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两个青衣剑客齐齐进门来,摆弄着长剑的舒离鸿闻声转过身来,开口道:“明日我将赶往江浙,尚龙、昌朴,你们替我看好阁主,千万不要让他出吹雪阁。大哥的身子已经不能经受风寒了,知道吗?”“可是,如果阁主非要离开,属下也不好阻挡。”尚龙突然面露难色:“而且,阁主说要我和昌朴跟随二公子您前往江南。”
“用不着。对付区区一个谢玉城还难不倒我,你们听我的。”舒离鸿拔出象征阁主身份的吹雪剑,冷然道:“大哥早已将此剑交给我,你们两个该知道平常我是怎样教训不听话的手下,想不想试试?”“属下不敢!”尚龙、昌朴一见吹雪出鞘立即跪了下去,舒离鸿吐出口闷气,一字一字正色道:“你们起来,这次算我舒离鸿以个人名义求你们,求你们务必保证大哥不出任何事,直到我从江南返回。”
“若谢玉城敢耍花样等着我把他的头提回来!”
“年少轻狂!”门外突然传来木飞羽的呵斥,他走进门来一脸冷郁:“忘了我是怎样教导你!谢玉城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你以为他真的是甘心听从苏棠的傀儡?还是不清楚江南谢家的真正实力?!”“大哥——”舒离鸿吃了一惊,立即抓起榻上放的貂裘披风递过去,慌张开口:“大哥,你怎么从暖阁出来了?”“少废话。”木飞羽烦躁地推开递到身前的披风,冷声开口:“那个暖阁简直是个噩梦,我再也不想呆在那里,趁我还拥有清楚的意识,就让我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知道,在我死之前我想找到那个人。”“大哥——”舒离鸿脸色一变,突然单膝跪倒在木飞羽面前,深深低首:“请……三思。”
看着突然间变成这样的离鸿,木飞羽恍惚叹了口气,踉跄后退,颓然坐在软榻上,眼中绝望的光越来越浓,他抬起手拍拍舒离鸿肩膀,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二弟,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中的毒是七步莲花啊!如果有生之年不能够亲耳听暗遥说那句话我怎能瞑目?你不成全我吗?二弟!”
舒离鸿肩头一颤,头低得更深了,长兄如父,是木飞羽教给他一切,他如何能任大哥往死路上走!七步莲花这种慢性毒药发作起来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从长安请来得名医和这边荒颜得神医清霁也统统束手无策,清霁神医是大哥的师妹,为了研制解这七步莲花的解药终年不出荒颜阁,谢绝一切来访与求诊的各方病人,几天之间便白发苍苍。现在的大哥唯一怕的便是寒气,时下正值冬季,整个洛阳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大哥他又如何穿越这茫茫雪花去往江南?
所以,他无法拒绝也无法答应。
“好,我答应你——”舒离鸿突然反手拔剑在左臂上一划而过,鲜血立即流出来染红了他洁白如雪的衣衫,他抬头盯着木飞羽一字一字道:“以我血立誓,我替大哥去找独孤姑娘,定把她带回来见你!请大哥答应我不出吹雪阁!”“好吧,我答应你。”木飞羽淡淡开口,舒离鸿这才起身推门而去:“大哥,我去收拾一下,明早就动身,你多保重。”
“傻二弟。”木飞羽突然无奈的苦笑,看着他的背影开口:“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哪怕是你的大哥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去哪里找呢?”
木飞羽起身步入风雪之中,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倏忽笑了:“能够找到她的,只有我。”
“阁主!”尚龙昌朴看着大雪里站着的木飞羽刚要上前拉他就见他转过身来,傲然立于纷乱之中,冷冷开口:“你们都跟离鸿去,替我传令下去,如果我此去不能返回,吹雪阁主就由二公子接掌!”
