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女配之我本炮灰 > 61章

61章

前后算算,夏暮兮自从怀孕之后便没有向皇后娘娘请过安,而她生产完,皇后娘娘便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一直称病不出翊坤宫半步,夏暮兮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做法是在韬光养晦暂避风头,这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之于夏暮兮,却是不利的。

她知道,自己想要炮灰这个皇后,便必须找个名目将她引出翊坤宫,而陷害这种事情,自己是不能亲自动手的。她知道,如今自己和小包子的这个地位,每走一步都需要各位小心,一招行差踏错被人揪住把柄,恐怕连楚桓都保不了她。更重要的是,在如今这个非常时期,她想要炮灰了宸妃,还必须依靠楚桓这棵大树。所以,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夏暮兮在心中冷笑,宸妃啊宸妃,你想算计本宫,那可就别怪本宫先下手为强了!

由于晴凝已经事先知会,来到翊坤宫中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丫鬟落扇已经候在那里了,甫一见到夏暮兮,忙露出逢迎的姿态,福了福身子道:“容妃娘娘安好。”

夏暮兮略略点头,让她起身,落扇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便领着她们进了翊坤宫。

她进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端坐在院中,边赏花边饮茶,一派怡然自得的情形。

“妹妹来了?”见容妃走近,皇后连眼都没有抬,只是淡淡笑笑。

“暮兮见过皇后娘娘!”不管皇后是否得宠,她的地位依旧在那里摆着,夏暮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万安!”

“快起来吧,”皇后的态度还是冷冷的,“妹妹如今正得宠,怎么会有心思来本宫这里的?”

“前些日子暮兮正在坐月子,产后身子又不好,所以才没有及时向皇后娘娘请安,”夏暮兮语气极是恭谨,“还希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暮兮才是!”

“罢了,本宫这段时间身子也不好,倘若你来了,本宫也不一定能见,”皇后自嘲的笑笑,“况且本宫如今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姐姐你这么说,暮兮真是冤枉,”夏暮兮跪下道,“姐姐有所不知,前些时候,暮兮刚刚生产完,怎奈有人专门与暮兮做对,还设计加害三皇子,暮兮实在无法,希望皇后娘娘可以施以援手,若这件事情过了,暮兮甘愿让三皇子归于娘娘名下。”

“本宫为何要信你?”皇后皱眉。

“因为皇后娘娘您如今只能信我,”夏暮兮温柔的笑道,脸上满满的全是自信,低眉顺目的样子,却是恭谨依旧,“因为这有我,才能帮到娘娘。”

“哦?”皇后倒也不急,挑了挑眉望着她。

“说句不敬的话,娘娘如今的处境极是尴尬,”夏暮兮微信,她对皇后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料定了她不会动怒的。这个女人是很聪明的,她知道,自己说的一切都是实话,而实话,有的时候即便残酷,但却更让人听的进去,“而倘若小靖宁过继在娘娘名下,那么依皇上对三皇子的宠爱程度……娘娘是聪明人,这之后如何,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无可否认,夏暮兮的这番话,分析的正中要害,让皇后无法反驳。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现在正是自己的关键时期,她并不是无法翻身,只是缺少了足以起到颠覆作用的筹码而已。

皇后一时有些沉默,在她知道夏暮兮来向她请安的时候,便已经能够猜到她此行必是有所求,也早已准备了无数个理由来回绝,她知道,如今这个时候,容妃这滩浑水自己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但是却没有想到,容妃竟会以三皇子为代价,来求得她相助。

如果夏暮兮甘愿让三皇子划在她的名下,那么她的家族便有了翻身的筹码。她自认为自己的家族在朝中还是有些关系的,过继这种事情,即便皇上不愿意,在容妃和朝中父亲势力的周旋之下,想成功还是不难的……皇后犹豫再三,声音缓和了些,方道:“你究竟想让本宫如何帮忙?”

“暮兮想请娘娘做个见证!”夏暮兮将语芙邀请她在御花园和解的事情说了,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皇后娘娘,“宸妃今日必定设下陷阱,等我入瓮,等暮兮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可以一举拉宸妃下马,但是需要娘娘做个证人!”

“这宫中这许多人,”皇后似乎心存疑惑,“为何独独选了本宫。”

废话!夏暮兮心中不禁吐槽,尼玛要不是想找个人替罪,老娘又怎么会来你这里做小伏低?!她其实知道,虽然皇后如今事事不顺,但其家族到底在朝中德高望重、党羽甚多,倘若向皇帝求情,还是有平反的可能的,而那个时候,恐怕自己的小包子就真的得易主了……

所以夏暮兮想,不管如何,自己得想个办法,将皇后彻底炮灰才行!

而刚好,语芙这次的计划,给了她一个契机。倘若她与皇后同去赴宴,且在语芙面前见机行事,设计让语芙诬陷弄掉她孩子的人,从自己变成皇后,待皇上惩治了皇后之后,再炮灰掉宸妃,既可以解决到与皇上青梅竹马的情人,又可以铲除时刻威胁到自己小包子的潜在危险,何乐而不为呢?

“自然非皇后娘娘不可,”想到这里,夏暮兮不禁笑了笑,抬起眼睛,“因为娘娘在这宫中还是有着超然的地位的!倘若这件事情有娘娘作证,想必没有人会怀疑的!”

皇后有些沉默,她想了想,到底长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夏暮兮知道,皇后只是在勉为其难。如今自己的机会只有一个,一旦自己失去了这次的机会,皇后与宸妃必定会防备她,那时想除去这个谨慎的皇后与怀了皇子的宸妃温语芙,简直是难上登天了。

依据林卿雅的话,她已经基本上知道了语芙的计划——打算以流掉孩子为代价,让她成为杀死皇子的凶手,如此凶残的方法,也只有林卿雅能做得出来,而语芙,想必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吧,因为不管怎么说,不会有一个母亲为了争权夺利而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更何况,为了怀上这个孩子,语芙几乎是拼了半条命,还一度令楚桓对她心寒,所以这件事她应该是不知情的。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林卿雅的­阴­谋,而宸妃不过是一个枪手罢了——买通语芙身边的大宫女小环,诬陷自己并更可以除去一个皇子。夏暮兮想明白后却不禁吐了吐舌头,这真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不过这是林卿雅惯用的伎俩,夏暮兮不禁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让她的计划得逞!

等皇后并着夏暮兮来到御花园中的华神阁是,宸妃温语芙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今天穿了一身冰蓝­色­的宫装,却仍是掩不住快五个月大的肚子,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依旧清秀如昔,丝毫看不见孕­妇­应有的臃肿。

“她就是宸妃?”皇后娘娘从没有见过语芙,但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楚桓的心底藏着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他一直在努力平衡着朝廷与后宫之间的关系,争取做到雨露均沾、相互钳制。

可是,楚桓的心思却在夏暮兮进宫后改变了。皇上不惜打破多年以来一直经营的平衡,也要独宠夏暮兮,而她更是为他生下如今后宫唯一的皇子,一路晋封直至如今的容妃地位,皇后其实心里很清楚,与其说夏暮兮是因为运气好才能得到如今的一切恩宠,倒不如说她抓住了帝王的心。

倘若让夏暮兮如此持续下去,楚桓的整个心想必都会放在夏暮兮的身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在这个关键时期,语芙入宫了……一面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一面是一朝爱情的悸动的对象,或许楚桓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伤害她们两人吧?!

想必如今的皇上,在鱼与熊掌之间,也难以做出选择吧……皇后心中看的明白,又不禁冷笑,这是楚桓自己造的孽,必须由他自己来做出选择。而夏暮兮与温语芙,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看来她们这后宫中,定是已经有了不少的争斗!

待两人走进阁中,夏暮兮看见语芙一脸愕然的神­色­,不禁暗笑——看来自己的情报没有错误!于是面上一片的温柔贤淑:“宸妃妹妹想必还没有见过吧?这位便是皇后娘娘!”

语芙听了这话,明显一惊。她入宫时便听说当今皇后被桓哥哥冷落,几乎有名无实,但是如今甫见,却觉得这皇后柔和中透着一股子的威严,竟让她有些生畏……可是如今最重要的是,今天夏暮兮请皇后娘娘来这里,究竟又什么目的,而自己的计划,是否还可以继续施行?!

语芙在一瞬间,心中转过百种心思,最后一咬牙——管他什么皇后娘娘,这次好不容易约到容妃,倘若失了机会,自己恐怕就没有下次了。而且自己没有了孩子,这肚子上鼓着个枕头的日子可真不好受。而现在就如此,待十月分娩的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宫外找个不相­干­的孩子来养?!语芙心中矛盾,良久方才下了决心,既然这皇后来了,便一起收拾掉不久好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一定叫容妃有来无回!

“宸妃妹妹?”夏暮兮见语芙走神,心里暗笑,表面上却是一副惊讶模样,“你怎么了?”

“没事,妹妹只是乍见皇后娘娘威仪,有些晃神罢了,”语芙道,“对了,皇后娘娘今天怎么有空来语芙这里?”

“自己是本宫请来的,”夏暮兮接茬道,“妹妹既然想和姐姐和解,自然需要个见证,皇上今日朝堂事物繁重,现在还在接见大臣呢!所以本宫就将皇后娘娘请来了……妹妹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语芙垂下眼睑,脸上已经不似刚刚入宫时,将什么不满都写在脸上了,她如今只是淡淡笑了笑,“皇后娘娘肯赏脸,语芙简直受宠若惊!”

夏暮兮的嘴角抽了抽,心中叹息,看来这皇宫真是个折腾人的地方,连温语芙这般傲气的女子,如今都已经学会了圆滑逢源……可是她会的有些晚了,事已至此,她不会再让这个女子有机会翻身了!

皇后端庄的笑笑,几人落座,又寒暄了一番,语芙方道:“如今这个季节,牡丹花开的正艳,而这个华神亭,便是为了赏牡丹而建。”她介绍了一番,用手一指,将大丛怒放着的牡丹的方向指给两人看。

果然,不远处的花圃中,大丛大丛怒放着的牡丹开的正艳,繁复的花蕊重重叠叠,硕大的花盏如同情人温柔的笑窝,挑逗着初夏的艳阳,弥漫连枝、灼灼其华。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皇后笑道,“所谓牡丹者,当真不愧为百花之王!”

“皇后娘娘好才华!”语芙笑道,“这牡丹的确是国­色­天香,却也敌不过娘娘绝­色­!”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夏暮兮笑笑,“炎炎夏日,这莲花虽然美,但是始终太高傲了,难等大雅之堂。”

语芙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暗暗咬牙,什么话都没有说。

宸妃语芙生­性­高洁,向来以菡萏莲花自居,如今这夏暮兮有意无意的说出莲花难登大雅之堂,言语中的所指她听的清楚,心中怒极,但是为了今天的计划,她却也不好发作,于是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语芙强颜欢笑的姿态夏暮兮看的明白,心中冷笑,暗道看你能忍多久,于是多用言语挤兑,语芙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背脊挺得很直,直的都有些僵硬了,却也没有办法发作。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觉,这容妃几时变得如此善于言辞了?可是她对眼前的宸妃本能的不喜欢,于是更是乐于见夏暮兮作弄语芙,索­性­冷眼旁观。

几个人又聊了片刻,语芙实在忍不住,于是向站在身侧的小环使了个眼­色­。这小丫头连忙伶俐的说:“二位娘娘有所不知,主子今日还准备了亲手烹制的牡丹糕,请娘娘品尝。”

“这牡丹花还能做糕点?”夏暮兮笑道,“宸妃妹妹当真是玲珑心思!”

“容妃姐姐见笑了,论厨艺,这宫中谁不知道,容妃姐姐可是抓住了皇上的胃的!”

夏暮兮淡笑不语,语芙本想借这件事让皇后嫉妒容妃,但是却见皇后一脸赞许的表情,不觉自讨了个没趣,于是命小环下去将牡丹糕端上来。

小环领命退下,夏暮兮见语芙有些眼神飘忽,心中冷笑,微微咳嗽了声,身后晴凝听得清楚,这伶俐的小丫头悄悄张望了下,见无人注意她,于是一闪身便离开了阁楼。

三人又谈论了片刻,语芙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飘向夏暮兮,夏暮兮自然注意到了,正觉得奇怪,忽然感觉房顶上有些异动,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头上,夏暮兮抬眼一看,不禁毛骨悚然。

这阁楼两层,她们正坐在一楼中堂,似乎是年久失修的原因,如今房梁竟有些松脆,那主梁似乎正在慢慢折断,发出轻微的“嘎吱吱”的声音,若不是适才有些碎屑落在她头上,夏暮兮还浑然不觉。

她惊出一身汗,按如今她们所坐的位置来看,倘若主梁折断,这阁楼必定会塌陷,而自己的位置又是在最里面,万一出现状况,一众宫人太监的混乱场面中,自己是最难逃走的,她心中悸动,刚想出声提醒,却觉得脑中一阵眩晕,眼前花白一片。

但也只是瞬间,片刻后她便恢复了正常,见其他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状态,刚想说什么,这种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

夏暮兮这才终于明白,原来语芙并没有完全按照林卿雅的计划来进行,她的目的,从一开始便不只是将她诬陷成为杀害三皇子的凶手这么简单——她想要她死!

