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扇复团扇,
秋风不相见;
隐显各有时,
阳阿舞双燕。
这首古诗是白团扇的母亲教给白团扇的,而白七娘则是在母亲那里学来的。
有时候五个女儿其中的一个总会无意之中想起一些非常近也非常远的东西,比如榆钱,比如槐花,比如普普通通的红薯叶……
因为每年的春末,白团扇为了节省粮食,调剂生活,总会带领女儿们去采榆钱,捋槐花,回来精心把野菜拌上粗粮面粉蒸成菜糕,然后捣了蒜泥,给女儿们每人分一份,女儿们拿着菜糕蘸着蒜泥,味道清香无比,好吃无比,简直就是春天最最可口的一道美味;秋天到来,白团扇把红薯叶制成菜糕,女儿们同样会说好吃,真好吃,母亲的手艺真巧。即使后来不吃菜糕了,女儿们想起菜糕的味道依然直流口水。
第一章(6)
李冬阳是十五岁就独立生活的,1976年的春天,公社书记找他问扇子的事情,他说过去家里确实有扇子,后来造反派都把扇子搜走了,现在一把也没有。书记说他不老实让他随民工专业队到织女河与古河的交汇处修筑古河护河大堤,当时说的是改造坏分子的后代。
面对这样的侮辱,李冬阳没有做任何辩解,封惜俏和白团扇到村口送他,嘱咐他要听工头的话,注意身体。他流着眼泪别了两个长辈上路了。
路上,李冬阳想起自己的困难遭遇,几度想放开嗓子唱一唱爷爷教给他的歌《满江红》。但是转念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使他已经张开的嘴巴又赶紧合上。这首歌是唱不得的,在“红太阳升东方,家家户户革命忙”的形势下,你怒发冲冠什么?又为什么要怒发冲冠呢?据说文化大革命中曾有一个唱此歌的人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想到这些,李冬阳只好按捺住心头的愤恨,默默地随队伍前进。
到达古河岸边的李师村,早已鸟栖高树,月升东山了。匆忙中大家收拾好住宿的房屋,吃过晚饭便躺下休息。收拾了半天房子,人们十分困乏,都很快便进入梦乡。
这一夜,李冬阳睡得很安宁,是几年来最安宁的一夜,因为他暂时离开了到处是冷眼的柳家湾,梦里有许多自由自在的情景,与现实完全不同,梦里,他和白团扇的二姑娘如缳一起在天上飞……
东方既白,大家一齐起床,洗漱之后,他们才知道是住在一个姓李的铁匠家里。李铁匠人很和善,家也比较宽敞,后院连着一个很大的苹果园,门前是大路,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齐凤露是妻子和前夫生的,儿子李景星和小女儿李凰露是老婆嫁过来以后和李铁匠生的,小日子看上去还算过得可以,不过那个女人好像对李铁匠不怎么好,有点看不起他。
开工之后,他们被驱赶到古河岸边,两岸那妩媚的春光和婀娜多姿的杨柳,足以令人陶醉和神往,那清澈而源远的河水,一任北流,直向古邑,令李冬阳勾起无尽的遐想。眺望远山,使他胸怀异常壮阔。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柳家湾虽然美,但是李冬阳从来没有感受到。
在劳动的间歇里,李冬阳光着脚站在还有几许凉意的河水中,蓦然产生一种空前的惬意;鱼儿从脚下溜过,偶尔还对着你的脚面吻上几下,痒得直透心扉。等你注意它时,它便像羞涩的少女,赶快偷偷地溜之大吉……此情此景使他忧愁皆忘,一时心旷神怡。躺在那灰白色的沙滩上,望着那高空翱翔的雄鹰,望着那捕鱼如电的海燕,听着那倩美的小鸟在树梢上用清脆的歌喉唱歌,看着那双双相伴的喜鹊叼着枯枝去筑巢,李冬阳的心儿也驰向未来……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十几分钟里的乐趣,工头的一声吆喝,使人们松弛的神经又马上绷紧了,繁重的劳动还在等着他们。
繁重的劳动如地狱之中的无尽挣扎,即使稍微直一下腰杆,随即就有像喝斥牛马般的声音响起:“你干啥你?再不好好干活,小心批斗你!”久而久之,这种声音也习以为常了,只是需要处处陪着小心,不敢让革命革到自己头上。李冬阳领略过革命的巨大威力,能够让人生,也能够让人死。
又是一个明月当窗的夜晚,屋内如同白昼。劳累一天的李冬阳,对着皓月浮想联翩,不能入睡。去年那两件最令人难忘的事情又浮现在脑际——
爷爷死后,李冬阳为了自食其力,当了生产队小羊倌,当时柳海的父亲柳木是羊倌。有一天李冬阳正在山坡上放羊,突然有一只山羊得急病死了,柳木不在,他有些手足无措。等柳木来了之后他向柳木说明了情况。柳木头一低叹口气说:“麻烦了,养是支部书记家的!”当时李冬阳还有些莫名其妙,一只羊自然死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晚上,曾经是造反派的支书派了两个狗腿子到李冬阳家说:“支书家的山羊是你给打死的吧?我知道你这个历史反革命的后代对革命干部不满,你这是反革命对革命的一种报复行为。支书家的山羊价值四十元钱,快把钱拿出来吧,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李冬阳这时才知道祸从天降了。家里一块钱都没有,哪能交出四十元钱呢?李冬阳气得没有办法,只有啼哭。狗腿子是不会怜悯他的,他们又说:“没钱小麦也可以,没有小麦红薯干也可以。”说罢自己动手抢走了李冬阳仅有的一点红薯干,然后送到支书的家里。口粮没有了,李冬阳一筹莫展,又没有一点办法,只怨自家没有支撑门户的人物,时时任人宰割。此后,李冬阳成了一贫如洗的人,没有吃的,他的口粮都是白团扇大婶和姨妈封惜俏接济的。
第一章(7)
秋天,生产队里分菜,队长非要把两个坏茄子分给李冬阳,李冬阳不要。生产队长便出口骂人:“反革命兔崽子还想吃什么样的茄子?啊?好茄子能够让你吃?贫下中农吃什么?”
李冬阳刚刚回骂了一句,生产队长便动手打李冬阳。李冬阳被逼还击,愤然把队长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晚上,支部书记又唆使两个造反派喽啰把李冬阳抓到大队开批判会,脖子上还挂了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殴打革命干部犯”。小喽啰摁住李冬阳,让他跪在台上承认殴打“革命干部”的反革命罪行。李冬阳问心无愧,并无惧色,也不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使一群喽啰毫无办法,只好用一顿拳脚惩罚他,他被打得不能走路,是姨妈和大婶把他抬回去的……
新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天仍然是苍苍茫茫的,太阳仍然是令人讨厌的,因为天和太阳带给人们的已不再是可人的温暖,而是难以忍受的郁闷和火辣。天是朦朦胧胧的,一点也不晴朗;地是龌龌龊龊的,一点也不太平;太阳是阴毒阴毒的,长时间徘徊在当空,不肯早点儿落山,一直到它自己感到疲惫不堪时,才奄奄地、蹒蹒跚跚地倚山落下。伴随着太阳的依依而落,飞虫已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开始张牙舞爪地对人类肆虐。飞虫一阵得意之后,似乎也累了,自己找地方去休息。这时夜幕降下,一群群乌鸦失魂落魄般地飞着去寻找自己的栖处,远远撇下一路如丧考妣的啼叫声。惟独那孤傲的苍鹰,仍旧在或明或暗的晚霞里,在织女河上空悠闲地盘旋着,静观其变,准备伺机而行……
民工们劳累了一天,既无精力去驱赶飞虫,也无心思去欣赏雄鹰,拖着疲惫的身躯扛起工具向黑暗的村庄走去。
李冬阳走到村口,看见李铁匠的小女儿李雨露在街上跑着哭闹。听社员们说她是被李师村的住队工作员封来顺强Jian后自杀未死得了疯病,有时候整天在家里呆坐着一声不吭,有时候骂天骂地哭得像泪人儿,有时候像傻子一样脱得一丝不挂往街上跑。李雨露看样子只有十二三岁左右,模样还比较俊俏,她的遭遇很让人同情和怜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铁匠没有告封来顺,也有人说李铁匠告了,因为封来顺的父亲封尘仆在县里有权有势没有告赢。
晚饭时,大队会计给李铁匠送来一张证明和一千元钱,说是让他的小女儿李雨露到外地去生活,免得在村里疯疯癫癫对革命干部和工作队员的影响不好。另外支部书记和封来顺为了补偿他们,封来顺求告了父亲封尘仆,给李铁匠家弄了两个工人指标,让他的儿子李凤鸣和大女儿齐凤露都出去当干部,如果不答应可别怪以后不客气。李铁匠不太愿意,他老婆却好像很感激的样子答应下来。
那年代没有证明是寸步难行的,有了证明就可以到外边干事创业,就可以远走他乡。就连工厂招工的指标也是分配到各个大队的,支部书记就有安排人的权力,指标说给谁就给谁,那么封尘仆批下来的指标肯定是专用的。李铁匠不敢得罪支部书记和工作员封来顺,面对威逼利诱,他们夫妇没有什么话说了,连夜收拾行李,一大早便眼里含着泪水送小女儿李雨露走了,谁也不便问疯子李雨露的去向。
第三天午饭的时候,李铁匠夫妇回来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两口子躲在屋里痛痛快哭了一场,可能是心疼自己的小女儿李雨露。后来李冬阳听说李铁匠是把李雨露送到远处一个亲戚哪里治病去了。就这样封来顺虽然做了恶,知道的人不多,他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李铁匠的儿子李凤鸣和齐凤露都出去当干部了,一个在乡里,一个在县城。
干了半天活的民工们就像远征归来的汗牛,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很少有人听到老铁匠夫妇的哭声,也没有人去多操他们家的闲心。李冬阳没有午休的习惯,又为李铁匠女儿的不幸遭遇伤感,便信步来到李铁匠隔壁的苹果园中。此时的苹果园,花儿正争芬斗艳,妩媚极了。红的,白的,满眼皆是,令人心驰神往。置身于此,好像进入美妙仙境一般。这里没有工头的吆喝声,没有忧愁和烦恼,只有鸟语花香和宜人的春色,于是李冬阳信步向花海深处探游而去。
