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状况不对劲呢。』
仿佛置身事外的奇妙嘀咕声传来。
对奈芙莲来说,基本上这阵声音的主人才是「状况不对劲」的头号象征。
「…………」
她将目光稍微往上抬,就发现长着朱银色鳞片的空鱼——看似如此的某种生物,正悠然地游于半空。
只要仔细观察,立刻能看出其身躯为半透明,可想而知应属于幻象或幽体之类的玩意儿。问题在于,那条分不出是幻象或幽体的鱼小姐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又为什么会悠悠哉哉地讲话?
『我呀,可不太能悠闲喔。我得赶快把事情告诉黑烛公,然后动身找那走失的孩子才行。』
「嗯,赞成。」
不能悠闲这一点,奈芙莲也是。
虽然奈芙莲不认识那个叫黑什么公的人,但她自己也得动身找走失的大人。寻找那个总是爱逞强又容易寂寞,还纤细得随时在某个地方崩溃都不奇怪的麻烦人族——威廉·克梅修。
『——说来残忍,不过那大概是没希望的,我想。』
空鱼轻轻地飘在舱顶。
奈芙莲明知只有自己看得见听得见,还是抬头朝那里问:
「什么意思?」
『威廉就是那个黑头发,感觉有点帅的男生对吧。他已经不在了喔。毕竟我亲眼看见他完全放弃当人类,变回 〈兽〉的模样了。』
对方一边转动鱼眼睛,一边说出这番话。
『或许他还平安,但是那跟你认识的他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了。你最好先抛下不合理的期待喔。』
「那也无所谓。」
奈芙莲摇头。
「无论威廉变成什么,我要做的事都不会变。就是到他身边。」
幸好,目前的她对〈兽〉来说似乎并不是敌人。那就算威廉变成〈兽〉,她还是可以待在他身边才对。大概。肯定不会错。
『即使爱得再深,也不一定会发生奇迹喔。』
空鱼说了让她不太懂的话。
为什么现在会提到爱这种字眼?
那一类的词,应该是像珂朵莉那种女生的专利。奈芙莲自己并没有积极地为了什么而陪在他旁边。
「……嗯,小姑娘,你说了什么吗?」
坐在沙发旁边的绿鬼族青年把头转了过来。
「只是自言自语。」
就当成这样吧。
当然,自言自语并非正确的事实。红湖伯的身影除奈芙莲以外没人能看见,其声音同样除她以外没人能听见。所以她们的对话听起来必定像自言自语,如此而已。
关于这条无法视为幻觉或其他存在的神秘空鱼,奈芙莲姑且也说明过了。但是,连这段期间的单纯闲聊都要说明就麻烦了。
「不用在意。」
「这样啊。哎……我很能体会你觉得不自在的心情。」
绿鬼族,呃,名字记得是叫葛力克,他毫不掩饰本身烦躁,用手猛搔着秃头。
这里是归护翼军所有的大型飞空艇的会客室。
壁纸画了豪华花卉图样,舱顶高挂着枝状吊灯,窗帘用的是格外厚且样似昂贵的布料,家具也用了格外多的金色装饰,简而言之就是土财主品味显露无遗的空间。坦白讲待起来相当难受。
确实如葛力克所说,这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自在的地方。
「要在这种铜臭味十足的房间关多久才行啊?」
「让你们久等了。」
感觉沉重的门板缓缓开启,有个军人走进房间。
白毛的兔征族。他肩上有一等武官的阶级章。
「最近护翼军立场尴尬。应付麻烦客人让我耽搁了。」
「我不想管你们那边的因素啦。」
葛力克不愉快地吐露。
「护翼军并未隶属特定的悬浮岛。反过来说,不接受所有悬浮岛资助就无法存续。至少在台面上是如此。有的岛就会厚脸皮地仗着那一点来坚持他们的要求。」
「我说过了,谁管那么多。有其他更应该谈的事吧,难道不是吗?」
兔征族微微点头。
「甚是。尽管说来嫌晚了,请让我报上姓名。我名叫巴洛尼·马基希,如两位所见,我是在护翼军的宪兵科担任一等武官——」
「够啦,像这种时候,你是哪里的什么人都无所谓。」
