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体力完全和患病之前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多住一夜,跑回家了。
吴维昌医生来电:“你的排泄报告已经出来,你患的的确是中文叫为诺沃克的病毒。”
“为什么叫诺沃克,而不叫其他名字?”
“那是在一九六八年,美国俄亥俄州的norwalk小镇第一次才发现到的病毒,所以用这个名字叫它。”吴医生说,“除了诺沃克,你的排泄之中还有沙门氏菌,那是在一八八五年一个叫daniel salmon的医生发现的。两种病毒一起侵入到人体,也是罕见的例子。”
这次为什么会被两种病毒侵犯?研究起来,也没吃错什么东西,大概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疲倦,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说不幸,也是大幸。幸运的是带了一群人到北海道吃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患病。像我这种馋嘴的人,几年吃出一次毛病,是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继续大吃大喝去也。
一碗完美的拉面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蔡澜语录)
短短的数十年工夫,日本人把“拉面”这种最简陋的食物,发展成他们的国宝,并有影响全世界人类饮食习惯的趋势。
我最初接触到拉面,是在东京新宿车站东口的一条小巷子内。当年,客人之中还有穿着和服的流莺,小贩推着车,吹着喇叭,停下后卖将起来。先弄一碗汤,把面渌熟后放进去,上面铺着一些竹笋干、紫菜和中间有红圈圈的鱼饼,下点葱,材料仅此而已。没有叉烧,因为那时候肉还很贵。
先喝一口汤,什么味道都没有。友人说:“这简直是酱油水嘛。”
从此,同学之间,不叫它为拉面,称之为酱油水面,虽难吃,但价钱最便宜,要省,就得吃拉面了。
日本是一个追求完美的民族,跟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拉面研究又研究,才成为你现在吃的这碗东西。
进步是从配料开始,加了一片叉烧。所谓的叉烧,从来不烧,和广东人做的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是拿一块带肥的绪肉,用绳子绑起来煮热,再淋上酱油滚它一滚罢了。
再来是汤,从酱油水发展成把鸡骨、鸡脚、昆布、木鱼丝、红萝卜、高丽菜等材料,熬个数小时而成。这是汤底,不咸的。吃时师傅会问你:“要酱油或盐?”
跟着把这两种调味品之一放进碗中,再淋汤进去。当然,他们不会忘记下一大匙的味精。
像电影《蒲公英》所描述,吃拉面时一定先喝一口汤,这一口汤,就决定了输赢,整碗东西好不好吃,全靠它。吃面条时要发出噬噬的吸食声,才有礼貌。
面条有粗有细,但不会大到和乌冬或上海面一样,当然也幼不过广东人的银丝面。一般都下碱水,才有弹性。香港人去日本开店,说政府不准,找不到碱水,其实是存在的,用了一个化学学名罢了。
拉面从东京流行起,传遍全国,就起了变化。最明显的是北海道,在汤中加了味噌面豉和牛油。九州岛方面不服输,加大量猪骨熬汤,成了豚骨拉面。
为了一碗完美的拉面,日本全国面痴到处寻找,书店中有很多杂志介绍每一个县的最佳面铺,电视也拍得不亦乐乎。一经报道,必排长龙,等一两个小时,不出奇。
一成名,就开连锁店,可惜连锁店的面没有大师傅精心炮制,水平就低落了。
外国人看到有生意可做,也纷纷学习开拉面店。烹调究竟不是什么高科技,失败了再试,总有一天做出好拉面来。但是我们学的都是外形,从来不由精神着手。
拉面的精神,从人手精简开始,每家店不会多过三四个职员,一天能做多少生意就卖多少碗,再多也做不来。人手一少,客人要等。等,是服从性很强日本人的本能,而且他们很享受等待这个过程。
