”,他怎么还会记得?难道……

我愣愣地朝着他看了一下,直到暖阳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之后才再次回神,然后我凉凉地开口了,声音止不住地带了点讥诮与略显神奇的意味:“你是说生命?你在跟我讨论生命?凭你也配?!”

我的叙述应该算是平静,而行者的脸­色­也从头至尾的平静,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再次冷静地接过我的话头:“想来阁下只乐意救死,更乐意见死不救了。”

“并没有多久前还有人觉得我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哪怕不想救也会出手呢……”我微微感慨了一下,然后凉凉地接口:“生死有命,它们能活自然活着,它们要死,神也拦不住。”

“阁下果然洒脱。”行者略略弯腰施了一礼,然后声音低微得似乎只有我一人能够听见,“就不知,阁下是否能够真正洒脱。”

行者那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才在耳边消失,边上紧握着我手的暖阳就这么更是用力地握着我的手,然后靠着我慢慢坐到了地上,他的脸­色­与平时别无二致,但我知道他也生病了,犹如小安村那些人也犹如这一地的独角兽。

四五章 留下

以我现在这样子,究竟怎么才能彻底治好这样的病,我并不是太清楚,但是我很明确的是,在这一开始用我的血会有一定的作用,于是,我的动作比思想更快一步地这么做了。手指轻轻划开手腕,我的血就这么在暖阳已经所有人的注视下流了出来,我直接将手腕凑到了暖阳跟前,而他并没有任何选择地吃了进去,然后他似乎缓了口气,愣愣地看着我,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冬日暖阳也是这样解的么?”

我没有回答,但答案是人都已经知道了,林宁玉看着我的表情要多惊讶有多惊讶,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而金默然的眉头到现在为止就没有舒展开过,楚辞的表情一瞬间狂热,倒是暖阳问完之后就恢复了温温的状态。

“果然如此,阁下真是蒙神厚赐。”行者了然。

“风小姐,你能救他自然也能救它们,对不对,对不对?!”楚辞的眼神无比晶亮。

暖阳站了起来,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行者的了然,也挡住了楚辞的狂热,他没有说话,只是这么挡着,我也没有回答,只是这么站着,这种时候能说什么?说什么又能有用呢?我就算告诉楚辞我救不了,他又能相信多少呢?!

天上的雷声一直没有断过,只是从头前那一道劈下来的闪电之后,就一直在头顶闷响滚滚,并没再有突出地变化,只是就这么响着……

风由微弱变得略微激烈,然后就在我们的边上不住的盘旋,翅膀扑棱的声音,让我们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天上,然后再顺着变成了仍旧的平视,我望着眼前明显冲着我而来的独角兽,那个楚原用以迎接尊客的独角兽,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我再次无言,而他的前腿弯曲伏地,眼神就没离开过我:“阁下,请救救它们吧~”

我静静回答:“如果我说,我实在是救不了,你们相信与否?”

“阁下,请救我族人!”那独角兽的后腿也俱是弯曲趴伏于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既然没人相信,那么我也就不再开口。

翅膀扑棱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多了起来,周围的风盘旋地更加激烈。天空中更多的独角兽以及还要多的苍翼鹄出现了,零星还有几个青云隼,还有其他一些­精­怪……这么大的动静,楚原的人自然不可能不会没有反应,于是片刻之间,楚原的主人包括楚原的客人也出现在了这不算小的草场之上,刚刚还显得空旷孤寂的草场一瞬间让人有了一种人满为患的错觉。

或许妖怪和妖­精­之间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只是隐隐感觉边上有着灵力回转的波动,似乎所有的­精­怪都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精­怪也就都看向了我,而他们之中有些保持着人形,也是楚原的客人……我的眼神从刚刚的清冷变成了真正的冰冷,因为我本能的觉得,现在这个状况必定是有人刻意引导之后的状态,只是我不能太肯定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应该只是为了让我救人而已。

我冷冷地再次开口:“我救不了。”

天上地下一阵的­骚­动,­精­怪之中脾气直而暴的比比皆是,于是有声音就粗犷而嘈杂地响起来了:“费那么多话­干­什么,直接弄她的血不就好了!”“就是,就是!”……

如此不一而足,倒是所有的人类都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我的眼神突然转向,抓住了行者那从来平静的眼神中的一抹笑意,我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行者微微低头,很好地掩饰了他的表情,声音按照惯常的状态开口:“阁下,既然您能救他们,那就说明月神冕下并没有放弃他们,阁下又是为何而不救呢,神爱世人,世人皆需有一颗博爱的心。”

“放屁!”我几乎是本能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能说不大,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之中破口而出。

“#”边上一个奄奄一息的独角兽就在此时奋力嘶鸣了一声,然后停止了最后挣扎着的呼吸。

这一下,所有的人与­精­怪都有点心绪极其躁动的状态,尤其是­精­怪,各种嘈杂地声音一瞬间响起,统统表达着一个意思:“不要废话,拿她的血救人,要快要快!”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精­怪,再冷冷地看了看眼前也欲有动作的人类,拉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谁敢动一一一根毫毛,就别怪我!”金默然死皱着眉头,冰冷地给了这么一句话,所有的人类没有了动作,但是­精­怪却只是动作一僵之后就继续激愤之中,尤其是天上盘旋的­精­怪,可能因为他们与那些独角兽熟识的缘故。

“阁下,请救救它们吧,我代表我族求你了!”那趴伏在地上的独角兽头更低了一分,声音因为刚刚有独角兽的死亡而带了一丝明显的哀泣。

“我是真的救不了。”本不想回答,但我仍旧还是回答了,因为他真诚的哀伤。

“那么,请阁下与殿下原谅我的无理了!”那个独角兽深深施礼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我能感觉得出来,周遭的风变得更大了。

而天上的­精­怪似是受到了指挥一般,有序地散布在了空中,风变得越来越大……

那独角兽一个猛然的挥翅,我就不受自己控制着飘向了空中,并凝滞在了那里。没有害怕的意味,我能感觉得到他的一丝善意,我严重地鄙视了自己一次,居然这个时候还能感觉的到善意。

“呼——”那一瞬间的风细微着从周身刮过,我的身上裂开了很多道口子,但是血只流出来了几滴,伤口就已然愈合。

“楚凡!让他住手,否则我必定与你楚原没完!”金默然一声暴喝,手一瞬间抓向头上的赤玉王冠。

“皇兄,这明显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情,请皇兄三思!”广平公主带着面纱,看不出表情地回了这么一句。

“很好!楚原如今也是由你说话主事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金默然的声音充满了­阴­霾,或许是积压已深的缘故,在这句话一出来之后,广平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而她的边上,楚凡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似是不满,然后才是对金默然回话:“殿下,作为神阵之内的生灵,我没有资格命令他什么,请殿下见谅!”

“哼!”金默然并没有反驳楚凡的解释,只是手中猛然用力,那赤玉王冠一瞬间就变得粉碎,一道光柱就这么立在了地上直达楚原上空的神阵,而我也就被笼罩在了其中,周围的­精­怪一瞬间再次散开。

一根紫­色­的藤蔓从这光柱之中凭空而生,见风而长,接住了我意欲滑落的身形,我不是太能确定地摸了摸藤蔓上很明显的紫云树叶子:“暖阳……”

藤蔓微微颤抖了一下之后,我被稳稳地带到了地上,我仍旧在光柱之中,暖阳恢复正常着站在了我的边上,他的脸偏向了一边,我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应该在脸红。

“一一,你真是能吸引麻烦,这就是你师姐所说的保护十天的意思么?”金默然脸­色­微黑地问了我一声,很显然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指着我周身的光芒开口,“看来我们要提前离开楚原,出了楚原我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你在这里的事情完结了没有?”

“差不多了,除了楚衍没有完全救醒,我想这个时候他们也不需要我救了。”我默默开口。

“那就走吧!”金默然猛然抓住了我,而同一时间,暖阳抓住了我另一只手,金默然脖子上的玉凰佩闪过一阵温柔的光芒……

“阁下,得罪了!”就在这一瞬间,那个独角兽的声音非常尖锐的响起,它尖尖的独角上电光缠绕,一道不亚于小型闪电的银光就朝着我们直扑而来,环绕着我的光柱一瞬间晃动……

“枝繁叶茂,凝!”暖阳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们身前就挡满了密密匝匝的树藤,那银光撞上树藤之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树藤上立刻被缠绕上了很多细小的电芒。

“我们走!”金默然一手紧紧握住玉凰佩,猛然用力。

“留下!”天上好几个声音重合。

我只看见满眼的银光冲着我们而来,如此的耀眼!

然后我就感觉我被人稳稳地抱住了,一声坚定的声音:“衔华佩实,护!”然后是一声温柔的低喃:“一一,紫云的事我很抱歉,原谅我……原谅我……”

“噗——”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我安好,金默然吐了一口血,他手中的玉凰佩断成了两截。而我抱着的暖阳却是悄无声息……

我们确实是留下了啊!

天上的惊雷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四六章 情劫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反了,反了……”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紧紧地抱着暖阳么,不断着重复着这一句话。

“一一,一一……”金默然连着唤了我两声,我却是充耳不闻。

整个楚原的草场一片寂静,各­色­的眼神就集中在我们的身上,或者就集中在我的身上,我恍若未闻……只是再次紧紧地抱了抱暖阳,然后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我的手丝毫没有晃悠地抚上了他再没有任何掩饰的容颜,他一如既往毫无变化的微笑似乎还凝在嘴角,然因为最后的挂念,他的眉头仍旧有着些微的凝皱。我轻轻开口:“紫云出事时,我很难过,因为我又一次地看到了非自然的死亡,这意味着命运已经在我的身上再一次慢慢展开,我害怕死亡,不仅仅是别人的,更害怕我自己会死……我救了冰心,不由自主,冰心却又间接成就了紫云的复活,我明白,我,或者说,我们与紫云的因果就此圆和。这样,我就更害怕了,我不想死,然而我还是再见到了你。为了活着,我自我限制了很久,为了活着,我还是没有杀了东方绯衣……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啊,我忍了太久太久了……因为我要活着,活的很好着去救我的父亲……”

“一一!”金默然又是一声充满担忧地呼唤,我仍是充耳不闻,他的手就忍不住朝着我轻轻拍过来,我仍是全做不知,只是默默凝力,于是,金默然的手在离我尚有一尺之时被弹了开来。

“轰隆颅……轰隆颅……”天上沉闷的雷声又一瞬间变得响亮了一点,只是仍旧有着绵绵不绝的趋势。

“我嫁了有三次,却皆没有嫁成,每一次都死在成亲之时,死法各有不同,但终究是死了。”我对着暖阳继续轻轻述说,“心脏被穿透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从淡然到消极地不合作,我一直躲避,然而,我必须救我父亲,所以当这天上的惊雷在催我的时候,我还是出了紫云林。我本来以为沈煜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但是我怕死,于是我只是被动着等待,最终他要成亲了,不是与我。说真的,当时我真的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到要继续寻找着可能的死亡而心情并不是太好。就这么着,你就找了过来,当我们成亲真正礼成之时我突然发现,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从开始就弄错了,或许我本该就应该是娶的。当我的心绪因你而频起波澜的时候,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人,那个属于我的真正的劫,情劫。我不知道这该死的天要怎样才算是让我通过这见鬼的情劫,于是我又开始逃避……”

“#……”那一地的独角兽开始轻轻地最后痛苦嘶鸣。

“阁下,救救它们,救救它们……”天空中的独角兽盘旋着在哀求。

“呵呵……”我轻笑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样的笑包含着什么样的意味,这一刻就是想笑而已,而我也笑了,笑着再次抚了抚暖阳安静的华丽容颜,“看吧,我从来只会不说,但从不会说谎,我都说了我救不了,可它们就是不相信。它们在那行者的暗示下,皆以为我的血能有什么神奇的效用,却不知顶多也就千年紫云果的效用,那行者耗尽了它们的生命力,我能续生却续不了命。然而有些事情不去尝试,没有人会放弃,更没有人会死心。所以,我还是要解决某些事情。”

“阁下,求求你了,阁下,我愿以我命换之……”天空中的独角兽仍旧在哀求。

“现在,我就算继续去死也无所谓了。”我轻轻喟叹一声,“所以我要再试一次,如果成功了,我就真的能救那一地的生命。如果我成功了,等救了我父亲,我就来陪你可好……如果成功了,你只要能有一线生机也好……呵呵,哪有那么多的如果……金默然将来肯定会是我姐夫,你与他在边上等我一下,可好……”

我静静地站了起来,然后将暖阳平静地交给金默然。

“一一,他……你……”金默然从来自信华丽的表情上居然出现了一丝不算华丽的迟疑。

“扑哧……”我再次毫无意义地轻笑,“姐夫,你以后要是以这样的表情去见我师姐可是肯定会吃亏的哦。”在金默然表情变恼然之前,我的手直指一­射­开外的地方,“姐夫,你带暖阳去那边等我可好?”