一声声清脆的鸟鸣,把李冬阳吸引到叶更茂,花更鲜,香更浓的地方。鸟鸣之声愈加清晰,啊,他看见了,那是一只身披绿色羽衣,面部黑白相间,肚皮纯白如雪,小巧玲珑的鸟儿。他不敢近前,因为鸟是害怕人的,他不能侵犯它的主权而占领它的领地,让它也惶惶不可终日,只好远远地站着观看。起初那只小鸟欢快地为他歌唱,好像迎接客人一般。后来却发出凄楚求救般的鸣声。
李冬阳感到十分疑惑:难道小鸟也有遭受同类欺凌的苦难么?难道它也有满肚子的委屈要向异类吐诉吗?于是他向着树荫深处走去。越来越近了,这时小鸟不安地暴跳起来,但却不能飞去。更近了,李冬阳才发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小鸟的一只脚,使它无法腾飞。他义无反顾地跑上去,一把抓住小鸟,为它松绑。而小鸟却以为命之将绝,发出非常凄惨的鸣叫声。李冬阳把缚住它的一缕头发解开,看着它似乎含有眼泪的小眼睛在眨巴,不禁想道:如果我是个好玩鸟的人,这只鸟儿从此就要成为玩物而被无休止地折磨,直到它悲惨地死去。然而我是深深受害而决不会再加害于弱小者的人,于是把手一扬,将它放归大自然,让它重新飞上蓝天,去寻找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
第一章(8)
鸟儿飞走了,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忽然在苹果树丛中传来人的说话声,李冬阳从树叶缝隙里看去,白团扇的大女儿如绢正和一个人紧紧饱在一起亲吻……
李冬阳不敢多看,又忍不住想看一看那个男人是谁,他看了一阵子不认得那个男人,见那个男人在脱衣服,他就赶紧悄悄离开。此时远处传来了开工的哨声,李冬阳陡然产生一种像小鸟临难时的紧张情绪,同时也在为如绢担心。正当这时,忽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那早放的花朵被吹得纷纷落地,就连那未放的蓓蕾也将面临厄运,要经受一番风雨的洗礼。
李冬阳不禁发出感慨:小鸟被缚住,偶尔还有人类相救,但人类被困住时却束手无策,无人相救,甚至连可怜你的人都不敢可怜。更可悲的是,那些无辜的花朵被狂风任意摧残之后,又有谁能救得了它?它随风而去,不知前途到底又会怎样?就像李铁匠家那个被封来顺无辜弄成疯子的少女,她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柳家湾的人说,三十年前人寻病,三十年后病寻人;柳家湾的人还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李铁匠的小女儿虽然失踪了,可是换来了儿子李凤鸣和大女儿齐凤露后来的大红大紫,也算得失相补。
在离开苹果园的时候,李冬阳突然在想,白如绢相处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她母亲知道吗?那个男人将来会对她好吗?如绢面临的将是狂风暴雨还是明媚春光?
岁月无情,时代有痕。
一个人,一个时代,都无法改变自然规律,不管他是伟人还是凡人。毛主席那么英明的人也逃不过自然规律,1976年的9月9日他与世长辞。李冬阳从春天劳动改造到秋天,毛主席逝世以后,别人要忙追悼会的事情,他们这些劳动改造的人才都让各回各家。
在离开古河大堤的时候,李冬阳这样认为:一个人能够改变社会,也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改变不了自然规律,天永远比人大。
1976年毛主席的逝世,预示着文化大革命的彻底结束,庄志酬也在这个时候被安排在官城工作了。庄志酬离开家的时候,小白疙瘩偷偷把李虎彪死的时候掷到他卖油挑子里边的扇子,给了要去官城县李师公社教书的儿子庄志酬,但是他没有说明这把扇子的具体来历,也不想让儿子心理上承受什么压力。儿子和白蒲扇的恋爱他没有阻止了,现在儿子要到李师高中教书,多是冲白蒲扇去的,因为那姑娘也在那里教书。儿子曾经问过扇子的来历,他没有仔细说,只说是自己捡的。就连儿子问他为什么叫小白疙瘩,那么大白疙瘩又是谁,他也没有说,因为被卖给庄家是他心中一生的痛,穷人也有自尊心,他不想再提当年伤心的往事,他从来不认为忆苦就能够思甜。
庄志酬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不是造反派。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全国的高考都被取消了,直到1971年,大学才重新开始招生。招生是招生了,主要问题是在经历了那样一场###之后如何招生。由于毛泽东坚决反对高考,凭一个人的力量左右了这个中国,大学生上学也恢复了唐朝以前的推荐制度。大学的新生直接从工人、农民和士兵中推荐产生,而不是通过高考。报名者必须当过三年以上工人、农民或士兵。这就是“工农兵大学生”的由来,以至于后来一个人因为当过农民,当过兵,又到工厂里当了工人造反派,就被毛主席钦点了党的副主席。
中央政府把新生名额分配给各部、各省和部队,再由它们逐级向下分配名额,一级一级地分到工厂、县和师。毛泽东认为,这样做打破了高校主要招收干部和知识分子子弟的局面,能够给工农子弟更多的上大学机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快,干部子弟就又占了新生的多数。原因是,1966年以后,由于所有的大学停止招生,所有干部子弟也都去做了工、农、兵,因此也都具备了工农兵大学生的资格,指标能够到老百姓手里的很少。在1970年,只有不到1%的中国人受过高等教育,而大学的录取名额在中国许多地方不到适龄青年的千分之一。在一些地方和单位,推荐过程由于裙带关系而腐败变质。1972到1976年,百分之七十通过推荐上大学的学生是干部子女或者有政治背景的人,本科学制也从四年缩短到三年。由于在劳动中荒废了学业,以及新生的水平参差不齐,一些教授抱怨说一些大学生的水平还不如高中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庄志酬成为幸运者,他这个农民的儿子居然因为村党支部书记的喜欢,在1972年上了本科大学,1976年分配到李师高中去教书。
庄志酬参见工作的第二年,他父亲得病死了,医生说是因为某种思想压力长期抑制情绪所致。庄志酬不知道他父亲会受什么情绪压制,问父亲,父亲不说。其实他就是因为那把扇子而整天提心吊胆,怕别人追查扇子,怕李虎彪的案子牵涉到自己,连累了孩子,志酬可是他生命的全部。
父亲去了,庄志酬就经常想起父亲的好,有时候就到民办教师白蒲扇家里劳动一阵子,以此纪念自己的父亲。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现在只他一个人了,就经常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来:父亲是一个很老实的庄稼人,但是对他的培育是伟大的,他的成长,父亲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庄志酬仅初中、高中就经历过三次辍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停课闹革命。文化大革命结束时又因为家庭困难主动提出不上高中,父亲含泪劝道:“不读书你将成为一个终生无用的人,会和我一样,还是读书吧。”他母亲是个没有什么见识的人,立即反对道:“读那么多书,识几个字就行了,咱们村里读书的没有一个有出息。”他父亲不吭声,去找了支部书记……高中没有毕业庄志酬又不想读书了,因为当时上大学是推荐的。他父亲毅然说:“读完吧,读了那多的书,不会白读,我一阵子就吃亏不识字!”父亲的话使他鼓起勇气把高中读完,后来还真上大学了……
第二章(1)
庄志酬的父亲有病以后并没有告诉儿子,快不行的时候庄志酬才知道,他现在非常后悔,他没有好好陪治疗疾病,他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卧床不起。父亲病重的那段日子里,由于工作忙,庄志酬回去照顾他的比较少,可是每逢回去,父亲从来不谈病情,总是问他工作是不是顺利。有时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里却放射出满意的光来,他看着父亲的腿瘦得只有胳膊那样粗,皮肤上面满是黑斑,大小便有时失禁……忍不住掉泪了。父亲却很豁达地说:“我没事的,等我的病好后去你工作的地方看一看。后来,庄志酬的父亲终于走完了人生的历程,很安详地离开了儿子,儿子抚摸着父亲安详的遗体,不禁失声痛哭……现在庄志酬很想再尽一份人子孝心,但他的父亲已经在九泉之下了。
有人说庄志酬后来的升官与送礼没有关系,平时也没有桃色新闻,老百姓就说这年头像庄志酬这样的干部已经不多了,不过他的高升却与他父亲给他那把精美的扇子有关。那把扇子就是李虎彪被枪杀时无意之中抛到庄志酬的父亲的卖油筐子里边的,也是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从李冬阳家里抢劫后送给上级造反派头目李虎彪的,他比较喜欢那把扇子,因此经常爱不释手,就是在毛主席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忘记带那把扇子。庄志酬拿着那把扇子,看见上边是一幅画和一首词,画是李白醉酒而归,伏鞍休憩的情景,词是狂草书法,其中有几个字庄志酬还不认识,他是向一个书法家请教之后才弄清楚词的内容。那首词是林逋的作品:
吴山青,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送迎,
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
