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三芹家的日子可以说直线上升。***三芹的父亲开的杂货店商品种类不断增加,除了卖糖烟酒,连油盐酱醋也卖。可贵的是这位老矿工的那种创业精神,每天天还不亮,他的店铺就开张了。晚上直到半夜,他的店铺还灯火通明。老矿工一天到晚在店铺守着,连吃饭都舍不得离开一会儿,让家里人随便给他送点吃的填饱肚子就拉倒了。他的服务态度很和善,童叟无欺。他以此赢得了不少回头客。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了巨大的驱动力,那就是财。我妻子亲眼看见他去追赶一个买了三毛钱熟花生忘了给钱的小伙子,他跑了里把路把小伙子追上了,要回了三毛钱。回店铺时又是一路紧跑,累得气喘吁吁,脸都黄了。他有些气恼,说吃花生想不给钱,办不到!
老矿工日夜守着的店铺,只是他们家商品经济活动的一小都分,更大一些的生意由内弟的岳母来做。这位唱过戏的女人在商品经济大潮中可谓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矿区缺水,自然就缺蔬菜。她瞅准了矿区的菜比郑州市区的菜贵得多,而矿区离市区不过几十里,她雇了汽车,成车地把菜拉回来了,再批给矿区的小贩。这一转手,大把的票子就到了她的腰包。西瓜成熟的季节,她收拾得利利索索,手里摇着一个不起眼的尼龙布兜就出门去了,看上去像是徒手打天下。她是在太阳还在睡大觉时出门,等太阳升到当头,她已经把有名的汴凉西瓜运回来了。她在司机驾驶室里和司机并排坐着,司机吸着烟,她也吸着烟。她指挥司机往这拐,往那拐。车开到矿上,她腿一撂就从驾驶楼里下来了,显得潇洒自如。有时她不必跑到西瓜产地去贩瓜,只需在路边树荫下一站,就把满载西瓜的过路车截下来了。这种半路截瓜尤其需要手段,别人截总是截不住,不知她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西瓜便源源不断地按照她的意愿,卸在她指定的地方。我想她的手段大概属于商业秘密一类,我不可能获悉。按我的猜测,她的手段的运用说不定是当年演戏打下的基础。演戏需要调动自身的魅力,让观众尽快入戏。截瓜也需要调动自身的魅力,让被截者尽快入“戏”。如此一来,她把艺术引入经商,继而把经商艺术化了,这样的女人,合该她赚钱,合该她家。
内弟意识小到他岳母家的暴会对他的家庭构成威胁,相反,他大概觉得岳母家了他们也会跟着沾光,找了这家的闺女做老婆是值得庆幸的事。他不断向父亲母亲报告岳母家家的成绩,比如他的岳母一个西瓜季赚了多少万,一年下来存了多少万。比如他的岳父已开始在老家买宅基地造屋,造的屋都是楼屋等。内弟不懂得,他的报告对他老父亲的精神构成多么深刻的刺激,岳父简直有些愤怒了,干了一辈子革命的人受穷,不三不四的人靠投机倒把了大财,这是怎么搞的。岳父一向对上面的政策深信不疑,现在他不得不产生疑虑。他甚至回过头来赞赏“文革”中“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做法。这时,因为一件小事,岳父对岳母和内弟大大作了一通。天气炎热,岳母让岳父买一个电扇,落地扇买不起,装一个吊扇总可以吧。可不知为什么,岳父迟迟不办。内弟把三芹家淘汰下来的一个小台扇捡回来了,给岳母用。那小台扇像是一件玩具,风量微乎其微,而且破旧不堪。岳父一看内弟捡回这样的破烂货就非常恶心。和亲家相比,他承认人家富了,他家穷了,但他打定主意人穷志不短,决不沾亲家一分一厘。内弟这样做等于在老爷子眼里揉沙子,他命令内弟立即把小台扇拿走或者扔掉。可是,岳母宝贝似地护着小台扇,既不让拿走,也不让扔掉。小台扇用了不几天就不转了,这遂了岳父的心。这种况下,岳母拿出我妻子给她的钱,擅自买了一个吊扇。一个吊扇不过百十块钱,岳父看来这却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他对岳母大雷霆之怒,说这么大的事岳母都不跟他商量,问岳母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家到底谁当家?岳母一点也不示弱,她说,我又没花你的钱,这是我闺女给我的钱!你去各家看看,谁家没有电扇,你想热死我呀?!岳父说,热死你,热死你,我看一点儿也热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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