金默然再次认真看我,然后顺从着接过了暖阳,他的手触及我衣袖之时,我忽然想起着将袖中昏睡的小淘也交给了他,并嘱咐:“如果我走不出这楚原,请把它带回青木林。”

“我答应了你师姐保护你自不会食言,如果你有事,那我就会让整个楚原甚至整个原国陪葬。”金默然的声音非常肯定,他的眼中郁积着浓浓的暴戾。

我只是轻轻一笑,在他退开之后,仰头望向天空,望向那盘旋着的独角兽再次开口:“我可以原谅你忧心族人的冲动,但如果我真的能救,请记住你刚刚所说的交换条件。而你们……”我的眼神转而直指行者,“是你的刻意引导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我定会让你、圣女以及神庙给出答案。还有你,我尊贵的广平公主,今日事后,原国将不姓原,就算我真的死了,我师傅定会让你们都永远消失。”

没有任何命令,天空中的­精­怪就这么四散开来。我朝着天上再次看了一眼,听着那隆隆不断的雷声愈演愈烈,笑的如此灿烂,却也如此毫无疑义。

“上天,我已经忍你忍得太久了!”我用尽力气一声暴喝。

“啪嚓——”一道闪电随着我的暴喝而劈在了楚原结界之上,楚原为之一颤。

我笑的更加灿烂,脑海中不自觉地回荡着月神的强调,她是月神,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上天,三生之前,汝问吾情劫未过,何以成仙!只这一句汝就让吾挣扎了许久,如今,三生之后,吾再次回汝!”我厉声问天,惊雷不断,闪电欲落。

所有的人都在退开,看着我的状态皆是眼露悚然,我却浑然不觉,只是不断凝力,不断顶受着莫名的压力。

“这世间情为何物,吾不知!”只这一句话从我口中而出,天上一道硕大的闪电就毫不留情地朝着我扑来,这一次它穿过了结界,虽然稍有削弱,但终究是劈在了我的身侧。

“一一!”我听到了周围有些人的惊叫。

我凝神望天,接着开口:“然,情之于吾为何物,吾已自知,而吾更明了,汝必不知这情为何物,且,汝绝无明白的机会!”

“啪!”又是一道闪电,仍旧落在了我的身边,我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冷眼看天。

“三生之前,我欲成仙未果,三生之后,上天,就看我是在这天机之内还是之外。你就看着吧,好好的看着!!”我厉声暴喝,不等天上的惊雷有反应,直指苍天开口。

“我是人,堂堂正正的人!”

“我是狐,来去如风之狐!”

“我非人,狐身承之我父!”

“我非狐,人身得之我母!”

“我为灵,能思能言能创造!”

“我为妖,名由众定身由我!”

每说一句,身后多一根狐尾,身上多一份轻飘之意,六声之后,我深深呼吸。三生之前,就败于最后一起呈现之尾,三生之后,我必须成功,为了父亲,为了要救之人,也为了暖阳。

“我有情,孺父慕母敬师!”

“我有义,护我族人未伤无辜!”

“我有爱,爱我之人无怨护我!”

九尾已然浮现,我从人身变成狐狸的形态,声音也变得略微尖细,我沉声问天:“我以我风狐一脉的骄傲再次问天,九尾一现,吾究竟成仙与否?!”

天上酝酿了很久很久的闪电再无顾忌地朝着楚原扑来,所有的­精­怪都落在了地上本能地在颤抖,我坚守原地,直问苍天。狐尾自然而动,直面惊雷闪电……

“啪嚓——”终有闪电落在了我的身上,一阵痛楚渗入四肢百骸,然痛苦却不及刀刃穿过心脏苦楚之分毫,更不及暖阳沉睡于我面前痛苦之毫厘,我只心问天:“情劫情劫,究竟是我未过情劫,还是你上天嫉妒我有情!”

“啪——”似是回应我无礼的莫问,惊雷落地,整个楚原的结界显现于这惊雷之中,颤栗着几欲崩溃。

“呵呵,百年讲堂,百年沉睡,一着梦醒,立地成只知你为我狐族之人,却不知原是风狐一脉最后的传承,那样也好,小家伙,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但究竟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就在这惊雷闪电不断之时,那一声戏谑的娇笑之声在耳边响起。

我默默承担者雷电炼神之苦,却也于此时苦笑着反应:月神……

四七章 三生(一)

随着月神这句话,整个楚原的结界为之一凝,然后绽放出了璀璨的光华,在这光华的掩映下,天上的惊雷闪电都似乎变得如此微不足道。或许是怕有鱼池之殃的危险,所以,在结界凝实的那一刻,另一道如沐春风的月光以我为中心慢慢往四周漾开,我周围所有的生灵随着这月光而不由自主地后退,包括地上躺着的独角兽,都在后退,直到远离我的地方。

雷电仍旧在落下,但明显被结界挡住了太多,于是,我于这空隙之中微微抬头,就见得天上乌云早已退散,而那圆月不知何时已再一次地高挂。然而,就因为这样,这天显得更加诡异,有如晴空惊雷,晴空闪电一般……略略环视,就见得那结界内,光圈外所有的生灵都在跪着,跪得如此虔诚,如此的诚惶诚恐……

天上的闪电持续下落,打到我身上之时几乎已是强弩之末,尾巴轻摇之间,只觉得身上丝丝夹着酸麻的痛楚,不舒服但也不是承受不了,比之头前的落雷,这威力已经是太弱太弱。

难道我的仙劫就这样而过?

我再次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圆月,一瞬间的恍神:月神……

她说她也为狐族,却不知究竟是哪一脉,狐族成仙之人也不少,但如她这般的我却想不到有谁……呵呵,或许我本来就没认识多少族人,而且,说是族人,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关系,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我是一个人:堂堂正正、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人,一个有着平凡而充实人生的人。

那是多久以前了?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吧,以那时候流行的话应该是“龙龙,阿够”,或者应该说是“那都是咸丰年间的酱菜”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活了有二十……二十几来着?反正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接受了近二十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在终将告别接受教育转而踏上教育他人岗位的那个夜晚,似乎紧绷了很久的心一瞬间放松着沉睡……那一觉睡得很舒服,非常的舒服而且还非常的满足……当我从那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已是物事人非,我不是从宿舍的床上醒来,而是从一个成型千年的蛋中破壳而出……你不能想象我那一瞬间震惊到麻木的感觉。

唯物主义的理论告诉我,鬼、仙、妖怪……等等非人类的词语所描述的生物都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人类为了某种目的而幻想的­精­神寄托,是一种绝对虚无的存在,我们哪怕相信那是无尽宇宙中存在着相类似的外星人,也不能相信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现实是,它就真的存在了。

我就从别人眼瞳的倒影中看到了我那覆着青­色­皮毛的身形,尖尖的嘴巴,碧绿的眼睛,不住颤抖以及晃动的尾巴,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若不想活着,那么,你可以安息了……

“终于睡醒了么?孤风。血统不纯的后果就是沉睡千年的孱弱以及蛋生么?还好,外型还是我狐族的模样,否则……”来人似是带着叹息的声音将我从欲往再次安息的黄泉之路上拉了回来。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上师,在那个世界听到的第一抹声音。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奇妙的事情,只是我再次麻木的意识到,我推翻了二十年唯物主义的理论,成了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妖怪。因为来人有说“我狐族”,那就是说眼前这个有着人类模样的人也是狐狸,也与她眼中我现在的模样一般,是一只“狐狸”。而我还知道,我不是一只纯粹的狐狸,虽不知其他血统为何,但这“蛋生的狐狸”就已经够能显出我的诡异,而且,我还在那诡异的蛋中沉睡……或者说是孵化了一千年之久……一千年啊~我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长久。

这么麻木着,我居然又打了个哈欠,再次想睡觉……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我再次用一种唯物主义的思想开始接受唯心主义的理论,接受一只狐狸应该接受的教育。

我和许多纯粹的小狐狸在一座名叫涂山的山上开始重新接受教育,接受那推翻二十年理论的教育。我觉得我一直秉承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淡定,犹如一直在做梦一般的生活着,每到上课之时除了不由自主地想睡觉之外……还是想睡觉。

二十年,似乎是一个分水岭,二十年之后,与我一同入学的小狐狸已经全部能够幻为人形,资质优越,潜力巨大者已经开始了更深一步名为成仙的课程。没有一只狐狸能够明白我那麻木的神经所弹跳着的思维,成为一只狐狸,成为一只狐妖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居然还要成仙……我的神经反­射­弧在诸如此类消息的摧残下,变得越来越长。

而我仍旧喜欢睡觉,除了睡觉我几乎不觉得我能做什么,是修妖还是修仙?!比起这个,我觉得让我一觉睡过去,再次醒来又能看到宿舍上铺的床板可能会更实际也更容易一点。于是我继续在课堂上睡觉,讲课的仍旧是上师,同学换成了另一批小狐狸……日子一成不变的继续。

再二十年之后,换一批小狐狸,偶尔还有一两个笨的要死的小狐狸也留下来陪我了……

再二十年,继续换……

再二十年,接着换……

再二十年……这二十年我过得并不是太安稳,因为上课睡觉之时总能被上师点名。然而,我的回答除了呼噜声仍旧是呼噜声,于是,上师总是气愤难耐着开始她的课程,那个已经听了四遍,终究开始听第五遍的课程。

基础的课程每天都在重复,每二十年轮回一次。而后面更高级的课程虽然是有其他年龄以及资历更深的狐狸教授,但上师这里还是会笼统地讲一些大方向的知识,其中就包括九尾显现所需要具备的条件。

所谓狐生九尾,并不是指或者说不包括每一只狐狸出生的时候所天生的那根尾巴,而是超级虚幻的那种。我见的最多的就是那些小狐狸变成|人形的时候所幻出的那根狐尾,挺漂亮,也挺奇妙。

除却拗口的文言文修饰,除却难以理解的专有名词,四遍的课程让我自己总结了所谓的条件,即你需要明白一些事情,就好比“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终究是山,山上有树山下有水”的哲理另现。

近百年藐视课堂的沉睡,间隙之间不断灌入耳中的课程知识中,还有一样让我总有一种要笑醒的冲动,因为上师每次讲历史时总要提狐族已成仙的最出名的狐狸。她在唤出六尾之后,进入人类社会历练,也就出现在了人类的历史中。她最开始成为了大禹的妻子,帮助他安定了天下,那时她名涂山氏;紧接着,她又成为了一个被敬献给夏朝桀的宠姬,名妹喜;再接着,她的名字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地出现在史书上,她成为了商朝纣的宠妃,妲己……再再接着,她成了那“烽火戏诸侯”的女主角,褒姒……这一次之后,她就直接成仙了,在那烽火台上直接成仙。

她成仙时,从九天而落的雷劫几乎只是增加了于她绝美容颜陪衬的光影效果,似乎只是衣袂飘飞之间她就飘然成仙。这样轻松的成仙方式固然前无古人,但她能让狐族如此推崇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于临上天之时,在某座连绵的山上下了结界,以助狐族的发展兴荣。

狐族为感谢她的厚恩,此山即被命名为涂山,而且专门为其写了一首言歌,每次上历史之时总会言之“茕茕魂兮,灵游林兮;守我族兮,扬我名兮……”

四八章 三生(二)