事先将这华神阁的主梁弄松,算好时间约夏暮兮来,安排好位置,又在夏暮兮的茶水里下药,让她神思恍惚、浑身无力,当这阁楼塌陷的时候,自己可以顺利逃脱,而夏暮兮则根本没有可能活着离开——这便是宸妃温语芙的全部计划,她打算利用这场意外,让抢走她的桓哥哥的容妃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而这样还可以让自己假装受伤流产,别人便不会再怀疑,然后向皇上吹吹耳边风,说不定可以将三皇子过继给她,以楚桓曾经对她的喜欢,这件事也不算太难。

而所有的一切基础,就是容妃必须死!

夏暮兮此时明白了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了。

如今青萝被她派出去办事了,晴凝又不在身边,如今这个情况,她要怎么办?!

夏暮兮虽然眩晕,但是头脑还是有些清明的,她登时紧张起来,只是现实却没有给她想办法的时间,甚至连将求救的话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咔吧——”一声脆响,阁楼的主梁彻底断了。

彼时语芙正与皇后聊得兴起,她早就时刻警惕的注意着了,算好时间,露出一脸紧张的情绪,尖声惊叫,却三步并作两步向外逃去。皇后也吓得花容失­色­,在落扇的搀扶下冲出阁楼。只是夏暮兮,虽然有宫女扶她逃命,但是她浑身根本使不上力,折腾了半天也动不了,宫人的力气又没有她大,于是一时间作鸟兽散。

夏暮兮心中气苦,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一生了?难道自己­精­心安排这场宫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夏暮兮来这个时间虽然刚刚一年半,但是仍是有很多东西放不下的,这个红瓦高墙外的时间她还不曾见过、自由还不曾体验过、还有楚靖宁……倘若自己就这么死了,小包子又该怎么办?!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想着,一时急的落下泪来。只觉得不断有木桩在自己身边落下,发出好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那药物的作用还是心中紧张惊吓过度,夏暮兮的意识开始逐渐远离,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影,微微一笑将她紧紧护在身前。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便时刻处在算计与斗争当中,处处谨慎步步为营,­精­神时刻居于紧张的状态下,尤其是生下靖宁之后,为了自己的小包子,她更是不敢有半分松懈。

而从来没有人,给过她真正的安全感,楚桓那么多的女人,她根本不可能对他完全的交心;而对于素和皇子,他爱的人是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她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接受他的心意……可是如今,她似乎被人抱在怀中,再不用经历那些女人们的斗争,一时间­精­神放松下来,那是种很安心的感觉,夏暮兮柔柔的笑了,有个人依靠的感觉,真好。

四周一片断壁残垣,空气里腾起片片土灰,还有一个朦胧的人影——这便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的最后情景。可是也许这只是她潜意识里的想法,或许根本没有人会来这阁楼里面救她——这么危险的事情,又有谁会这般不要命?!

直到最后一刻,她胡乱思考着的脑子里,最担心最惦记的,始终只是她的小包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6000+字数的大章,妹纸们喜欢咩?!

话说小白花下章就被炮灰了,妹纸们继续支持呀~大家有猜到,究竟是谁救了夏夏吗?!

76

夏暮兮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醒来的时候。但是既然醒了,就说明自己必须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或许是有些失望的,她已经厌倦的这种无休止争斗的生活,也许死了才是最好的,但是这种想法一生出来就被她打消了——她不能死!她若死了,自己的小包子怎么办?!同样的,她也不能失败,夏暮兮告诉自己,自己既然没有死,那么为了靖宁,就一定要奋起!

夏暮兮皱皱眉,睁开了眼睛。

“暮兮,你醒了?!”一个人正坐在她面前,一脸关切的注视着她。

夏暮兮一时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最最狼狈的模样,灰头土脸,发髻凌乱,额前甚至连刘海都落了下来,斜斜的挡住眼睛。身上的明黄|­色­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左脸颊和手臂上,都有明显的擦伤。

“皇上?”夏暮兮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但是她更关心的,是这男子怎么会一副这种样子。难道……

思及昏迷前的那一幕,她心中不禁不动——当时的那个身影,难道竟是这人?!

这个皇帝,真的冲进正在坍塌的阁楼,救出了她?!

夏暮兮心中带着一个个的问号,其实对答案早已经心知肚明了。

“你受了伤,别说太多的话,”楚桓微微一笑,又命人端来茶水,用小勺舀起,润在她的­唇­上。

她忽然觉得,心中百味陈杂,这一刻,岁月静好,安宁而又温馨。夏暮兮本想多说些什么,可是似乎太累了,终是支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自己的馆娃宫中,而守在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青萝和晴凝。

“青萝……”夏暮兮的口还是­干­的厉害,她勉强想坐起来,最终却再次无力的倒下。

“主子!”她这一番举动,把两个小丫头唬了一跳,青萝连忙跑过来,在她身子下面垫上枕头,以方便她支起身子,晴凝端来茶水,吹凉了再喂进夏暮兮的嘴里。

有了水,她登时觉得浑身没有那么难受了,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忆这次事件的始末。良久方皱起眉头,咬了咬­唇­,问道:“晴凝,本宫是不是……皇上救回来的?”

“是皇上!”晴凝道,“我按计划将皇上请到华神阁,到的时候却发现现场一片混乱,皇上听说主子您被困在阁楼里,急的什么似的,二话没说就冲了进去,那些宫人想拦都拦不住!”她犹豫了下,似乎不说出来有些不甘心,犹豫了下方压低声音道,“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幅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简直像得了魔障似的!”

夏暮兮垂下头,若有所思。

她如今心中百味陈杂,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想到楚桓会去救她,她当时真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想起上次清醒时见到了他那副狼狈却表情温柔宠溺的样子,有一瞬间,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是他心尖上的人了。

夏暮兮垂下眼睑苦笑,自己不是小孩子,所以不会再这般幼稚的如此认为了。自古帝王的爱情便是虚幻的,楚桓当然也不例外。她只是他的女人之一,可是却不是唯一。她也从没有这般的幻想,看看楚桓的初恋情人宸妃,不也必须要入宫与他其他的女人争宠吗?

夏暮兮心中豁然,但是失望是难免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可不是她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的时候,她既然没有死,便还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青萝,”她沉默了下,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便恢复了一派清明,“宸妃与皇后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宸妃她……”青萝犹豫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好!”夏暮兮道,“宸妃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晴凝看青萝吞吞吐吐的模样,忍不住Сhā嘴,“那宸妃不知玩的什么伎俩,竟然刚逃出阁楼便摔倒了,满身是血,当场晕了过去。经太医诊断,宸妃娘娘的孩子已经流掉了……”晴凝一口气说完后,方才缓了下,顿了顿,又补充道,“宸妃娘娘醒过来后几乎发了疯,向皇上哭诉,说是皇后娘娘趁乱推她所致,而她的贴身婢女环儿等一般宫人都跪地作证,皇上大发雷霆,当场下令,将皇后娘娘软禁在翊坤宫中,待查明事情真相,再作处置。”

夏暮兮安静的听完,心中不禁阵阵发冷。

这宸妃温语芙这招玩的真是太凶残了!这是两败俱伤的伎俩啊,她怎么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夏暮兮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地方……按照语芙的­性­子,那孩子是她拼命才怀上的,又怎会轻易流掉?!炮灰了自己,却以流产且极有可能不孕为代价,这是得不偿失的,想来她宸妃不会这么傻,去做这种事情。

可是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主子?”见夏暮兮有些晃神,晴凝担心的问道。

“没事,”她朝自家丫鬟笑了笑,大脑在飞速的旋转,而将所有的线索重新理了一番之后,她做了一个假设——倘若语芙这次是假装流产,一切便说得通了。

利用流产炮灰掉自己和皇后,这当真是一条妙计!夏暮兮思考了下,不禁又皱眉——这是欺君的大罪,一旦发现便会满门抄斩,语芙不可能这么傻……可若是她之前根本没有怀孕……

夏暮兮仔细思索了下,语芙是因为这个孩子方才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所以她怀孕的时候,势必经过了太医重重检查,应该做不得手脚,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宸妃温语芙,在今天之前,便已经流产了。

她想了想,猛然回忆起上回晴凝重新送回凤寰宫的一碗粥……难道误打误撞,那粥真的被语芙喝了?!她知道,那粥中加了附子,孕­妇­一旦吃的势必会落胎,难道语芙的孩子,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这想法一生出来,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是越是仔细思量,越觉得符合逻辑。语芙因为那时就已经没了孩子,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才急着将滑胎这件事情嫁祸出去。她原本的计划定是利用华神阁的坍塌除掉自己,然后故意摔倒造成流产假象,然后向楚桓各种哭诉以博得皇上的怜惜,而皇后的出现让她改变了计划,将落胎的责任全数推到了皇后身上,如此一来,便可以顺便炮灰了皇后。

而楚桓即便知道这件事情与皇后无关,也不会怀疑到“最大受害者”宸妃身上,纵使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也不会调查——楚桓为了铲除外戚的势力,如今正缺一个借口,而这件事情,刚好给了他除掉右丞相一族的理由,他有怎么会不把握住?!

所以,不管真相如何,皇后这一次,是注定不能翻身了。

夏暮兮冷笑,这次的结果与她当初的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说出来的。但是,她也不介意,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将所有的一切“不小心”说出来,不仅打破语芙的如意算盘,还令她自顾不暇!

打定主意,夏暮兮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微笑。

这件事情,虽然震惊整个宫闱,但是上位者却没有大张旗鼓的调查,三日后,判决便出来了。

大胤四年,皇上下了废后诏书。皇后沈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他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前害丽妃子夭折,今又使宸妃滑胎,两罪并罚,但上念其多年陪伴有功,于是赐剃度,青灯古佛终老晋阳普渡庵。而皇后之罪株连九族,终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胤望族沈氏,全族发配岭南边疆,终生不得入关。

或者说,这是皇上欲加之罪、却起了决定­性­作用的稻草。但是这朝廷造成的影响,却是惊天动地的。

夏暮兮听了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看来,皇上终于是时候采取行动了。如今除掉皇后一族只是小试牛刀,楚桓的目的,是清肃朝廷所有的外戚势力。

当青萝问她现在该怎么办的时候,夏暮兮微微一笑,吩咐自家丫鬟,火上浇油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她们也该送宸妃一份大礼了!

容妃夏暮兮在采取行动之前,不知基于怎么样的目的,去见了皇后最后一面。

如今的皇后早已不同昔日,但只得庆幸的是,她似乎看的很开,虽然清瘦了些,眉宇间愁思重了些,但是身体却如故。

皇后似乎没有想到,最后来为她践行的人,竟会是夏暮兮。

“皇后娘娘……”夏暮兮还没有说什么,皇后便打断她的话:“如今我只是已一介草民,不再是什么皇后,容妃娘娘这个称呼恐怕不妥吧?”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眼神却是黯淡的,几乎有些晦涩,似乎这段日子,她过的并不好。

不过也是,有谁在成日战战兢兢的情绪里可以安枕无忧呢?皇后一边要担心皇上的判决与自己两个公主的去处,一边又要担心父兄族人的安危,­精­神不佳也是正常的。

“在暮兮心里,娘娘永远是娘娘,”夏暮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件事她是Сhā了一脚的,皇后如今的结果她也曾推波助澜,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包子,她并不后悔。

“其实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皇后笑了笑,“我从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

夏暮兮皱了皱眉头,她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皇上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是他拿来利用的砝码……”皇后垂下眼睑,苦涩的笑了笑,“包括他的女人、他的爱情……甚至是他结发的妻子!”

“皇后娘娘,”夏暮兮听着有些迷茫,“您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皇后笑了笑,眼中是看破一切的顿悟,“你喜欢他,不是吗?”

夏暮兮无话可说:“娘娘说的是皇上?暮兮是皇上的女人,除了喜欢他,又能怎样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人要面对现实,当可以选择的时候,不要被自己的心迷惑了,”皇后苦笑道,“皇上是个很好的男人,只是身处这个位置,他有些时候必须放弃很多东西,而那些,正是一个女人,所无法承受的。”

“莫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专一的爱情,皇上有可能都无法给你,这一辈子太长,皇上又是个为了祖宗基业可以付出一切的人……我只是想说,若有可能,你不要陷得太深……”皇后抬起头来,她的侧脸依然年轻,只是心却已经老了。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划过脸颊,“其实找一个爱你的人,比嫁一个你爱的人,要幸福的多……若不是我当年不顾父兄反对,坚持要嫁给他,或许今时今日,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她闭上眼睛,依稀还是那年,陌上花开的正好,一身白衫的少年站在花间,阳光打在他张扬的眉宇之间,他抓住她的衣角,满脸都是足以睥睨天下的风采。

便是那一瞬间,她便陷了下去,直至万劫不复。当时她是右丞相家的嫡女,而她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她为了她毁了指腹为婚的约定、拒绝了爱慕疼惜她的表哥,一心只想嫁给那人。她利用家族势力助他成事,最终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是当一切愿望都实现之后,她才知道,爱一个人的结果,竟是无边无际的寂寞与痛苦。

倘若一切可以重来,我再不会执着了……夏暮兮离开前最后一眼,便看见皇后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斜斜坐在冷清清的宫殿中,岁月经年,仿佛弹指挥间。

夏暮兮的眼睛涩涩的,心中堵得厉害,怎么都无法平复。

整整一个晚上,夏暮兮都在思考皇后的话,却在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听见一个噩耗。

“主子,”青萝的声音有些沉重,“翊坤宫传来消息,说废后没了。”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手里的茶盏也应声落下。

今天是废后离开皇宫的日子,清早宫人来到翊坤宫的时候,发现废后沈氏吊死在宫梁上,连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夏暮兮闭上眼睛,心里空落落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是没有见过人死,只是这皇后的遭遇,那从荣极一时到身死无人顾的晚景,却让她想到了自己……虽然她现在正是宠冠六宫的时候,但是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有废后这般的一天呢?正如她自己说的“莫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专一的爱情,皇上有可能都无法给你”,她每每想到这句话,心中就不住的发寒。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不是后宫女子的宿命么?夏暮兮闭上眼睛,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而更多的,却是不甘。

她不愿在这后宫中孤独终老,即便最终寿终正寝得以载入史册。但是史书中那寥寥几笔,便要一生以孤寂为伍,她根本无法忍受。

从前的生活中,斗争是她唯一的选择,她没有办法。而如今素和皇子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机会。

得到自由,抑或者留在宫中,这是她如今需要做出的选择。

也许这是她一辈子唯一离开的机会,一个爱你的人,一个你喜欢的人,夏暮兮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主子?”青萝小心翼翼的问,“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既然废后已经死了,”夏暮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许现在并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如今机会难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么宸妃之仇,本宫又岂能不报?”