在香港生意一好,先扩充铺面,增加人手。要不然怎么应付心急的客人?这一来,大师傅变成一个嘴边无毛的小子,我们的拉面在质量上是永远跟不上人家的。
只要有高水平,钱可照赚。像尖沙咀加连威老道巷子里的“土门domon”,就依足日本方式经营,人手很少,但能做出一流拉面,价钱并不便宜,利润还是很高的。
北海道的札幌,有一条叫“拉面横丁”的小巷,三十间店挤在里面,每家都只有两三个人打理,为了求变化,加上海胆、三文鱼子、大螃蟹腿之类,卖得很贵,大概两百块港币一碗。在仙台附近的气仙沼,更有鱼翅拉面卖。各出奇招,但基本上还是要汤底和面条做得出色。
我认为日本最好的面档有东京筑地渔市的“中川”和大阪黑门市场的“黑门”。前者清汤底,熬了大量材料,后者的猪肉汤底,香浓无比。两家人用的面都很细,幼条面到底容易入味。
数十年前,在京都银阁寺旁边有一推车面档,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辣椒酱,像桂林的一样,加了很多的大蒜,深夜还有很多客人排队。
东京日比谷公园外,从前也有猪骨拉面摊,汤中滚了一大块肥猪肉,用个铜筲盛住,敲着箕柄时,细小的肥肉料掉进汤中。友人见了害怕,我骗他们说是骨髓,大家又吃了。在寒冷的夜晚,一人捧一碗蹲在银杏树下吃,不羡仙矣。
至于日本大赞的惠比寿拉面,我吃过,不外如此。
什么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呢?像银阁寺和日比谷前的,就是完美。因为这些档子已不存在。失去的东西,永远是最完美的。
又在伦敦的“wagamama”,意思是“任性”的店子吃过,它为一间两个英国人创办的拉面店,本来不出奇的东西,因为我在欧洲旅行久了,西餐吃厌了,来这么一碗拉面,也觉得是完美。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那么,你吃的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充其量,也只能说一碗完美的“饲料”而已。
土炮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蔡澜语录)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
在韩国,非喝他们的马可里不可,那是一种稠酒般的饮料,酒糟味很重,不停地发酵,愈发酵愈酸,酒精的含量也愈多。
当年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韩国人们的饮食大多会混上些小麦或高粱等杂粮,马可里也不用纯米酿,颜色像咖啡加奶,很恐怖,但也非常可口,和烤肉一块吃喝,天衣无缝。
后来在日本的韩国街中,喝到纯白米酿的马可里,才知道它无比的香醇,买了一点八公斤的一大瓶回家,坐在电车上,摇摇晃晃地,还在发酵的酒中气泡膨胀了,忽然啪的一声,瓶塞飞出,酒洒整车,记忆犹新。
当今这种土炮已变成了时尚,当今韩国各餐厅都出售,可惜的是有些有防腐剂,停止发酵,就没那么好喝了。去到乡下,还可以喝到刚酿好的酒,酸酸甜甜的,很容易入喉,一下子就醉。
意大利土炮叫grappa,我翻译成可乐葩,用葡萄皮和枝酿制,蒸馏了又蒸馏,酒精度数高,本来是用作饭后酒,但餐前灌它一两杯,那顿饭一定吃得兴高采烈,而且胃口大开,这才明白意大利人为什么把那一大碟意粉当为前菜。
当时南斯拉夫人的土炮叫slivovitz,用杏子做的,也是提炼又提炼,致命地强烈,他们不是一杯杯算,而是一呎呎算,用小玻璃瓶装着,排成一呎。南斯拉夫食物粗糙,喝到半呎,什么难吃的都能吞下。
土耳其的raki和希腊的ouzo,都是强烈的茴香味浓烈酒,和法国乡下人喝的ricard以及pernod都属同一派的,只有这种土炮不与食物配合,当成消化剂喝,它勾了水之后颜色像滴露,喝了味道也像滴露。
天下最厉害的土炮,应该是法国的absente,颜色碧绿得有点儿像毒药,喝了会产生幻觉,凡·高名画充满星星的夜晚就是那么画出来的,当今也有得出售,可惜已不迷幻了。
效率
/.^t-。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