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鬼魂再现,依我目前的悟性和感应能力,我还达不到通透和体验如今人们在进行探索中的灵异世界。比如:一个旧屋的主人死了,而49天之内,他生前所用过的一切仍然被他占据着,包括他坐过的椅子的位置,以及茶杯的位置,和茶杯里的一种温度。虽然我常会暗自说一声:见鬼了!但是鬼到底是什么样,我没见过。外面的凶杀、暴力、生老病死,让我怀疑是否有鬼的存在。当我跟振一说起这些时,他说了一句:如果真有鬼,从远古时代到现在,这世上已经让鬼占满,那人得寻找其他星球生存了。细想一下,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缘于他这句话,我对灵界的那种恐惧暂时消失了。
当我离开那个神秘地难以解释的小村庄后,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佟寒的墓地。我始终没有打开佟寒的那本日记。我独自守在这座城市的最尽头,看着佟寒的墓碑,那只是墓碑,里面只有佟寒的一张照片。一张被深埋而永远年轻的照片,一张将永远展示在外承受风吹日掠行将模糊的照片……我望着手边的厚厚的日记,有一本带锁的日记始终没被我打开过,那是没有钥匙的小锁。我不知道那里记载着什么,或者只是些片断的记忆,或者是流水账的生活,或者——是他心底一个惊人的秘密……我被自己这种无边的幻想无置可否地逗笑了。我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笑是多么虚弱,我可以瞧见自己的表情,尽管没有镜子。
“振一,陪我去看一下佟寒吧,最后一次了。”回来的这些日子都是振一经常过来陪伴我,我们一起关在这小屋,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默默坐着,欣赏着他一起带过来的一支或者一束鲜花,我俩仿佛都在默数鲜花的花瓣和枝叶,甚至花瓣和枝叶上的每一个纹路,数完了,或者数乱了。我们才分开。振一会满足我的每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对他也只有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要求了,比如倒一杯水,买一个馕,他会提议带我去吃“比萨”什么的,我都会拒绝,我惧怕人多的场合,尽管都是陌生的路人。我已经习惯在一间屋子里生长和呼吸了。
一个人有一个坟墓或两个坟墓,甚至没有坟墓。我们来到了佟寒的墓前。
守墓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的身边。我发现这是个拄着手杖的老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了多少条纹路已经无以数清了。我忽然有种陪伴这位孤独老人度过一夜的念头。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故事。我小的时候就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孩子。长大了,这个喜好依旧对我纠缠不休。
“老伯,我家好远,我们今晚就在这陪您一起守墓,明早再走好吗?”
“陪我守墓?呵呵,我在这整整守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这孩子。”
我看到一个人从另一块墓碑旁起身走了。
“姑娘,我猜你是来看望你的情人的,是吗?”老人也敏感地看了一下振一,他觉得自己有点多言了,露出了有点愧对的表情。振一倒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用手牵着我。
“你怎么能看出来?”我问。
“从你的眼神和神情中。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我见过无数扫墓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死者是他的什么人。这是这些年来我练就的唯一本领。”
“那您能告诉我刚才走掉的那男人是来探望他什么人的吗?”我又想起刚才那个背影。
“他来看望他的母亲。”老人说到这。我明显的感觉到振一的手动了一下。
老人邀请我们到他的小屋。振一面露难色,可是我很想去,也许是幽闭太久的缘故,也许是与文字相依为命的缘故,我的好奇心要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老人独自住在一座小土屋里,那里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些东西的来历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每一样都是我捡来的,包括那张木床。”
“老伯,你喜欢《红楼梦》?”我猛然发现他的床头有本破旧的《红楼梦》。
“它已经陪我度过了三十年。没有它,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打发这三十年的光阴。”
我感到吃惊。我的判断没错,这是个有故事的老人,他的故事绝对不一般……
你可能永远无法想象半个世纪前的那种恋情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我的父辈是老新疆人,一直在一个叫伊犁的农村生活,就是后来的兵团。我运气比较好,中学毕业后就被分到队上做文书,就是坐办公室。在此期间,我遵父母之命娶妻生子,过着挺平静的生活。我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淡而又安静地继续下去,直到老去。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一段说不清的感情,我的整个人生发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