“主子的意思是……”

“青萝,”夏暮兮冷笑道,“上次让你找的人,你找到没有?”

“回主子的话,”青萝道,“我已经办好了,而且那个人已经交代了实情,一切都与主子想的一样!”

“做得好!”夏暮兮笑的更是温柔,“看来为宸妃准备的礼物已经到位了,本宫倒要看看,这温语芙究竟还能得宠多久?!”

“主子……”青萝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担心,“主子是想……”

“这件事情,不能本宫亲自动手,”她在青萝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这伶俐的小丫头瞬间明白过来。

“主子英明!”她福了福身,便退下去准备了。

对着七月初的阳光,夏暮兮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明丽。她知道,这会是个漫长的一天,也会是她生命中,具有代表价值的一天。

77

夏暮兮的计划很容易便实现了,除了语芙自己的计划里破绽太多,留下了很多的隐患,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夏暮兮掌握了最关键的一个人——为语芙诊脉的太医。

于是,这件事情从太医向皇上主动坦白开始,如同飓风一般席卷这个凤寰宫的。当楚桓听说语芙的孩子早就没有了,却利用这件事情嫁祸皇后的时候,还并不相信,但是在命多个太医会诊后,大家的诊断结果都一致——宸妃娘娘的胎,并不是刚刚才滑落的。

皇上于是大发雷霆,他从没有这般生气过,脸板的紧紧的。傍晚的时候,他一个人进了凤寰宫,屏退了所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终是让语芙太白了一切。

当语芙哭着告诉他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太爱他,只是希望留住他的心的时候,楚桓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中却含进了太多太多的失望与自嘲。

最终,年轻的帝王冷笑着对自己的初恋道:“朕曾经爱着的女人,竟是这般心肠,朕当真后悔了!”他说罢,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语芙,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嚎啕大哭,几乎成了泪人。

对于这个初恋的情人,即便她再是恶毒,楚桓也是留了情面的。于是命她移居冷宫,终生不复再见。

没有人知道楚桓听见事情真相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但是养心殿的宫人们却说,皇上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对着院子发了一晚上的呆,第二天便命人将湖中所有的莲花拔掉。

当听说这个判决的时候,夏暮兮的心中一时空落落的,百味陈杂。

自己与语芙斗了这半年时间,过程中不能说不恨她,可是见她晚景这般凄凉,不禁还是长叹了一声。

这边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吧!

但其实,这个宸妃也是个可怜之人。她只是因为太爱楚桓了,爱进了骨子里,融进了血­肉­里,却偏偏想在一个帝王身上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这般的女子注定只会是一场悲剧。

于是,风光了半年、经历了几度大起大落的宸妃温语芙,终是迎来了她的归宿——与冷清的宫墙相伴,语芙的后半生,注定要在伤心痛苦中度过了。夏暮兮苦笑,似语芙这般­性­子高傲的女子,这般生活下去,想必也活不了多久的吧?!

她终于炮灰掉了最大的威胁,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可是事实上,现实并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虽然语芙已经解决了,但是这宫中还有一个林卿雅,这黑化的原女主才是最大的幕后BOSS!

更何况,过几日苏觅芷便要随太后娘娘回京了。夏暮兮总是觉得,这个苏觅芷很是不简单,到时候,更是注定了一场凶险的斗争!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头望望躺在摇篮里睡的正安稳的小包子楚靖宁,心中疲累至极,脸上仍是挂着满满的笑意。

她心中默默发誓,只要她还活着,即便再苦再累,她都要撑下去!不管她今后究竟是否留在这个宫中,为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她,一定要坚持!她不可以再软弱了,那些挡路的人,她不会再对她们心软了!

上次自己并没有向宸妃下杀手,顶多只是设计让她失宠罢了,但是结果呢?!馆娃宫走水,小包子险些受到波及,接着又是附子米粥事件,若不是楚鹰和晴凝机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即便是这次炮灰宸妃的事情,她也只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并没有主动出击。可以说,语芙如今的下场,都是她自作自受!

可是当敌人是林卿雅和苏觅芷的时候,她就不能如此了。这两个人的城府太深,她若是怀着一丝一毫的仁慈,结局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可是她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事情便出现了变故。

温语芙闯进了馆娃宫!

彼时夏暮兮被冻醒,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心中正纳闷这七月的天气怎么会发寒,一睁眼正看见手持明晃晃刀子站在她身前的温语芙。

她不知道,倘若自己没有醒过来是什么样子,也许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吧……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见语芙的表情有些狰狞,披头散发的模样,连面容都有些扭曲了。她笑了笑,高举起刀子,夏暮兮瞬间吓的魂飞魄散,高呼救命的同时,双手格挡住她持刀的手腕。

“夏暮兮,你去死!”语芙尖着声音吼道,她的力气很大,与平时羸弱的形象截然不符。

“你想­干­什么?!”夏暮兮的声音吓的扭曲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一瞬间,当死亡的感觉渐渐向她逼近的时候,她切身的感觉到了恐惧,这种感觉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凉。

“夏暮兮,你毁了我的一切,”语芙依旧在狠劲儿将刀子向下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要那你来偿命!”

夏暮兮实在敌不过她的蛮力,正当她就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在她濒临脱力的时候,只觉得手一轻,却见语芙持刀的手,正被人从后面扣住。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语芙还在不断的挣扎,企图摆脱身后人的钳制。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瞬间有人掌上了灯,寝室内一片大亮。夏暮兮这才看清,抓住语芙手的人,正是面无表情的楚桓。

“皇上?”夏暮兮没有想到,楚桓会出现在这里,他今晚不是在休息在养心殿,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吗?

她一时有些错愕。

一直处于疯癫状态的语芙,在看见楚桓的瞬间,似乎清醒了些,她泪如雨下,哆嗦着嘴­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楚桓还是一脸冰霜,眼睛里却有些伤痛的感觉,夏暮兮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忽然没有来由的痛起来。

“桓哥哥?”语芙一颤,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语芙,我没有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楚桓皱着眉,他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算是她曾经犯过错,可是我从没有想到,你会来杀人!”

他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从前我爱过的那个善良真诚的语芙,究竟去了哪里?!”

语芙的泪水哗哗的落下来。她手中的刀子再也拿不稳,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

“桓哥哥,”她啜泣着,声音尖细,似乎仍在癫狂中尚未平复,“我回不去了,我根本无法再回去了……从前的温语芙早就死了,在她入宫看见她的桓哥哥与别的女人恩爱的时候,就可以死掉了!”

“语芙,你……”楚桓皱着眉头,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桓哥哥,你还记得吗?一生一世一双人,天为谁春?那年的莲花真的好美,你说过,我就是圣洁莲花的化身,还说要每年都要与我赏莲,要看一辈子的……”语芙声泪俱下,哭的哽咽,几乎不能自已,“但是后来你成亲了,新娘却不是我,我知道你为了自己的母亲,必须得到皇位,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成亲的那一夜,我真的心痛到生不如死,我甚至痛到吐血……”

“可是师兄告诉我,我必须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希望,于是,我就这么挺过来了,可是桓哥哥,你永远不知道,我究竟受了多么大的苦多么大的痛!”语芙笑着,可是表情却是在哭,“再然后,我抚平自己的伤口,于是还要笑着告诉你,我没有事,自己再痛苦,想着却是怕你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再后来,你做了皇帝,你为了巩固权势,一个妃子一个妃子的纳进来,虽然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你告诉我,爱的始终只有我一个,但是我还是痛的麻木了……”语芙几乎泣不成声,她挣脱了楚桓的钳制,哭倒在了地上,“这些我相信,我告诉自己,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但是后来,自从这个容妃入宫后,我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你一路晋封她,为了她破了规矩甚至为她受了伤,我嫉妒,我发疯一般的嫉妒,为什么她可以生下你的孩子,为什么我就只能苦苦的在宫外空度年华?!你不甘心,我想尽办法进宫,我视她为仇人处处针对,可是为什么,桓哥哥你的心却离我越来越远了?!”她说到后来,几乎是在发疯一般的大叫,“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这是因为爱你啊!”

“语芙,你……”楚桓似乎也有些哽咽,却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语芙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原来她的内心是这么纠结,可是她纵然情有可原,也不能抹杀她犯下的错。

“桓哥哥,人都会变的……”语芙似乎冷静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苦苦的笑了,“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爱她的全部吗?唉她的好包容她的错……桓哥哥,你如今这般做法,可见已经不再爱我了……”

楚桓刚想说些什么劝劝她,只见她的语气瞬间冰冷了下来,她怒视着夏暮兮,眼神凄厉道:“而你会变心会抛弃我,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恨你!我就算死了,也要诅咒她一生一世!”

“语芙!”楚桓刚刚软化的心,都被这番话打破,他长叹一声孺子不可教,让人将语芙带下去,先关在凤寰宫中,待她冷静下来,再做计较。

语芙被带下去的时候,还在兀自大吼着,发誓要诅咒容妃的样子。待她的声音远到几乎听不见了,夏暮兮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不住的嘲讽。

这个语芙,当真是在执迷不悟!宁死还在做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心思。她将这般心思附加在一个帝王身上,不被伤的体无完肤才怪!而同样的,语芙在不断生气不断嫉妒之后,楚桓终究会忍受不住她的任­性­而与她渐行渐远,所以归根结底,这件事情到底是语芙自己的责任。

夏暮兮心中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总之心情有些沉重,她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语芙被带走的方向,沉默不语。

“暮兮,那些话,你别太挂在心上……”楚桓深深的望着她,一时竟有些尴尬。

夏暮兮苦笑着摇摇头:“皇上,您……还好吗?”

楚桓没有想到她竟会怎么问,一时有些呆住。

其实夏暮兮心中很清楚,楚桓虽然将语芙打入冷宫,但到底多年的情分在,即便现在不再爱她,心中也不会好受的,而前几日皇后又去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他还要故作轻松的整顿朝纲,清肃外戚势力,他对自己的女人,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但是当她们一个一个离去之后,若没有感觉,那只能是个木头人方才能做到了。可是楚桓,甚至连表露出来也是不可,只能默默的将一切咽进肚子里。

夏暮兮不禁感叹,这皇帝,当真是需要承受旁人无法想象的苦。

楚桓什么都没有说,他忽然一把拉过夏暮兮,紧紧用在怀里,他埋头在她肩上,声音瓮瓮的说:“暮兮,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吧?”

夏暮兮无话可说,只得用手不断轻拍他的背,她知道,他只是心中太难受了,平日里不可能表现出来的情绪,全都在语芙那样一番话后,爆发了出来。

可是楚桓如今的问句,就是这么简单的问句,她却无法回答。她不愿意骗他,可是如今的自己,在自由的机会面前,的确是没有想好是去是留。

楚桓听不到回答,还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自嘲的笑笑:“也对,你是朕的妃子,又贤良淑德,又怎么会离开朕的?!看来朕当真是糊涂了!”

贤良淑德,这样的词,夏暮兮从来都沾不上边,如今听他如此说,她唯有苦笑。

他贵为帝王,了然天下万事,却独独不了解自己的女人。

这是他还是自己的悲哀?!