葛力克挺身向前。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打算把我们带去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有交代要连你也留下来。我们需要的只有具遗迹兵器适性的妖精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一员。」
唔。被叫到名字的奈芙莲微微地动了眉毛。
她既没有带着印萨尼亚,身上还混了莫名其妙的东西。她并没有信心当自己是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该怎么说好呢? 一想到还有人愿意用那个名字称呼自己,她觉得有点开心。
「少啰嗦,别跟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赶快放你口中的一员走啦!」
样似昂贵的桌子被葛力克「砰」地猛捶。
「我告诉你,这孩子是那家伙无论如何都想送回家的女孩!为了让她回家,那家伙连命都豁出去了!她家里还有一大票的家人在等着!你为什么不懂那样的人之常情!」
他好像有着满腔的激动。
真是个好人,奈芙莲心想。虽然对方是鬼族。
奈芙莲可以感受到,他把只是抛弃式兵器(而且已用过)的自己当成一名孩童,认真地在关心。
只不过,那样的关心有些失准。妖精仓库确实类似一家人,不过有人没回去是日常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根本没有人会等她……不,说起来不至于没有就是了。赶着回去应该没有多大的意义。
当然,奈芙莲并没有出声提到这些。
她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露出如同往常的发呆脸孔。
「——葛力克·葛雷克拉可。」
巴洛尼·马基希无奈而傻眼似的摇头。
「我查过了你的底细。过去你似乎曾寄身于护翼军。虽然半年左右就退役了,不过你后来便靠着当时的人脉及资产做起打捞者的事业。」
葛力克「啧」地咂嘴。
「听说你很有能力。真是可惜。」
「那是过去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即使如此,你穿过军服仍是事实吧。那就别装成不明事理的模样了。把事情复杂化,只会更拖时间。」
「我就是迎合不了那种作风才会辞职。」
脸上不满表露无遗的葛力克头一电,粗鲁地躺到沙发靠背上。
「……等等。我也有件事想问。」
奈芙莲举起单手。
「结果,威廉人在哪里,听说对他的下落有头绪了?」
『啊,对对对!还有艾陆可!麻烦也问问我们家孩子的下落!』
声音似乎只有奈芙莲听得见的红湖伯在她耳边嚷嚷。
『这儿是黑烛公所打造的世界里,对不对?气息会扩散开来,我不太能分辨那孩子所待的地方耶。』
「……另外,据说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小孩。」
「啊,你问的是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吧。我对小孩的部分倒不清楚……是你之前提到的幻觉告诉你的吗?」
奈芙莲点头。
巴洛尼。马基希感到无趣似的微微哼声。
「我们并没有精确掌握到他的下落。不过,头绪确实是有了。虽然我们很早就在怀疑对方,但你们带了具体的证据回来。」
「啥,我们?」
被投以目光的葛力克一头雾水地眨眼。
「艾尔毕斯集商国。可有所闻?」
奈芙莲点头。葛力克搔着头说:
「就那个嘛,在十三号岛西半部。把某块大石头当神明拜的那群人成立的国家。因为入国税乱高一把,我没去过就是了。」
「没有错,就是那个国家。他们虽是由各色种族构成的多元种族国家,但藉着统一信仰获得了国家应有的治安。因此国民自尊心强,国策作风也同样强悍。」
「哎,对啦。然后呢,那群人怎么了?」
「你们在地表发现的野营痕迹及军粮罐头,都来自他们国家的国防空军。」
「谈下来也该是那样。所以呢,我在问那些家伙干了些什么。」
