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试,就把娘的态度试出来了。***娘的态度一出来,红裙的心就凉了。娘说:“一个闺女家,上几年学,识几个字就行了,上那么高的学干哈!你两个哥哥都是初中毕业,我也把你供到初中毕业。三个孩子都是我生的,我养的,我对哪个孩子都不偏不向。”听了娘的话,红裙没有吃惊,也没有生气,她点点头,表现得很像娘的听话的乖孩子。要是在亲娘面前,要是亲娘不让她上高中,她可以哭,可以闹,甚至可以寻死觅活。亲娘或许会打她骂她,但不管怎样,亲娘还是亲娘,亲娘最终还得依了她。在现在的娘面前,她不能由着性子来。她本来想哭,但她使劲忍着,不许自己哭。人家捡了你,养了你,还送你去学校读书,对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你就知足吧你!躺到床上灭了灯,红裙才哭了,她的哭还足无声的哭,眼泪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麦收之前,红裙家出了一件大事,对红裙家的生活造成了强烈冲击,结果,红裙连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了。
红裙的二哥在城里打工,说好麦收时回家,帮助家里收麦。二哥可能没挣到什么钱,他起了不好的心,趁一家商店打烊时,他潜进去蹲在一处暗影里了。半夜,他刚要拿些东西,就被商店里值夜的人现了。人家要抓住他,他手里备有一根铁棍,把人家给打死了。他很快被判成了死刑。官家的人通知红裙的爹娘,让他们准备到城里去收尸。是镇上派出所的人把通知拿给红裙爹娘的。红裙的爹表示不相信,他说:“不会吧,我那孩子老实得很,胆小得很,在家里连个鸡都不敢杀。”派出所的人说:“我看你是不见尸体不掉泪。”
红裙的娘这才哭了,她一哭就哭得摘心摘肺,大放悲声。明明是她儿子遭了杀身之祸,她没有哭儿,而是哭娘。她坐在地上,哭一声,身子往前台一下,双手拍一下地。她拍地拍得很响。拍罢地,双手顺着两条腿收回来,举向空中,身子再往前合,再拍一下地。她哭的是:“我的娘唉,我的亲娘唉!”以此循环往复。
红裙也哭了,她哭得一点也不比娘的声音小,只是嗓子有点尖。她是连哭带喊。她为二哥而哭,为娘而哭,也为自己而哭。她早就想哭出声来,早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这一次她是彻底放开了。
哭了一会儿,红裙抱住了娘,娘也抱住了红裙,娘儿两个抱头痛哭。看她俩这样哭法,准说她们不像是一对亲母女!
后来娘哭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躺在床上还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为了安慰娘,红裙坐在床边,第一次对娘说了许多话。她掏了心窝子,说她早就知道了她是爹娘收养的孩子。不过这不要紧,她觉得爹娘就是她的亲爹娘,比亲爹娘还要亲,她请求娘不但要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还要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她不去上学了,这一辈子也不打算结婚了,就守在家里帮爹娘干活,伺候爹娘。等爹娘老了之后,她更要好好地在爹娘跟前端汤端水尽孝心,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见红裙把话说透了,娘也跟她说了实话。那年秋天,天已经很冷了,树叶子落得哗哗的。一大早,红裙就被人扔在窑场一角一个垛砖坯子的夹道里。做砖坯子的人听见她不歇声地哭,没人过去伸头看一看。不看他们也知道是个没人稀罕的小妮子。有人听见她哭得心烦,就远远地往她哭的地方扔报废的半截砖坯子,大概想把她砸死算了,不砸死她,她活着也是受罪。亏得她命大,半截头的砖坯子扔过去不少,都没有砸在她身上。要是有一块砸在她身上,她就活不成了。这时红裙的舅从窑场路过,他把冻得小脸青紫的红裙从地上抱起来了。红裙身上只包了一块布片子,脐带子还是湿的。红裙从小就很乖,舅一把她抱起来,她就不哭了,小嘴张着,像是找吃的。舅对窑场的人说,他姐家有两个男孩,还没有女孩,他把这个女孩给姐送去,看他姐要不要。红裙的舅连家都没回,直接把红裙给红裙的娘送来了。娘见红捃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就把红裙留下了。当时,红裙的二哥刚断奶不久,奶里还有一点水,娘就让红裙接着吃。红裙很好喂,奶也吃,红薯也吃,两个多月就吃得胖胖大大的,不到一岁就会走了。娘对红裙说,她以前没对红裙说这些事,是怕红裙知道了伤心。现在红裙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不瞒着红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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