这一晚上,两个人相拥着和衣而卧,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单纯的睡觉,夏暮兮却感觉到,楚桓沉眠的尤为安心。仿佛在宽阔海洋中游荡的独木舟,意外找到了一块陆地,漂泊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这种感觉她明白,在华神阁坍塌下来的时候,再楚桓不顾自身安危冲进去救她的时候,自己就是这般感觉。

她更紧的回抱住他,脸熨烫在他心口的位置,耳边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却舍不得睡着,就这么大睁着双眼直至天亮。

第二天,皇上下旨,将宸妃温氏送到洛阳离宫,永世不复相见。

在别人看来,皇上这算是开恩了,这惩罚对于一个犯了这么大错的妃子来说,简直无关痛痒,洛阳离宫,虽然人少,但至少不愁吃穿。

但是夏暮兮知道,这种惩罚对于语芙这敏感执着的­性­子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但是她倒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为她担心,自己又不是白莲花玛丽苏,不会去怜悯一个曾经害过她和小包子的人,她没有去再踩上一脚,那就已经是慈悲心肠泛滥了。

于是,当这件事在宫中渐渐平息下去的时候,夏暮兮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因为青萝告诉她,苏觅芷回宫了。

这苏嫔一回来,后宫的纷争又该不断的上演了。

而苏觅芷回宫还没有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又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逆袭了整个皇宫——太皇太后驾崩了。

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最近缠绵病榻数月,药吃了无数,却总是不见起­色­。如今撒手人寰,也算是寿终正寝。

至于楚桓与太后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太皇太后摄政几十年,如今虽然隐退幕后,但是余威尚存,又有侄孙女在宫为妃,虽无所出但好歹十分妃位,太皇太后在朝中又有些势力,于是厉家仍是在朝廷上混的如鱼得水。

可是如今,厉家失去了太皇太后这棵大树的庇佑,而淑妃厉夕雯又是个不怎么成器的,在楚桓的刻意暗示排挤下,厉氏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厉家也许会偏安一隅安稳度日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这乱子出在淑妃娘娘身上。

这厉夕雯贵女大小姐的脾气十分暴躁,平日里打骂丫鬟宫人那是常有的时候,公主病最严重的时候,曾经整死过几个不得她心意的宫女,一时间关雎宫中人人自危,但是却碍着她的身份,并不敢造次,只得生生忍受。

而如今,太皇太后一死,淑妃的地位不断下滑,有些宫人怀恨在心,竟想太后暗中报告,说淑妃在宫中私造凤袍,自认为废后一死,这皇后的位置非她莫属了。

太后娘娘当场大怒,在苏嫔若有若无的挑拨之下,于是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到关雎宫去抓把柄。搜查这下,还真找到了些证据,于是太后下令,将淑妃厉夕雯暂时软禁,等待皇上的圣裁。

夏暮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一动,当即冷笑。

“主子,”晴凝不禁吐槽,“这个淑妃真是搞笑,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真的以为,这件事情是淑妃自己做的?!”夏暮兮不禁冷笑,“那就太幼稚了!”

“主子,难道……”晴凝一怔,“难道这件事情,又是其他的妃子陷害的?!”

“看这情形,这件事情一定是这样的,”夏暮兮胸有成竹的笑笑,“看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主子觉得,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呢?”

“倘若本宫猜的不错,”夏暮兮沉吟了一下,方才道,“这件事,是苏觅芷弄出来的。”

“苏嫔娘娘?!”晴凝似乎有些惊讶,“她不是刚刚才回宫吗?!”

“出了这种事,关雎宫的宫人居然想办法告诉太后娘娘而不是皇上,这显然是有人指使的,而苏觅芷向来与太后亲近,这次必定又添油加醋一番,太后才如此兴师动众的去搜关雎宫,这一番事情下来,让人相信苏嫔与此事无关都很难!”夏暮兮分析的头头是道,“她一回宫就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因为三皇子的出生,打算与本宫背水一战了,而这第一步,就是先炮灰几个路人,想本宫示威!”

“炮……炮灰?”晴凝疑惑,迷茫的眨眨眼。

“就是铲除!”夏暮兮一头的黑线,连忙转移话题,“苏嫔既然如此做了,本宫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主子是想……”晴凝歪着头问道。

“这苏嫔能在如此断的时间里,得到太后的喜爱,有如此能耐,本宫不得不防,只是……”夏暮兮皱眉,吩咐自家小丫头,“晴凝,你去派人查查,这苏嫔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得到太后的信任的!本宫总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晴凝领命,便退下了。

夏暮兮扒着手指算了算,如今开来,与苏觅芷的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了,那么,她便接受了她的挑战。她虽然有太后撑腰,但是自己有小包子,她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所谓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78

进了七月,天气尤其的热起来。御花园里一派扰人的蝉鸣声,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墨绿­色­的树叶垂头丧气的耷拉下来,这日子闷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蕙兰殿中,比这天气更加闷热的,是惠嫔焦躁的心情。

此时的她,在寝宫中不断的踱着步,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回了,握成拳头的左手不断击在右手心中,紧紧咬着下­唇­的她,正不断的向窗外张望着。

良久,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林卿雅眼睛一亮,只见自己的贴身宫女令萱,一路小跑的进了宫门,满头都是淋淋的汗水。

“怎么样?”林卿雅迎上去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令萱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恭敬的递给自家主子。

林卿雅一把抢过去,急急的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过,盯着那泛黄的信纸,良久不语。

“主子?”令萱见林卿雅脸­色­不对,似乎很是担心,于是不禁出声唤道。

林卿雅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细细的将那封信又从头看了一遍,那认真的模样,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主子,您到底怎么了?”令萱满脸都是忧­色­,“老爷在家书上说了什么?”

“已经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林卿雅不禁脱口而出,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三个月都没有收到母亲的信,连父亲的家书里,只是说家里一切安好,母亲身子如故,这寥寥几笔中尽是敷衍的态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子别着急,”令萱心中也有些没底,可是见自家主子这幅模样,她也只有出言相劝,“必定是夫人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老爷的信中不是也是一切无恙吗?”

“可是见不到母亲的信,我心中总是没有底的,”林卿雅紧皱的眉头一刻都没有舒展开,“令萱,你……你去帮我查查好不好?”

令萱迟疑了一下,到底点了点头。

老爷是从小栽培她的人,她不想怀疑他,更不想去调查他。可是令萱知道,现在林卿雅才是她的主子,且一直待她不薄,她应该听从她的吩咐;更何况老爷老谋深算的厉害,却从不知道大夫人一直暗中同主子书信联系的事情,如今这幅状况,或许真的要什么变故也说不定……她当下打定主意,先帮主子查查看再说。

令萱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件事情千万别有什么意外,林卿雅见她点头,方才笑了笑,脸上一片释然。她望着令萱的眼睛,不禁喃喃自语:“如今我身在后宫,母亲的事情也只有靠你了……”

她神思有些恍惚,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说给令萱听,还是自己听。小丫头咬咬牙,终是跪下行了个大礼:“主子放心,这件事情,令萱一定查的清清楚楚!”

彼时,苏嫔苏觅芷刚刚从太后的懿祥宫中出来,回到自己的寝宫中,她的贴身宫女蓝叶儿便急匆匆的跟进来,还没有说话,先喘了半天的气:“主……主……主子……”

“有什么话,这么急匆匆的?!”苏觅芷皱起眉头,“告诉你多少次了?遇事切忌慌张,真是孺子不可教!”

蓝叶儿一时也不敢急喘了,于是垂着头,努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苏觅芷冷哼了一声,一副嫌弃的模样,坐下来方道:“有什么话,说吧!”

“回主子的话,”蓝叶儿顿了顿,道,“林府来人了,说林二夫人还需要一些主子的药……”

苏觅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女人想做什么?!本宫不是警告过她很多次了吗?这件事情,不能这么早下手!那沸石散不能这么早用,她为什么不听?!”

“可是她说,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忍了,当家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谋划,所以……所以两个月前就给她下了药,但是现在那沸石散已经用完了,可那当家夫人却还是没有死,只是昏迷罢了。倘若她的病被治好了,在醒过来之后一定会将一切都说出来的,到时候不光是她,怕是主子也会受到连累……”蓝叶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主子前几个月都不在宫中,所以……”

苏觅芷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气的直发抖:“一群废物!这个林府二夫人,简直就是个废物!”

“主子息怒!”蓝叶儿连忙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但是主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苏觅芷沉默,没有理她。

蓝叶儿跪了半天,见自家主子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试探着问:“咱们要不放弃二夫人这个棋子?”

“自然不能!本宫留着她,还有用呢!若没有她,本宫所需的药材要从哪里买?!太后的病,还等着那些药材呢!”苏觅芷皱眉,“你先起来吧,去告诉那个传话的人,就说这件事本宫知道了,过些日子会派人将那沸石散送去的!”她想了想,长叹一声又道,“看来,咱们需要把计划提前了!”

“主子,”蓝叶儿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似乎到底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问道,“主子要找那药材的来源,为何一定要与林家二夫人合作呢?”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拖惠嫔下水,才能彻底打击她,”苏觅芷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憎恨,“本宫要让她也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主子为何这么恨惠嫔呢?”蓝叶儿眨眨眼睛,她根本不懂自家主子心中所想。

“这些事情,不是你能过问的!”苏觅芷瞪了蓝叶儿一眼,想了想又道,“太后的药,还剩下多少?”

“回主子的话,用作药引的罂粟已经快没有了……”蓝叶儿算了算,“估计只够太后服用半个月的量了。”

“半个月啊……”苏觅芷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她吩咐蓝叶儿道,“你去告诉传话的人,让林二夫人十天之内务必再送进一批罂粟花来,否则本宫再不会给她那沸石散了!”

“主子,十天……会不会紧了些?”蓝叶儿小心翼翼的问。

“你替她们担什么心?!”苏觅芷瞪了她一眼,“放心,林二夫人一定会想办法办到的,太后娘娘的药可不能断!”

苏觅芷知道,太后娘娘多年的心疾,已经到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阶段,普通的药剂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她无意间从古书上看见,西域的罂粟花可以暂时缓解这种心绞疼痛,于是才利用层层关系,找到了惠嫔林卿雅的娘家——苏州太守林远之家的二夫人,让她帮忙找罂粟花的来源,这二夫人是林家实际上的女主人,掌握林府所有财路,所以这件事交给她来做,她还是很放心的。

更何况,当家大夫人因为惠嫔的缘故,如今在府中地位很高,一直以来都是独大的二夫人自然怀恨在心,一直想除掉她但是却害怕惹祸上身,于是苏觅芷知道后便将自己祖传的沸石散给了二夫人,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当中死后,却药效融进血液中根本无迹可寻,再是高明的大夫也查不出来病因。

于是如此这般,苏觅芷便与林家二夫人做了交易,借以达到双赢的目的——二夫人可以借此除了大夫人,林老爷一定会将她扶正;而苏觅芷既可以打击林卿雅,又可以得到药引,这便是所谓的各取所需。

而她知道,如今太后喜欢她,多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治好了她的病痛,可是古书上说,这罂粟花会让人上瘾,换句话说,就是太后现在已经离不开那种药了。如果没有罂粟花,太后如今年事已高,倘若发起病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她如今还需要利用太后的宠爱在这宫中立足,她可不想步淑妃的后尘,所以,她一定要保证太后娘娘的健康!

蓝叶儿答应了下来,连忙跑出去办事,一丁点儿都不敢耽搁。她总是觉得,自家主子有一种的威严,很神秘,仿佛什么都知道,就像那些话本中的神一般。

蓝叶儿急着去与林府的人接头,出门的一瞬间却发现一个蓝­色­布衣身影在长廊拐角处一闪即逝,她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多想,耸耸肩便离开了。

馆娃宫中,夏暮兮听了晴凝的汇报,眉头不禁紧紧蹙了起来。她沉默良久,方问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回主子的话,这件事情千真万确!”晴凝没有片刻的犹豫,“这是瑞喜公公安Сhā在宫中的眼线,亲耳听见的!”

“那苏嫔可有发现暗线?”

“主子放心,”晴凝道,“这暗线是瑞喜公公亲自安排的,都是既机灵又忠心的,苏嫔娘娘不可能察觉!”

夏暮兮点点头,良久方长叹一声:“想不到这苏觅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但勾结Сhā足林卿雅娘家的事情,还在太后娘娘的药中混入罂粟!”

“主子,”晴凝自然不懂,“罂粟这是种很厉害的毒药吗?可是太后娘娘如今蛮康健的啊!”

夏暮兮冷笑一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没有回答晴凝的问题,反倒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暗暗盘算着。

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如今她终于有办法,让苏觅芷永无翻身之地了!要怪,就怪她自己多行不义,而自己为了小包子,一定不会心软的!

79

夏暮兮并没有告诉晴凝,罂粟花的药效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倘若这件事情曝光,苏嫔想不死都难。

可是,如今的夏暮兮,,还有更重要的计划。现在她有了这个把柄,除掉苏觅芷已经不难,可是倘若连惠嫔一并除去,才是上上的计策。

其实仔细思量,这件事情倒也好办。那个林府二夫人不是想对林卿雅的娘亲下手吗?只需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惠嫔,她自然会帮自己炮灰了苏觅芷。到时候,自己在找个机会,用后宫倾轧的罪名砸死林卿雅,这个世界就真的太平了。

夏暮兮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这天剩下的时间,她一直在与青萝、晴凝讨论计划的细节部分,待考虑周详之后,她方才打发两个小丫头去休息。

待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看了看窗外,皱着眉头道:“你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从大红­色­的柱子后面转出了一个人影。

白衣墨发,姿态若仙,正是素和皇子。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素和皇子微微有些惊讶,他微微欠身,靠着柱子,就这么盯着夏暮兮看,表情似笑非笑。

“你真的想知道?”夏暮兮抿了一口茶水,青花瓷的茶盏在她手中轻轻摇晃,她垂下眼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素和皇子点点头。

“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她笑道,“很不幸的,本宫的嗅觉一直很灵的。”

很多次,只要素和皇子在周围,她便能够发现,那种清香的味道真的很特别,甚至连上次自己被慕容素和刺杀的那回,或许也是因为这香气才醒过来的。

夏暮兮心中苦笑,或许对这味道极为敏感的不是她,而是杨墨惜身体深处遗留下来的本能。

听到这句话,素和皇子明显的愣了愣,他深深的望着她,眼神中满满的全是复杂的神情,良久方道:“墨儿,你可曾想起了什么?”