狐族历史中从没有蛋生的先例,所以我的年龄仍旧从出生开始算起,也就是说,虽然我觉得过了漫长而虚幻的一百年,但其实我更漫长的拥有了已经有一千一百年的岁数了。这样的年纪在狐族中虽比不上成­精­已久的前辈长老,但是在小狐狸中也算是绝对的前辈高龄了,所以,虽是跟着不知道矮我几辈的小狐狸一起上课,但并没有任何交集出现,因为它们总是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向我,在我回以注视的时候又会用一种稍显胆怯的状态转开,实在巧合之时总会朝我打一声招呼,而那一声招呼总让我有一种要直接睡死过去的意愿,因为它们不是唤我“婆婆”就是“祖婆婆”,难得会出现的也是喊我“姨”字辈的称呼,这让我总是哭笑不得。

所以,我也睡觉着避开与它们之间的交集。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将那一种看似遥遥无期又看似千篇一律的生活当做梦一样过着会是怎样的状态,而我就这么过着了一百年。

一百年之后,小狐狸又如常换了一批。

这一批小狐狸如常一般的可爱、稚­嫩­以及­精­力无限,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批小狐狸中出现了一只异常……嗯……是一个不同。那是狐族中的皇族,虽没有人这么规定,但出于某种特­性­的定论,狐族中承继于涂山氏的白狐一脉很自然地成为了特殊的一脉,等同于人族中对于皇族的定义。而这一批的小狐狸中就有这么一个白狐,不知道是不是得天独厚的原因,抑或是我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意识,总觉得那只小白狐的毛­色­都比我们鲜亮,而它不会如其他小狐狸一样避开我偶尔的目光,相反,睡梦之中总感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我,这让我很不舒服,但我也选择无视。

然而,我平静而虚幻的生活就因为他而出现了根本的变化。

那一天的清晨,涂山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青棘草在阳光的照耀下仍旧是鲜­嫩­欲滴,我在去往课堂的路上遇到了明显刻意等我的小白狐。其实从第一次感觉到他老喜欢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我设想过他对我如此感兴趣的各种原因:比如对一个祖­奶­­奶­级别的人的兴致,比如对一个那么久都不会幻化成|人形的狐狸的好奇,再比如……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为什么还能睡得如此安稳?难道是因为一半人类的血液让你变得如此冷血?”小白狐的眼神绽放着某种璀璨的光芒,声音稚­嫩­而清晰地这么说出。

我微微一愣,睡眼惺忪地耷拉着眼皮,总觉得他浑身的白毛在阳光的反­射­下非常刺眼。

“一千一百多年了,我不能想象你居然就这么过了那么多年,不提你那冷血的母亲,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他的声音变得有一丝尖锐。

我微微打了个哈欠,很想告诉他,我只做了一百多年的梦,睡过去的那一千年于我来说只是弹指之间。但是,我明智地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之间对着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父亲”与“母亲”这样的词语表示了一点点的兴趣,然后那一点点的兴趣犹如一颗种子种在了脑海中最敏感的地方,慢慢生根并缓缓发芽……

小白狐满是白毛的额头很大意地皱了一下,默然着从尾巴上扯下了一小撮白毛递给我:“他在禁地,拿着它就能通过禁地的结界。每日午时守护禁地的神卫会有半刻钟的交接时间,想来就算是以你风狐一脉的本能,这时间也够了。”

说完之后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小白狐就溜走了,而我的爪子里就被塞了那一小撮的白毛。

那一上午的课,我过的有点恍惚,实在是上了很多遍的课程都失去了往日的催眠效果,但我仍旧是在上师忍无可忍的咆哮中度过的。

午时下课之时,我确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吃饭,但我也没有听小白狐所说去往涂山禁地,而是转向了涂山的藏书之处,没看别的书,只是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已经积满灰尘的“涂山族规”,不用细细翻看,那戒规头一条就是“人仙妖不得擅自相恋,违者天罚!”

上师与那小白狐都曾说过,我的身上有着一半人族的血,那也就是说我的父亲很明显地触犯了戒规,而现在父亲在禁地也就表示他在接受处罚,但是母亲在哪里?从小白狐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母亲的厌恶,那就是说母亲不在禁地……望着翻书的爪子,我一瞬间的愣神,一千多年,母亲怎么可能在禁地,她的骸骨都已经化成尘埃了吧。

我的爪子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慢慢摩挲,思考着现实的问题:我究竟要不要去看父亲……

半月之后,在小白狐不时的怒视终究变成失望然后变成无视之后,某一天的中午,我偷偷地去往了涂山禁地,我虽不明白风狐一脉的真正含义,但我的速度却是不必修炼也是颇为可观的。我几乎以一缕青烟的状态闪过了禁地的结界,然后惯常鲜­嫩­的青棘草一瞬间变得暗绿,这直接导致了同样阳光明媚的地方愣生生地变得有一丝丝的­阴­暗。

并不需要过多的寻找,抬头就能看到山崖上那个小小的山洞,有个人静静地坐在里面,长而沉重的锁链紧紧围绕,默默静立……

长久长久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一种实实在在的心跳,我带着一种近乎茫然地忐忑,脑海中如擂鼓般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也是有父母的,上辈子没有,这辈子补偿给了我。

我不是在做梦,我只是换了个样貌,换了个地方延续着生命——我第一次这么觉得。

许是我的心跳声太大,那人慢慢回身面向我,他的容颜比之上师风华更甚更甚,我呆呆地看着他,思维与身体皆做不得任何反应。

“风儿,你又调皮了,惹得上师如此生气。”一句非常温和熟稔的话语从他的口中溢出,他的笑容温柔得我的心再一次猛烈地跳动。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刚刚懂事的时候,我也曾奢望过这种温和的问候,但是没有,除了有礼的关心尽是尽到责任的同情。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际关系,但今天,当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从一个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之人的口中说出,我却听得如此温暖,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心底慢慢弥散。

“父……亲……”这两个字我说得如此艰难,喉咙口的­干­涩隐藏了多少的紧张与激动。

他微微一愣,然后微笑着回答我:“是,我是。”

“父亲,父亲,父亲~”再接着开口立刻顺溜了太多,我几乎下意识地多叫了几遍。

“是,我一直都在。”父亲更是温和着看着我,手指轻搓间,我居然能感觉到他的温和坚定的心跳,“风儿,风狐一脉之间的联系让我们其实一直都在一起。”

“风儿,上师是一位很有学识的智者,你要好好跟她学习,不求成仙成神,但求生命长久,这样才会有希望……”后半句话,父亲说得有点模糊。

默默静立的锁链一瞬间收紧,父亲温和的表情上渗出了丝丝汗意,我刚刚还处于平静着激动的心情猛然一紧,几乎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而去:“父亲!”

“别过来,有结界!”父亲的话带着焦急与忍耐。

而我却已然撞了上去,结界颤动地光华直冲上天,而我也被弹了回来,手中紧抓的那一撮白狐的尾毛一瞬间化成飞灰。

“风儿,你有没有怎样?”父亲一瞬间的焦急,然后是勉力平静之后的宽慰,“不用着急,我只是想到了你的母亲。”

“母亲……”我咀嚼着这一个同样令我陌生的称谓,却没有放过父亲表情上一瞬间的别样温柔。

别人怎么说怎么认为都好,既然父亲觉得母亲是好的,那么她就也不是所谓的冷血的,只是,千年之后,母亲再也见不着了,但是父亲……

我一瞬间地心血沸腾,周围的风开始变得猛烈……

“风儿,时间快到了,先离开吧……”父亲似是叹息着这么建议,但在抬头之时看见我的状态而变得异常激动,“风儿,不可!”然后是勉力平和的劝说,“风儿,你过不了这结界,打不开这锁神链,而且这神卫……”

父亲的话还未说完,四十九道声音从我的各个不同的方位几乎不差分毫地同时响起:“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禁地,速速退去!”

肃穆的盔甲将人的身形容貌密密遮盖,也使得这四十九人连身形都变得相差无几,我看着眼前重重人影,他们或许见我是一只小狐狸的状态,还算宽容,并没有直接兵戎相向。

然而,我本就翻腾的心血更加剧烈地颤抖,我将我的“手”慢慢抬起,风一瞬间地轻轻刮过……

“意欲擅救者,死!”那四十九道声音同一时间再次响起,他们手中的长枪整齐划一的指向了我。

“孤风,不得胡来!”刚刚还啰嗦摔桌的上师匆匆而来,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是稍显凌乱,她急急地奔向我,一瞬间抓住了我的手,眼神中从来恨铁不成钢的恼恨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关心,“你还没有那个能力,这样做不仅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连累他~”

说到父亲之时,我没有错过上师眼中一瞬间的倾慕之情。

顿了顿,我慢慢伸出前爪:“上师,你就看看这一百年来我是否还有些许成绩,看看我这百年所学是否有辱上师之名吧。”

看了看山洞的结界以及这漫天的神卫,我断然冷声:“这人我是救定了!”

“风儿!”父亲一瞬间胆寒的惊叫!

四十九把长枪皆向我袭来,而比它们更快的却是这天上的惊雷——“啪嚓”!!!­干­脆而震撼的一声,紧接着的无数声,让这从不下雨的地方下起了漫天的瓢泼大雨。

我无视着所有的一切,就指着这天心血翻涌着开口:“上天,就看我是在这天机之内还是之外。你就看着吧,好好的看着,我,是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话音刚落,维持了一百多年狐狸状态的我瞬间变成了人形,身后那虚幻的尾巴随风慢慢摇曳,天上一直在响的惊雷就狠狠地劈向了我边上的青棘草。

上师一脸愕然地闪开了老远,那漫天的长枪仓促回旋,所有的神卫也急剧退到了一边。就在这空旷的悬崖前边,我孤身孑立,从那一道雷落下,我感觉身体中的血液翻腾的更加厉害,似是控制不住一般。

但我仍然无视着继续开口:“我,也是狐狸,涂山狐族!”

“我不是人,我有我父一半的血!”

“我也不是狐狸,因为我母给了我一半的生命!”

“我是与一切生命相同的生灵!”

“我也是妖怪,就只是妖怪!”

六句之后,我身后六根尾巴轻轻晃动,承接着天上的落雷,上师与父亲的惊诧已是实实在在,平时只是听闻从未见过的狐族长老们也是悄悄出现在了四周。我的心里一片平静,六根尾巴,我诠释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具体涵义,而这最后三根狐尾就必须解释“山上有树山下有水”的涵义,对于生灵这座山来说,有的只能是情。所以我紧接着开口:

“我有情,遵循血缘之情!”

“我有义,从未伤及无辜!”

“我有爱,……”

这最后一句,我本能地迟疑,因为我从未有过恋爱……

只这刹那间的迟疑,天上的惊雷毫无保留地朝着我劈了下来,在父亲惊惧的呼唤声中,我第一次听到了上天那冰冷的声音:“你真的有爱?前面的悟勉强算你合格,但你根本不知情为何物,还妄想成仙?!等过了情劫再来吧!”

