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的办公室又新分来一个年轻女同事,那女孩很内向,不喜欢说话,没事总喜欢一个人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队长也非常关照她,时不时地会招呼她到他办公室去谈谈话。有几次,我出去回到办公室时撞见他们在一起说话,女孩子的表情显得极不自然。我仿佛看出点什么,就尽量避免与他们相撞。有一天,那女孩忽然对我说,让我跟家里说一声,晚点回去,今天是她的生日,让我陪她。我想张口问她队长怎么没来,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我没问,就在那里陪她过生日。这时,她说想喝点红酒助兴,我就跑出去买了两瓶红酒。怎么说呢,她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女子,也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对她有着某种梦想,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她快乐起来,她不喜欢笑。那天生日她却笑得极开心。只是,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是真开心还是一种难过的开心。总之,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看出她内心有一个无以解脱的郁结,她在拼命挣扎。但最终,她也没能对我说出什么郁结,我对她一无所知,她的身世,她的内心……当她倒进我怀里的时候,我想要推开她,可不知是什么东西让我的手显得柔弱无力,却给了我紧紧搂住她的力量。人与人之间,或者说,男人与女人之间,有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但彼此却是有种无以名状的默契,可能这默契会持续一生,也可能是一瞬。我吻了她,深深的热吻……我只是用手一遍一遍地爱抚着她光洁的皮肤。而当我的手缓缓滑向她的腹部时,她赶紧把我的手挡了回来,我已经发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顿时,我明白了一切。我没有声张,就这样陪着她坐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她不知去向。而我却莫名其妙地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他们像打一条狗那样打我侮辱我,我的腿被打断了,落下了终生残疾。就这样,她的一封遗书判决了我的一生。我百口莫辩。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的家人,我的妻子孩子为此都离我远去。我蹲了十年的监狱。在我出狱的那一天,我无处可去,流落街头。我那时真有强Jian女人的念头,然后再判我一二十年,我真愿意在监狱里了度此生。良心让我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我最终选择了这里,或者可以说这里选择了我。与亡灵相伴,心里会轻松踏实。
“这是场阴谋。”我说。
“那又怎么样?不过,我的人格永远不会被注销。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从前的种种已经在我心中渐渐褪色。这就是我的全部经历。简单极了。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的经历。现在连自己的户口都没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户口又算什么,注销户口,并不等于注销生命。”老人平静地说。最后这句话,让我明白了他内心潜隐的委屈和一份固执的悲壮。如果不是个深受冤屈而执著于自己的人,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我们送您回家去。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接纳您的。”我说得有些激动。我看到振一奇怪地瞟了我一眼。
“谢谢你,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我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样挺好。”老人说到这里表情有些黯然。
我发现在老人的床边有一个纸箱,那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什么。
“那都是没事的时候随意涂抹的东西,不值一看。”老人在回答我心中的问题。
“我看看可以吗?”
老人迟疑了片刻,把箱子打开了。我被箱子里所盛的东西惊住了。那是一些废纸和树叶,虽说参差不齐,却也规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那小字的功底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书法家的功力。我再仔细看内容时,我发现每一片树叶和废纸一都记载着一段心灵的写照,我敢断言,那是一个令人折心的故事,是一部绝无仅有的经典作品。
“应该出版。没和出版社联系?”
“它只是我个人的一种乐趣一种寄托,我不能忍受它被现代书商炒作赚钱。”
“可是那样会有很多人去感受它感受人世间一个片断。一本好书可以拯救一个灵魂。”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自量力地卖弄,赶紧打住。
“其实,这世间除了自己,谁都别想着真正拯救谁。人类总以为自己很伟大,可以拯救和统治万物生灵。仔细想想,人是最悲哀的。”
在佟寒的墓碑前,我遇到了一个老人,一个用思想去活命的老人。我记住了他,他足以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宽广与强大。人本来是没多少思想的。是人类寻找和承担“痛”的一种高级本能让人变得有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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