夏暮兮抽抽嘴角,心中不禁吐槽,尼玛老娘是永远也想不起什么了,你称早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这话她自然不能说给素和皇子听,于是只得淡淡的摇头。

素和皇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长叹道:“没事的,墨儿你别勉强自己……”他想了想,又道,“对了,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夏暮兮问。

素和皇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掏出一颗紫红­色­的药丸,递到夏暮兮手中:“墨儿,吃了它!”

“这是……”

“这是你身上蛊毒的解药,”素和皇子笑了笑,“你吃了这颗药丸,三天之内所中的蛊毒便会自行化解!”

“你……你是怎么弄到的解药?慕容不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解药是什么吗?”夏暮兮皱眉,审度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比上回见到他的时候憔悴了许多,嘴­唇­有些发白,气­色­也差了些,她想了想,终是说道,“那个慕容,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个人,已经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现在起,这个世上只会有一个慕容素和,”素和皇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乖戾的情绪,“我说过,但凡是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

这一瞬间,夏暮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只觉得很乱很烦躁,脑子里一团的浆糊。这个素和皇子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若是说她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谢谢,”良久她才说出这么一个词来,勉强笑了笑,将那药丸吃下。

胃里登时生出一种火烧般的感觉,一直通达五脏六腑,在四肢百骸游走,她痛苦的□一声,皱着眉坐下。

“墨儿,你怎么样?”素和皇子担心的扶住她,倒了一杯水,喂给她喝,“这个解药的药­性­十分烈,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半天,夏暮兮才缓过神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我没有事了,”她笑了笑,似乎是想缓解尴尬,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苏荷皇子好看的眼睛玩了起来,想一轮下弦的月,“墨儿,如今盘踞在我体内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你身体里的毒蛊也已经解了……”他顿了顿,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道,“现在你愿意随我离开吗?”

夏暮兮沉默了,其实得到自由,之于现在的她来说,真的是天大的诱惑,但是……如今自己已经抓住了苏觅芷的把柄,倘若让她在这个时候放弃,让那些伤害过小包子的女人继续嚣张的活下去……她真的做不到!

“让我想想,”夏暮兮咬着牙想了想,最终抬起头来,认真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素和皇子,让我考虑考虑……”

“墨儿,叫我的名字就好,”素和皇子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墨儿,我不会逼你,不管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逼你……”

这一晚上,夏暮兮想了很多很多。皇后临死前的那番话不住在她耳边回荡,嫁一个爱人的人,永远比找一个你爱的人幸福的多,而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楚桓并不是良配……但他却是小包子的爹。

夏暮兮将头埋在膝盖中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

小包子、自由、­阴­谋毒计、爱情,这些东西沉沉的压在她的头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第二天,阳光晴好,之于林卿雅,却是噩梦般的一天。

令萱将自己调查到的一切告诉林卿雅的时候,她的身子颤了颤,几乎站不住。

“你说什么?!”夏暮兮发疯一般抓住令萱的手,长长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令萱吃痛,却终是不敢反抗,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家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你说的都是真的?!”林卿雅声音都颤抖了,“母亲她真的一病不起,至今昏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子,您别急,”令萱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入宫一年,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幅样子?!”

“主子,听说……”令萱想说什么,却终是不敢,只得犹豫着。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林卿雅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但是效果似乎不是很明显,她的胸口依旧在起伏,心中波涛澎湃。

“这件事,听说……听说是二夫人做的手脚!”令萱的声音很小,但林卿雅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咬牙,胸口恨极,一字一顿道:“又是那个女人?!”

“这事千真万确,而且……”令萱点点头,缓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听说,二夫人与宫中有些牵连……”

“宫里?”林卿雅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令萱查到,二夫人似乎与宫中的某人关系密切,这件事情会不会……”

“你是说,这事是宫中女人的斗争?!为了打击本宫?!”

“令萱不知,”伶俐的小丫头眉头皱的很紧,“但是恐怕十之□是这样了!”

“岂有此理!”林卿雅狠狠一拍桌子,眼睛眯了起来,冷冷道,“竟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母亲身上!本宫又岂能容她?!”

她当即吩咐令萱,立刻查明这件事,并想方设法,务必要将她母亲的病治好!

可是,十天之后,当令萱终于通过各种途径,查明原来与二夫人勾结的人正是苏嫔娘娘的时候,林卿雅的母亲终究由于病情严重,不治身亡。

林卿雅几乎哭断了肠,而不知林卿雅已经知道事情一切的林远之,为了让她乖乖听话在后宫继续争宠,在家书中依然写着“一切无恙”的字眼,这不禁让林卿雅更加的火冒三丈。

当林远之一连写了三封家书催促林卿雅尽快在皇上面前保举他加官的时候,林卿雅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满满的全是憎恨与愤怒,美丽的五官都几乎扭曲了。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林卿雅三天没有进食了,令萱看在眼里,心中担心的厉害,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视自己的母亲为一切,当初进宫也是为了母亲,甘心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和爱情,一辈子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中,不断的斗争,整日里提心吊胆,为了林家的荣耀尽心尽力,唯一的愿望就是林远之可以善待她的娘亲。

但是如今,林卿雅的娘亲却在府中被害死,她伤心欲绝,终日将自己关在屋中,几天时间,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主子……”令萱还想再劝,林卿雅却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没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报仇,又怎么能倒下?!”

林卿雅的眼中仇恨更炙,令萱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惶惶。她总觉得,自家主子的心境和初衷似乎都变了,这样的主子,只让她觉得害怕。

“令萱,你我主仆一场,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林卿雅看着陪了自己一年多的贴身大丫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

“主子?”令萱咬了咬下­唇­。

“所以,你不用在试图劝我了,”林卿雅冷笑道,“也不要阻止我……当然,你也阻止不了我!”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娘,你为了林家放弃了那么多,却依旧落得个不得善终……那些害了您的人,女儿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娘您在天有灵,就看着女儿如何为您报仇吧!

林卿雅仰头,努力瞪大双眼,泪水终是忍不住,缓缓落了下来。

80

林卿雅入宫唯一的原因就是母亲,她和自己的父亲林远之达成了交易,自己入宫为妃,让他得以加官进爵、光耀整个林家的门楣,而林远之便不能再让她母亲受到一点委屈。

而她做到了,她现在已经贵为惠嫔,现在皇后被废,宫中就快要变天了,而她有撑腰,凭着自己的玲珑心思,想在这局势里分到一杯羹还是不难的,而恰恰是在这个关键时期,她惊闻自己的母亲已经被几房姨娘害死。

而林远之为了让她乖乖的继续争宠,竟隐瞒实情。试想林卿雅又如何不恨?!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争宠的心思,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为母亲报仇,哪怕香消玉殒,也在所不惜!

自己身在宫中,林府的事情她自是Сhā不上手,更别说什么搜集罪证大义灭亲了。而如今,自己可以做到的,就是尽量牵连林家。

或许……株连九族是个不错的主意。

自己反正是不想活了,倘若能拉整个林家陪葬,那才是真正趁了她的心意!

于是,一个计划慢慢在她的脑海中成形。

可是若是只报复林远之,还不足以平复她的仇恨,那个与二姨娘勾结的苏嫔,也必须付出代价!

事也赶巧,转过天来,令萱竟打探到一个绝密的消息,说二姨娘身边的小厮,竟然暗中与苏嫔身边的大宫女蓝叶儿碰头,偷偷将一箱东西运进宫来。

林卿雅皱眉,直觉告诉她,这箱东西对她至关重要,于是再遣令萱去查看,让她务必查出这件事情的始末。

一个月后,令萱终于找到机会,发现了罂粟花一事。

而这一个月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温语芙在洛阳离宫病逝,听说是忧思成疾导致的,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楚明澈伤心过度,向皇上请旨,希望可以驻守边疆、永不还朝,楚桓答应了他的要求,并将语芙的骨灰给了他,楚明澈望着自己的皇兄,心中感慨万千;淑妃娘娘私造凤袍的事情确凿,被打入冷宫;容妃登上了皇贵妃的宝座,而在夏暮兮的举荐之下,皇上册封楚鹰为东宫太子。

这些对了现在的林卿雅来说,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她已经没有从前那边争宠的心思,令萱告诉她的时候,至于她不过是马耳东风罢了。

可是,当董怀亦成亲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怔怔的愣住了,苦笑着将自己摔在床上,形象全无的泪流满面。嘴里不断的低喃着那几句话: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这是她当年入宫前,送给董怀亦的最后一句话,没有想到竟然报应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痛到难以复加。当初放弃他提亲时候的勇气全部都消失了,她当初立誓自己永不后悔的诺言成了一纸空话,她的确是后悔了。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人再惦记她心疼她,她的生命中,除了报仇,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在令萱将罂粟花的事情告诉林卿雅的时候,她的表情充满戾气。

“主子,”令萱有些担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院子里的金盏花,已经开了吧?”林卿雅轻抚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垂下眼睑,表情平淡的说。

“已经全开了,”令萱点头,“主子的意思是……”

“令萱,”林卿雅摘下手上的扳指,有拿出一些首饰,推到令萱面前,“你我主仆一场,这些是你应得的!”

“主子……”令萱惊讶的抬头,“主子要赶我走?!”

林卿雅不置可否的笑笑。

“不,主子我不走!”令萱的眼圈在急速转红,“令萱一辈子都要跟在主子身边!”

“令萱,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可是你有!”林卿雅轻声道,“你不该再跟着我了!”

“主子……”令萱流下泪来,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令萱,这是最后一次,你再听我一回,好不好?”林卿雅的眼眶也红了,她似乎在拼命克制,声音里也含进了呜咽,“这是我最后一个命令!”

“主子!”令萱跪下,给林卿雅磕了几个头,心中知道,林卿雅此举,是在保护她,可是自家主子这般做法,她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又能有多大本事,去左右林卿雅的决定?!

三天之后,宫中相传,太后娘娘不知吃了什么而中毒,幸得太医及时救治,已经没有大碍了。

皇上震怒,下旨追查这件事。慎刑司的人顺着药渣等线索,最终查到了惠嫔林卿雅这里。

为此,林卿雅供认不讳。在毫无悬疑之下,惠嫔林卿雅,便以行刺皇太后之罪,暂时被关押进了天牢之中。

而不知惠嫔向慎刑司交代了什么,两天后,皇上被发现,太后娘娘平时治心疾的药中,被人加了罂粟花的药剂。年迈的太医发现后大惊失­色­,这罂粟花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但是却极容易使人上瘾,倘若长期服用此药,还可能破坏身体健康,缩短寿命。

至此,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每日替太后娘娘准备药品的苏嫔身上。

慎刑司就苏嫔一事展开了调查,最后,在苏嫔的贴身侍女蓝叶儿身上用刑,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苏嫔一直在利用罂粟花治疗太后娘娘的心疾,目的却是为了邀宠。

一时间,朝野哗然。皇上赐了苏嫔一杯鸩酒,命她酉时上路。

苏觅芷死前,夏暮兮去了她的寝宫。

苏觅芷没有想到,最后来送自己的人竟然是夏暮兮,一怔之后,却又不禁冷笑。

“皇贵妃,本宫没有想到,你我竟是这般结局!”她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本宫也没有想到,”夏暮兮冷笑,“可是成王败寇,你得认命!”

“本宫向来不认命!”苏觅芷长叹一声,“夏暮兮,宫中皆说你运气极好,可是她们不知道,本宫的运气也是不差!”

“哦?”夏暮兮挑了挑眉,笑道。

“你……”苏觅芷沉思了一下,似乎将要揭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满脸的凝重道,“本来这件事情应该随着我的死长埋地下的,可是……不说出来,本宫实在不甘心,皇贵妃,你可有兴趣一听?”

“洗耳恭听!”夏暮兮道。

“皇贵妃,你可知本宫在这深宫中,为何一直楚楚针对惠嫔?为何对皇后的拉拢视若无睹?”苏觅芷咬咬下­唇­,方道,“你可知……本宫曾经有过怎样的遭遇?”

“你究竟想说什么?”夏暮兮几乎被她绕晕了。

“本宫如果说……本宫活过两世,你可相信?”苏觅芷平静道。

夏暮兮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活过两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眼前的苏觅芷,也是穿越来的?!

不可能啊!夏暮兮思忖,苏觅芷的神态举止,从来不像是一个穿越女的模样,可是她都这么说了,难道……

夏暮兮有一瞬间的晃神,方才顿悟,难道这苏觅芷竟然是重生的?!

她的心中,无数匹神兽飞奔而过,整个身子都在风中凌乱。尼玛不带这么玩的,这文中不但有了穿越的情节,居然还出现了一个重生女?!

难怪她总是觉得苏觅芷有些神秘,而且神马都知道,原来一切竟然是这么回事!

说实话,这个答案,是夏暮兮始料未及的,但是仔细想来,一切又都合情合理。

“皇贵妃,”苏觅芷盯着夏暮兮的眼睛,“你信不信?”

“本宫自然信,”夏暮兮笑的温柔。

其实夏暮兮反应的这般淡然,苏觅芷自己都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还需要话费一番口舌的,但是……

“其实在上一辈子,我是被惠嫔害死的,所以这辈子重新活过来,我要惠嫔加倍付出代价,可是没有想到,到头来仍是死在了惠嫔的­奸­计里,”苏觅芷苦笑着摇摇头,忽然抬眼直视了夏暮兮,“其实上辈子不光是我,连你也是被惠嫔害死的!”

“这些,我都知道!”夏暮兮微微笑。

“你……”夏暮兮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苏觅芷一时有些诧异,“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本宫应该问什么?”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一切?”苏觅芷皱眉。

“本宫当然相信,”夏暮兮抿嘴一笑,“因为本宫有着与你相似的机缘!”