只这一句,我就于那惊雷声中怅然倒地……

四九章 三生(三)

我无力抗拒着倒下,却又强自艰难地站起,脏腑间的压力让我刚想说话,却是先一步的吐了一口血。我随意地抹了抹嘴边,感觉身体有着一种不受控制地疲累,我勉力控制着要再次倒下去的欲望,一步一步朝着父亲的方向踉跄而去。

“止步!”四十九道身形再次聚拢,四十九把长枪直指向我。

涂山的长老有几个我不是太清楚,眼前花糊的有点厉害,这来了几个我也数不清了,但是我很明白,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我灿烂一笑,默默凝力,手轻轻抬起着开口:“涂山族规第三条,现六尾者为长老,我现在已现六尾,我以此身来见我父,你们凭什么阻拦!”话音落,我的手轻轻挥了出去,带出去的还有我刚刚凝聚的灵力,四周的风一瞬间猛烈地回旋,四十九道身形如我刚刚一般无力抗拒着倒退,直到那些长老身形微动之后才停止。

“你们也要拦我?”我轻声继续,眼前模糊的厉害,只知前面一手的距离就是最后的结界,而父亲离我已是不远,我再次提气,我就算是倒也要倒在父亲的身边。

“孤风,你既已现六尾,即可出山历练。而你父触犯了涂山族规,必不能相救。”其中一个长老的声音沉稳的响起,我循声而望,只见得一片白­色­。

“涂山族规附条,如我这般情况,我若能成仙,我父就可被赦免。”我轻声回应了长老的话,然后再次举步。

“孤风!”上师一声短促的呼唤。

“上师,谢谢你的教导,你等着,我定会成仙。”这么说着,我直接跨过了眼前的结界,这一次并没有人再拦我,而我直立并没有多久的身形再一次缩水,仍旧变成了狐狸的状态。这样一来,我的样子可能更加凄惨,因为视野所及之处,原本柔顺的皮毛也是星星焦秃。

我再一次提气,顺利地爬上了那个小小的山洞,我轻轻地走到了父亲的面前,那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变得如此鲜明,让我的心跳猛烈提速,恨不能再一次地吐血。在父亲一直温和的注视下,我咧了咧嘴以示微笑:“父亲,风儿还是托大了,这一次并没有成功。”

父亲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瞬间温暖的感觉溢满全身,我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父亲,我要出山去历情劫,不过你放心,我也会陪着你的,你不再是一个人……而我也不是。”

最后几个字我近乎呢喃着说出,我也终于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那一刹那,我的神识有如袅袅青烟,飘往远方……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床板,那是上铺的床板……是上铺的床板,床边凳子上的闹钟正在热情洋溢地唱着独特的闹铃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

我就这么死死地瞪着上铺的床板,丝毫不曾眨眼,许久之后,我抬起了我的手,看到了一双真正属于人类的手,再是良久之后,久到闹钟已经唱了好几遍自动停顿之后,我才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我做了一场梦,一场比较详细的梦——这是我因为大笑而彻底清醒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稍显轻快地起床洗漱,准备开始我留校任教的第一堂课,在踏出宿舍门的一刹那,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又有一点失落,因为好不容易才有的温暖原来是黄粱一梦,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梦一场……

生活在继续,我从教育的被动角­色­变成了教育的主动角­色­,我的生活也从收支勉强平衡的状态变成了收总大于支的状态,我兢兢业业的工作,以回报社会对我的养育。我再没有重新梦回过那一片充满着青棘草的山头,就这样,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并没有多久。

周围的朋友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开始受到家人亲戚的压迫,而开始了相亲的漫漫征程,只这个时候我就会庆幸我并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一群人,所以我仍旧能悠闲地过着日子,但是总也有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那梦中的父亲真的是我的父亲,他会不会也会为我的终身大事而着急……不过,如果真的着急,那是不是也会让我去相亲,而我相亲的对象又会是谁?也是一只狐狸?或是一只麻雀?一棵树……或者是一条龙……每当这个时候,我的思绪总会无限制地散发,当反应过来揪回思绪的时候我又会不由自主地嘲笑自己的无聊。

然而,当那天那个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年少所特有的气息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跑到我面前并愤怒地将我拦在了教室门口,在我不明所以之时甩手给了我一个巴掌,然后是对着我愤怒的咆哮之时……

当我仍旧稍显漫长的反­射­弧做出反应开始运作之时,我终于约略的明白眼前疑似我某个课程的学生的女孩子如此愤怒地原因,是因为她所喜欢的男孩子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更糟的是喜欢我这个比他们大了有一个代沟(三年一代沟)距离的老师,她的不忿由此而来。我摸了摸隐隐有些发痛的脸颊,一阵想发笑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展现,我就听到了她嘴里骂出的最后那个词——狐狸­精­。

于是,我刚刚还摸向脸颊的手毫无犹豫的转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想毁灭那张脸的冲动,但是就在那一刻,天上一道晴空惊雷,我本来袭向她脖子的手转而抽向了她的脸,算是回了她这无理取闹的一巴掌。

这一掌之后,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在她以及周围还未散去的学生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匆匆离开,此时的我心绪有一瞬间的忙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让我的心绪不能平静。匆匆离开之时我撞上了一个同样匆匆而来的学生,忘记了他的样子,只觉得在我说“对不起”就匆忙离开的时候,他的脸很红很红……

我于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难以言明的慌乱更甚更甚……我抬头看天,仍旧是万里无云的晴好,可是我总能从那明媚的阳光之中感觉到风雨欲来的狂乱。

此时正是近午饭时分,放学下班的人流密密匝匝,周围或高或矮的建筑一如既往的线条简洁时尚,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些都变得异常虚幻,而似乎已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青棘草反而变得越来越鲜明,似乎就在眼前……

“风老师~风老师!”就在我慌神的当口,身后传来似是唤我的声音。

我本能地转身,唤我的似乎是刚刚被撞的那个学生,他就站在这不算宽的马路那边,仍旧不记得他的样子,但我会这么快认出来是因为他同样红彤着脸,在看到我转身之后,他的脸更红了,颇为轻声地道歉:“风老师,辛琪她不是故意的,她从来都那么冲动,她知道错了,老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隔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他的轻声我也听得如此清晰……

“那她说的可是真的?”鬼使神差之间,我居然打断声音不小地问了这么一句。

只这一句,他的脸更红了,在阳光的映照下,他的耳朵有一种红得滴血的感觉,他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街上一瞬间的­骚­动……

“让开让开!刹车失灵了,快让开!”非常焦急粗暴的大声,伴随着不断摁响的汽车喇叭声,一辆车子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而来,所有的行人一瞬间的四散……

车子在不受控制带倒了几人之后,司机慌乱之中本能地轮转方向去往边角,而男孩就在那车子所直冲的方向,他的脸仍旧红红地站在那里,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没来得说话,只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而这样的退却实在是于事无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我直接抬脚跨步,不算宽也不算窄的马路,在我的跨步之间眨眼横穿,车子就在我的眼前,而那红着脸的男孩也在我的眼前,再一次动作快于思维,我抱住那个男孩,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车子撞上了我的后背,似乎久违了的疼痛一瞬间袭上全身,让我的脑袋短暂停顿,并不能思考我突然有这样的速度的原因,只是随着撞击后直直地冲向一边,车子在我身后咫尺之处撞上了街边的绿化停滞了下来,车子的司机满脸鲜血地踉跄着下来了,一边仍旧是焦急粗暴地朝着靠近车子的人大喊:“快退开,车子要爆了!”

街上本就慌乱的人群再一次地哄散……

“风老师,老师,老师……”男孩的脸在我的面前晃动,只这一次他的面­色­不再是通红,而是有着惨白的趋势,他意欲抱着我一起退开,但由于刚刚的惊吓或者他也有些碰伤,刚刚抱起之后又一个踉跄倒地,我又跌回了原地,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

“轰隆隆……”天上惊雷乍起,且连绵不断,却未有丝毫想要下雨的意思。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再看了看眼前的人,轻轻开口:“走!”这么说着我也相应地动了,我一个甩手将他甩开了老远,另一只手却轻轻挥动间,一股清风轻托着他缓和了他的坠势……

“嘭——”一声爆炸声随后而起,一瞬间痛入骨髓的撕裂之后是松了口气的轻松,我的神识轻飘而起,随风而动……我没考虑今后的处境,却只记得思考:那一场长梦看来是真实的,只是我究竟是从人变成了狐,还是本来是狐,为了历练渡劫才会托生成|人?庄周晓梦啊……

不管怎样,我完成了人与狐之间的因果转换,我的心也是平静如水。

所以,再一次醒来之时,我并没有任何慌乱茫然,心情平淡地让自己都产生了一丝恍惚……这一次我借身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之中,醒来身份是这家不慎落水的小女儿。在那一个地方,我生活了三年有余,三年之中,我学会了养蚕、织布、裁衣,我静等着属于我的情劫到来,然而,生活很是平静,周围所识之人并没有让我心动之人,三年之后,天下大旱,我家亦是如此,正是秋收好时节,我家却已是揭不开锅。

就在此时,有人托媒说于我家,或者是说于我,所带聘礼颇为可观,我的父母欣然同意却又在同意之后惴惴着询问我的意思,我看了看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天,点头同意。

父母惴惴的原因很是简单,我所嫁之人虽是富庶,但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娶我进门也就不过是希望借着红彤彤的喜气能让奇迹出现。我很明白,而我同意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更不会放过这种自己找上门的机会,然而……

当我被迎进门的那一刻,娶我之人正好撒手西去,你能想象那一户人家的愤怒之情。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究竟是谁执政,但是我从那一刻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我必须与娶我之人一同西去,否则将处以沉塘之行,且会累及家人。我未曾反抗,就在那几乎被红­色­淹没的喜糖,从毒药、白绫以及匕首之中选择了匕首,­干­脆地自我了断,我的血也是红­色­,滴落地上之时与这红­色­的布景煞是协调……直到这一刻,那一声雷才沉闷着响起,而我已是第二次死去。

第三次醒来之时,我成为了一国公主,且是被父母珍之重之的掌上明珠,陡然之间的身份落差除了让我产生了本能游离于现实的虚幻之感外,并没有任何波澜,这或许是死过两回并没有太多生的激|情,也或许于那时看多了宫墙之内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虚幻。我过得衣食无忧的,整日里吃穿不用自己动手,所学皆是琴棋书画等风花雪月。于这高墙碧瓦之中,我静静生活,于各式诗会夜宴之中暗自观察着各­色­人群,我的心仍是平淡的麻木,只是偶尔想起父亲之时,才会有一丝温暖,也才会有一些急迫……

待我婚嫁适龄之时,邻国名满天下之王子携城池为聘礼向我父王求亲,一向自诩视我为珍宝的父王眼中只有那两座城池,做作答应之时却也不忘嘴上夸耀:“我儿倾国倾城,王子天人之姿,天作之合,妙哉妙哉~”

我于珠帘后模糊见着那王子,身形欣长,华服衬托下却有一番天人之姿,我的心微微一动,而此时天上惊雷乍起。我本能地想:难道就是他?如果是我该怎样才算度过情劫,是待他好,还是无视于他……

最终决定,我将待他好,待他极致之好。

婚期定于金秋十月,议婚之时才是初春之时。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我们鸿雁传书,字里行间总有一种更想待之于好的感觉。

然而,十月婚期,九月他就站在了皇宫大殿,不是心急娶我,而是破我边疆,夺我都城,我于大殿之上默默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宝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向我的心脏,心脏绞痛的一刹那,我听到了他似是解释的声音:“不要怪我,怪就怪你父先有夺我城池之意。”

一切都是虚幻……我就是这么觉得。

三生死亡之后,我的心彻底平静,平静的麻木。所以,当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是弥漫着浓雾的森林之时也不曾有任何慌乱或者是意欲探究之情,稍稍觉得讶异的是这一次我似乎不是从借身于人,而是于襁褓之中,我能于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支配,只是,襁褓之中的支配等同于不能动作。

如此过了许久之后,饥饿的现实摧残着我的每一个细胞,从边上参天的巨树我能想象的出这个森林有多大,从周围几乎静谧的声音可以听出这里是如何的人迹罕至,就在我以为我要饿死之时,一种毛茸茸的毛球状生物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尚未判定他们是否有恶意之时,他们又一次退却,但片刻之后,更多的他们出现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越来越靠近我,然后……一种入嘴即化的奇特水果被塞进了我的嘴里。已经饿得狠了的我不管是否有毒囫囵着吞了下去,见到我吃下之后,他们在我的周围不停地蹦跶,很多的雾从他们的身上散发,我这才明白这森林中的雾气是如何得来,而我也更明白,他们于我并没有恶意,因为我已经不饿了。

我犹如一颗长在大树根部的果实,天天动也不动地待着,周围有很多的毛球在蹦跶,不时有毛球在我饿了的时候喂我吃东西……日子一天过一天,我一天长似一天,大树底下淋不着雨却也见不着明确的阳光,就在这种不能动弹的吃睡日子持续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直到某一天我吃了一颗稍显袖珍,紫­色­愈发浓厚的果实之后,我听到了这一生的第一抹人生。

“小东西们,你们把紫云果都藏哪里了?其他的就算了,那枚近万年的紫云果必须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然后是一个黑发黑须的老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看到我的一刹那,他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然后是猛然间的圆睁,最后是一瞬间的哀号:“真是太暴殄天物了,你们要养她可以跟我说啊,怎么能把紫云果当粮食的,这近一年的时间你们喂了她多少百年千年的紫云果……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师父,虽然他哀号的很有力,看着我的眼神很吓人,但却没有冲着我下“毒手”,反而是把我抱了回去,于是我见到了如电师兄,如风师姐以及如……