「经过整体研判,艾尔毕斯国防空军的伪装飞空艇从地表带了几头〈兽〉回来的嫌疑极为浓厚。」
——一阵沉默。
「咦?」
「啥?」
奈芙莲和葛力克,两人疑惑的声音重叠了。
「抱歉。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
「我是说,艾尔毕斯那些人把〈兽〉带进悬浮大陆群了。」
——又一阵沉默。
「他们为何要那么做?」
先回神的奈芙莲问。
「把〈兽〉带上来的行为完全违反大陆群宪章。他们应该也知道那是危险的东西。何况,光碰上就会有危险的东西,到底要怎么『带上来』呢?」
「很简单。那些人从以前就想要『悬浮大陆群守护者』的头衔,好用来当成和邻近诸岛交易的政治筹码。为此,他们一直都想介入由护翼军垄断的〈第六兽〉讨伐战役。」
「啥?」
葛力克露出越听越莫名其妙的脸色。
「这并非新鲜事。
护翼军负有保护整座大陆群的使命,在大陆群的所有军事组织当中,几乎形同握有特权的立场。还独自揽下与〈兽〉之间的战斗及相关情报,又独占派赴战场的兵器。对此感到不是滋味的大有人在。艾尔毕斯国防空军则是当中特别躁进的一群。」
「……他们又为了什么要自愿去跟那些不好惹的鬼东西扯上关系?」
「要说明很容易。」
巴洛尼·马基希竖起两根指头,并且特地一根一根地扳着解释:
「第一点,就是因为『不好惹』才能从中获利。第二点,基本上护翼军几乎独占了所有跟〈兽〉有关的具体情资,所以能直接得知它们有多恐怖的人极为稀少。」
「不会吧。」
无知真恐怖,葛力克一脸绝望地仰望舱顶。
「从派去的谍报员那里,有接获他们最近研发出好几项兵器要用来对付〈兽〉的报告。当中似乎也包含用于捕捉的新结界术。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有手段能将〈兽〉带回来。」
巴洛尼·马基希弯了弯其中一边耳郭。
「当然事情要是见光,肯定会遭受违宪的非难。照目前情况还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惜铤而走险。」
「等一下。你那样还是没有说明清楚。关于威廉的下落呢?」
「你可以从刚才的情报试着推理。结论应该只有一个。」
艾尔毕斯国防空军不知道有何理由,把在地表发现的〈兽〉运到天上了。而威廉现在已经变成〈兽〉。这会代表什么?
啊,原来如此。齿轮互相结合了。能导出的结论确实只有一个。奈芙莲从沙发上站起。
「怎么啦,小姑娘?」
「我要去十三号岛。」
「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个地方要你去。」
「让开。我不要求你们送我。我自己去。」
奈芙莲催发魔力,将翅膀展开。
「不不不,慢着慢着,还是别那样干比较好。」葛力克慌了。
「艾尔毕斯是很广阔的喔。」巴洛尼·马基希语气冷静。「你要怎么从规模堪称国家的都市群当中,找出一座理应经过掩蔽的军方设施?」
……比如放火烧城?
「追根究底,我们连那些人想对带回天上的〈兽〉做什么都不确定。若是心急,问题要解决就会推迟。你得认清目前是这样的时期。」
「这么说来……嗯。」
奈芙莲收起翅膀,重新坐回沙发上。
「查明二等技官的下落以后,我们也会通知你。所以希望你现在先静候时机。」
「嗯……」
「对于艾尔毕斯想做的事情,我们军方也无法坐视。调查将全力进行,过程中应该也会得到二等技官的情报。至少会比你一个人奔走来得有效率。」
「嗯……我明白了,谢谢。」
「用不着道谢。」
巴洛尼·马基希转了身,背对着两人开口。
「目前,你处在极为特殊的状态下。考虑到后续事务,我只是判断先积极讨好你会有足够的好处——那我差不多该失陪了。」
鞋底轻轻发出「哒」的蹬地声。身为兔征族的一等武官说到做到,身影就此消失在门后。
「……我有被讨好吗?」
『哎,你问我,我哪会知道呢?问问你自己的心吧。』
「唔。」
奈芙莲歪头-
奈芙莲闭上眼睛,静下心,然后问自己。
请用「是」或「不是」来回答。
你想毁灭悬浮大陆群吗?