苏觅芷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留下泪来:“我与你的命运,有着这么大的改变,我本以为是由于自己的重活,而导致命运发生了偏差,没有想到,却是因为你!”

夏暮兮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耸耸肩,置若罔闻。

“皇贵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吗?”

“我不知道,”夏暮兮笑道,“可是倘若你愿意说,我会认认真真的听。”

“因为……”苏觅芷深深望着夏暮兮,笑容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还没有说话,泪却落了下来。

81

夏暮兮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因为我觉得……”苏觅芷吸了一口气,淡淡苦笑,“你和我,真的很像。”

夏暮兮一惊,难道眼前的女子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但是转瞬之间,她又不禁自嘲的笑笑,苏觅芷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就算知道了,她也根本想象不到,她虽然重生过一遭,但是毕竟是个局限在历史框框中的人物,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象的出这些事情的。

于是她方才放下心来。

“我们哪里像?”她镇定下来,对着苏觅芷冷笑一声,问道。

“我们都一样的聪明、自私,”她眼睛眯了起来,“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错!”夏暮兮扬起头,本能的反驳她,“本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皇子,而你,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复仇!”

“或许吧,”苏觅芷自嘲的笑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只是深深的望了夏暮兮一眼,然后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什么都不再说了。

这是明显送客的姿态,夏暮兮自然懂——虽然如今的苏觅芷,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命令她。

这是夏暮兮见到苏觅芷的最后一次,却让她深深的感觉到一件事情——世事无常。纵然是开了金手指、得以重新活过一回,也不一定能够改变的了命运,殊途同归便是这个道理。而自己,已经是太幸运了。

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明媚的阳光撒下来,叶片的脉络间尽是星星点点的光斑。

而华阳宫中,三尺白绫,彻底结束了苏嫔的一生。

夏暮兮遥遥望着华阳宫的方向,眯起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些紧张,有些失落,竟然还有伤感和悲哀。

或许苏觅芷说的没有错,她们的确很像——不但拥有类似的际遇,甚至连­性­子也雷同。

只是由于外部环境的影响,苏觅芷看不清现实罢了,她一味的追求权利和复仇,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造成了她凄凉结局的最终原因。

而这件事,更是给夏暮兮敲响了警钟,她可不能变成第二个苏觅芷!

苏觅芷死后,迎接林卿雅的,便是一杯鸩酒。

不同的是,这酒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皇贵妃所赐。

夏暮兮知道,林卿雅这次计划的失败,是有意为之,她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会以自身为饵,不但钓上了苏嫔这条大鱼,还拉了林家九族陪葬。

可是为了林卿雅毕竟是这小说里的女主,倘若那个无良的作者再给她开个金手指翻盘,自己可就又要愁了,于是­干­脆由自己先下手为强,送林卿雅上路。

蕙兰殿中,林卿雅端坐在床榻上,看见一身华服宫装的夏暮兮,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满的却都是悲哀。

现在的林卿雅,一身雪白的长裙,头发打散,微乱的披在肩头,素颜的脸却依然美好,娥眉弯弯,仍是惊世的美艳。只是眉宇之间挂着青­色­­阴­影,显得有些憔悴,眼睛里尽是看破世事沧桑的冷漠。

“你来了?”她淡淡道,仿佛料定她会来一般。

“是的,我来了,”夏暮兮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你知道我要来?”

“依你的­性­子,是来送我上路的吧?”林卿雅一笑,抬起眼睛看着她。

“你倒是了解我!”夏暮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

“不是说,最了解一个人的,只有他的敌人吗?”林卿雅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只可惜,”夏暮兮眯起眼睛,“胜者王侯败者寇,人,总是要认命的。”

“那是你运气好,”林卿雅笑了,“入宫以来,你的运气总是很好的。”

夏暮兮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便有人将一杯酒呈到林卿雅面前。这酒杯是黄金打造,上面镶着九颗黑曜石,显得甚是华贵,只是杯中的酒水,微微有些发红,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林卿雅了然,她苦笑着,认认真真的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皇贵妃……夏妹妹,倘若我们没有入宫,或许可以做一对好姐妹……”

“本宫问你一件事,”夏暮兮对她对视,心底却感到一阵阵的寒意,林卿雅的眼睛里有些荒芜,那是一种看破红尘的神态,是最最不该出现在这个女子脸上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方道:“本宫问你,莫紫苏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是。”林卿雅没有想到她会提这件事,不由得一怔,然后神­色­很快又恢复,淡淡一笑道,“的确是我做的。”

夏暮兮转过头,闭上双眸,眼角有些发红:“那就是你该死。”

身后的林卿雅苦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胸中有些发疼,极烈的疼痛扩散到四肢百骸,耳边仿佛听见夏暮兮颤抖的声音:“你在奈何桥上,记得去向紫苏道歉……林姐姐……”

痛苦似乎也就是一秒钟,然后林卿雅竟然感到自己的身子飘飘然,仿佛徜徉在无边的海洋中,四周暖洋洋的,意识却渐渐远离。

不是说人死的时候,会见到自己最最挂念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娘亲,为什么到死都不能再看娘亲一眼?!

她感觉好累,自己的一生,竟然充满了讽刺,自己曾经珍惜可以得到的一切,可是到死竟然一无所有!

夏暮兮转身,看着林卿雅缓缓倒着地上,目光呆滞,眼睛却终究没有闭上。

一滴血泪,顺着眼角,划过颧骨,滴落在素白的衣服上,触目惊心。

她忽然有些悲哀,回想曾经的一切,恍如梦中。

而现在,姐妹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却独独留下了一个她。

“倘若有来世,别再进宫了,”夏暮兮蹲□子,轻轻将林卿雅的眼睛闭上,“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无疾而终,这种生活才适合你……”

她闭眼,一滴泪水,终是没有忍住,缓缓滑落下颌。

之后的宫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太后娘娘听说苏觅芷的事情之后,深感自己辩人不清,本想终日礼佛,不再问后宫事了,却不想在心疾与罂粟花毒素的作用下,一个月都没有听过,在一个清冷的雨夜,没了。

于是,举国哀悼,楚桓主持葬礼,他面无表情,还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可是夏暮兮知道,他心中的痛,比谁都重。

一瞬间,后宫的所有事物,全交给了夏暮兮,而她之于皇后的位置,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素和皇子总是在夜晚的时候来馆娃宫,什么都不说,只会饮上一壶茶,淡淡的望着夏暮兮,然后又悄然消失。

夏暮兮从来不知道素和皇子的去向,他的行踪就如同他的外表一般,像极了瑶池的仙人,忽然的到来,突然的离开。

他果然与自己的承诺般,便没有逼她,只是静静的等着她做出决定。

楚靖宁已经八个月了,极是聪明,会扶着东西,颤颤巍巍扶着东西走上两步,也会咿咿呀呀的说上几个简单的音节了,他是见过素和皇子的,似乎很是喜欢,总是喜欢缩在他的怀里,手中紧紧攥着他的长发,咿咿呀呀的似乎很是高兴。

日子如流水一般,就在手指的缝隙间滑走,进了十月,天气转凉,树木凋敝,叶子也相继飘零。

宫中现在很是平静,太后薨是的悲戚已经渐渐淡了,楚桓仍是在守孝期间。平时到馆娃宫,两个人也是相敬如宾,究竟几十年的夫妻一般,并没有什么调笑,却总是知道彼此心中想着什么。

在床事之上,楚桓也没有什么举动,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但是却总是紧紧的拥住夏暮兮,仿佛她随时后会消失一般。

夏暮兮有些不解,却什么都没有问。

变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而导因,就是在青萝发现晴凝腰间的金牌和后背的刺青开始的。

那金牌是通金打造,上刻五爪龙纹,极是威仪,青萝知道,这是皇帝的标志,于是不敢耽搁,将那金牌的模样画出,秘密呈给了夏暮兮。

夏暮兮一惊,皱眉不语。又从青萝口中得知,晴凝后背的刺青,是一个黑­色­的貔貅。于是她让素和皇子去调查,方才知道,这金牌代表的是庄严、权利的象征,直接代表着皇上;而那刺青,却是大胤皇室细作组织“听天”的标志。

“听天”是楚桓当初为了皇位而组建的杀手细作组织,负责暗杀与调查,且只听命于楚桓一人。晴凝身上有这些东西,那么她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回想晴凝是在自己仍是个小小的美人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直忠心耿耿,为自己办成了各种事情。没有想到,她却是一个细作。

夏暮兮心中不禁一阵阵的发寒。

倘若晴凝是楚桓安Сhā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那么她的作用是什么?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不是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

夏暮兮不禁想笑,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枉自己还一心以为楚桓需要她,以为他心中是爱着自己的,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他对自己,只有利用。

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已经是豁然开朗了。

夏暮兮所做的这些事情,原来楚桓都是知道的。他之所以不动声­色­不加­干­预,或许只是因为要借助夏暮兮的手,来清肃后宫、进一步铲除外戚势力。

而她傻傻的做了枪手,却还在念着楚桓的情深意重,当真可笑!

回想皇后娘娘死前对她说的话,的确是至理名言。楚桓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为了祖宗基业与天下黎民百姓,他可以放弃所有,包括爱情。

只可惜,她还傻傻的以为,她在他的心里是不同的,她会改变他,会让他学会,什么叫□一个人,她甚至都打算为了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她真是一个傻子!

傻子傻子傻子!夏暮兮仰天长笑,笑容里含进了呜咽,最终哭的泣不成声。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真相,楚桓的目的达到了,他利用她为饵,专宠她一人,激起其他妃子的嫉恨,又利用她的手段与心计,不断抓到外戚的把柄,除掉了右丞相的势力,将厉家连根拔起,整顿重组朝堂,作收了渔翁之利。

这招真的好狠!

其实这件事,谁也不能怪,只怨自己。

夏暮兮早就知道,这小说中的男主皇上,是个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的人物,可是楚桓表现出来的情深意款,让她在温柔中渐渐放下防备,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枪手。

她曾经只想做个皇宫里的米虫,怎奈世事无常、形势所迫,如今锋芒毕露,却不过是做了他的屠刀,而在洗尽铅华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雪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也是帝王策中最最重要的一课。

夏暮兮眼望窗外一片的秋高气爽,心中却苦的厉害。

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与楚桓明说。

于是被骗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赐死,倒不如大家摊开来讲明白,死也死的清楚!

那晚楚桓翻了她的牌子,夏暮兮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他喜欢的菜­色­。他的喜好,她居然记得一清二楚,真真可笑!

“暮兮?”在楚桓大赞夏暮兮手艺愈发­精­湛,风卷残云的将所有的菜一扫而空的时候,抬眼看看她的样子,却又不禁皱眉,“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想什么?”

“皇上,”夏暮兮深深的看了楚桓一眼,一时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楚桓放下筷子,走到夏暮兮面前,将她的双手握住,轻轻拉起。

夏暮兮却本能的抽出手,楚桓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悦,却还在忍着,语气温柔的问:“怎么,不开心?”

这一瞬间,夏暮兮好想哭。

这般的温柔、这般的体贴,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难得至极的。曾经她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可是如今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在利用,都是装出来的!

这正是她所无法忍受的地方。

“皇上,”夏暮兮转过身,抬头仰望天空,试图让眸中的泪水倒流回眼眶,“晴凝当真是您的细作吗?”

楚桓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问起这件事,但是很快的,他便回复了正常。

“暮兮觉得是吗?”楚桓声音有些发寒,却冰冷不过夏暮兮此时的心情。

“皇上在暮兮身边安排了细作,又有什么用呢?”夏暮兮努力止住心中的悲戚,冷笑道,“暮兮只是一介女流,不值得皇上如此费心费神……”

“暮兮,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朕也不想再瞒你,”楚桓的语气愈发的冰冷起来,冻得她有些打颤,“不错,晴凝的确是听天组织的细作!”

夏暮兮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

有泪,终究没有止住,顺着她的眼角,缓缓落下。

“暮兮,所有人都可以埋怨朕­性­子­阴­险多疑,但是你,没有这个资格!”楚桓缓缓道,“难道你,瞒着朕的事情,还少吗?”

夏暮兮心中咯噔一下,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方道:“皇上的话,暮兮并不明白。”

“夏暮兮根本不是你的本名,不是吗?”楚桓冷冷道,“你根本不是草原的公主阿穆朵。”

“皇上的话,臣妾并不明白。”夏暮兮知道,皇上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一切,但是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她还不敢保证。所以,再不知道楚桓是不是在试探她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

打死也不能承认。

“暮兮,你还没有打算要对朕说实话吗?”楚桓似乎有些失望,“漪岚国、慕容素和,这些名字,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夏暮兮没有想到,楚桓竟然连素和皇子的事情也一目了然,她心中不解,这些事情,自己明明连晴凝都没有透漏过,那么楚桓又是从何处知晓的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楚桓笑了,声音却愈发的冰寒,像极了正月里的冰凌,“自然是有人告诉朕的。”

“谁?!”夏暮兮忍不住转过身来,怔怔的望着他。

“一个你想不到的人,”楚桓的眼睛里有一丝的悲伤,恍惚中夏暮兮却以为自己看错了,“慕容素和。”

“素和皇子?”夏暮兮不是不惊讶的。

“不错,正是他。”楚桓道,“朕知道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朕从没有想过,你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夏暮兮苦笑,“反正皇上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楚桓一阵的沉默。

“皇上如果相信我,就不会一开始便将晴凝放在我身边了,”夏暮兮的声音里已经含进了哭腔,她越想这一切,越为自己感到不值,“皇上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我……铲除外戚的势力?!”