在师姐与师父三天三夜的争吵之后,在师兄抱着我不住冒冷汗之后,我被取名风一一。姓氏取自师姐,而名字则取自师父。我的人生再一次才刚刚开始……

五十章 天劫(一)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生命从襁褓开始,所以,在不能够活动的幼儿状态下,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我那匆忙而没有任何成果的人生。

因为不信的匆忙,因为不曾抗拒的匆忙,因为错信的匆忙。

我的人生似乎在匆忙中总是走向失败,然后从匆忙的结束再次走向匆忙的开始……我再一次努力思考,最终只是觉得,或许从头开始认真的学,我的人生就不会如此匆忙,如此失败……

但是,并没有太久,我觉得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师父沉迷于炼药,教育我的时间那是从一堆堆的草药以及瓶瓶罐罐之中愣是挤出来的……而挤出来抬头的那一瞬间,往往是在我问完问题之后,师父总是愣挤出来一丝难看的微笑回答我:“一一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别去管你师姐(师兄)~乖~”

严重地无为而治,当然如果师兄师姐他们中有谁惹我的话,师父的无为而治就会变成法西斯风格。师姐,一般师父没有压倒­性­胜利的可能,于是最终师兄就倒霉了。

师姐沉迷于炼丹,但她的投入­性­没有师父那么严重,所以对我问的问题她一般会立刻给予详细的解答,甚至一般情况下都会给予现实的模拟,于是,师兄在非常大多数的情况下借着倒霉了……

至于师兄么……他除了练武,包揽了我们的生活必需,比如打柴、做饭、洗衣服等等,虽然以前他不用洗衣服但是并没有多久之后他就连洗衣服也得包办。而对于我的问题,他的回答算是最正常,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完全听不懂我的问题,于是他就会建议我去问师姐或师父,于是最后的结果循环了回来……师兄接着倒霉了……

就这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想重新好好学习的效果似乎并没有任何效果与进展,但是这个时候我却觉得这种没有效果的效果、没有进展的进展似乎也不是太坏。

于是,我的人生就以这样的步调慢慢展开。

当那一声晴空惊雷提醒我的时候,当我在无线逃避与无限催促相纠结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我,“我”的人生会不会好点,如果没有“我”他们的人生又是不是会好点……但不管怎样,我终究是走出了紫云林,因为我要救我的父亲。

“啪擦——”这是一道突兀的惊雷,声音比之刚刚要凸显,但是意外的是身上的痛楚却是一轻。

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为止,天上这惊雷的声音强度,雷落在我身上的强度几乎相差无几,这让我从刚开始的痛楚一点点变成了习惯(人都是习惯­性­的生物,再大的痛苦当习惯了之后也不会感觉非常痛苦),于是我才有空闲的思维开始考虑这些杂七杂八的……

不对!

我的心中陡然一个激灵,但是更快的,天上一声沉闷的大声:“一一,你没事吧!”

我本能的抬头却发现师兄就这么挡在了我头顶上空并不是非常远的地方而那本应该落在我身上的雷电就这么落在了师兄的身上……而我也第一次知道师兄不是人,是一头雷鹰,不,是一个雷鹰,他雪白的翅膀舒展开来比之那独角兽更加壮观,他的身上雷电缠绕,如此的耀目。

“一一,你没事吧?!疼不疼?不要担心,师父和如风马上就到,坚持一下啊!”见着我没有回答,师兄沉闷的声音立刻掺杂了一丝丝的焦急以及很不擅长的安抚意味。

而我也从他这一声之中完全的回了神,然后是迫不及待地出声:“师兄,快离开,那雷不是你能挡的。”

“呵呵~”师兄的笑声一如既往的憨厚,“不用担心的,一一,师兄本来就是雷鹰,雷电于我来说就跟呼吸空气一样自然的。”

“不是,师兄,那不是普通的雷电……”我真的急了。

“啪嚓——”我的话未完,头顶上的惊雷从刚刚耀眼的莹白一瞬间变成了闪烁着紫光的诡异,而我的话也就直接戛然而止,我用我最快的速度轻身而起。以我的速度,我能够赶在那雷落下之前接住,但是,那该死的结界挡住了我,不过,幸好的是,有一样东西挡住了那落雷,而师兄也于那一瞬间变成了人形立在了结界之外,我能很明显地看见他额头的冷汗,而他这熟悉的表情却让我笑了出来。

“一一,你没事吧?”两相重叠的声音从远及近的飞速靠近。而我也才看清挡住那道落雷的是一只纸鸟。

师父和师姐可以说是用极度粗鲁的动作直接把师兄扒拉在了一边,同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当然仍旧是隔着结界。

然后,在看到我的状态之后,师姐是后知后觉地明白:“啊~一一,你跟师兄一样也不是人啊?!”

师父更是后知后觉:“不对啊,一一,那时候师父明明见你是个人啊?!”

我从刚刚的喜悦表情一瞬间很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是习惯­性­地平静回答:“师父,我是一一,风一一。”

于是这个话题被很自然地“明白”了过去。

似乎是嫌眼前的结界碍眼,师父再次伸手扒拉了一下,他和师姐以及师兄就一起正式进入了楚原。我想他们这样的方式肯定引起了很多的­骚­动,但是我的注意力却在于师父扒拉时,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月光在结界上悄无声息地晃了一下,我不是太能肯定,这一切的主要因素究竟是师父太厉害还是月神又给开了后门。

不过,下一刻我就知道了。

才进入结界,师父就直接“噗——”的一声吐了口血,由于他们是朝着我而来,所以,那一口鲜血就这么直接喷在了我的脸上。几乎是最本能的反应,我朝着师父看了一眼说出了最根本的事实:“师父,你早上又没有刷牙……”

师姐的反应就更加本能了,几乎拎着师父直接扔出了好远,脸上的表情要多嫌恶有多嫌恶:“师父,你曾经发过誓不会忘了刷牙的,你怎么能这样?!”

我跟师姐交换了一个眼神,师姐看懂了,她与平时一般没有反对我的决定,但当她意欲拽着师兄飞出之时,天上那本就烧着的纸鸟终究承受不住而化成了灰烬,而那诡异的紫­色­雷电一瞬间再次变得耀目,颜­色­变成了金­色­的光华,它的速度比之刚刚要快得更多更多……而且,刚刚被师父扒拉开的结界并没有完全严丝合缝,所以那金­色­的雷电有一丝丝透过了缝隙……

我的速度甚快,当我用心之时会更快,但当我窜前挡住那一丝金­色­雷电之时,还是慢了一些些,那电弧已经微微扫到了师姐,师兄眼疾手快挡了一把,他们二人比之刚刚师父更快地被扫向远方,而我则一瞬间痛楚万千,直接从空中坠向了地面……我觉得那痛楚犹如从四肢百骸深入至灵魂的深处。

“你可看清楚了,没有你,他们都不必遭这些!”那一声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时隔三生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我痛楚地躺在地上,承受着这似乎毫无止境的落雷,就这么看着这天,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的一片,直至……

五一章 天劫(二)

灿烂的金光耀目之后微微趋向于平和,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的画面:

师父、师姐以及师兄都在地上勉力的挣扎,他们嘴角的鲜血预示着他们的情况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暖阳就那么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周围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以及­精­怪因为这惊雷的影响或多或少脸­色­都不是太好,能站着的几乎没有,能坐着挺直腰的也是寥寥无几……

“没有你,他们现在本来都应该是这样的。”那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的在我耳边响起。

而眼前的画面也变成了一个个场景:

紫云林里,熟悉的山谷中更是熟悉的轰鸣声传来,师父一边挠着他邋遢的头发一边从山洞中跑出来对着隔壁的山洞狂吼:“风儿,硝石放置的时间太早了,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样会爆炸的!”

师姐一脸乌黑,头发略略爆炸着从那轰鸣的山洞中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先吐了几口口水才开始说话:“呸呸呸,师父,我已经放晚了,但究竟要多晚,而且这样能成丹么?”

师父一脸郁闷,而因为听到声音而匆匆赶来的师兄表情立刻从焦急变成了冷汗直流,他的反应时直接后退,准备逃跑……

“如电!”师父突然之间这么叫住了师兄,“你去给如风展示一遍。”

师兄的汗就这么下来了……

“师父,吃饭了,师姐,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紫云果炒蛋。”一抹很美丽的声音很轻柔的响起,我的心微微波动,如……

“玉如风,我是金辞言,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我一定会等到你的,我一定会见到你!金玉良缘之约我们谁都不可能逃得过!”突然之间,金默然那高傲嚣张如故的声音就这么在谷中回旋。

“呵呵,风师姐,他在外面可是转悠了有一月有余了,对你之情果然是苍天可鉴了,你倒是见还是不见?”那美丽的声音继续轻声说话,语调之中自然带了一丝戏谑。

师姐的脸上一抹可疑的红晕在乌七抹黑的灰黑中一闪而过,于是师姐就是朝天一声暴喝:“滚!”

金默然不仅没有生气的意味,反而是迅速地循声而来,不一会人已出现在了谷中,月余于森林中的徘徊使得他华丽的衣裳退却了一点颜­色­,但配上他并不曾减弱的神­色­,风华依旧逼人,他虽未见过师姐,却于此时冲着师姐直接而去,根本不管师姐此时形状的狼狈,也未曾在边上美丽空灵的身形上有过一丝停顿,他直接执起师姐的手,只一句话出声:“如风,我是辞言,我来了。”

金默然拿出了金凤佩,几乎在他拿出来的那一瞬间,师姐脖子上的玉凰佩就缓缓放光着飞起,两者缓缓靠拢,一瞬间温和的光芒慢慢弥散开来,整个山谷之中每个人都笑的很温暖,整个山谷充满了温暖的意味……

**

眼前的光线微微一暗,场景已然转换。

这一次的景象也是熟悉,青州李园子曰院,那一院子樱树繁花依旧,称托的里面的人也是风华异常。

暖阳于那樱树下温文而坐,手中书卷微展,边上小几上香茗袅袅……那一院子的气息温润如昔。

环佩轻轻响动,金素素一身素装袅袅而来,婷婷而立,手中托盘上的小点被轻轻放置于小几之上,金素素的声音温柔异常:“相公,吃点点心吧,都看了有两个时辰了,注意身体。”

我的心一瞬间冰冷,只看着暖阳从善如流着放下书卷,微微轻笑之后轻轻尝了一口那­精­致的点心……

“小哥,陛下来了~”李安雨活泼的声音从院子外边响起,话落之时人也已经到了院中,她已长发挽起。

暖阳的表情未变,仍是温温的状态,但他也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

接着进院的人虽在李安雨介绍下是王的身份,但他的衣着装扮倒也没有过分张扬的装饰,反而是内敛的华丽,来人甚是年轻,却看不真切样貌,他疾走几步至暖阳面前之时深深施礼:“言师近来可好,弟子有礼了。”

“陛下不用客气,我已非帝师,当不得陛下如此大礼。”暖阳拢手回礼。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之礼自不可废。”王的回答非常肯定,表情愈发恳切,“弟子今日来愿言师再教于我。”

暖阳看了王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手接了一片飞落的花瓣温文而言:“今天的风很舒服……”

边上金素素轻轻开口:“陛下,不若与相公手谈一局?”