人们之所以认为庄志酬当上领导干部是靠送礼爬上去的也不无道理,人们知道文物和古董是很值钱的。于是有人说庄志酬一把扇子就卖了几万块,有了钱,他就从一个教师摇身一变而步入仕途,且平步青云,一路顺风,短短几年时间就攀升到官城县县委书记的要职。有些人不知道庄志酬是怎么上去的,只是关注他、猜测他、议论他,甚至几个关于他升官的版本也被人们议论得纷纷扬扬……其实关于卖扇子的事情不是谣传,没有卖几万块,也不能算是送礼。庄志酬从他步入仕途的那一天起,就如同禾苗盼甘露那样渴望着出人头地,想摆脱底层小人物的坎坷命运,最终他是凭着自己出色的工作表现,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如果说扇子有功劳,也只是起了一个引见的作用。他不像柳絮远和封来顺等人有干部家庭背景,也不像他们在人们的印象里当官就是为了自己聚敛钱财。
庄志酬后来发迹于官城县委宣传部。他当初能够从一个教师调到宣传部确实是起因于一把古邑白家制造的扇子,因为扇子他调到宣传部,一步步干上来。庄志酬之所以选择进入宣传部,是因为他对书法、绘画等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并经常“挥毫泼墨”。他最爱写的字是大稳乐思。大者,气度;稳者,稳重也。而乐者,悦也;思者,智也。他说,这四个字不仅是他为官为人的做人原则,也是搞好宣传工作应该具备的素质。他在学校就坚持接近宣传部,他认为不同的宣传部有不同的益处和作用,很锻炼自己的口才和能力。
庄志酬因为出身好,是顾农成分。工农兵学员毕业的时候是不分配工作的,后来也按大学生对待安排。1976年他被安排在李师乡的高中教书。同时分配到李师高中的还有他的同学叶衬花、舒展、柳絮远、李景星、李有明和封来顺。当时学校只有一间空着的大宿舍,让叶衬花、舒展和庄志酬的女朋友白蒲扇住了,他们几个男教师没有地方住,老校长张虎山的亲戚家是李师村的,他就让几个年轻人住在他的亲戚马嘉家,直到第二年吕启明当了校长,他们才从马嘉的家里搬到学校去住。张校长退休回家之后庄志酬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他的儿子张巍被白团扇的女儿白如绢杀害,庄志酬也只是听说后惋惜了一阵子,由于工作忙他始终没有顾得上去看望老校长张虎山。
第二章(2)
后来教师可以到行政部门去当干部,有点门路的人,削尖脑袋打通关节跳槽,谁还愿意当教师?比如舒展是一个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女儿,没有教几天书就调到李师公社当干部去了,后来上边要求乡镇配备女干部,她还当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副乡长,李有明也是个有背景的人,离开教育战线调到组织部了几年,后来到下边去当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李景星调到宣传部当了科长,封来顺到县委办公室镀金之后当了副主任,只有叶衬花、柳絮远和庄志酬仍然在李师高中教书。
教师并非天生就笨,一旦步入政界,就有可能凭着自己的知识和才干日渐高升。官城这地方的县长、副县长和十余个局委的一把手原来都是教师,现在他们可今非昔比了,一个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走在大街上把脸仰的想比天高,好像他们不看路之看天,好像他们和纯粹的教师是不一样的,他们当初是干部型的教师,而庄志酬和叶衬花是教师型的干部。
庄志酬没有门路,参加工作已经两年多了,仍然在学校里边教书,连和民办教师白蒲扇的恋爱关系都没有确定下来。按照他的同学们说,当时如果能够有一百块钱去送礼,他就有可能到党政机关里去工作,可惜他已经父母双亡,家里穷连一百块钱都没有。他现在已经不能和柳絮远和叶衬花比了,叶衬花已经是副校长,柳絮远是宣传部长柳荫厚的儿子,提拔只怕是早晚的事情,柳絮远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提拔,据说是他的后妈从中作梗。
庄志酬既然出不了教育界,他就自嘲般说教师怎么好,说李师这个地方怎么好,他情愿在这里干一辈子。
李师这个地方确实不错,柳家湾在山之南水之北,是一个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环境宜人的山村。庄志酬没有事情的时候爱和白蒲扇登上村东的山顶极目远眺,总能看到蜈蚣山上边温柔的云雾向村子里慢慢弥漫,团团滚滚,迷迷蒙蒙,使村庄宛如处在仙山圣水之中。
白蒲扇给他讲了这里的典故:老人们说,蜈蚣山也叫娘娘山,刘秀和王莽在中原鏖战的时候有一次出征前和妻子约定,如果旗倒就说明自己兵败了,让她自己逃生。结果刘秀打了胜仗,他想试一试妻子对他是否忠心不二,故意命令手下把旗帜放倒。刘秀的妻子以为丈夫兵败,就上吊自杀了。刘秀见到妻子的尸体时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人们为了纪念那个忠于爱情的女人把蜈蚣山也叫娘娘山,但是山的形状太像蜈蚣了,因此当地的人仍然叫它蜈蚣山。人们又说蜈蚣山那种美丽的景观是龙在含珠吐雾,是紫气东来,龙脉一个劲儿地向柳家湾汇聚,村里必出贵人……
傍晚,夕阳与晚霞一齐映照在柳家湾村南边的织女河里,河水如玉带缠绕,金星闪烁,把整个山庄衬托得如同蓬莱仙境。庄志酬和白蒲扇散步的时候她又讲典故:那条织女河是王母娘娘追打私配牛郎的织女时,不小心把自己的玉镜掉在河里了,因此河水特别秀美。蜈蚣山背着柳家湾,织女河映照着柳家湾,村里要么出达官贵人,要么出美女贵妇或者皇后娘娘……爷爷的爷爷说北宋名妓李师师的故乡就在李师村,李师村就是因为李师师而得名。奶奶的奶奶说李师师原来姓王不姓李,是因为当了妓汝之后才改姓李的,为什么姓李,不知道,可能是老鸨儿姓李。姥姥的姥姥说,为什么织女河两边的村庄在李师师之后没有再出过贵人呢?是因为李师师的原因,她和皇帝睡过觉,是个假娘娘。就这,她已经把蜈蚣山和织女河两边的地脉给吸尽了,以后这里别指望再出什么大人物。姑姑的姑姑说是因为这里已经出过一位真娘娘,就是刘秀那个殉情自杀的夫人,不可能再出女贵人,要出也是出个男贵人,哪怕是这里的姑爷。
庄志酬不禁大笑起来,他知道白蒲扇是在拉拢他,可他就是只处朋友,就是不提婚姻之事。
白蒲扇看庄志酬心情很好,就说:“也许是因为柳家湾和李师村山清水秀的原因吧,这两个村里有不少美女,这些姑娘一个个漂亮俊俏。小伙子也一个个英俊潇洒,可就是真的没有出过什么贵人,连正部级干部都没有出过一个,如果说地区的书记柳荫功算一个贵人的话,她也只是一个正厅级干部。”
“那已经不错了,我们村只怕连正处级干部也没有出。”
“将来你填补这个空白。”
“我,凭什么?蒲扇,还是说一说你们这里的美女吧。”
白蒲扇红着脸说:“这里哪有美女啊!”
“怎么没有?不是有四大美女吗?你不也是美女吗?”白蒲扇脸更红了:“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是美女啊!这里人说那些美女都是一些惹是生非的主儿,只有我姐姐团扇还算个正正经经的女人。”白蒲扇并不知道姐姐和李风清的事情,如果知道她也许不会这样说。
“说说你们这里的俊男,男贵人。”
白蒲扇在庄志酬面前总爱陪着小心,她决定两个人并不对等,看庄志酬想听她又说:“最早,柳荫功当过官城的宣传部长,后来柳荫厚也是宣传部长,人们说他们就是柳家湾的贵人,再后来,柳絮远和封平安也算得是柳家湾的贵人。柳絮远的父亲柳荫厚是宣传部长,人们认为他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情,封平安的父亲是封尘仆,舅家是柳家湾的,也算是半个柳家湾人吧。封平安因为是商品粮户口,父亲在县里边做官,把他安排在县委宣传部当了司机,最近听说要办什么企业,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呢。”
庄志酬听蒲扇这么夸别人有些不高兴,就说:“唉,尽管现在人们对金钱的认识还没有深刻,也没有多强烈的占有欲,但是谁都知道有钱毕竟比贫穷好,将来人们肯定都会重视金钱的。你们这里还有优秀男人没有?”
第二章(3)
庄志酬心里不高兴,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白蒲扇不知道他已经反感有些人,继续说:“李师村要数李风清的儿子李得叶和李诗雅的儿子李景星最有出息,因为李得叶年龄不大已经是村子里的副支部书记了,李景星的父亲有权有势,提携儿子是很容易的啊!”
庄志酬对白蒲扇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说不早了要回去,蒲扇就陪他回去。
不管白蒲扇的话有没有道理,后来庄志酬也算柳家湾的贵人,因为他的起步不仅与扇子有关系,而且与白团扇的家庭也有点关系,他手里那把扇子就是白家的遗物,他娶的老婆白蒲扇还与白团扇有一层姐妹情义……
庄志酬后来能够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完全出于偶然,宣传部长柳荫厚比较喜欢字画,庄志酬有一把扇子,扇面上是非常优美的山水画,他因为喜欢父亲给他的这把扇子,就经常带在身边驱署纳凉。过去有一阵子古邑官场比较时兴扇子,有人就说庄志酬小小年纪就知道附庸风雅,将来必成大器;有人则说他假充风雅,扇子肯定是赝品。
有一天宣传部长柳荫厚到李师高中视察工作,正好和庄志酬碰上面,庄志酬手中的扇子立即引起了柳荫厚的注意,视察完工作,柳荫厚特意来到庄志酬的办公室里和他攀谈,觉得小伙子挺有才华,又问起他手中的扇子,庄志酬说:“我父亲给我的,你如果喜欢就拿去吧。”
“这怎么行呢,你能不能把扇子卖给我?” 柳荫厚被年轻人的豪爽打动,但是又不得不谦让一下。
“我觉得它不值钱,一把破扇子。”庄志酬羞答答地说,他当时也不知道扇子那么贵重。
柳荫厚知道这种扇子就是官场上曾经抢手的古扇子,并且这把扇子和李虎彪的扇子一模一样:“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块钱怎么样?”