“遵命!”尚龙二人齐齐俯身行礼,木飞羽拍拍手,从门外立即走进个面色冷肃的杀手,“云燕天,给我看好他们两个,不要让他们在公子面前乱说!”“属下明白。”云燕天点头,眼中是不变的冷酷。木飞羽这才露出一抹微笑,他眼角细微的皱纹和鬓角过早出现的几许银丝提示他早已离别了那个衣鲜怒马的时光,他只是心有不甘,方当而立之年却已颇显沧桑。
木飞羽微微笑着,恍别昨日方一刻,希望一切都不要太迟。暗遥我承诺过给你幸福,还请你亲口拒绝我,否则,原本该给你的幸福会随我一起被埋入黄土之中,直至化为尘埃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承载我半点的思念和离愁。
独孤,别忘记。
再一次勒马回头,舒离鸿看着雪中送他的木飞羽双眼突然刺痛,这一别不知还能够再见,大哥原来是那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却为了一个女子变成这样,自己对曾经的薛青湄虽思念可也不是如此恨、如此爱的模样。
木飞羽是那样心思深沉,身为兄弟的他竟是从未看懂!
“你知道阁主为什么会这样么?”并驾齐驱的程紫璎突然开口:“那是因为阁主中的七步莲花为了暗遥,阁主心痛是因为那样纯真的女子竟然变得那样毒。”“你怎么知道?”舒离鸿握紧了缰绳,大雪一重重遮住了他的视线,程紫璎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暗遥恨阁主变心所以杀了阁主喜欢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姐姐紫珞,你该知道我们姐妹都随母亲姓氏,我爹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小女儿,可是,暗遥她错了,阁主心中自始至终只把我姐姐当知己而已,他爱的是暗遥。所以,爱之深,恨之切。他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璎……”舒离鸿扭头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你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不想提她!”程紫璎别过脸去,舒离鸿只能轻声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趁风雪未变大,赶快赶路吧!”
风雪未大?程紫璎拂去肩上的雪花,恍然大笑起来,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即使是望断天涯,她看到的也只有无边无际的大雪!
看着伏在马背上痛哭的女子,舒离鸿眼里泛起了寒气,没想到,璎……一直都不曾幸福快乐!
随在二人马后的杀手云燕天下意识握紧了马缰绳,看着程紫璎脸色愈加冷郁,只是片刻,大雪已染白了他的披风。
舒离鸿终于上前将紫璎轻轻揽在肩头,轻声道:“我不赶你走了,不赶你走了,只是,你一定要幸福。”程紫璎感受着自他肩上传来得一点点温暖然后哭的更厉害了,如果她能比薛青湄早一点遇见他也好啊!他给的温柔只是清晰的让她知道这个风一样的男子永远不会为她停留。这一刻的温柔来得太晚太晚。
“二公子,该赶路了。”云燕天开口提醒,声音是一贯的冷。
江南谢家归水庄,病弱的贵公子慢步走到后花园,这里虽未下雪但风却是萧瑟的厉害,他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回廊上画的一只白鹰。
曾几何时,有人对他说要做一只不受束缚的白鹰自在飞翔,而如今她早已挣脱,但自己却仍旧泥足深陷,而且越来越肮脏。
身为江南一带势力最大的谢家主人,他背负的也太多太多,放弃的也太多太多,比如三年前,他明明可以抛开一切去追随那个女子,但他放弃了,因为他是谢少主,比如三年后,他明明可以拒绝参与一个卑鄙的计划,但他还是无力抗拒,因为他是谢少庄主。
“谢玉城,你还是病死算了!”谢玉城咳嗽两声坐在石凳上开始自言自语。
青芜……青芜,你可好?