“好。”王的回答简洁而没有任何纠缠。

一院子的场景也甚是淡雅……

**

接下来的场景转换的很快,但场景的气氛几乎没有多大的差别……

沈园之中,沈煜与东方绯衣的互动虽然东方绯衣比较强势,但是她对沈煜的感情不用怀疑,所以,两者的气氛也甚是温暖。最主要的是紫云安好的活着,仍旧沉默,仍旧可靠。

再接着那十里红枫鲜艳如旧,不同的是那红叶别院之中琴瑟和鸣,虽没有张扬的笑声,但冰心与楚衍相视之间眉眼流转之间的情愫涌动,让这鲜艳的红枫更是有着甜蜜的意味……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没有小鱼的聒噪。

……

“你可看清,这就是你三生的答案?!”那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反问地冰冷无比。

我直接忽视了那一声冰冷的反问,只觉得心中如此的疼,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疼痛,从心中一直痛至灵魂,一种混合着尖锐的钝痛,痛得如此刻骨铭心。

“或许我本来就是错的。”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这么想了,当初要救父亲之时我本就不该遵循涂山戒规之法,而是应该直接斥之武力,而不是妄想以成仙来解决。如果我当时就直接用武到底,大不了也能和父亲死在一起的吧,这样也就不用有紧接着三生的虚无和痛苦……

我的心真的很痛,痛至我的思维有一丝丝的游离,我越来越觉得我错了,我更觉得我的三生过的没有意义,也觉得这一生没有我他们都不会痛苦,曾经有过的那一种虚幻的感觉再一次坚定的回到了脑海之中。我不由自主地再次用很久没有用过的唯物主义的思想思考我的人生:或许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一个复杂的梦,当梦醒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成仙不成仙,没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没有什么救人不救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生活,有的只是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却是微微一暖,非常短暂的一暖,如果不是痛的太极致,这细微地变化我根本感觉不出来,但就因为痛得太深,我感觉到了,虽然那极致的一瞬间我也有一瞬间虚幻的感觉,但我仍旧是感受到了,而我的脑海中居然想起了父亲说的那句话:“风狐一脉之间的联系让我其实一直都在一起。”

我涣散地思维不由自主地低语:“父亲,我可能坚持不了了……”

“唉……”一声轻叹,似乎从九天之外响起,“痴儿,我狐族从来机敏,你怎么就看不开这一关之妙呢?!”

这一声轻叹之后,什么雷声,什么落雷,什么上天,什么楚原统统都是不见,我虽自觉浑身乏力,却也坐在了云椅之上,而有一人也于我对面云椅之上慵懒而坐,举手投足之间自由一股风流的意味慢慢流露。

我慢慢放松了身体半倚靠在云椅之上,轻轻开口:“不知月神冕下召唤有何事?”微顿之后我补充,“我应该还没死吧,虽然是已经见神灵了。

“呵呵,这时候倒是闲适放松了,度劫之时怎还会神思被扰,难道就因为那两声相公。”月神的声音很是娇媚,说话间从来模糊地身形变得凝实,似乎理所当然的绝美容颜虽让人震撼倒也不是非常意外,而她身后轻轻晃动的九根狐尾让人有一种放松之感。对于她的反问,我并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沉默。

“呵呵~”她又轻笑了一声,“你没听得那小鬼有说过‘今天的风很舒服’么,这么明显的话你都没发现那根本就是考验你的一个局么?”

我略略思考了一下,仍旧没有回应她这个问题,只是直接发问:“冕下于这天劫之时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五二章 条件

“不要说吩咐这么伤感情的话呀。”月神微微坐正了身体,笑容依旧比不笑要让人紧张,“只是有个小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我有点意外她说话的方式,有一点点请求的意味,但是狐族的骄傲还是让她用“拜托”这样比较委婉的请求语气,虽然不甚明白,但我也顺着她的话问:“就是你所说的需要我帮的那个忙么?”

“是的。”月神点头点的很优雅,但是她的身体却坐得更加正了,这显示她开始有点紧张,也意味着这个忙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

或许是我略微的沉默让月神也微微反应了过来,于是,她略略放松着补充了一下:“当然,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渡过这无聊的天劫,一旦你成仙之后是要救那些独角兽还是救你父亲也就容易了。”

我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有着必须要成仙的理由,而你能够帮我渡劫,那你刚刚应该这么说:‘如果你想成仙的话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样的说话顺序才是正理。”

“呵呵,这样的话你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哟。”月神又放松了下来,“狐族有狐族的骄傲,而风狐一脉的骄傲比之我白狐一脉丝毫不差,如果我真的这么说了,你还不立刻转身走了。”

“白狐一族……”她真是了解我,但是我更几乎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我再次看了看她身后的尾巴,轻轻点了点头,但更快地我有一丝愕然地发问,“你是涂山氏?”

月神的脸­色­一僵,但更快的又非常魅惑地笑了一声,绝对的红颜祸水:“我更喜欢你叫我妲己。”

我表示了很正常的疑惑,因为据我那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成果来说,涂山氏远比妲己这个称呼起来要荣耀顺耳多了,因为涂山氏代表着一代英后,而妲己则代表着一代妖妃,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我的称呼没问题,而月神的强调很有问题。

“好吧,妲己。”疑惑之后我接着从善如流地继续,“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呵呵~”这一次,轮到月神……呃……是妲己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开口,“我想让你接下我这个位置。”

她说的倒是平静,但我却有点更是愕然了:“月神?!”

“对,就是这个位置。”妲己的头点得非常坚定。

“呵呵……”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冷然着开口:“神也是能随便交替的?仙也是能随便成的?这劫也是说帮就能帮的?”

“本来是不能的,但当一切变得巧合的时候,一切也就有可能了。”妲己的回答比较正­色­,但她眼中已经不是太能控制流露的喜­色­让我有了一丝丝警惕,狐族的人都太聪明,聪明的让人不得不防范。

我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进一步的解释,或者说是进一步的“诱拐”。

“我从别人的手中接手了这个地方,如果想脱手就必须找一个跟我有缘的人接手。你我份属同族,而又因为某些巧合让我见到了你,所以,我们之间能算是有缘。我自然也就能脱手了……”月神说的很平静。

我却更是不明白了:“当月神很不好么?”

“那倒不是。”妲己的反应很正常,“只是我想去做某些事情,自然顾不了这里,就这样我也等了很久了。”

“你又怎么觉得我就一定乐意当这月神?”我再次反问,“听你的口气,自由于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确实,你可能也不乐意。”意料之外,妲己居然同意了我这样的说法,但更快,她开始了诱拐,“不过,你与我的情况不同,你想活着去救你的父亲,而我却是想死了去找我的爱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喷一口茶水,因为妲己的理由实在是太……但是表面上我还是冷然地坐着。

妲己继续说话解释:“你所关心挂念的人都还活在你知道的地方,所以,你可以成仙,哪怕背着五­色­大陆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

“五­色­大陆?”我再次抓词。

“就是原国。”妲己的解释非常­精­辟,但让我的疑惑更加深了。

或许也是看出我的疑惑,妲己继续解释:“原国整片大陆其实就是一整块五彩石,女娲补天之后留下来的最后一块五彩石幻化而成的。五彩石你应该有听过吧,涂山的历史课上应该有教过的,你不会连这些都一起睡过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误导了她,妲己最后不是很能肯定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而我则撇了撇嘴:“历史课上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的事迹,非常详细。”

“讨厌,那是瞎编的~”妲己那一声讨厌以及那表情让我不由自主地毫毛倒竖了一下。

我尽量镇定地问了一下:“你怎么会成为月神的?”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妲己的解释更­精­辟了,“女娲渡我成仙,然后将这个空间托付给了我一直到现在,整个五­色­大陆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种族,算是一种根本,你可懂?”

我点了点头。

“那你可愿意帮我?”妲己的眼神很亮,充满了期待。

我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夏禹、夏桀、殷纣、周幽王……你究竟喜欢谁?”

随着我的话,妲己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她也沉默了一下,最后她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幽幽开口:“当年我也是在修成六尾之后下山历练的,我的运气不错,下山不久就得到了女娲的点化,她说狐后三尾皆为情关,情劫不过终难成仙。她指给了我一条明路,于是我开始了我‘有情’的历练。我倾尽我狐族的一切力量帮助夏禹度过了重重劫难,成就了历史上第一个皇朝,然后夏禹死了……我心空荡,晃眼百年之后,女娲再次出现,她说情劫为‘有情’,但要成仙却得要‘忘情’,她让我去往殷商加速商的灭亡以积累功德。我空落落地去了,在殷商我过了好久奢靡的生活,不用考虑任何事情的奢靡,因为我的任务就是让纣昏聩,让整个商崩溃。”

“我的任务完成的很成功但是我仍旧不开心,心中仍旧空荡荡的,狐生九尾,这最后三尾已经隐隐成型,就只差这最后一步,我老觉得天上的劫雷隐隐在响。但是我仍旧没能成仙,那封神榜上也没有我的位置。于是我再次融入人族之中,寻找这最后的关键点。我再次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在那烽火台上,周幽王点燃了烽火,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我,我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有情无情,什么对错,那都是放屁!于是我成仙了!”

“呵呵,狐族历史是不是把我的成仙渲染的五光十­色­?当然,那个时候也确实是五光十­色­,不过那不是劫雷的颜­色­,也不是仙灵之力的颜­色­,而是这五­色­大陆的颜­色­,成仙之时我就已经背负了它。”

说到这里,妲己的话似乎告一段落了,而我也似乎明了着开口:“你喜欢纣……”

“对!”妲己承认的很­干­脆,“我不知道我的想法会不会对你有帮助。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夏禹,他英雄气魄,胸怀天下,简直就是每一个人心目中崇拜喜欢的最佳典范。而纣则昏聩奢­淫­,独断专横,简直就是每一个人都该唾弃的典型,但是没有人知道纣就在我的面前死去的时候所说的话——妲己,我这样是不是他们所希望的,这样他们是不是就不会为难你?”

“当时的我并没有弄清楚任何,直到周幽王的作为与表情让我从灵魂深处认清,我喜欢的是纣,不管无情有情,不论是与非,我就是喜欢他,哪怕不能成仙,转世轮回之后我也会找到他。但是讽刺的是,就这时候我成仙了,我知道是女娲再次帮了我一把,而且为了我好,她甚至把无­色­大陆绑在了我的灵魂上。”

“你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忿与不满意!”我静静地陈述这个事实,但紧接着补充,“不过,你现在又有着要解脱的表情。”

“你看出来了?”妲己又笑了,笑得倾国倾城,“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好就是真的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再次沉默,算是默认了这句话,然后才开口:“离开这原国,也就是五­色­大陆,卸下这月神的担子,你就能去寻找纣么?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妲己的回答又开始光棍了,她的笑容又开始了狡黠,“但我能去寻找了。”

“好吧,我同意你的提议。”我点头同意,但又理所当然的疑惑,“你准备怎么去找他?当然,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

“帮你成仙,我就能摆脱所有,这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双赢效果。”妲己再次狡黠的笑了一下。

我很自然地皱眉,直觉得感觉不好:“你将怎么帮我渡劫?”

“很简单,狐生九尾即可成仙,你还差几尾我就给你几尾。”妲己说得很轻松。

但我却更加皱眉了:“这样你就不为仙了。”

“这样我就能更加彻底地进入轮回去找纣,也就没有人会找到我。”妲己的眼神晶晶亮。

于是我再次沉默了……

五三章 因果

我沉默了良久,妲己并没有催我,最后我几乎呢喃着开口:“碌碌凡人,皆想成仙,悠悠仙者,俱思凡尘。这成仙之路,每个人都走得,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帮得。最后的情劫,我一直都是清楚的,我知道谁是我的劫。只是几生的经历误导了我,让我开始逃避这情劫的生成,而这劫,越是逃避来得也就越是厉害,终究我自己种下的因只能自己咽下这果。”

“你……”坐我对面的妲己脸上从平静地媚惑终究露出了惊容,我从她猛然睁大的眼睛中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我身上慢慢溢出仙灵之力。我也看到了周围的云朵开始退却,身下的云椅开始消散,我重新退回了狐身之中,仍旧承接着从天而落的金雷。

但是我仍旧在接着呢喃,希望借助着说话思维能够不再混乱:“我有情,但这天却让我懂情之后需得忘情,可是这情若说忘就能忘得话我就不是人,不是狐,也不是仙,而应该是这天。我不想成天,这世界只需有一个天也就平衡了,何须再要一个。我只想成仙,其实仙也无趣,但我已种下因果,就必须成仙……”

“孤风,你果真如此骄傲,竟不要帮忙?那也罢,你不愿与我多结这因,我倒要承你接手之情。”妲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但我混乱的思绪已然一片清明,倒也没有为她的话再起任何波澜。我只是慢腾腾站起,再一次直指这天:“上天,你究竟是要我成仙还是成天,或者你­干­脆一下子劈死我吧!”