当时庄志酬一个月的工资是四十七元,五百块相当于他一年的工资还多,不卖是傻子,他当时就说:“行,柳部长你拿去吧。”
柳荫厚接了扇子,仔细看着上边的山水画赞不绝口,他想问扇子的来历,又觉得多余,就从口袋里边只掏出一百五十块钱说:“哎呀,我口袋里边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钱,你如果相信我,扇子我先拿走,明天给你送钱,不相信,钱先放你这里,明天我再来取扇子。”
“相信,相信,扇子你拿走吧。”
柳荫厚拿着扇子走的时候还在想李虎彪那把扇子,不知道李虎彪死后扇子弄哪里了,害得不少人打听那把扇子的下落。庄志酬送柳荫厚走在校院里碰见校长吕启明,那个时候张虎山已经退休,吕启明当了校长。柳荫厚故意拉着庄志酬的手说:“志酬,好好干,将来你一定会有出息。”
吕启明想和柳荫厚握手,看对付没有握手的意思只好把已经伸出的手抽回来,附和着柳荫厚的话说:“小庄,小庄确实不错哩。”
柳荫厚对吕启明的话没有再表态,庄志酬和吕启明一同把柳荫厚送出校门,见柳荫厚走了,吕启明就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庄志酬说:“和柳部长有亲戚?”
庄志酬随口啊了一声。吕启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看庄志酬的眼神都和过去都不一样了。
宣传部长柳荫厚走后,庄志酬兴高采烈地先去李师公社供销社花一百二十五元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又叫上白蒲扇去小饭馆里吃了一顿。在吃饭的时候他看着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心里惬意极了,没有想到一把破扇子也那么值钱。白蒲扇在羡慕之余也为他高兴,还不停地用多情的眼神望着他。
第二天宣传部长柳荫厚没有来,庄志酬以为自己上当受骗了,直想骂娘。从星期一等到星期六,虽然只有短短的六天时间,但庄志酬觉得特别漫长,他一直惦记着宣传部长说的事情,如大旱之盼甘霖。因为没有一点消息,他有些寝食不安。白天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他总是情绪不好,活像个更年期的妇女,有事没事爱发脾气,很多学生无辜受了他的训斥。他读课文也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把“苛政猛于虎焉。”读成“苛政猛于狼乎?”学生们也闹不明白庄志酬哪里来的那么多邪火,动不动就训人。有的学生就私下议论说他可能得了轻度神经病,不然为啥这么异常。有的学生说他可能是得了性饥饿抑郁综合症,需要爱情雨露的滋润,甚至有些说庄志酬可能有阳痿的毛病,不然那个民办教书白蒲扇长得那么好为什么庄志酬就不动心呢?学生们知道白蒲扇在追求庄志酬,就是没有结婚的消息。高中学生啥都懂,就是不爱学习,专爱操闲心,图玩耍。不知道哪个学生还篡改了一个故事里边的诗:
英语老师不是人,
本是嫦娥下凡尘。
可惜小庄眼太高,
不爱民办爱商品。
第二章(4)
这首歪诗像鸡瘟一样迅速蔓延,全校师生几乎都知道了。英语老师说的就是白蒲扇,“民办”指民办教师,“商品”指商品粮老师。那个年代人们非常重视商品粮和不是商品粮,尽管你是个十分优秀的人,只要你不是商品粮,只能降价处理。白蒲扇因为不是商品粮户口,所以庄志酬一直摇摆不定,她觉得自己应该嫁一个吃商品粮的男人,可是那些吃商品粮的男人又嫌她不是商品粮。白蒲扇长得确实漂亮,高高的个头,修长的身材,不笑的时候有酒窝,笑得时候两个酒窝特别深,满口又白又齐的牙齿,尤其是说话的时候那两道弯眉一挑一挑的,勾人魂魄,让人不敢多看,又不忍心不看。庄志酬每当望着白蒲扇,心里就舒服,可是一想起来她不是商品粮户口心里就打退堂鼓,就这样不说结婚,也不说不谈。副校长叶衬花总说他们两个是金童配玉女,天作之合,庄志酬就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不杀也不放,只谈恋爱,根本不提结婚的事情。
白蒲扇是李虎彪的女儿,后来成为白七娘的养女,读完高中后推荐上大学根本没有她的份,过去和她父亲有关系的领导专门给她批了一个大学指标,可惜指标被不明事理的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女儿占了,不过公社革委会主任也算没有天良丧尽,把她安排在李师高中当了民办教师,算是对她的补偿。她事业心很强,课教得很好,颇得师生好评。
因为宣传部长柳荫厚没有来,庄志酬心里非常烦躁,在校园里白蒲扇跟他说话他也不爱答理,闹得白蒲扇躲在办公室里偷偷哭了一场。
庄志酬有些不死心,他决定亲自去找一找宣传部长柳荫厚。
星期一早上庄志酬起得很早,他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坐车来到官城县委门口,正好八点钟。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时间,人们匆匆忙忙涌向机关里,就像蚂蚁从窝里匆匆忙忙进出。这里是官城县最神圣的地方,是最高权力机关,一般人都非常羡慕这里,敬仰这里。当然这里也是曾经发生过县委书记李虎彪被枪杀大案的地方,不知道以后这里还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大案要案,庄志酬这么想。
庄志酬正要向县委大院里进,有人叫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大学时的同学李景星。李景星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很精干,现在是宣传部的宣传科长。李景星毕业后分配到李师高中一个月后就在父亲李诗雅的关照下调到宣传部来,之后一直在官城县委宣传部工作,现在听说正准备下乡锻炼。他问庄志酬干啥,庄志酬说他来找宣传部长柳荫厚有点小事。
李景星阴阳怪气地看了一眼庄志酬,小声说:“老同学,这两天柳部长不在家啊,不知道回来没有。哎,你找柳部长有什么事情?”说着话就引着庄志酬进了县委办公大楼。
庄志酬一边走一边说:“玩的,没有什么事。”
李景星听了庄志酬的话眼睛瞪得天大,庄志酬居然来找部长玩,想必私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就不敢再问什么了,态度也变得十分热情。
进入楼道,庄志酬心里突突直跳,这可是他第一次来县委机关,觉得这里有些神圣而高不可攀。
走到楼东头,李景星引着庄志酬向柳部长的办公室去,李景星把庄志酬引到门口说:“你去吧,门开着,柳部长好像在。”说罢就扭头去宣传部的大办公室里,他可能不敢和庄志酬一块儿进去见宣传部的部长,当兵的都怕当官的。
庄志酬第一次来宣传部长柳荫厚的办公室,心里很紧张。他在门口站了有半分钟,思考着见了柳部长怎么说,柳部长会怎么问他,会不会认为他是来讨债的。
庄志酬大着胆子进了部长的办公室,部长不在,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在打电话,看见他也不热不冷的,人家并不与他说话,专心在打电话。他也不吭声,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等。那老头打完电话准备出去的时候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庄志酬急忙说:“我找柳部长。”
“柳部长不在家,我是常务副部长李风清,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我没有什么事,玩的。”
李风清听了庄志酬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子,让庄志酬觉得有点不自然,想说什么又想不起来。李风清笑着说:“那就改天再来吧,可能要下星期部长才能够回来。”
庄志酬离开宣传部的时候头有些胀,也不知是怎样出了办公楼,更不知是怎样走出县委大院的,他有点整个人都被抽成空壳的感觉。
庄志酬上午第二节还有课,教师是不能耽误上课的,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出了县委大门,他就急急忙忙赶到车站坐车回李师高中去,由于心里比较乱,竟然坐错了车,买票的时候被售票员奚落了几句才清醒过来。
回到李师乡高中门口,白蒲扇正好站在校院里,见庄志酬急匆匆地进了校门,就很顽皮地和他开玩笑:“庄老师,搞什么地下活动啊?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那个女的是干什么的?”
“你管得着吗?那女的是县委书记的女儿。”庄志酬一脸不高兴,直想骂白蒲扇吃醋,他现在哪有心思处对象?但是看白蒲扇的样子很真诚,没有奚落他的意思,又忍住了,然后笑着说:“白老师,县长家的闺女也没有你漂亮,你信不信?”
第二章(5)
“我不相信,县长家的千金肯定比我漂亮。”
“哈哈,凭什么?凭什么县长家的闺女就一定比你漂亮?不过我可不敢那么自作多情,县长家的狗只怕也会嫌我庄志酬穷。”
白蒲扇飞过来一个嗔怨的眼神,又捂嘴笑着说:“你就那样没有信心?你忘记我就是曾经是县委书记的女儿,现在不是普通老百姓一个吗?”