楚桓沉默,他根本无法反驳。

夏暮兮笑了,从开始的冷笑转变成仰天大笑,最后笑出了泪。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一个玩笑。自以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所珍惜的东西,却不想,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都是一场­阴­谋。

“暮兮?”楚桓静静的等待夏暮兮平静下来,方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想我怎么做?”夏暮兮不答反问,语气间满满的全是自嘲。

“暮兮,倘若你与那慕容素和一刀两断,从此再不与漪岚国有任何往来,朕便既往不咎。”楚桓道,“你还做你的皇贵妃,等太后的丧期一过,朕便封你为皇后,咱们还想从前一般,可好?”

可好?

当然不好!

在明白了事情的一切之后,想让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展,这怎么可能!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东西,也不是可以随时拿来利用的工具!

夏暮兮的心,彻底的死了。

“暮兮,你放心,朕会好好待你!”楚桓见她没有应答,以为她这是默许了,于是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咱们和小靖宁,会永远幸福的!”

“皇上,您还记得吗?”夏暮兮退后几步,语气有些不稳,眼睛里却充满了坚定,“曾经臣妾就是凭着一个笑话,得以入宫的,”她怔怔的望着他,“现在,您还愿意听臣妾将一个笑话吗?”

楚桓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书生,家里很穷,但是每次上山砍柴的时候还要大声读书,他的妻子觉得很丢脸,便要求与他离合,书生无奈答应了。后来,书生考上了功名,被皇上封为太守,衣锦还乡的时候,却看见前妻与现任丈夫正在为太守铺路,于是心中不忍,便好好安置了妻子一家人,妻子自动请罪,希望与书生重新在一起,书生却在地上泼了一碗水,告诉她倘若她可以将地上的可水收回来,便答应她的愿望……”夏暮兮眼中星星点点,尽是泪­色­,“这就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的道理。”

“暮兮,”楚桓屏息,认认真真的盯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夏暮兮苦苦一笑,直视他的眼睛,并没有逃避。

82

看楚桓审度的看着她,夏暮兮微微一笑:“皇上,请您……请您放我走!”

“你要离开?”楚桓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会这么说,一时不禁怔住,“我是朕的女人,又可以去哪里?”

“与其在这个牢笼里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倒不如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夏暮兮苦笑。

“你……”楚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他的印象里,夏暮兮一直是个很乖的女子,虽然有心机有手段,也懂得隐忍,但­性­子是十分随和的,可是因为这件事,她竟然要出家?这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楚桓心中没底,暗叹原来自己还不是很了解她。

“皇上,”她抬起眼睛,认真的盯着他,“请您放过臣妾。”

“暮兮,你知不知道,”楚桓深吸一口气,眼角似乎有些发红,“朕……朕是喜欢你的……”

“皇上,您不爱臣妾,这世上的女子这么多,您贵为天子,又怎么可能真心对待一个人呢?”夏暮兮笑了,此时的她,已经对楚桓很失望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觉得又是另一场的利用,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她,这种思维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她的梦魇,“从前是臣妾看不透,现在终于明白了,也放开了、看淡了……所以这些至于臣妾,已经无所谓了……”

夏暮兮这句话一出口,楚桓顿时感觉哑口无言,他咬着­唇­盯着她,眼睛红的愈发厉害,良久方道:“你也想离开朕?朕不会让你走的……你这辈子都是朕的女人,朕不会让你离开的!”

“皇上,何必呢……”夏暮兮似乎料到楚桓会这么说,于是并不焦急,只是淡淡的苦笑道,“臣妾的心已经死了,你留着我,又能做什么呢?”

楚桓板着脸,瞪着眼前的女子,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这一天开始,楚桓便下令将夏暮兮禁足,又派大内侍卫轮班把守馆娃宫,禁止一切闲杂人等进出。

宫人们不明就里,却见皇贵妃被禁足,一连几天皇上的脸臭的跟什么似的,不免心中忐忑,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月华森然,如水的月光银缎子一般的倾泻下来,给馆娃宫中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夏暮兮怔怔坐着烛火下沉思,却听见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你来了?”她并没有回头,并知道身后是谁。

“你……”素和皇子愣了愣,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还好吗?”

“这馆娃宫中戒备森严,有几轮兵士把守,”夏暮兮轻笑道,“却当真防不住你!”

素和皇子不置可否的笑笑。

“是你告诉他的?”夏暮兮神­色­一变,转头直直盯着眼前的男子。

烛光中,素和皇子的脸更显得完美,他的周身似乎还是那种疲惫的气质,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无尽的沧桑,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他听了夏暮兮的话,微微抿了抿­唇­,点点头。

“为什么?”这句话夏暮兮早就想问了,这时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我不希望你再被骗下去了,”素和皇子神­色­有些激动,“那楚桓是什么人?你的一切他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了,又怎需要我告诉?”

夏暮兮心中咯噔一下,她咬着下­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当楚桓是什么人?一个没有城府与心机的人可以在大胤王朝内忧外患的时候力挽狂澜、成就如今的霸业吗?”素和皇子平复了下心情,淡笑道,“墨儿,你醒醒吧!就因为你的心思和手段可以帮助他,即便你是一个敌国的细作,他也没有拆穿你,这种男人……城府深到这般境地,你难道不觉得恐怖吗?”

夏暮兮心中,最深切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

原来一切,早已经无法挽回了。

楚桓从第一开始就在骗她,从第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不拆穿她……甚至还给她尊贵的地位和权利、专宠她,原来都是在利用她。将她置于宫斗的风口浪尖之上,让她充当他的刀他的剑,在后宫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步步为营,艰难的生存着、斗争着,甚至为他生下孩子……

夏暮兮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

“素和,”这是夏暮兮第一次这般称呼慕容素和,他有些发怔,却又很快的平复下来。

“墨儿?”素和皇子的声音有些不稳,“你可是想通了?”

“素和,”夏暮兮微微苦笑,“我的确已经想通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夏暮兮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月影婆娑,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愈发的平静下来。

七天后,发生了一则震惊宫闱的事件——皇贵妃没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几个送早饭的小宫女,等到日上三竿了馆娃宫寝殿的房门还紧闭着,不禁有些诧异,偷偷从门缝中窥探,方才发现一双在空中来回打转的脚。小宫女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路尖叫着冲出去寻人,几个侍卫赶来后,强行打开房门,却看见皇贵妃自缢在房梁上,身子都已经冰冷了。

她身穿身着淡紫­色­云烟衫,逶迤拖地白­色­古纹双蝶千水裙,风髻雾鬓斜Сhā一字排开鸳鸯簪,后别一朵露水的玫瑰,而手中紧紧攥着的,却是一只玉制的步摇。

这件衣服,正是夏暮兮当初在花间跳舞吸引楚桓的时候所穿的,而手中的步摇,却是楚桓第一次的赏赐。

有人将这件事禀报皇上,彼时楚桓正在与几个大臣商讨国事,听见崇顺的禀报怔了怔,却没有什么反应,恍惚了下方才让他先好好安置皇贵妃,然后便又面无表情的继续谈论国事。

不消一刻却心中发痛,神­色­激荡,一口血无预兆的喷出,一瞬间眼前发黑,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这可吓坏了众大臣,连忙将楚桓送进养心殿,又召来太医会诊,好一番折腾。待楚桓缓过这口气的时候,却执意将所有人赶走,执拗的态度前所未有,连向来最是亲近的崇顺都不敢说什么,只得退下。

楚桓颤巍巍的站起来,打开窗户,遥遥望着馆娃宫的方向,却终究不敢亲自去认证。

一滴泪,顺着他上扬的眼尾,缓缓滑落。

戌时刚过,整个馆娃宫中一片清静,这个夜晚无星无月,寝宫中只是点着一支蜡烛,明明灭灭的烛火跳跃,竟显得愈发的清冷­阴­森。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逆光里可以看出是个身材匀称的青年男子,长发披在肩上,步履却有些蹒跚。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床前,躺在床上的正是一身淡紫裙装的女子,紧闭眼睑,脸­色­苍白僵硬。

青年男子的身子颤了颤,似乎想摸一摸女子的脸,却终究不敢。他俯身蹲坐在床下,只是将女子的手紧紧抱在怀中。

女子的手僵硬冰冷,男子紧紧抱着,似乎想温暖她,却无济于事。

于是男子又流下泪来。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男子,正是大胤王朝当今天子楚桓,在人前,他从不会流露出这副模样,他永远都是冷静自持、威严淡漠的存在,可是……现在这里这有他一个人,那些不能在人前表达出来的伤痛,如排山倒海一般,逼的他几乎崩溃。

“暮兮……暮兮……”楚桓的声音里含进了哽咽,他将怀中的手抱的更紧,语声颤抖着道,“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可是,床上的女子却始终没有反应,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着。

“暮兮你知道吗?”楚桓却不顾这些,自顾自的说道,“朕是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

“朕从第一次在卿颜殿外的桃花林里见到你时,就知道你别有用心,可是惊鸿一瞥之下,一时真的惊为天人……后来,你的言行举止有些独特、你的思维不受礼教的约束,相处下来朕竟然不自觉的好奇、不自觉的想亲近,朕知道这是不对的,你是细作,是该提防该铲除的,可是朕就是下不了这个心……”楚桓苦笑着叹息,“于是朕又告诉自己,朕只是在利用你,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与那些女人斗,朕只当你是一个棋子……可是朕骗不了自己,每当你受到伤害的时候,朕的心都在疼,很疼很疼……”

“后来,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朕见到了那个漪澜国大皇子,他睿智温柔,他警告朕不要再伤害你,那一刻,朕的嫉妒无以复加……”楚桓笑容里含进了泪,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挺的背脊也颤抖起来,“朕很怕,朕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朕很怕连你也抛弃朕了,所以在你发现一切的时候,才强行将你困在这里,没有想到……”

楚桓再也说不下去,他将头埋在双膝中,整个身子都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在这样的伪装之下,他才能倾诉内心的痛楚。

“暮兮,你怎么舍得这样离开朕,还有靖宁,你怎么舍得他……”楚桓声音悲戚,“倘若朕知道你最终会选择这条路,早知道……朕宁愿与你相忘江湖,只求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桌案上的烛火跳跃,为这凄清的宫殿添上一丝暖意,这里曾经是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气势甚至压过了皇后的翊坤宫,而如今,却冷冰冰的一片孤寂,就像躺在床上的主人一般。

这一夜,刚刚进入十一月的天气,下起了小雪,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这个寂静的宫殿中。

多年以后,年迈的崇顺公公还清晰的记得,那夜馆娃宫的寝殿中发出一声声压抑着的呜咽,声音悲恸,仿若痛失爱侣的困兽。外面的宫侍有时会听见帝低声自语,句句不离二字——暮兮。

大胤康定五年冬,皇帝楚桓下旨,皇贵妃夏氏染病,薨,派人去草原报了丧。

帝念其贤德,追封为孝懿承天容和皇后,葬于京郊皇陵。并没有修葺大规模的皇陵,帝下旨,待百年之后,再求合葬。

而就在容和皇后下葬的当天,宁嫔肖迎曼的端雪宫走水,暂时寄养在宁嫔处的三皇子楚靖宁终是没有逃出来,尚不足周岁的孩子葬身火海,现场只能找到一具小小的骨骸。

漫天的雪花纷扬而下,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刻骨的思念,毒蔓一般囚住人心,在无止无息的光­阴­中,饮鸩止渴般,一遍一遍,将心中的伤疤,撕扯成鲜血淋漓。

冥冥之中,有谁在呢喃:无情不似多情苦?

又是谁,一世害了一世风流?

83

京师里的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给大地上的一切都添上了皑皑素衣。天地间尽是一片肃杀的景象。

可是这场雪却没有对大胤王朝的京城起到半分影响。

清晨,帝都最繁华的街道上,买卖声、吆喝声一时不绝于耳。有兵士在最热闹的主道上张贴了皇榜,来往的商客都不自觉的驻足观看。

“先生,这皇榜上写了什么?”有那敦实的汉子像身边的书生请教。

“上面说宫中的皇贵妃病逝,”书生摇头晃脑道,“当今圣上为了悼念皇贵妃娘娘,又为了百姓的休养生息,特此废除三年一度的选秀……”

众人一片哗然。

一个身着白衣、头戴毡帽的瘦削男子似乎怔住了,紧紧抓住手中的两包药,轻轻哼了一声,方才挤出人群。

“哥哥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想起,同时男子的衣袖被人抓住,他扭回头,却看见一个梳着双爪髻的女孩正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不断向前探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块翡­色­玉玦,“哥哥,你的玉佩掉了。”

“谢谢,”男子明显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小妹妹,这玉佩不是我的啊!”

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却是别样的好听。

有风,卷起阵阵雪花袭过,微微掀起男子毡帽的纱帘,漫天风雪中,女孩看见一张­精­致到了极致的面容,眼波流转,恍若九天神子。

一时之间,女孩看的怔住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出了。

没有人知道男子是如何离开的,仿佛只有一瞬的时间,便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女孩眨眨眼睛,攥紧了手中的玉玦,奔向附近的一处马车,声音里也透着几许激动:“皇……黄伯伯,我看见神仙了!”