我这最后一句话简直就像是捅破了最后一层天,天上的劫云一瞬间凝聚,金­色­的雷电在那劫云上丝丝缠绕,不消片刻,这似乎凝聚了所有力量的最后一击就朝着我直劈而来!

“啪嚓!”我只听到了那巨大的声响,却未感觉任何疼痛袭来。

但紧接着却又是一声“咔嚓”,细看之时,却是楚原整个结界在崩溃,地动人晃之际,温和的月光却是凝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因劫雷而秃焦的皮毛瞬间回复本来的柔顺,再接着也就在此变成了人形,但身上衣物已然变成了无缝天衣。

妲己帮我承接了这最后一道劫雷,我还是承了她的情——我明悟。

“哼!”我听到了上天冰冷的声音所凝聚的那一声轻哼,似是不满,但天上的劫云已然消散。

“孤风,我要走了,五­色­大陆就要请你多费心了,你在这里的因果颇多,尤其神庙的因果请你务必亲自走一趟。”妲己的声音略显虚弱,但是她声音中的雀跃之情却更显明显。她的声音消失之时,天边的圆月已经悄然不见,楚原的结界也完全崩溃。我觉得我的脑海中多了什么,我也觉得我手脚微动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牵引。

然后……

我的手开始慢慢变成了虚影,然后是我的脚……我不用看周围惊异的目光就能知道我整个人都在变成虚影,就犹如妲己以月神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之时的状态。

“一一!”师姐一声中气十足的惊叫让我瞬间回神。

我的身体再一次凝实,我慢慢地转向师姐的方向,不用细心感觉就能感到在我转身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转动,我不由自主地想:这就是月神的力量,这就是成仙的代价?!那我还将如何跟他们接触。但转念我又想:不用飞升仙界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思绪辗转间,我抬脚漫步向师姐方向,但也只是思绪微转之时我就已经站在了师姐的面前,这漫长的距离一步即到,让我有一种突然刹不住车的感觉。

“一一,你没事儿了?”师姐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只凝成了这一句话,但就只这一句却又抵过了千言万语。

“没事儿了!”我稳了稳情绪,轻轻回答,但就这一声回答,我能感觉到周围花草微微伏身的战栗,于是我只能更是放缓了声音与情绪缓缓开口,“师姐,你与师傅师兄被劫雷所伤,就地先缓一下吧。”轻轻抬手,意随心动,仙灵之力就缓缓地拢上了师姐他们,我能听到他们乃至这边上的小草都舒服地轻轻喟叹了一声。

“月神……冕下……”那一声迟疑惊惧的声音打乱了我们这里的和谐。

我尽量控制着微微偏头,看向那已然跪着的行者,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意随心动,我笑出了声:“呵呵~头前你还一个劲儿的把我往死路上逼,现在却又惊惧地对着我下跪,你这究竟又是所为何?”

行者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回复成那种狂热的虔诚对着我伏下了身子,他并没有辩解,但我却感觉到了他的虔诚,再没有任何惊惧之意,我微微晌了一下,立刻明白所有的一切不在他的身上,而在神庙,在圣女的身上。

“一一!”又一声大声,这一次是楚辞,他直接向我这个地方掠来,想抓我的衣襟却终究抓了个空,但他的反应倒也­干­脆,“你救救它们吧!”他的眼神直接看向了那一地的独角兽。

楚原结界的崩溃,以及劫雷的微末影响,使得楚原看起来有些狼籍,而那一地似是悄无声息的独角兽看起来也就更加悲壮。我轻轻开口:“我会救它们,你为它们做了太多,因果已了。”

楚辞的高兴没有任何杂质,心思微动之时,那一地的独角兽也就慢慢地站了起来,楚辞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扑向了它们,我也随之微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转向了那长有翅膀的独角兽,轻轻开口:“我救了它们,你也应该兑现你的承诺,誓言不是那么好发的。”

那独角兽收拢翅膀微微伏地并没有任何反抗或是恐惧的意味,只是说了一句:“谢冕下大恩。”

我看了看楚原一地的狼籍,再看了看那独角兽,再次开口:“你生于楚原,现在楚原变成这样,如要重新布阵需要一个阵灵,你可愿意?这样虽然你不会失去意识,但是,你将永远不得离开楚原,更不能进入轮回。”

“我的心愿就是守护这里,谢冕下成全。”他的反应很澄净。

在他心中同意我的建议之时,整个楚原就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恢复原样,而那独角兽如我刚刚一般慢慢变成了一个虚影,当楚原的结界再次成型之时,他也再次成型,从今往后他将与此结界共存。再次微微低头之后,他就慢慢消失退却。

“一一~”这片刻的时间,师父他们已然好转了很多,他们也就很自然地围向了我,师父代表着开口,从来邋遢的脸上一丝红晕闪过,“许久没有出谷,大意了。”

“呵呵,没有师父的及时赶来,我也不会撑那么久。”我笑了,虽不敢过分随意,但又感觉到了师父并没有任何改变的对待,我很高兴。

“风儿~”金默然第一次见到师姐,有如渡劫时幻境中的表情一般无二。

“谁是你风儿,风儿也是你叫的。”师姐的反应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我又想笑了,但是我看到了金默然手中一直扶着的暖阳,于是我的心再次冷了下来,但是更快地我又高兴了,因为既然已经成仙,想来我已经能够救他。

金默然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他微笑着将暖阳还给了我,我能感觉到暖阳的体温未退,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灵魂未散,我还有很大的机会。

仙灵之力从我的手中毫无保留地往暖阳的体内拂过……

没有任何效果!

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再一次使力,因为我过大的动作,靠近我的师傅他们不由自主地在后退,但是仍旧没有任何效果。

“不可能的!”我不由自主地出声,“明明灵魂并未散去。”

“风儿!”师傅一声高声,唤回了我的注意之后轻声开口,“他是半妖,他的父亲是紫云林近万年的紫云树,他的母亲用自身的生命与血液愣生生把他从表面上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你可明白?”

“我救不了他。”我喃喃着顺着师傅的话得出这个结论。

“不,你可以救他,这世上只有你能救他。”师傅的话让我再次回神,“他父亲最后所结的紫云果被你吃了,你的血能够让他重新变成紫云树然后从树开始修成妖­精­。但是,那需要你全部的血。”

“师傅!”这最后一句话让本来还有点处于羞恼状态的师姐立刻回神着打断了他。

“没关系的,一一是神,这人身于她也没有多大作用了。”师傅的眼神很是清明。

师傅这一句话让我勉力压制,只能轻微动作才保持凝实的身体再一次虚幻,但更快地又被我压制。我看了看师傅,他也看着我很认真地开口:“我们回紫云林,在那里他父亲的身边,他才能复活。”

“好!”我回答的很­干­脆,但是,“师傅,等我一下下。”

我转向了四周,转向了所有还站在周围的所有生灵,然后看向了行者以及广平他们开口:“我说过我会让你、圣女以及神庙给出答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让你的圣女殿下等着我,我稍后就到。我尊贵的广平公主,我说过的话必会兑现,原国不再姓原,楚衍的毒这一次我真的会解,到时候他究竟是跟你成亲还是跟着冰心一起受苦,你做好承受因果的准备了么?”

再不看广平惨白的脸­色­,我转向了林宁玉:“圣手书生之约,你们似乎说过除非你们的师祖下命或者月神亲自调停才会终止,那我就第一次以月神的名义让你带话药王殿,你们的约定作废了。”

“一一……”林宁玉的脸­色­有点迟疑,倒不是因为这约定作废的缘故。

“呵呵~”我再次笑了一下,心意所至地开口,“你愿不愿意成为这五­色­大陆的王,如果你愿意,金默然会帮你。”

所有的人都很聪明,林宁玉也一瞬间明白我所说的五­色­大陆是指什么,他的脸­色­直接一垮,明显苦哈哈地不乐意,但是我却突然很高兴,金默然也在旁帮腔:“好啊好啊~”真真的巴不得。

我没有继续拍板,但是想来金默然兴致一上来,这世界怎么也不会再姓原。

“师傅,此间事了,我们回家吧。”我保持着高兴的心情朝着师傅这么说,甩手间,我们一起返回紫云林,但没有带上金默然,我觉得我突然之间很坏心,于是我对他说,“我们住在紫云林,要想娶师姐自己来找吧。”

呵呵……

下一个瞬间我们回到了谷中,我能够想象千里之遥,金默然肯定很郁闷。

谷中一切未变,师傅也片刻未曾耽搁着带我去往暖阳父亲那里。

近万年的紫云树,我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细小,犹如一株小草,而且悄无声息的感觉。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师傅说:“一一既然已经成仙,于这空中自然能够看出某些蹊跷之处。”

我依言而行,于那绝对的高空之中却发现整个紫云林犹如一尾小鱼,这并不奇妙,奇妙地是,遥远之处的青木林也为一尾小鱼静静待立,两者朝向不同,稳稳咬合,而青木林的“鱼眼”之处分明是那青木峰,而紫云林这里就是那一株小小的紫云树。这分明是太极­阴­阳鱼的态势,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问师傅:“师傅是什么?”

“半仙。”师傅的回答很奇妙,“如果我愿意离开这里我就会成仙,但在这里我就是有着长久生命的人类。因为在这里只可能有一个神或者说有一个仙,那就是月神。”

师傅却紧接着说:“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我不喜欢成仙,月神走时跟我告别了,所以我才知道。不过反正也没什么,日子还是一样过的。”

我了然,只是依照师傅所说划开了暖阳的手,同时也划开了自己的,我用尽了我所有的血之后……暖阳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一颗小树,就挨着他的父亲,我感觉不到他的思维,但当我的手抚上他的叶子时,他会轻轻地抖动,有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总能传达给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虽然我变成了虚影,一个看起来犹如实体的虚影。

这边事了,我去了这个世界我要去的最后一站——神庙。

当我看到神庙深处与冰鱼祠极其肖像的祭坛之时,微微惊愕了一下,不为相似之处,为那同样是月神的雕像,但这一尊明显是狐形,九尾雕琢得栩栩如生,似在晃动。

“你终于还是来了!”一声轻叹在我的身后响起,声音美丽而熟悉。

我再次惊愕地回头,就见着那同样熟悉的美丽容颜,她身上雪白的圣女服称得她更是美丽出尘。惊愕过后,我轻轻开口:“小师姐。”

“当不起冕下的这一声称呼,而且我已不是紫云谷中人。”来人美丽的笑了一下,声音仍旧美丽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意味。

于是,我很自然地也清冷称呼:“如花……”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嘛,你要我说多少遍!!!”绝对激烈的语气,绝对痛恨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五四章 了却

紫云谷内就我师门一脉,而除却师傅,我们这一辈的名字尽皆嵌了“如”之一字。师兄为长,名雷如电,师姐次之,名玉如风。我本来应该名风如一,但因为姓氏取自师姐,师傅对此表示了严重的不服,争吵无果之后,师傅­干­脆将那本就取自他名中的“一”字再次重叠,勉强平衡了,于是,我名风一一,算是有些特例,但反正紫云谷中师傅最大,他拍板也就这么定了。

在我之前,我本来还有一个小师姐,名叶如花,也是师傅捡进谷中的人。虽然她的名字总让我忍俊不禁,但她的人却如师傅给他起名字的本意一样,如花儿一般美丽。

叶如花样貌长得完美,­性­格处事更是喜欢完美,对完美的追求几乎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她没走之前,除却砍柴之类体力活属于师兄之外,所有洗衣煮饭,打扫布置的事情都由她一人拍板决定,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因为我们对这些都不苛求,饭能吃就行,衣服不破就行,地方能住就行,而她喜欢将所有的一切弄得非常完美我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这样的状况很平稳的持续,而我因为实在够懒也够没有压力,每天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偶尔发呆也就再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与谷中谁的关系也都不甚热络,反正师傅他们都忙,也不以为意。但是,几年之后,我后知后觉地觉得叶如花对我不甚满意,最终变成了甚不满意,而我终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于是,我总是瞅准机会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热络气氛,但是我每次喊“小师姐”她并不满意,喊“如花师姐”她就会更加愤怒,一来二去,我也就没了那兴致,于是我们之间也就变成了淡淡的点头之交的状态。

再然后,她就离开了紫云谷,离开之后我才知道,当时师傅三人皆是微微皱眉就再没有提起她,整个谷中犹如没有这个人出现过。师兄接手了煮饭打扫等事务,而我仍旧是吃饭、睡觉、持续发呆……

如今再次见到,我真的非常意外,那一声“小师姐”算是承了当初的香火情,既然她不乐意,唤她名字自然也是正常,虽然那名字让我总想笑,但唤久了也就不会有那种忍不住的笑意,但是我仍旧不明白,她的愤怒痛恨究竟缘何而来。

“那我应该唤你什么?圣女?”因着那最初的情份,我终究还是无视她的愤怒轻轻反问,奈何,这一声反问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的无聊,她是圣女,我还顶着这月神的头衔呢。

结果,叶如花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你还是这样,如此云淡风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但你总是压在我的头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你已经成了神,成了这世界中唯一的神,你满意了!”