“哎呀,真忘记了,失言,失言啊!”庄志酬正想再说点什么,民办教师吕标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小声说:“庄老师,我听我爹说这一次民办教师有一个出去学习的指标,如果白老师有意思去就不说了,无意去你和白老师可要帮小弟一把吧,到时候肯定还是投票,你在老师们中间威信高。”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过程就像作贼一样。吕标是吕启明的儿子,刚刚来学校当民办老师,不过他可没有他父亲那样的气质,样子委琐得很。刚才的话就是最愚蠢的表现,民办老师出外学习肯定是教育局分指标的,不和他父亲说和别人说有什么用呢?不过听人说他比他的哥哥吕民还能干一些,他哥哥吕民既没有上什么学,也老实得要命。
白蒲扇心底比较善良,没有把外出学习和自己联系起来,笑着点了头。庄志酬听了吕标的话不知怎么就想起电影《南征北战》里边那个张军长的话:李军长,请你看在党国的份上,伸出手来拉老兄一把吧。当时他只觉得吕标像个比较糊涂的人,没有必要有病乱求医,这样会让蒲扇怎么想呢?她也是民办老师啊。
副校长叶衬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庄志酬的身边,用手拢一下短发说:“老同学,最近吕校长可能要出问题呢,他向学生乱收高考资料费,有人告到了上边,他已经被停职,上边最近可能会来考察我,你们到时候……哈哈……” 叶衬花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不过庄志酬和白蒲扇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组织上一旦来考察她,要多说好话,千万不要提反对意见。至于叶衬花的话是不是正确,吕启明将在什么时候被停职,并没有人来学校宣布,宣传部长柳荫厚与吕启明的关系是比较好的,原来造反的时候都是“井冈山”派,上次来也没有说起旅游和处分的事情,他来学校不知道是不是保吕启明的,吕启明未必就真的会出问题。庄志酬并不是个爱提意见的人,谁被处理,谁被提拔并不干他的什么事,处分的该他倒霉,提拔的是人家有本事,他根本不会作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事,更不会作落井下石的缺德事。不过他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自己跑到县里边去找柳荫厚,没有见着,回来怎么尽遇到这种和自己不沾边的事情,就嘟囔着说:“送夏迎秋,岁月无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嘿嘿,蟹正黄,鱼正肥,雁南飞,果如蜜,蝉声阵阵密,池边蛙声伴芙蕖。若不是人们对我太在意,若不是时令不待要更替,又哪能月光如水花满地,层林尽染留眷意……”
白蒲扇笑道:“呵呵,作诗了?我也和几句:秋去冬来,西风再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冬雪飘飘,重阳登高Сhā茱萸,冰封阶前,又是寒霜洒满地,夜指牛郎与织女,兴冲冲,神奕奕,,四时有轮回,岁月无尽意,放慢人生翅膀飞,再祝丰年与天齐……”
庄志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白蒲扇,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爱上了这个女人,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说任何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课本就去给学生上课,让白蒲扇看着他的背影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知道刚才的话是不是让庄志酬反感了。
学校里放麦假,校长吕启明并没有吸取收学生资料费的的教训,也没有念老师们的辛苦和学生们的可怜,只注重自己拉关系,他拉上公社里的革委会副主任舒展夫妇和自己的老婆一起去大庆参观学习了。要说去大庆学习也是正常的事情,当时天天强调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不过有人说教育不是工业也不是农业,花着学生的复习材料费去学习是不是违背了教育工作的宗旨。这一次他刚走就有人到官城县委找县委书记告状。县委书记对此比较重视,批示让县信访办的人下来落实,查明校长吕启明确实是花学生复习材料费出去学习的,问题就严重了。奇怪的是查来查去其他人没有受到任何处理,舒展因为有人通风报信,没有回来就说自己夫妻俩只是借吕启明的钱,回来就归还了,毫发无损。上边只把吕启明免职了。没有想到吕启明胆大妄为,在被免职之后又利用学生复习材料费去大寨学习了一次,学生因为愤怒而罢课,《古邑日报》上披露了这个事情。
吕启明是一个已经被免职在家休养的校长,居然拿着学生的学习材料费外出考察学习,引起学生不满而罢课。日前,官城县革委会群众信箱收到人民群众揭发吕启明利用学生学习材料费外出学习的信件,并且责成官城县委宣传部查处并拿出处理意见,该校长此次外出学习的一切费用由其本人承担。
不久前,官城县革委会群众信箱收到《校长顶风违纪被免职,居然公费外出旅游》的来信。信中说,官城县李师公社高中原校长吕启明顶风违纪,向学生家长乱收所谓的复习资料费共计2万多元,然后挥霍浪费。被媒体曝光后,吕启明被免去校长职务。
此后,吕启明虽然停职在家休息,仍然遥控指挥学校的一切工作。今年6月,吕启明收到去某某地方参观学习的邀请函,便打通“关系”,于6月11日外出参观学习,花的仍然是学生的学习材料费。
署名为“小白花”的来信提出质疑,吕启明不是校长了,有什么理由参加校长参观学习班,有什么理由花学生复习材料费。革委会群众信箱收到来信之后立即将此信转交宣传部办理,宣传部调查发现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吕启明在任李师高中校长期间,参加了外出参观学习班……
县委宣传部做出决定,吕启明已于今年3月被免除校长职务,本人不应该参加此次学习考察,更不应该花学生的复习材料费,因此这次外出参观考察的一切费用由其本人承担,并且对其严肃处理。
李师公社分管教育的文教助理说,此次外出参观考察采取的是先自行垫付后报账的办法,吕启明就把学生的复习材料费垫上了,公社接到县委宣传部处理意见后,当即进行了调查,已要求吕启明退还外出参观学习时开支的所有资金,指示学校不得为吕启明此次外出参观考察报账,同时也将这一决定告知了吕启明,要求吕本人写出悔过书,印发3000份,在全县张贴。
县委宣传部还要求广大干部要以吕启明为戒,廉洁自律,继续抓革命、促生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6)
因为当时大庆和大寨是两面旗帜,在文章中没有提及。
又过了几天,吕启明的处分在学校里宣布了,老师们都说吕启明是个势利眼,他最终有这样的处分一点也不冤枉。
吕启明被撤职,人们都以为副校长叶衬花会当校长,可是后来就有传说是叶衬花煽动白团扇的女儿如绢和如缳告吕启明的状。白蒲扇听到谣言,专门回家问了姐姐,白团扇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事情。
学校的领导将有变动,庄志酬并不关心这些事,反正他也没有想着要当校长或教导主任。他自己关心的是宣传部长柳荫厚究竟会不会给他办事。他向有关人士了解了一下,现在办事是要花钱的,像宣传部长柳荫厚这样的大官没有几千块钱就打动不了他的心。庄志酬手里没钱,本想再给宣传部长送点礼,但无米难以为炊。他想到了借钱。可是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向谁借钱去?白蒲扇肯定没有钱,就不要指望她了。他也想到让柳絮远跟他父亲柳荫厚说一说,可是连柳絮远自己的事情现在还因为是“三种人”没有解决,怎么会关他呢。
庄志酬很无奈,就想到了同学李景星,可是又被自己否定了,李景星是什么人,因为父亲李诗雅有地位,他也一天到晚盛气凌人,根本不会借钱给他。舒展、李有明和封来顺这些人都比较势利,他不想去求他们。
吕启明刚被撤职,谁也没有想到柳絮远竟然从一般老师一下子提拔了校长。叶衬花是个比较能干的女人,这一次没有提拔她好像并不生气,因为人家柳絮远的来头毕竟大些。这个时候庄志酬才明白柳荫厚来李师高中可能就是因为儿子柳絮远提拔的事情,不一定是为吕启明说话的。
刚刚当上校长的柳絮远对人还是比较热情的,听说庄志酬和父亲有关系,就主动来动员庄志酬入党。关于入党的事,庄志酬是申请过的,因为吕启明不怎么重视给耽误了。
柳絮远见了庄志酬很客气地说:“我和老同学是什么关系,咱们可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啊,当初咱们没少受那个驴子校长的压制,今后咱哥们可要团结一心,为党的教育事业贡献力量。凭你庄老弟的工作业绩和人品,早该入党了,在我心目中你比党员还党员。我现在就去给你取一份表填一填,教工支部书记柳叶眉那里我去运作。我就说你早已经是培养对象,这样就会来得快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让你成为预备党员。”好像能否入党,大权就掌握在柳絮远的手里,并不是根据表现而定的。柳絮远说罢跑着去校长办公室取表。
庄志酬听了柳絮远刚才那番话直想笑。中国人真有意思,身为老百姓时尽讲怪话,好像所有当官的都是坏人,只有老百姓才是好人。小大当个官儿就开始唱政治高调了,有时唱得还很动听。就拿柳絮远来说,原来是造反派入了党,后来是大学生,在追查“三种人”的时候,因为他是学生,就成为漏网之鱼。没当校长时,整天牢骚满腹,看见啥也不顺眼,动不动就骂娘。一当上校长,高调随口而出,连形象似乎在一夜之间都高大了许多。现在你柳絮远要为党的教育事业贡献力量,好像没当校长的时候整天在误人子弟,其他那么多教师也好像在混饭吃,只有你柳校长才是真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更想笑的是,按照《党章》的有关规定入党是很慎重、很严肃的事情,可是一到下边就走调,基层党组织的负责人总把入党这种神圣的事情当人情送,与谁关系好让你入党,谁反对过我,你就靠边站。保不准柳絮远已经知道扇子的事情了,干脆早点团结他,再施点小恩惠,让他成为自己圈子里的人。由此庄志酬更想到人世间的事情就是怪,温顺的人,谁都说你是好人,但好人便是一只羊,谁也不怕他,谁也敢骑他,敢打他;而角刺人物就像一条狗,人人敬而远之,最好别惹他;有关系的人就更是一路顺风了。看来当狗比当羊好,当狼可能比当狗更好,有关系比有什么都好。再比如女人,假如你光会勤俭持家,从一而终,尽管一辈子只睡了一个男人,报刊上也不会宣传你多么贞节,一辈子也别想大红大紫;而女人一旦当上了妓汝或风流明星,摇身一变就是富婆,就是官太太,身边就有一大堆人捧你,似乎祖宗八代都跟着沾光。你睡一个名人就出一次名,出一次名就上一次报刊。假如再跟总统议长睡过,那么一夜之间就能身价百倍。等睡足睡够了再把这些床上的故事写成书,就会三天之内被抢购一空,立即成为世界名人,成为国际富婆。乡里那个柳叶眉不就是靠女色和上床才当了女干部的吗?