“哥哥!”年方十五岁的谢家二小姐从园门外探进头来,一眼望见兄长便连蹦带跳的奔了过来:“哥哥,外面来了好多人,你快出去看看!”“好、好!”他宠溺般的开口,问妹妹:“璧儿,吹雪阁的人还没到吗?”“吹雪阁?舒二公子?”谢玉璧略一惊愕,紧声道:“就是那个号称吹雪第一剑的杀手之王么?”“是啊,这次吹雪阁声称阁主有私事缠身,所以来的是舒离鸿,这下有些麻烦呢……”谢玉城起身,眼中有病弱的光芒。
舒离鸿……舒离鸿,统领江湖所有顶极杀手,传言中如同风一样来去翩翩,如同鹤一样清瘦挺拔。谢玉璧拈着发上的碧玉钗暗自思忖,有这样传言的人,到底何模样呢?
根本意识不到妹妹在胡思乱想,谢玉城只是随手抽出了薄刃贴身的软剑,映着剑身,他瞧见了自己眉目清朗却透着病恹之气的苍白脸颊。
“少不得这次要我亲自动手了。”手腕微微一振,软剑竟在他掌心发出了一连串激越的剑鸣!
“哥——”谢玉璧轻声喊他:“你……你要和他动手么?你要杀他?”“我也不想,这是苏棠御使的意思。”“他们有仇么?”谢玉璧不解,只听兄长苦笑道:“舒离鸿带走了他的二女儿苏青芜,他的大女儿苏青蔚又因为吹雪阁主木飞羽而死,我想他誓与吹雪阁两立吧!”“他一个朝廷官员来武林中搅合什么?”谢玉璧不满的嘟嚷:“哥哥不杀不行吗?要听苏御使的话?这样表面上和吹雪阁结盟对付水帮,实是骗吹雪阁的人来送死,算什么君子?!”“君子?呵呵,璧儿,我的傻妹妹,你整日里和那些大家闺秀呆在一起又懂什么了?如果我不杀他,那么死的终究是我们!那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这少主之位恐怕早有人觊觎。”谢玉城抬手抚抚妹妹柔顺的长发,微笑开口:“我们必须为了自己而努力,这个世间,不会有人对我们真心好了,哎,你懂不懂啊?小丫头!”
“怎么会呢?庄里的手下们对我们都很忠心啊,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家,哥哥还会担心吗?”谢玉璧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谢玉城恍然叹了口气,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姐,他的妹妹啊,何时才能长大?
“少庄主,苏御使到了,请少庄主大厅里相见。”园门外有婢女柔声禀报,谢玉城拍拍妹妹肩头笑道:“走吧!”
兄妹二人沿着石子小路匆匆向大厅走去,一路上所有婢女、手下全部俯身行礼,然而谢玉城只是冷笑着,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存在,他们会低下自己那虚伪的头?如果有一天和苏棠反目、如果自己病死,那他们又将会如何对待谢家和妹妹?
归水庄的大厅里,仪表华丽、气宇轩昂的苏棠御使正在喝茶,两列随从皆垂手肃立,谢玉城进厅道:“世伯怎么亲自来了?”“是啊,我听说这次来的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吹雪阁二公子是么?就是那个把青芜从贤侄手里抢走的人,这次贤侄一定要把他杀了。”“世伯,青芜的事不要再提了,只要她快乐就好,您且放心,舒离鸿只要踏入归水庄就不能够再出去了。”谢玉城低了低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苏棠冷冷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为难你了,可要当心吹雪阁的四大杀手。”
谢玉璧根本不管兄长怪异的眼神,只是问:“苏姐姐呢?”“她的轿子慢,随后就到,璧儿啊,你不小了,怎么还是喜欢和杂乱属下一起胡闹?这可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呃……”谢玉璧语塞,谢玉城揽过她肩头微笑开口:“多谢世伯教诲,不过璧儿乃是江湖人,天生陋质怎能和苏小姐比?”听得他话,苏棠眉宇间的锋锐更浓,他皮笑肉不笑的审视着清俊病弱的公子,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小子翅膀一硬就想脱离他的控制了?
气氛正一点点变得冷肃,庄门口突然传来两声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