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航空母舰上有雷达。可中国有航空母舰吗?”
“我是说手表!瑞士雷达表!”中年男子喊道。
“手表?手表跟航空母舰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那你说航空母舰干什么?”
中年男子咔地挂断了电话。他举手投降了。雷达表对付不了航空母舰。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骂人,如果他像那个细嗓门儿骂我一顿,恐怕我会笑破肚皮。岚倒是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转圈儿,一下子躺在沙发上,像一只翻不过身来的四脚甲虫手舞足蹈。
“我的妈呀!雷……达表……和……航空母舰……什么……关系?好……好……坏呀你……”突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腿和胳膊举在空中,脸上保持着笑的表情,但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以那样的姿势僵挺着再也不动了。
“岚!”我喊她。
她没有反应。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笑,嘴角上翘露着牙齿,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瞳孔中的光彩隐去了,留下两只空漠的眼球儿怪异地看着我。我试图放平她的四肢,但它们僵硬得像木棍儿一样。我用手掌按摩她的脸,想展平她那叫我感到恐惧的笑容,但那恐怖的笑就像塑胶娃娃似的很快恢复原状。她呼吸顺畅,胸脯一起一伏,体温正常。但她的意识显然处于昏厥状态。我用力掐她的人中,直至指甲在她的鼻沟上留下一道深可入骨的印痕,她始终不吭一声。
我喘息着,想着是否打120急救电话。忽然,我闻到一股浓郁的带有苦涩的莲荷之香,它就出自岚的体内,而在这时,岚体味中的微微辛辣的甜香却大大地减弱了。我觉得岚的眼睫毛似乎眨了一下,仔细凝视她的眼睛,在她黑漆漆的瞳仁里我隐约看见另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仿佛隐于水底深处,正胆怯地试探着窥望水面上的湖光山影。
“岚,快醒醒啊!”我大叫起来。
“好坏呀你,树袋熊!”岚突然笑道,一骨碌爬起来,在我的肩头打了一巴掌,“想不到,你这人也能搞恶作剧!”
在我眼前的又是正常的岚了。她对刚才5分钟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症状像一次短暂的癫痫发作,意识自动接续,连自己丢失了时间也不知道。只有5分钟。在这5分钟里,岚的躯体被异己的力量控制着,那双打量着四周环境的眼睛已经不属于岚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它在与我对视的一刹那,完全是陌生的目光,看得出,它尽管小心翼翼、茫然而且羞怯,就像一只时刻准备逃跑的小动物,但它看清我后还是表现出了疑惑和敌意。就好像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而它由于我的存在,被惊吓得刚露头就退缩了回去。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岚的体内。我虽然不知它是什么,但它绝对是一个生命体。
它或许早就存在于岚的身体里了,不然的话,这段时间岚为什么频繁地愣神儿呢?
现在看来,岚的愣神儿只是间歇性地小发作罢了,而这次发作才具有标志性的意义。
“岚,”我望着仍然笑意未尽的岚问道,“刚才你怎么啦?”
“被你逗的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这么可乐的电话呢!”她用指尖揉揉眼角,挨近我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臂从后面揽住我的肩膀。
“今天几号?”我问。
“阴历2月17,阳历4月4日。明天是清明节。”她望着墙上的日历念道。
“明天,叫上你爸一块儿扫墓去吧?”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新找的女朋友,你爸批准的。”
“跟自己的父亲冒充陌生人,就怕糊弄不过去。”
“这一步你早晚得走,难道这辈子你就不认父亲了吗?”
她点点头。咬了一下嘴唇。忽然把我抱得很紧。
“我听你的。”她说。
我又闻见了她身上微微辛辣的甜香,而那带有苦涩的莲荷香气渐渐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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