她想了一会儿,答案是「不是」。
没事的。自己没事的。并没有出现让人改选「是」的任何变化。
的确,她感觉得到,心里有种不具内涵及方向性的焦躁感持续在翻搅。然而,那并不属于能将自我吞没的情绪。
肯定是因为黄金妖精只是伪装成丨人族,而非人族本身。即使近似人类的奈芙莲体内,盘踞着能够让人族转换成〈兽〉……或者变回〈兽〉的冲动,也不足以改变她的本质。
不过,换作是威廉,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威廉是货真价实的人族,以他的情况来说,内心应该已经被注入与目前奈芙莲含量相同的冲动。
——他肯定无法像她这样承受住才对。
『毕竟我亲眼看见他完全放弃当人类,变回〈兽〉的模样了。』
奈芙莲并没有将红湖伯的话信以为真。可是,她也没办法积极地抱持怀疑。
不管威廉变成了什么,能到他身边就好。这有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逞强。
希望那个人能再支持一下下。
毕竟他是那么温柔,那么拼命。
他应该不像她们这些妖精,是一出生就注定要徒然结束生命的寂寞存在。因此。
至少,请给那位忙碌无比的准勇者,请给生为人族的他,一丝救赎。
奈芙莲无法不这么祈愿。
终结的脚步声
妖精仓库来了稀客。
身穿笔挺西装的豚头族,还有应为其护卫的强壮兽人们。
「……请问几位是什么人?」
「失礼了。这是我们的身分。」
妮戈兰接下递来的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敛起表情。
「有事我们到外面谈。」
「哎呀。所以不能让我们进去?听说这里的管理员目前就只有你一个。并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吧。
「有事我们到外面谈。」
妮戈兰冷冷地再次强调以后,就把挂在玄关前的外出用大衣披到肩上。豚头族耸了耸肩把路让开
「用走的到市区,几位不介意吧?」
「只要你有推荐的店家。」
「在这种乡下地方可没得选。」
妮戈兰一脸装腔作势地走到前面带路。男子们跟随在后。
「……可疑耶!」
某棵长在妖精仓库旁边的树木顶端。可蓉一边用右手搭在眼前目送妮戈兰她们,一边说道。
「我第一次看到妮戈兰摆那样的脸色。」
只爬到一半高的潘丽宝用背靠在树干上嘀咕。
「对方的地位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高到她必须低声下气就是了。」
「嗯。感觉不太像那样的人。」
可蓉和潘丽宝一起歪头。
「你们两个都下来啦……学姐交代过这棵树很危险,不可以爬吧?」
在更低的位置,攀着粗树枝的菈琪旭仰望另外两个人,还用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语气开口相劝。
「既然生为女人,就要志在高处!」
可蓉用力指向天空。她的动作应该没有多大含义。
「对我们这些妖精来说,保持敏捷性是有意义的喔。爬树也是特训的一环。」
潘丽宝一脸不以为意地说起歪理。
「问题不在那里啦,被发现会挨骂啦。」
「那就讨厌了。到时候就丢下菈琪旭溜掉吧。」
「嗯,交给她断后!」
好过分喔——菈琪旭泪汪汪地笑了。就在此时。
「你们几个!」
从二楼窗户传来了娜芙德生气的声音。
「老早讲过了,在你们还不会害怕摔下来以前都不准爬树吧!」
「我就说嘛。」菈琪旭哭哭啼啼。
「我是为了学习恐惧才爬的!」可蓉将错就错地挺胸。
「刚才妮戈兰和几个客人一起出门了。」潘丽宝一脸平静地硬是转换话题。
「……客人,来的是谁?」
「都是生面孔。她难得摆出那么装腔作势的表情喔。」
「装腔作势的表情?」
娜芙德皱眉,然后朝房间里回头。
「菈恩,你怎么想?」
「就算把话题抛给我,没看见她那张关键表情也无法置评。」
「话是没错啦。但你不会想起什么讨厌的事吗?」