第二章(7)
庄志酬正在胡思乱想,柳絮远取来了《入党积极分子培养表》,并指导着让庄志酬填写。
庄志酬填完表,该填介绍人时,他征求柳絮远的意见,柳絮远说让他干脆填上他和柳叶眉俩人。庄志酬填完表交给柳絮远,柳絮远把表收起来说:“以后的事你就别管了,由我来操作”。说罢转身取出一瓶酒,拉住庄志酬就要喝酒。庄志酬见柳絮远很热情,也无法推辞。
推杯换盏之间,柳絮远说了些多支持工作的话。他那张往上翻着的嘴,一张一合,让庄志酬不想看又非得看,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直想把酒吐出来,哪里还有喝酒的兴致。
一瓶酒总算喝完了,庄志酬起身告辞。柳絮远送他到院里,见白蒲扇在等他,柳絮远就拍了一个庄志酬的肩膀自动退回去了。
人们说等人心里急,那么等消息心里更急。
庄志酬那次专门跑到县里去找柳荫厚没有见着,一连几十天都没有宣传部长柳荫厚的任何消息,就像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柳荫厚这个人,他和柳荫厚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庄志酬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柳絮远:“老柳,你知道你父亲最近干什么去了吗?”
“我大伯病了,去北京做手术,我父亲可能是去北京陪护去了。志酬,你问他干什么?”
“没有什么,那天在公社碰见革委会副主任舒展,是她问的。” 庄志酬只好说了谎话。他知道柳荫厚能够有今天全是靠的古邑地区革委会副主任柳荫功,看来柳絮远说的情况应该是准确的,他心里边稍微踏实一些。
又过了一星期,宣传部长柳荫厚来了,对庄志酬说:“对不起呀小伙子,我出差了,一回来就赶紧来给你送钱。”
庄志酬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柳荫厚又问:“你认为教书好啊,还是当干部好?”
“当然是当干部好,我做梦都想当干部!”庄志酬说。
“那么我让你当干部怎么样?想到什么地方去啊?”
“真的?”庄志酬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一想,他觉得搞宣传自己还可以,就说:“如果能够去宣传部我就知足了。”
柳荫厚笑了笑,把钱交给庄志酬然后说:“走吧,现在就可以跟我走了。哦,有对象吗?”
当时校长柳絮远、副校长叶衬花就在跟前,叶衬花随便说了一句:“他和我们学校的白蒲扇老师正处对象呢。”
庄志酬瞪了一眼说:“没有,是她追我,我根本就没有答应。”叶衬花极有修养地笑了笑并不计较。柳絮远好像很怕父亲,在父亲面前根本不敢说话。
柳荫厚笑了笑说:“那也算是对象嘛,走吧,我带你去宣传部。”
庄志酬一时间觉得像是做梦:“这是真的?我是不是得和文教局长说说。”然后望着柳絮远,觉得不打个招呼有点不礼貌。
“哈哈,你不用跟他们说,絮远就更管不了你,我和文教局的局长说一下就行了,让你们的校长找文教局给你办手续去。”柳荫厚漫不经心地说着,柳絮远点着头不敢说话,还一脸的没趣,他在父亲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活像一个大清国的太监。
庄志酬一脸狐疑地上了柳荫厚的车,远远看见白蒲扇在看他,他没有和白蒲扇说话,只挥了挥手就在学校门口消失了。让白蒲扇眼里噙着泪花在校院里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白蒲扇对庄志酬的不屑一顾很伤心,叶衬花笑着劝她回到办公室里,她扑在叶衬花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第二章(8)
夜晚,白蒲扇失眠了,她干脆不睡觉爬起来随手写了这样一首歌词:
如果你真的很爱我
请你一年给我三百六十五个承诺
春风不求多
絮行不求多
秋收不求多
冬藏不求多
牵着我的手
挎着我的胳膊
把岁月一起走过
越过山 渡过河 道路越走越宽阔
纵然财富和幸福少又少
珍惜曾经的你我
把爱字写正
把生活谱写成动听的情歌
不怕山高路远
就怕你不敢面对坎坷
如果你开始讨厌我
请你一年给我三百六十五个诉说
喜也唠唠嗑
怒也唠唠嗑
哀也唠唠嗑
愁也唠唠嗑
半句不嫌短
一句也不嫌多
我不会嫌你太罗嗦
阴转晴 苦作乐 哪有勺子不碰锅
虽然温馨和浪漫少又少
珍惜曾经的你我
把情字咀嚼
让理解代替心中的苦涩
不怕岁月艰辛
就怕不能正确把握
如果你已经不爱我
请你一年给我三百六十五个解脱
青春不必说
誓言不必说
家庭不必说
儿女不必说
吵闹误青春
拖延也受折磨
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天之大 地之阔 人生如戏分又合
虽然恩情和追忆少又少
珍惜曾经的你我
把人字写大
把离别当作无意中搭错车
不怕从头开始
就怕你不能永远快乐
白蒲扇当时完全是对着孤灯在自我倾诉,万万没有想到她即兴写的这首歌词后来会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音乐老师吕标的手里,吕标觉得这首歌词不错就谱了曲。吕标也没有想到这首歌竟然会在古邑一带迅速流行,还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吕标是吕启明的前妻生的孩子,工作也是他给安排的。吕启明一直认为吕标是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不怎么看得起吕标。吕标因为白蒲扇写的那首歌被调古邑人民传诵,吕启明也多多少少改变了对吕标的看法,他被撤职之后好像更有本事了,通过造假手续把吕标的民办教师转正,再通过办理“以工代干”手续把吕标从乡下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不过吕启明始终认为吕标不是从政的料子,当时没有找关系提拔吕标。吕标其人多多少少也真有些神经,因此他一直怨恨父亲吕启明没有积极想办法提拔他,对父亲的被开除还幸灾乐祸过。
第二章(9)
官场如情场,这话是说竞争都非常激烈。情场有退出者,而官场主动退出的非常少,因此它道出了情场竞争的结局绝不如“官场如战场”那般刺刀见红。在官场和情场,每个人都可以有巨大的雄心及高远的梦想,区别在于有没有能力实现这些梦想。当梦想成真的时候,能否在成功的时候把握自己,不让欲望膨胀得撑破了自己的肚子……
改革开放之前,县城的干部总往农村跑,那个时候干部往农村跑叫下乡住队,身份叫脱产干部或者工作员,工作员和农村女人之间不断有花边新闻传进城里,有些时候也在破坏着城市里的家庭;改革开放之后,农村开始包围城市,大批的农村女人开始涌进城市,城市里的干部和农村女人之间又不断产生桃色新闻,农村淳朴的风气变了,城市里边的干部变了……
改革了,开放了,不光男女之间的绯闻多、离婚率高,就连过去没有的那些乌七八糟的怪事也不断出现,什么“婚外情”、“包二奶”和“养小蜜”现象不胜枚举。岁月如河流之大江东去,生活有潮汐之起伏跌宕,青春无歌声之优美动听,爱情似云烟之朦朦胧胧……
在眼花缭乱的大千世界里,不知什么时候老百姓对官员们的行踪也开始关心了,把官员的高升总爱和送礼拉关系联系起来,把官员们的跌落总爱与经济联系起来,并且关注他们男女之间的私生活,传扬他们的趣闻轶事,一时间好像所有的干部都不干净,所有的人都有婚外情。
官城的县委常委走马灯一样地换,换了一茬又一茬,老百姓都说一个不如一个,原来以为柳荫功的弟弟柳荫厚是最坏的,谁知道刘星辰的儿子刘前程居然比柳荫厚还坏,只有后来庄志酬这个没有参与过文化大革命帮派斗争的人当了县委书记,县里边才安定下来,老百姓才开始说县委书记好,说庄书记是真正的共产党,像当年的刘星辰。
说到社会风气的问题,必然牵涉到男人和女人。白团扇的女儿们虽然一时没有和官员有什么来往,也正演绎着恋爱、结婚和婚变的人生悲剧;解读着恋爱、婚姻、家庭和伦理的是非碰撞——她们就是白团扇和她的几个养女以及封惜俏的女儿李牡丹。她们在婚姻上的遭遇,一直被人柳家湾和官城县的人们议论着。
白团扇的大女儿白如绢和二女儿如缳长到十八岁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农村人,漂亮得像一个官家小姐,具有成熟少女的魅力,过去白团扇是柳家湾最艳丽的女人,现在她的大姑娘二姑娘已经取代了她。二姑娘如缳只和如绢小半岁,长得明眸皓齿,眉清目秀,体态丰腴,皮肤白皙,咋看也不像乡下庄稼人。
农村人说大麦先熟,小麦晚熟。可是在白家却是小麦和大麦同时熟的,大姐如绢和二姐如缳都已经恋爱了,花开万朵,却只能先表一枝。
白家大姑娘如绢,从初中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还可以,再加上模样漂亮,自然有许多青年人追求她,她也自觉高人一等,说话办事都非常高傲自信。后来她谈恋爱影响了学习,自己先觉得考学没有希望了,此时她和张虎山的儿子张巍爱得如疯如狂,还在学校旁边的苹果园里偷吃了禁果,先被李冬阳发现,后来又被老百姓发现……
白如绢永远忘不了恋爱越轨的那个晚上,她和学校团支部书记张巍在树林里坐着谈理想、谈未来。张巍是老校长张虎山的儿子,性格比较放荡,老师们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让他当了团干,谁知道他不好好学习,和如绢谈起了恋爱。在苹果园里,他和白如绢并肩坐着,就很不安分地把手伸过来抚摸她的Ru房。如绢正值怀春时期,心里像爬了几百条虫子,痒痒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欲望。当张巍扒掉她的衣服,只剩下小褂子和三角裤头的时候,她明白张巍要干什么,但是她没有反对。张巍先解开她的小褂子,用手捏弄她的|乳头,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她认为自己将来反正是要和张巍终生厮守的,把一切献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只是早晚的事情,她的心像花一样怒放了,等待着蜜蜂来采蜜。张巍看时机成熟,迅速扒掉她的裤头,身子压了上来。在一阵痛苦和快乐交织之后,白如绢有一阵生死不顾的疯狂和蛇行般的扭动,那是一种比较仓促的疯狂,那是他们准备相爱一生的美好开端和厮守一生的乐章前奏。白如绢夹紧双腿,抱紧张巍的身子,呻吟着向张巍的胸膛和面颊狂吻,接下来她紧紧地咬住张巍的肩,浑身都在颤抖,两个Ru房在张巍的身子下边剧烈的晃荡,累得满头大汗……仅仅过了五分钟她就很主动地又要了一次,这一次两个人是站着Zuo爱的,她像一头发疯的母兽,突然跳起来,两条腿悬空了,又紧紧勾在张巍的腿上,身子拼命地在扭动。张巍抱头埋在她的双|乳中间,在拼命吮吸着她身上的汗香……
正在两个人疯狂的时候,突然一束电灯光射来,张巍和白如绢被好事的村民捉住了。
两个村民蛮横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啊,原来在耍流氓啊。”
张巍低着头说:“我们是高中的学生,是谈恋爱,不是耍流氓。”
“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到这里来风流?不是耍流氓是干什么?都光着身子,露着ρi股,不象话!”
