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了学的红裙,很快就成了一个能干的闺女。ww红裙被村里人称为大身拐子闺女,她不光个子长得高,还大手长脚,腿壮胳膊粗,浑身都是力气。地里活,场里活,家里活,红裙样样都能干。架子车上的麦捆子装得像小山一样,红裙一个人拖起一座“小山”,呼呼地就拉到打麦场里去了。午后的打麦场里热气烫脸,红裙头上只顶一块手绢,在铺满麦秧子的打麦场里又是翻场,又是放磙,比一个老胳膊老腿儿的老庄稼把式还经晒。在灶屋里做饭,她成了主角,娘成了配角。按她的心愿,娘连配角也不用当,只管等着吃饭就行了。娘不,她一去灶屋,娘跟着就去了。娘说她喜欢看红裙做饭,她想跟红裙说说话。娘很知心的样子,把什么话都跟红裙说了。娘对红裙说,他们村捡来的闺女一共五个,娘一个一个数给红裙听。娘的说法跟来金的说法是一致的,看来村里的大人对每一口人的来历都心中有数。其中有—个捡来的闺女,红裙没有想到,她竟是英子。
这天镇上逢庙会,村里人差不多都赶会去了。红裙正犹豫去还是不去,英子找她来了,英子不是拉她去赶会,是让她去英子家,英子说找她有点事,她见英子的表非同往日,心里打鼓打得厉害。ww来到英子家一看,英子的爹娘都不在家,只有小果在英子家。红裙一下子把英子的用意猜到了**分,因为小果也是捡来的闺女。这就是说,村里捡来的五个闺女,除了另外两个还小,已经长成的三个闺女今天都到齐。趁着村里的大人们去赶会,她们这几个同命相怜的人也抓空子聚一聚。她们一开始并没有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叹一口气,我叹一口气。叹着叹着,眼泪就叭嗒叭嗒往下掉。眼泪掉不及了,她们就哭出了声。一哭出声,她们就抱在了一起。英于哭得最痛心,一边哭一边使劲顿足。
英子是爹娘在外地打工时捡到的孩子,却说成是在外打工期间自家生的,把英子的身世瞒得很严实。英子的爹娘使用了一种障眼法,跟英子说这个闺女是捡的,那个闺女是捡的,把英子的眼给障住了。英子以为,爹娘不忌讳指出别人是捡来的,表明她是亲生的。谁知道呢,原来她也是捡来的。而且,据跟她爹娘一块在外打过工的人说,她被捡到的地方更远,更无处找,无处寻。
三姐妹哭得昏天黑地,英子说,干脆她们死了算了。既然没人疼她们,她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通过她们的死,或许能把世上的人震动一下,让人们以后生了女孩别再扔了。三个闺女一块赴死,也算是对世人提出一个强烈抗议,看看以后准还敢扔孩子。对死的设想,使她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诱惑,心上升起一股献身的冲动,神圣的力量,她们差不多都同意死了。但在商量采取什么方式死时,她们的意见不够统一,不管是投水、上吊还是喝毒药,都是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不同意主要是各人都考虑到死后的形象问题,似乎每样死法都不会留下什么好的形象。这样一来,红裙就有时间提出一个疑问:“人家不想让咱们活,咱们自己干吗也不活呢?咱们要是死了,不是正合人家的意吗?”
英子和小果一听,红裙的话也有道理。是呀,当初人家想让你们死,你们没死。现在你们长大了,没人让你们死了,你们自己死去了,看来你们还是该死。算了,不死了。有人不是不想让我们活吗,我们偏偏要活下去!后来她们的意见完全政变了方向,红裙的正确意见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红裙说:“我们不但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出个样子来。我们要对得起养父养母,要让扔我们的人感到后悔。”她们几乎结成了同盟,说以后不管谁遇到了什么事,都要互相通气,互相照应。
红裙选择的“活出个样子来”的途径,是到集上做小生意。她本钱很小,只卖些儿童农服。她没有固定摊点,也没有货架子。往街边一站,她本身就是她的货架子。她所有的商品,在自己两个肩膀和两只胳膊上都搭完了。她从南集批得衣服,跑到北集来卖,从中赚一点差价和跑腿钱。红裙做生意没什么经验,不会斤斤计较。她一靠诚实,态度好。二靠雷打不动。她对买她东西的人都笑着,对看了半天,摸了半天,不买她东西的人也笑着。下雨天,好多生意人不出摊了。她打了一把雨伞,照样往街边一站。就这样,红裙一点一滴地把资金积累起来了。她的生意越展越大。集上有了她固定的摊位,两三长的货摊上不仅摆有儿童的服装、鞋帽,还有成年人的套装和五颜六色成卷子的布匹。有了钱的红裙一切都收敛着,说话一点也不傲人。爹娘见红裙这么有本事,有出息,都大喜过望。娘说:“裙儿呀,行了,你挣下的这些东西,够给你做嫁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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