离京城五里的一处竹屋中,不时的传来阵阵歌声。

这歌声不同于平时所听,其中夹杂着许多古怪的词汇,间或听得有孩童兴奋的笑声,更显得一派其乐陶陶。

白衣毡帽的男子在门外站了许久,他的­唇­边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待歌声暂歇,方才挑起帘栊,进了屋。

“你回来了?”竹屋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竹制的摇篮边,正逗弄着一个不到周岁的小娃娃。这孩子长得­唇­红齿白,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乱转,灵气十足,着实生的一副好相貌!

“墨儿,”男子笑了,好看的眉眼弯弯,让人禁不住的脸红,“你住的还习惯吗?”

“这里很好,”女子微微一笑,“比在宫中自在多了,靖宁也很喜欢这里。”

“那就好,”男子也笑,“我可就怕你不习惯呢!”

女子抿­唇­笑了,眉心却蹙了起来,眼神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女子,正是宫中相传已经去世的孝懿承天容和皇后,夏暮兮。

不错,夏暮兮没有死,不光是她,连小包子楚靖宁都活的好好的,而这一切,都是她与素和大皇子设下的局。

夏暮兮虽然是细作的身份,但到底是无辜穿越进来的,形势所迫方才被逼入宫,她自问没有向漪岚国传递过任何情报,却无端被楚桓利用了个彻底。虽然知道他是为国为民,所为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对于他的不信任,她心中仍无法接受。

楚桓利用她铲除外戚势力,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上。后宫的斗争有多么的凶险,楚桓不可能不知道,不但是她,甚至连小靖宁都多次处于生死存亡的境地,这是她最介怀的。

他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和小包子,可是到头来,有的却只是利用而已。

其实不光是他,是夏暮兮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她利用他在后宫安身立命,利用他保住她和小包子的平安,就算是她先爱上了,可又能如何呢?

她们之间,或许就是在彼此利用吧。

倘若失了信任,那还何来幸福与爱情?!

这点,夏暮兮倒是看破了的,可是楚桓却似乎仍是执迷不悟。

她是穿越女,自是不会想皇后与苏觅芷一般,爱一个男人到骨子里,甚至为他生为他死,除了爱情,她的生命中还有很多更为重要的东西,她不愿永远被束缚在那座华丽的牢笼中。

于是,为了离开皇宫,也为了报复,夏暮兮以自己的死亡,设下了最后的一个局。

她是上吊了,她是身子僵硬了,可是却没有死。

因为夏暮兮在自缢前,吞了一截特质的铜管,当铜管卡进喉咙的时候,自然有氧气顺着铜管到达胸肺,人不管吊在空中多久,都不至于完全气绝。

所以,夏暮兮当时只是昏过去罢了,而她事先又已经服下可以令人浑身僵硬的药,这才做出假死的症状。待入殓之后,再由素和皇子想办法偷龙转凤,将她送出宫外,安顿在这里。

之后大力敲击后背,自然会将喉咙中的铜管取出,夏暮兮便会清醒过来。

而小包子更是在端雪宫中走水的时候,与一个死婴掉包,反正被烧死的人只剩一具焦黑的骸骨,根本分辨不清死因,这招偷梁换柱方才得以实现。

“墨儿……”素和皇子见她愣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微微笑道,“在想什么?”

夏暮兮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发现楚靖宁正含着自己的手指睡得香甜,她无奈的笑笑,将小包子的手指抽出来,又给他盖好被子,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从床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包袱。

“这是……”素和皇子见夏暮兮将包袱递过来,有些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怔住。

那是一件男式长袍,素白的底料,样式却有些奇特。

“我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夏暮兮笑了笑,“于是就缝了一件衣服……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做的不好,你也别嫌弃……”

素和皇子鼻头一酸,心中怅然若失。他深深的望着她,良久方道:“墨儿,你……你真的不随我回去了?”

夏暮兮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爱着他?”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我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了,”素和皇子盯着她,道,“倘若我没有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夏暮兮勉强笑了笑,“与其越陷越深,倒不如抽身而退……”

“爱他又怎么样?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所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我看重的是自由与情谊,而他……最重要的想必还是祖宗基业和黎民百姓,”夏暮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的抱负太大,我根本不可能跟上他的脚步,倒不如心之所向,活的自在的好!”

她的眼眶有些红,似乎不想让素和皇子看见,于是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待心情平复之后,方才淡淡道,“这是我的选择,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会活的很好的……”

慕容素和知道,夏暮兮只是送客的姿态,或许这一面过后,就会江湖相忘了……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苦涩、有些惘然。到头来,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声呢喃:“墨儿,你会忘了我吗?”

“怎么会?”夏暮兮的声音也瓮瓮的,“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哥们!”

这句话慕容素和并没有听懂,但是他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知道,就像她和楚桓有缘无份一般,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了,在她被送进大胤皇宫的时候、在他没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缘份,便已经烟消云散。

慕容素和离开的时候,终究忍不住转身向她道:“那人为了你,废了选秀制度,你若是有一日……我想他心中还是爱着你的……”

天际飘过几丝无根无源的残叶,夕阳如火,将云霭灼烧成大片绚烂的红,那鲜艳到了极致的颜­色­,仿若妖冶的曼珠沙华,在奈何桥下大鸣大放,衬着溯流的忘川河水,靡蔓连枝,灼灼其华。

恍惚中,依稀还是那年桃花林中,黄昏雨后,零落的花瓣如雾气般弥漫在风中,俊美的男子抓住她的舞衣,言笑晏晏问她是谁。

夏暮兮闭上眼睛,有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下颌,­唇­角却略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84

又是一年陌上花飞,京城五里的桃花坞,花团锦簇,一片喧嚣尘上。

一个有着双狭长狐狸眼的男子,一袭白衫站在桃花林外,眉头紧锁,脸上满满的全是紧张的神­色­。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石的坠子,大红的流苏垂下来,在风中飘摇。这玉坠子通透的很,一看就是上乘的东西,只是上面满是汗渍,男子攥着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公子?”旁边一个身穿大红长裙的女子,一脸担心的望着男子,“您不进去吗?”

“她真的在里面吗?”男子的声音瓮瓮的,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暗卫的消息,应该不会错,”女子轻轻的回答,语气中却充满了恭敬,“主子她……她就在里面……”

“三年了……”男子感叹一声,“当初捡到这坠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没有死,可是找遍了州州府府,却原来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公子不进去看看主子吗?”那女子有些奇怪,终是忍不住问道。

雪衣男子微微摇了摇头,苦苦一笑。

事到如今,他竟是不敢了。他不懂她的心思,他不知道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气愤、惊喜……抑或是陌路的平静。

他怕她会因为见面,再次离开。

他告诉自己,如果真是那般,还不如不见,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守着她,也好过江湖两相忘。

她若是再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或许会疯的。这三年的日子,真是惨不忍睹。

每每夜深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她的样子,一颦一笑,顾盼回眸。

曾经他以为,自己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他怎么会对一个细作产生一生一世的感情?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自己所追求的,应该只有江山与百姓才是,从小母后便教导他,要以大局为重,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身系整个大胤王朝的社稷,他身负重任。之于天下人,他应该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之于自己,却永远只是孤家寡人。

这是他的命,他别无选择。所以他自小便养成了深沉和忍耐的­性­子,虽然无人交流,他却并不觉得苦。

因为从未得到过,他便不会感到失去的悲哀。

可是现在,却不同。

自从那个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的人生便不一样了。他学会了发自真心的喜怒,她有手段有胆略,但是却又时迷糊的­性­子,让他感觉有趣。

这是不正常的,他也知道,但是却欲罢不能。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新的游戏,忍不住好奇心,总想接近。

面对她,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他告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她。但是事实如何,他骗不过内心。

他安排细作晴凝潜伏在她身边,除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更多的,却是担心她的安危。他亲手将她推向宫斗的风口浪尖,但是担心焦虑却时时煎熬着他……

直到后来,自己一直爱着的温语芙入宫,在争宠过程中变成残忍善妒的女人,在他亲手将她发配之后,他虽伤心,却不欲绝,他方才知道,自己从不碰语芙,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他对于她,更多的是像妹妹一般的怜惜。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否则,他也不至于瞒她那么久。

可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她发现了一切,在自己囚禁她之后,选择了永远的解脱。

他不知道一切会弄成这样,如果知道,他宁愿放她自由。

然后,一切都晚了。

无数次的梦中,他都会念着她的名字,暮兮、暮兮……可是从没有一次,他可以梦见她。

于是他想,这就是对他的惩罚吧,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在他脑海中的容颜渐渐模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恐慌。

他是楚桓,是这个天下的王者,可是,他却守不住自己爱的女人。

这多么可悲。

曾经楚桓认为,对于夏暮兮,他会思念她一辈子,但绝不会执着一辈子,可是如今看来,他太低估自己了。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的伤痛,却会将思念成倍的放大,最后再重重的砸在他身上。

倘若不是一年前,他无意见在素岚郡主的脖子上,发现了这枚玉珏,他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忽略了什么。

这玉珏所配流苏的制作手法,虽有些蹩脚,但是他看的清楚,这正是出自夏暮兮之手。

只有她,才会将流苏做的那么丑,也只有她,才会在玉上扎着大红的结扣,他的腰间,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珏,她记得当初她献宝一般将这玉系在他腰间的时候,那特意指着那繁复的结扣,说是她们家乡的工艺,叫“中国结”,可以报平安的。

楚桓看到这个玉珏的时候,心中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眼中却几乎流下泪来。

这一年,他将所有的暗卫派出去,寻遍了大江南北,甚至连漪岚国的皇宫都去找过,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放弃、以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幻觉的时候,京城中却发现了她的行踪。

一个貌美的女子,带着一个男童,生活在一片桃花林中。

楚桓一时间,欣喜若狂。

可是当他真正看见夏暮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靠近、不敢打扰她们的生活。

他早已派人查过,那个漪岚国的大皇子,并没有与夏暮兮生活在一起,虽然慕容素和定期会派人给她送些钱粮来,但是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这是不是代表,夏暮兮的心中,还是对自己有些感情的?

但是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三年前为什么又要以那种方式离开自己?!

这其中的原因,楚桓已经不想去深究了,现在的他,只希望她们过的好。

“公子?”女子的问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楚桓长叹一口气:“回宫吧!”

“公子不进去吗?”

他摇了摇头,心中却一片安宁,知道她还活着,这样就很好了。

她若不愿见他,那他就远远的守着她便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却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那是一个阳光柔和的一天,天空湛蓝的紧,暮春时节,桃花随风而落,葳蕤的落英飘摇在空气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五岁的小靖宁十分顽皮,趁夏暮兮去城中买东西,自己爬到树上去掏鸟窝,脚下一滑,惊呼一声便摔下树来。

这是棵参天古树,树­干­笔直茁壮,倘若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楚桓在不远处看的心惊,一个腾跃,冲出来接住了他。

真是虚惊一场!

待落到地面,楚桓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将靖宁放在地上,仔细端详这张与自己六七分相似的面孔。

“叔叔,你是谁?”五岁的孩子眨着一双大眼睛,笑容天真,歪着头问。

楚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靖宁,”楚桓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女声,“你怎么这般顽皮?”

“娘!”小靖宁抬头,登时笑逐颜开,拍拍ρi股站起来,跑过来笑道,“娘,您回来啦!”

楚桓听见这个声音,血液几乎倒流,一时之间僵住,连动都无法动弹。

“乖,”夏暮兮摸摸他的头,“将娘买的东西拿进屋去,娘跟这叔叔有话要说。”

楚靖宁乖巧的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楚桓听身边没有了动静,无法,只得缓缓转过头,心中忐忑的厉害。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眉目间依稀如昨,却带着些化不开的沧桑。

楚桓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骨里突突的撞击声,他紧张的厉害,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

“好久不见了!”夏暮兮见他这幅样子,声音很平静。

“你没有死……”楚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真好!”

“欺君之罪,”夏暮兮笑了笑,“所以皇上,您这回是来抓我的吗?”

“我怎么会?!”楚桓连忙解释,却仍是说不出个重点,他深深的望着她,憋住一口气,良久却道,“倾颜殿里的桃花开了,就跟那时一样美,你想去看看吗?”

夏暮兮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很美,就像很多年前,她在桃花林间回眸一笑般,轻易就抓住了他的心。

心有千千结,却甘愿沉沦。这是一场死局,楚桓无法可解,注定一生挣扎,可是他却无悔。

“倘若再不会有夹竹桃和罂粟花,”夏暮兮眨眨眼睛,目光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终于坚定下来,“我想靖宁会喜欢那里的。”

楚桓感觉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喜悦之情满满溢出。

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得到幸福的是吗?!

他点头,不住的点头,他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的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他会与她一起面对。他发誓保护她,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

阳光就这么落下来,透着桃花枝叶的罅隙间,在他的脸上,透下一个一个,斑驳的光晕。

他俊美的眉眼,在这一瞬间,仿佛在发光一般。

夏暮兮温柔的笑了。

她留在这里三年,终于想透了自己的心。

她放不下他。

虽然知道帝王的爱情,注定不可能一生一世,可是她还是想试试。就算最后,弄得想皇后娘娘一般粉身碎骨,也好过没有尝试就放弃。

夏暮兮决定,给眼前的男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或许我们都会幸福的,不是吗?

她眯起眼睛,望着纷扬而下的落蕊,犹记得那年暮春,也是这般的光景,自己一曲蝶舞,彻底改变了命运。

阡陌枝头芳菲至,又告一春。

本文由派派txt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