我更不明白了,但她这样的愤怒让我的脸­色­也就更不好看了:“什么叫压得你喘不过起来?我得罪过你?”

“我恨你这样的表情,我真的恨!”叶如花看着我的样子真的是要多愤怒有多愤怒,言辞要多激烈有多激烈,美丽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严重扭曲,“我才是小师妹,我才是那个应该受尽宠溺的小师妹,而不是那个整天端茶倒水洗衣煮饭的如花,我痛恨这个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该学仙术的应该是我,该成仙成神的也应该是我。”

好吧,她说了很多,但我仍旧不是太明白,于是我也顺着疑惑说了出来:“洗衣煮饭是你本来就喜欢的,因为你喜欢­干­净喜欢美味,不喜欢邋遢,更不喜欢我煮出来的难吃的饭。至于什么仙术成神,这学习又是从何说起?”

“哼,又是这一脸无辜不明所以的表情,同样的讨厌!”叶如花的语气仍旧痛恨,但表情倒是因为她的克制而微微缓和了一点,“师傅是神仙,别以为我不知道,但为什么他宁愿将仙术传给你这个只喜欢发呆的白痴也不乐意传授给我,这是严重地偏心,就因为你最小么?我才是那最小的一个!”

话到最后,她又有了一点疯狂的趋势。

我倒是惊愕了,因为盏茶之前我才因为师傅亲言而知道他是未成仙的仙这件事,叶如花又是从何而知?不过不用我发问,她就已经说了出来:“师兄说他的武艺不适合我修炼,师姐说预言需要血统,而师傅,也只是让我自己看医书从来不曾传我任何有用的东西,他们都在晃点我,那些破书上能有什么?!凭什么你能练武我就不能?凭什么你能修炼仙术我就不能?”

突然之间,我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既然妲己让我来这里了却因果,我就得先弄清楚所有的因,于是我带着一丝真正的疑惑开口:“我何时练武来着?更不用说仙术。我学习的东西不也是那些医书?”甚至,冬日暖阳的配方还是她在看的时候我晃到了一眼,才堪堪记住的。

“还狡辩!”叶如花又是一瞬间的拔高声音,然后是勉力的平静,“没有他们私下的秘密传授,你能与一众生灵交流,那些紫云兽对你可真真是死心塌地,没有私下传授,你的医术为何会比师姐都高明,如果没有私下传授,你能一掌劈开顽石,如果没有师父的私心偏袒,你能飞行?你怎会渡劫,你又怎会成仙?!说什么我没有仙缘,说什么没有偏袒,那都是骗人的!”

我彻底失去了与之沟通的兴趣,只是淡淡地开口:“你是跟我回紫云谷还是进入轮回?神庙于这五­色­大陆太重要,供不得你这尊大佛。”

“哈哈,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么,你其实想杀我也很久了对不对?”叶如花又是一阵狂笑,表情一瞬间的狂热,“不过我也不亏了,你喜欢的与喜欢你的人都将不会有好下场。”

非常自然地,我皱眉了,我虽不能肯定但总觉得这才是我们之间真正的因果。

叶如花的得意变得内敛,表情与声音也就恢复了妖艳的美丽:“沈煜那个傻瓜喜欢你,我就让他不得不娶了东方绯衣那个疯子,李安之对你产生了兴趣,我就安排了人给他下了冬日暖阳……”

我的瞳孔猛然间紧缩,我的反应让叶如花的得意更加深入骨髓。

“哈哈,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墨玉就是那下毒之人吧!哼!”叶如花的脸­色­再次一转,从张扬的笑变成了冷然,“师傅说我没有仙缘,可我的直觉却从来都是最准的,当听到李安之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强烈地感觉到他会跟你有很深的纠缠,所以我下了冬日暖阳,那只有你的血才能救他。还有冰鱼一族,从紫云与你同去巫马岭的时候我就决定要让他冰鱼一族永世不得安生,那个唯一的公主不是喜欢人类么,我要让他们相见不相识,我要让所有帮你的人都痛苦,我要让所有你喜欢的人更加痛苦。现在紫云死了,李安之半死不活,而你既然成仙,以你这虚幻的状态在这个世界自然待不了长久,那些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人你也将再也见不到碰不到了,哈哈!我活了两世,这样的经历都没有仙缘不是骗人是什么,明明是你们偏心,凭什么你能是特例我就得是如花,凭什么我能看穿师傅是神仙却仍旧只被一句没有仙缘打发了,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服!!”

两世么?

我撇了撇嘴,眉头不再皱着,心念微转之间,这祭坛上空就开始乌云笼罩,我不由自主地嘲讽一笑:“碌碌凡人,皆想成仙,悠悠仙者,俱思凡尘。你既然活了两世,既然做了这圣女,既然你一心成仙,这所有的经历就已经是在修炼,你不是想成仙么,这天劫就在你的头顶,你自觉所作所为能够成仙?就看看这天使如何回答你的吧!”

我微微甩袖,退去数里之外,收敛浑身气息,就看着叶如花一脸惊愕地看着这天上劫云以及劫雷的生成,我能从她的表情看出那冰冷的上天正在跟她说话,虽是寥寥几字,但想来会更显无情。

果不其然,随着她一声歇斯底里的“我不服”之后,雷消云散,整个祭坛再是空无一物,没有人,更没有灵魂……

我默默的站了良久,然后转身,于脑海之中与师傅他们认真告别。

然后,我悄然转身,决然跨向身前的光门,在门的那一头我的父亲正在等我,我能看到那鲜脆欲滴的青棘草再随风摇摆,我默默低喃:父亲,等我,暖阳,等我……

后记

一千五百年,匆匆而过……

人世间沧海桑田,已经很难看出千年前的模样,但是涂山依旧,紫云谷依旧。

“今天的课到这里结束,明天交给我两尺长的论文,论尾数的含义,请注意,用最小号的笔,字体为小篆,下课!”我用平静的声音完成了今天的教课。

在我转身离开讲堂,离开课堂半­射­范围之后,我非常满意地听到课堂上哀号一遍,更满意他们哀号着喃喃:“上师,不用这么狠吧~”

是的,我接替了上师的位置,成了涂山新一任的“上师”已经一千五百年。

一千五百年前,我回到涂山,很顺利地救出了父亲,而上师则以她也需要历练为由辞去了上师之职,她选择了我接过她的教鞭,而我同意了。

如今,已经是一千五百年之后。

我回了后山住地,放下教案之后,跨越了眼前的光门,两只脚还没有完全跨过去,就听到了父亲温温的笑言:“风儿,你又逗那些孩子了~”

非常的肯定。

而我也是灿烂一笑,完全的承认,心情也是非常的好:“父亲,你与师傅研究的怎么样了?这青木真的能嫁接在紫云树上么?小淘可还等着在这里安家呢。”

“完全不行~”父亲的表情与回答完全相反,笑容甚是温和,“不过你师傅刚刚似乎又想到了某种药剂能够起作用,这不又回洞中了。”

“砰——”一声巨响,一阵浓烟。

“如风,如风,你怎样?有没有事?”金默然犹如一阵风般从我的眼前刮过,刮向师姐所在的山洞,刮过之时还不忘跟我招呼一声,“一一,下课了啊,饭马上就好。”

师姐又是满脸黑灰地出来了,表情绝对的郁卒,一声长叹:“师傅,这硝石到底什么时候放啊,我都掐了时间怎么还是不行!!”

金默然一边很熟练地帮师姐擦了擦脸,一边不住地安慰:“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弄一定成功的,反正咱有钱不在乎那点材料,炸多少份就买多一倍!”

“默然,还是你好~”师姐很高兴。

我跟父亲相视无奈一笑,一千多年了,看到他们从不住地拌嘴到现在这状态,我这­鸡­皮疙瘩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冒着。

我们没有说话,但是师傅却直接多了,声音从山洞中隆隆响起:“要亲亲我我去林中,别在这谷中,看着渗得慌。”

“哼!”师姐不高兴了,“师傅,你是不是眼热,眼热的话就自己去找啊,你不是一向自诩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么,以你一两千的年龄出去也能骗个重重重孙女回来的~”

于是,师傅到毛了,而正巧此时师兄刚刚回来,于是师兄又要倒霉了……

不过,今天有点例外,师兄居然带了一只雪白的雷鹰回来,从她娇小的体型就能看得出她明显是一母的……の,说错了,是女的,果不其然,她随着师兄飞落我们面前之时,幻化的人形就是一看起来挺羞涩可爱的少女,师兄憨憨地站在她边上,两人倒是意外的和谐。

我们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惯常折腾不了师姐想折腾师兄的师傅,那张老脸愣是从凶巴巴的状态转变成了和蔼可亲的状态,只是转的太快,有一点点扭曲的意味,于是人家小姑娘就不着痕迹地移步在了师兄身后。

师傅的心理活动实在太明显了,我不用刻意去听都能感觉到,他在不住地反复:“天哪,真是月神有眼,这小子居然也开窍了,居然懂得带女娃回来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也对,月神就是咱家的,不罩着自家人罩谁?!”

“师傅,这是……是……是……”师兄一时紧张,一句话愣是是了个半天没结果,急死了一帮子人。

还是师姐首先受不了,直接扒拉开了师兄朝着那小美女开口:“我是玉如风,这小子的师姐,如果他以后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他不会欺负我的~”那小美女很焦急地辩解了一句,脸已经红到脚脖子了,声音已经细如蚊蝇,“我,我叫兰如雪,师姐好,师傅好……”

“噗——”我实在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师姐,你把她吓着了,你这样子比师傅还吓人!”

师姐的脸想当然地垮了……还是金默然上道,以吃饭为借口圆和了气氛。

一千五百年之后,连师兄都恋爱了……

饭后,我惯常坐在了老地方,就这么靠着暖阳所变成的紫云树慢慢开口:“暖阳,今天师兄带了个小美女回来,相信不用多久我就该有嫂子了,嫂子长得很漂亮也很可爱,就是有点胆小害羞,真不知道雷鹰怎么也会这么胆小的,呵呵。

对了,我今天给那些小狐狸留了两尺长的论文作业,你都不知道他们那哀怨到绒毛倒竖的表情有多奇妙,啊,很久很久以前看过一电影,电影中的教授总喜欢布置多少多少英尺的作业,那时候感觉那些学生肯定很凄惨,但是那教授的感觉肯定很爽,今儿试了一把果然挺爽的,呵呵……

啊,还有,今天我还收到了妲己,也就是以前月神的神念,那么多年,她终于在轮回中清醒着找到了纣,他们结婚了,她请我吃喜糖哟,可惜明显是馋我的,光思维感觉到那糖有个P用啊……啊,抱歉抱歉,又说脏话了……

啊,今天,师傅……”

我絮絮叨叨地说话,身后紫云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偶有枝条轻轻拂过我的头发,那总是在我说到好玩的事情笑的很高兴地时候,就这么一直说着,说到月亮升起的时候自然睡着……

月上中天之时,身后紫云树微微颤动,我自然醒来,那拂过头发很多次的枝条变得异常柔软,背靠的感觉亦然,我的心微微颤抖……

“一一,我回来了。”

温暖如旧的声音,一千五百年之后我终于再次听到了,眼泪很自然地流了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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