「会啊。」
那是差不多在七年或八年前的事。可蓉她们应该都不记得,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然而,娜芙德和菈恩托露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曾经有一个恶质的豚头族犯罪帮派。
某天晚上,他们忽然消失了。
至于具体来说发生过什么,娜芙德和菈恩托露可都不知情。她们被教过小孩子晚上要睡觉,也没有勇气反抗。若依循模糊的记忆回想,印象中那似乎是个远方兽类啼声格外吵的夜晚。
以那一天为界,岛上居民看待妮戈兰的眼光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从原本对待亲爱邻居的态度,变得像在跟狞猛的肉食野兽相处。
具体而言是发生过什么才会变成那样,娜芙德和菈恩托露可都不知情,到现在也不太有意愿多了解。
菈恩托露可「啪」地阖上读到一半的书,然后微微叹气。
「只希望历史不会重演就好。」
市区里,众人熟悉的那间简餐店。
没有其他顾客的身影。店员照人数把点的饮料送来以后,就瑟瑟发抖地躲到柜台后。
「我直接说重点。」
豚头族稍稍向前挺身,露出亲切笑容。
「妮戈兰小姐,我们这趟过来是为了挖角你。」
「……是吗。」
妮戈兰静静地答话,并且端起红茶就口。
又苦又难喝。她忍住想吐出来的心情,把那摆回桌上。
「恕我们擅自调查你的身家,但我吃了一惊。无论是年纪轻轻就在综合学术院修得的资格数量,或者在学成绩,你怎么看都是一流人才。奥尔兰多商会却将如此的人才浪费在这种边境。」
「……谢谢你的赏识。」
说来也对。妮戈兰回想。
自己原本应该走在满有机会飞黄腾达的人生路上。
取得对成功有帮助的数种资格,在大商会就业,职位越做越高,赚了钱以后遇上好对象。
她梦想有那样亮丽的人生,到中途为止都达成了。
在商会内部,妮戈兰卷进了小规模的权力斗争。受连累的她被调到边境担任闲职。随后,原本顺利的人生突然变调对她造成震撼,性情似乎就比较暴躁。害当时仓库里的孩子们心里留下阴影了呢……她有些怀念地想起这些往事。
「我们可不一样。说来理所当然,但我希望给你合乎能力的待遇。」
「谢谢。不过,为什么要找我?」
「聪明如你,应该料得到吧?你将护翼军和奥尔兰多商会的决战兵器,那些危险的黄金妖精驯养至今的手腕还有技术,是我们特别看重的。」
妮戈兰用了意志力,克制住差点擅自动起来的手。
「刚才见识过那座兵舍,容我说句坦白的感想……奥尔兰多商会到底在搞些什么?那简直像倒闭前夕的农场马厩。可见他们虽将命运完全寄托在黄金妖精身上,却完全没有拨预算管理。」 「上头有上头的因素吧。」
妮戈兰静静回答。
当然,妮戈兰对那所谓的因素相当了解。但她并不打算对眼前的这些男子将详情细细道来。
反正像他们这样,八成早就将相关背景调查清楚了。她没有道理特地为此费唇舌。
「是啊,正如你所说。」
豚头族高兴地连连点头。
「而且在那层因素下,他们很快就会放弃对黄金妖精的垄断。由护翼军以外的组织接手那些强大兵器的时代要到了。之后,能调教出优质黄金妖精的商会将成为时代先驱。」
他摊开双手喜孜孜地说。
「我们艾尔毕斯集商国要取代奥尔兰多商会成为第一把交椅。为此,你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我们准备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来迎接你。」
「感谢你如此过奖。」
妮戈兰笑都不笑地淡然回答。
「话说我想请教一件事,假如我表示自己想辞谢这份美意,你有何打算?」
「这个嘛——我当然是以假设来做答了。」
豚头族摸了下巴。
守在他左右的兽人们粗里粗气地碰响椅子起身。
「他们擅长让女性听从要求。只是,我个人并不喜欢那种手段。你别做愚昧的选择。」