白如绢羞得说不出话,抽泣着啼哭起来。
“哼,不让柳校长管教管教你们看来是不行了,穿上衣服跟我们走吧。”
白如绢跪下哀求道:“大哥、大叔你们放过我们吧,不然以后我们怎么见人啊?”
“两个人快活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不应该?不要再说了,走吧。”任凭白如绢怎么求告都不济于事,最终他们还是被送到了学校,因为校长柳絮远不在,他们又被送到副校长叶衬花那里。
当时庄志酬和白蒲扇还在李师高中教学,庄志酬还是如绢的班主任,听说两个学生因为恋爱越轨被捉到副校长办公室,庄志酬和白蒲扇急忙到叶衬花的办公室里看,白蒲扇一看是自己的外甥女如绢,急忙把如绢拉到一边问道:“娟,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还小,怎么能够那样?要毁了你一辈子的。”
如绢哭着说:“小姨,我是真心喜欢张巍啊!”
白蒲扇没有什么可说了,她知道一个女孩子一旦喜欢上一个男孩子,是很容易失身的,她现在就暗恋着风度翩翩的庄志酬,只要庄志酬有那方面的要求,她也绝对不会拒绝,可惜庄志酬从来就没有亲昵过她。她知道庄志酬和叶衬花是同学,就急忙拉住他一同向副校长叶衬花求情:“叶校长,他们年轻,是恋爱,虽然越轨,但不是品质问题,是不是……”
庄志酬也说:“叶校长,这可是牵涉到他们一辈子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啊!”
叶衬花是个比较开明的女校长,她其实比庄志酬只大三岁。在庄志酬和白蒲扇的劝说下叶衬花点了点头,又念起青年人自由恋爱有点越轨行为也是常情,没有深究,只是批评着说:“张巍,你还是团委书记呢,怎么能够这样啊!高中期间不宜谈恋爱,要珍惜前程,不要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况且你父亲还是老校长呢,可不能给他脸上抹黑啊!更不要因为谈情说爱而耽误了学业,更不能发生那种事情。为了你们的未来,我可以为你们保守秘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给校长争气,要专心学习……”叶衬花的话有些语重心长。
第三章(1)
白如绢和张巍感激万分,差点给副校长叶衬花跪下。
叶衬花没有深究,可是村民们却没有为他们保守秘密。有了那桩丑闻,张巍和白如绢从此在人前抬不起头,没有参见高招就辍学不上了。
新学期开始,白如绢的母亲白团扇让她再去高中上学,她说啥也不肯去,母亲问她:“大妞啊,现在的农村娃走出去的唯一一条路就是上学,你为什么不上了呢?难道就准备在农村一辈子?你小姨怎么说?”
白如绢哭而不答,那种丢人的事情她没法向母亲说,其他人谁也不会对着白团扇和白柳根的面去说,父母也不知道内情。
白团扇急了说:“是母亲对不起你?对你上学不支持?”
“不是。娘,是我不想复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白如绢哭得很伤心。
白团扇始终不知道如绢为什么不上学,又不想逼她,只好由了她去。
庄志酬和白蒲扇觉得白如绢很有天赋,主动登门来叫如绢,如绢干脆躲在屋里哭着不见庄志酬和白蒲扇,白团扇只好说:“志酬,让你和蒲扇费心了,她自己不争气,说什么也不去复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白蒲扇知道姐姐并不知道如绢不上学的原因,也不想点破,就说“姐,可能她自己没有上学的信心,我看她不是上学的料呢。”
庄志酬好像要说什么,白蒲扇急忙拉了一下庄志酬的衣襟。然后两个人去看了养母白七娘,白七娘已经病得卧床不起,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白蒲扇来的时候白七娘正好糊涂,也说不成什么话。
白团扇送庄志酬和白蒲扇的时候,看庄志酬不错,就指一下问:“蒲扇,是你的对象吧?听说你们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
白蒲扇脸红了一下说:“姐,不是,是同事。”当时庄志酬和白蒲扇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白蒲扇很喜欢庄志酬,庄志酬也比较喜欢白蒲扇,只是因为白蒲扇这个民办教师不是商品粮户口,庄志酬的态度一直比较暧昧。
岁月更替,年复一年;韶华流水,代代相传。
在白团扇的母亲白七娘病重期间,没有想到白黑娃先想不开跑到地里吊死在柿子树上,听说丈夫吊死了,白七娘哭着说:“晚晚,你爹没有什么本事,可就一辈子对我好,你也要像你爹那样对柳根好,对孩子们好。”
白团扇哭着点了点头。
白七娘又说:“晚晚,你……你记住娘的话,一定要教育好你的闺女们,一定要保存好那些扇子……娘……娘把孩子们和扇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们……他们是白家的命根子,是……是无价宝啊!还有……还有你的妹妹蒲扇,也要当亲妹妹看待……”
“娘,你原来不是疯子?”
“傻闺女,娘如果不装疯卖傻,能逃过文化大革命那一劫?我……我要装就得装像……只好连你和蒲扇也瞒了……你千万要记住,如果不是李真吾就保不住白氏团扇的秘密,咱们那些扇子可能就要遭殃,咱们……咱们一家人都要遭殃,你……你李伯是咱们家的恩人,你可不能亏待李冬阳啊!我看冬阳这孩子不错……就让如缳嫁给冬阳吧……”
“娘,如缳比冬阳大啊!”
“不大几岁……不行就让如绣嫁,他们差不多……”白七娘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完就昏过去了。
白团扇不禁对母亲肃然起敬,母亲为了保护那些扇子能够装疯卖傻十几年,真不容易,她一定要好好保存那些扇子,了却母亲的心愿……
白七娘的病越来越重,最终是念叨着两句诗离开人世的。
奉帚平明金殿开,
且将团扇暂徘徊。
白团扇的父母相继去世,庄志酬和白蒲扇拿回来一些钱,把老人的丧事办得也算风光。
老人的丧事之后,白团扇的二姑娘如缳也辍学了,她骂两个闺女不争气,女儿们哭着就是不肯去学校复习,问她们原因,一个也不说。
白如绢辍学之后便在家里务农,但是在家务农又有点不大甘心,她去古邑学过剪裁,到官城学过理发,但是由于她用心不专,啥也学不精。
张巍虽然一表人材,谈吐高雅,却是个不太安分的青年,辍学之后就与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青年人勾结在一起,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开初白如绢劝他不要走邪路,要干点正经事情,张巍不听。时间久了,白如绢也不再劝他。后来张巍听说盗卖文物能挣大钱,便伙同一帮青年人趁夜黑天高开着拖拉机到一处寺庙外边,把院墙挖了个洞,偷走了一尊石佛。结果石佛没有卖出去,自己却进了大狱。
白如绢听到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直到这个时候白团扇才知道闺女已经有对象了。如绢要到狱中去探望张巍,白团扇阻止她说:“大妞,你就不怕别人议论你?吐沫星儿可是能淹死人的。”
“娘,我不怕,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唉,你去吧,也是,做人要讲情义,看一看也应该。”
白如绢告别母亲上路了,她要到古邑监狱去看望张巍,并且准备向张巍发誓要等到他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再嫁给他。
张巍是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鬼精灵,他好像早有准备,一见面就递给白如绢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一脸无奈,一脸期待,一脸感激。
白如绢打开信纸,原来是一封诗一般的爱情信。
亲爱的绢:
你是美丽的女神,那么让我如醉如痴,我忘不了你的眼、你的唇……但是上天要惩罚我,让我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我已经丧失了爱你的权力,你成了水中月,雾中花。如果人间有后悔药的话,我情愿一口气吞下一百斤、二百斤,如果我有悔恨泪,化作江,化作河,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你是足以让我珍爱一生、回味一生、等待一生的精品女人。
尽管一切爱都将成为过去,
带血的梦仍然沉迷,
如果你爱我
请你不要等待不要忘记
只求让我在梦里陪伴你
欣赏新春
耕耘盛夏
收获金秋
储备严冬
牵着我的手
看你向幸福走去
不求你把太多的爱给予
只求你记住那段情意
山峰之高
海洋之险
道路之遥
情意之长
认真听我把祝福诉说
永远把友谊珍惜
忘掉今天痛苦的别离
第三章(2)
白如绢看着那封信,早已哭得哽咽无语,她是真心爱张巍的,尽管张巍现在已经是个囚犯,她仍然爱着他。张巍的爱情信是美丽的谎言,但是谎言让白如绢的眼睛潮湿,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不会反感美丽的谎言,都喜欢听男人的甜言蜜语,谎言有时候居然能够灌溉和滋润女人纯洁的心田。张巍知道爱情也是阶段性的,所谓山盟海誓,是风,是云,是雨,是雾,风会转向,云会飘散,雨会停止,雾会消逝。但是,此时此刻白如绢的感情是真诚的,她的真诚像春水从肌肤流向心灵,不带一丝一毫的污垢。张巍像一个天生的魔术师,一言一行具有天然的魔力,总能够恰如其分地打动白如绢的芳心,能够让她的芳心为张巍很容易像脆弱的枝叶和花瓣,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白如绢毫不犹豫地掏出笔忘乎一切地在笔记本上迅速写了一阵子激扬文字,然后交给张巍,用坚毅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
张巍见纸上边的内容是:
爱你恨你的巍:
我没有更多的豪言壮语,爱情是永恒的,它如柳家湾的山,如织女河的水,山永远屹立,水永远流淌,我对你的爱如天之高,如地之厚,如山之巍,如水之柔……
不管山崩了,海枯了,我永远属于你,把一切给予你,向你郑重承诺:等你、等你、永远等着你……
我还是我
你还是你
我自信我的心将对得起天和地
不在乎阴
不在乎晴
不在乎风
不在乎雨
苍天不会冷落我的心
大地不会冷却我的情
不求你时时把我想起
只求你多多保重自己
放飞未来
漠视现在
忍耐长夜
展望黎明
淡忘曾经的劣迹
但愿你将来重新站起
用智慧创造丰功伟绩
白如绢此时此刻的表白,没有任何造作的痕迹,她一心要追求纯洁的爱,不带任何名利因素的爱,追忆她和张巍之间残存的所有蛛丝马迹,尽管温馨将要飘散,但是她好像仍然闻到了爱情那麝一般的芳香,她相信这种浓郁的芳香应该是生生死死,天长地久的……
然而,爱情只是春花,婚姻才是秋实。开放的年代,婚姻尚且非常容易被内力和外力击碎,爱情就更容易被风雨甚至落叶击破。
白如绢在张巍面前的信誓旦旦确实是出于真心的,可是探监回来以后,面临的却是父亲的无奈和母亲的苦劝。
白如绢也无数次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逡巡,黎明前有她的身影,黄昏后仍然有她的身影,通往村子外边的路显得那么漫长遥远,路上走过的人一个接一个,但是没有一个是她朝思暮想的张巍……
有一天白如绢的母亲白团扇终于忍不住说:“大妞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咱们不能不顾影响和议论,再怎么你也不能嫁个劳改犯啊!”
