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骨头的羊和嚼青草的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事实:那两排笼舍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及,我眼睁睁地看着羊像狗一样咔咔有声地啃着骨头,而狗却像羊一样大口大口地嚼着青草。
“怎么回事呀,这是?”我扭头问小米,“羊啃骨头狗吃草,都乱套了!4108肯定是疯子,否则不会这么乱搞。”
小米微笑着摇摇头。
“这跟4108没关系。他是按照教授开的食谱喂的。这些都是实验动物,喂食也是实验的内容之一。这几只狗和羊,它们的记忆已经互相置换,所以你看着是羊的它自己认为是狗,而你看着是狗的它自己认为是羊。当然,认为自己是羊的就想吃草,而认为自己是狗的就想啃骨头。”
“这也太违反天性了!”我为这些可怜的动物愤愤不平。
“活不了多久的。大脑虽然可以换,消化系统还是原来的。每天都有病死的和饿死的动物拉出去埋掉,这里就是屠宰场。”
我默然无语。
小米示意我继续向前走。我机械地跟着她走,但啃骨头的羊和嚼青草的狗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心里闷闷的有些发堵,有话想跟小米说,但话到嘴边又遽然失去。我靠在一扇门牌上写有“首长办公室”的门边思索,我想跟小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就在我冥思苦索之际,身后的门板“嗵”地发出一声巨响,显然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转身一瞧,玻璃后面一个像人又像猩猩的面孔正龇牙咧嘴地冲着我狞笑。
“快走吧!”小米拉起我的手快步向秘洞尽头走去。在我身后,传来撕人心肝的哈哈大笑,是那只猩猩在笑,而且不止那一只,而是一群猩猩的哄堂大笑。
“太可怕了,猩猩怎么像人一样笑啊?”我声音颤抖地问。
“别问了,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小米一脸严肃地说。
这时,在猩猩们喧嚣的笑声中,又传来4108高亢悲怆的歌声:
“魔鬼呀,你号称龙!”
直到坐在月亮湖饭店的餐桌旁,4108的歌声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小米没带我走花房那条路。她说教授的实验室就在那边的“一号首长室”,室内电梯连着花房下面的回声秘道,直通湖边院落式别墅里教授的卧室。不过,那边的上下两条通道对一般人都是禁区。
月亮湖饭店就在洞口对面小型商场的顶层。从宽大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见湖水中随波荡漾的月影。大厅播放的背景音乐是我熟悉的《斯卡布罗集市》,莎拉·布莱曼柔美的天籁之音如微风中飘拂的纱巾从天花板悠悠荡下。就餐人不多,都穿着蓝大褂,胸前别着金属号牌。
小米去了卫生间。女服务员把调味花生酱、糖蒜、韭菜花和芝麻烧饼的碗碟排列在我的面前,接着把一盘盘羊肉片、百叶、肚丝和白菜心、豆苗、宽粉、豆腐摆满整个餐桌。
我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一时不能适应这里的气氛,一切恍如梦中。莎拉·布莱曼还在泣诉低吟,抒发着一个孤独的灵魂对恋人的思念之情。
你是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我熟悉这首歌的歌词,但我的斯卡布罗集市在哪里呢?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绿林深处山冈旁,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白雪封顶的褐色山上追逐雀儿,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大山是山之子的地毯和床单,
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我没有芫荽,没有鼠尾草,没有迷迭香和百里香。我只有酢浆草。我不想让岚替我做什么麻布衣衫,只盼望她给我打个电话。但我的手机躺在上衣口袋里,就像一只沉默的海螺。我呆呆地望着火锅升起的淡淡烟气,直到背景音乐换成《午夜的萨克斯》,小米从卫生间返回。
“水都开啦!”小米笑吟吟坐下,“你不是早就饿了吗?千万别客气!”
我冲她一笑,端起杯子呷了口啤酒。
“真的!”小米喝了口果汁,眨着亮亮的蓝眼睛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我看彼此随意,也省得我紧张。”
我夹一筷子羊肉片在滚汤中涮了涮,蘸过酱汁大嚼起来。
“这里说是饭店,实际是基地的专家食堂,很少有外人光顾。”小米涮了一片白菜心,“可要和教授的小餐厅比,这里就逊色多了。这里只能进餐,那里提供一条龙服务。去那里享受的都是些政府官员、名流学者和大客户。平日里那里可比这里热闹。”
“说说古笛好吗?”我说,“想了解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