「是吗?」
妮戈兰朝兽人们的脸瞥了一眼以后——
她露出今天到场后的首次笑容。
「对不起。我讨厌肉看起来难吃的人。」
「动手。」
豚头族顿时正色下令,其中一名兽人有了动作。他踹翻桌子,圆木般粗壮的右臂一伸,抓住了妮戈兰的脖子。
直接将她勒紧。
躲在柜台里面的店员高声尖叫。
「——啊,失礼了。」
豚头族朝店员那边耸了耸肩。
「我们要小闹一番。接下来或许会砸坏的桌椅之类,请容我在事后加倍赔偿。」
「哎呀,真慷慨。」
「要做大事业,就会有相衬的预算。吝于付出小钱的人抓不住大钱。我们跟奥尔兰多商会是不同……的?」
妮戈兰脸色平静。豚头族终于发现那一点了。
不可能有那种事。
区区瘦弱的无征种,不可能被兽人的膂力勒住脖子还一副平静。呼吸受制,她应该连声音都发不出才对——豚头族惊讶的目光正如此高呼不解。
「讶异什么呢。你查过我的底细,对不对,那应该也会晓得我是食人鬼吧?」
「那……那当然,可是……」
「难不成,你是对食人鬼这样的种族缺乏了解?无征种普遍体格瘦弱,应该不足为惧,在你的观念是这样吧?」
不知道豚头族目瞪口呆的表情,究竟代表着肯定还是否定。
「我本来以为这满有名的就是了。我们食人鬼比其他种族要强壮一点,力气也大一点。假如你真的有意挖角人,最好先做过这类功课喔。」
妮戈兰嫣然一笑,然后把手凑到掐着自己脖子的兽人胳臂上。
她的指头逐渐陷入对方钢铁般的肌肉中。兽人发出惨叫。
「……所以说,接下来弄坏的东西,你都会加倍赔偿对不对?」
「咦,啊……嗯?」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放心了。」
妮戈兰把脸转向在柜台瑟瑟发抖的受雇店员。他们都清楚食人鬼是什么样的种族。讲起话来省事方便。
「欸,之后帮我转达店长。等到新店面完工时,务必让我来道贺。」
豚头族眼中浮现疑惑。他想问新店面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的疑问既没有说出口,也没有那种必要。答案已经摆在他的眼前。
食人鬼轻挥臂膀。光凭那看起来没花多少力气的动作,就轻易地把其中一个兽人电了出去,还将站在旁边的另一名同伙撞飞。理应坚固厚实的好几张木桌被翻倒,像糖雕或什么似的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了。
「啥?」
另一个兽人发出凶猛的咆哮,并且朝食人鬼扑过去。他切换认知,眼前这个对手并非只会害怕的弱女子,而是穷凶恶极的怪物。单纯比力气赢不过的话,那就抓住她的臂膀,把人制服在地板上。一旦得手以后,对方纯靠力气也扳 不回颓势才对。
「哎呀,真是热情。」
食人鬼再次挥动臂膀。
兽人遭到轻松揍飞,还一头撞破天花板。
无论是体格差异,或者对武术熟练程度的差距。原本在战斗场合中应该会造成莫大影响的那些要素,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豚头族屁滚尿流地跌坐当场。
食人鬼看到他那模样,便温柔又平静,而且凄美地笑了。
哀号。尖叫。破坏声。碎裂声。再一次哀号。
这一天,有间简餐店就这么从六十八号悬浮岛消失踪影了-
「我接到报告了。」
隔着通讯晶石,爬虫族的表情跟往常一样难以辨认,不过看来他似乎是傻眼了。
「你好像轰轰烈烈地干了一场。」
「是那些人不好喔。」
妮戈兰若无其实地回话。
「谁教他把我们这里的宝贝孩子当东西看待。根本万死不足惜。啊……还有,他们来了好几个大男人,想用蛮力叫女人听话耶!仔细一想,这应该也是不太能容忍的事情。」
「你的容忍顺序很有风格。」
「灰岩皮」哼了一声。
「不提那些了。我有几件必须转达给你的事,更有不得不拜托你的事。」
「……干么啦。」
妮戈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