如绢说:“娘,我愿意,我不嫌弃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你不嫌弃他娘嫌弃,柳家湾的人嫌弃,你让乡亲们怎么说咱?让娘怎么对别人解释?你去看望他一次就算有情有意了,以后可不能再去了,忘掉他吧,咱不能认死理走窄路啊闺女。”
“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情愿过独木桥,掉下去摔死也不怨娘。”
“大妞,你非要气死娘啊!你认我怎么说你呀?”
“娘,不是我气你,是你逼我呀?”
“大妞,你就听听娘的话吧,娘不能让你毁了自己的一生啊,不能啊,娘求你了,你没有想想,他释放以后他会怎么样?一个劳改释放犯谁会看起他,他怎么生活啊!”
“我等他,不管他将来什么样子。”
“二妞啊,你要理解娘的苦心啊。”白团扇竟然哭着给如绢跪下了。
“娘,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快起来。”如绢也哭了。
“不行,你不答应娘娘就死给你看!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能不能听娘一次啊,张巍他靠不住啊,娘能看出他是什么人。”白团扇软硬兼施,甚至以死来威胁如绢。
白如绢在母亲的苦苦劝告下,心思终于动摇了,她也觉得等张巍出狱结婚也不太现实,只好说:“娘,你起来,我答应你。”
白如绢违背诺言另选夫婿结婚,使张巍后来心灵扭曲了,他一直认为是白如绢背叛了他,他对她怎么样惩罚都不过分。
农村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如绢与张巍在苹果园里偷情的那桩子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况且她们家还“门户不清”的问题,好的青年爱慕她的容貌,却厌恶她的名声,谁也不愿弄个二手货招人非议。提亲的人提一个吹一个,对性格内向的白如绢打击非常大,哭了一场又一场。后来有人介绍吕启明家的大儿子吕民,白如绢一百个不答应。白团扇急了,劝如绢说:“大妞,男人能等女人不能等,你没有看一看那个柳叶眉,不是剩下了?谁说有剩男没剩女?挑三捡四最后要是当了后娘可是要生气的!”
“我真不敢看见吕民,你看他那个窝囊样子!”如绢伤心地哭了。
“庄稼人是看出力不出力的,人样子能当饭还是能当钱?”白团扇一个劲儿地劝。
第三章(3)
白如绢在她娘白团扇的劝说下只好答应了吕家的亲事,几个几天准备,白团扇就要把女儿嫁给吕民了。
吕民是吕启明前妻生的儿子,父亲几乎没有关爱过他,他是父母离婚之后跟着母亲长大的。吕民只有小学文化,是个忠诚老实的庄稼人,既不会花言巧语,相貌也十分平常,还比白如绢大七八岁,他的弟弟吕标被父亲安排了一个民办教师,而他因为老实没有文化,父亲没有考虑安排他的工作。他曾经求父亲给他安排工作,父亲没有明确答复他,只是在结婚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一些钱。
白如绢嫁给了吕民,自认为鲜花Сhā在了牛粪上,很看不起自己的丈夫,一天到晚与丈夫说不上三句话,夜晚高兴了让丈夫上床,但是她心中想得却是张巍,就连吕民和他Zuo爱她也觉得是张巍在她身边,有时当她看清楚怀中的男人是吕民而不是张巍的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愤怒不已,让正在Zuo爱的吕民立即停止一起一伏的动作,推开吕民让他睡在地上,不允许他靠近自己。
吕民虽然心中有气,但穷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他也不与白如绢一般见识。见妻子高兴了吕民就和她同床共枕,不高兴了自己就铺个席子睡在地上,一切都忍着,从来不招惹如绢生气。如绢看见吕民这个样子心里更有气,她曾经捣着吕民的头说:“吕民呀吕民,你怎么三脚都踢不出个屁呢?你如果敢把我白如绢打一顿我也高兴,你怎么会那么窝囊呢?我让你离开你就离开?”
吕民诺诺地说:“我不敢,你好,我不会动你一指头。我怕你生气,你说什么是什么……”
“你……真是个窝囊废!我让你死,你去死吧!”白如绢对吕民爱也爱不起来,恨也恨不起来,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无色无味的淡水之中,她虽然性格内向,也照样需要生活的波澜,需要浪漫的爱情,然而像吕民这样的男人会有浪漫吗?她已经没有希望了。
白团扇了解到白如绢和吕民夫妻之间的事情,亲自登门来劝如绢:“大妞啊,人老实只要知道干庄稼活就穷不了,你爹老实吧,咱也没有少吃缺喝,不是也把你们养大了?娘这一辈子不就这样过来了?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认命好好过日子吧,不要那样对待吕民,那样不好,乡亲们都已经有议论了。”
“娘,你是啥年代的人,我们是什么年代的人?”
“啥年代的人不也是人吗?什么时候人不都是为了生活吗?”
“娘,我不甘心啊!”
“唉,认命吧,谁让我们命苦呢。”
白如绢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对着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白团扇哭着继续劝女儿,白如绢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天长日久,白如绢也认命了,决心就这样平平常常地和吕民过一辈子,她的心好像已经死了。
白家的二姑娘如缳和大姑娘如绢的年龄差不多,如绢结婚时间不长如缳也结婚了,已经和庄志酬结婚并且调到乡政府上班的白蒲扇和已经在县委宣传部当科长的庄志酬一同来祝贺,白团扇十分高兴。当初蒲扇和志酬结婚的时候,因为母亲白七娘有病,是白团扇给蒲扇做了几床被子送她出嫁的,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白蒲扇非常感激姐姐,把时候把姐姐她当作母亲一样看待。白蒲扇也一直是白团扇的骄傲和自豪,她经常说庄志酬和白蒲扇是最般配的一对夫妻,他们都很有出息,将来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白家二姑娘如缳长得比大姑娘如绢还漂亮,被男孩子追求的次数她自己也记不清。她原来对封尘仆的小儿子封平安一往情深,曾经偷吃禁果,后来一直和李风清的儿子李得叶来往密切,偶尔也对比自己小几岁的李冬阳颇有好感。白团扇曾经想让如缳嫁给冬阳,可是冬阳好像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白团扇又想让如缳嫁给李得叶报答李风清的救命之恩,如缳在不怎么懂得爱情的时候爱过一个人,为那个人献出了童贞,且初恋失败,从此她对恋爱显得格外谨慎小心,有时竟然如同患了“恐恋症”,见着男人就躲避。如缳比大姐如绢小半岁,她们是一年结婚的。
白如缳的反常表现让许多男孩子失意、困惑、无奈。尽管如此,“仙女”、“美人儿”、“赛贵妃”等等很多好听的绰号还是被好事的男孩子们强加在她们姐妹的头上。白如缳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只好回村里务农,她是柳家湾和李师村“五朵金花”中最耀眼的一朵。
白如缳的婚姻要比白如绢的顺利一些,她自由恋爱失败之后只好听从母亲的安排,母亲托了媒人,经媒人说合,李师村的马嘉并不嫌弃她家“门户不清”,和她接触了。
农村人的恋爱结婚比较简单,经过半年时间的了解接触,彼此情投意合,白柳根和白团扇也赞成如缳嫁给马嘉,婚姻大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白如缳和马嘉结婚那天晚上,闹洞房的人离开以后,马嘉关上了房门,仔细看着白如缳,粉红色的上衣上有一对绿色的彩蝶,裤子中间的缝很直,合身的衣服把她的身材衬托很很美,很性感。马嘉把如缳拉入怀中,用手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对她说:“缳,我爱你。”
如缳依偎着马嘉,脸蛋粉嘟嘟地说:“我也爱你。”
“有约,山盟海誓。”
“有约,海枯石烂。”
床笫之间,马嘉发觉白如缳是个破了身的女人,但是他爱她,包容她,不想追根问底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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