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带的东西准备停当:换洗的衣服、下楼买的阿胶口服液、红糖、荔枝、核桃仁和桂圆。正在灶台炖着的鸡汤里,我放了大枣、枸杞和西洋参。骨笛放进了西服口袋,生怕临走时忘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唐老鸭闹钟:零时10分。已是新的一天:2007年7月16日。
笛说得对,我不会砸碎这支具有魔力的骨笛。一想到岚和笛有可能离我而去,我就心如刀绞。我和这两位姑娘,早已不仅仅是恋人的关系,她俩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与我同呼吸共命运的有机整体。如果她俩离我而去,我将只剩下空壳,甚至比空壳还要可怜。但我没有权力强迫别人接受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尽管这个别人是岚和笛。我宁愿做一个可怜的空壳,也不愿辜负岚和笛对我的信任。
躺在床上,我又听到了酢浆草籽打在玻璃上的沙沙声。这棵小草,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不会有结果的繁殖。其实,我还不如这盆酢浆草。我的小树袋熊,啊不,我的小考拉,被钳子拧掉了四肢,夹碎了脑袋,被从子宮中拖了出去,此时已是一团烂肉,成了医疗垃圾。作为一个生命体,只存活了96天,再过两天才满14周。我的第一次繁殖因此告终,做了不满14周共计96天的父亲。
我不配做一个父亲,因为我自己还没有成熟。
那个孩子,是****的副产品,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其实,我也是这个社会的副产品,只不过我还活着。
如此想着,我离床下地,坐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进入网上公墓巫马岚悼念室。
蜡烛的火苗依然活泼地摇曳着,红玫瑰也依然鲜红,岚依然是那样俏皮的短发,嘴角依然嘲笑谁似的向上翘起。我点击《心钟轻叩》,耳边响起悠扬的钟声。我尝试着直视岚的眼睛,我发现,她那坦荡清澈、温煦中泛出几分放肆的目光,不再显得那么尖锐,而是亲切中透出几许哀伤。
“岚,我想你。”
“树袋熊,我也想你。”
“我想陪你去买发卡。”
“已经太晚了,那只发卡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没关系的,商场里有那么多发卡。”
“可是只有那只发卡应当属于我。”
“可以买同样品牌和样式的呀!”
“我只要应当属于我的那只发卡!”
“告诉我谁戴着那只发卡,我去给你要回来。”
“它戴在别人头上,已经不属于我了。”
“总有办法补救吧?告诉我,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你的手机响了!”
就在我的心灵与岚对话的当儿,写字台上的手机响了。我睁大眼睛看了看电脑中岚的照片,又仔细聆听急促的手机铃声,确认不是在梦中。这简直是2月27日那个夜晚的重演,我怀疑我是不是刚刚从海面下11034米的马里亚纳海沟的软泥中醒来。
手机铃持续响个不停。
“喂!”
“树袋熊,快来救我啊!”
是岚的声音!岚在呼救,只有在极为恐惧而又无能为力的绝望关头,岚才会这样呼救。我熟悉岚的呼救声,在这半年里,她这样向我呼救已经是第三次了。但这次与前两次明显不同,岚的声音不但嘶哑颤抖,而且竭力压低了嗓音。正因为岚压低嗓音向我呼救,我才感到更为恐怖。
“岚,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我们被绑架了!”
“你们在哪儿?谁绑架了你们?”
“古永年教授!我和笛现在就在他的基地实验室。”
“你们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去了玉枷山?”
“手术后笛肚子疼,晚上睡不着,医生给她服了安眠药。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觉得有人抱着我上了一辆汽车。我躺在车里的沙发上,头和脚边各坐着一个女孩。我认识这两个女孩,一个是小林,一个是小婉。我看清楚了,开车的是古永年教授!”
“古永年,他想干什么?”
“我迷迷糊糊觉得车子开出了医院,沿着青羊河向西开去。教授和那两个女孩谁也不说话,只听见轮胎的沙沙声。我觉得像是在做梦,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后来我听见有人又哭又笑,我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我去过的那个山洞的手术台上,教授围着我又唱又跳,就像个疯子。我吓坏了,赶紧闭眼装睡。教授走过来,大口喘着气,俯下身看我,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他嘴里怎么这么臭啊!”
我知道教授的嘴为什么这么臭,他肯定刚刚吃过尸臭魔芋花。
“突然他抱起我亲吻我的额头,他哭着说他对不起我,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这时才明白,他亲吻的不是我而是笛。树袋熊,我好怕!他说我是临时的替代品,他说他要把我的记忆从笛的大脑内清除干净!”
“他敢!”我叫起来,“我这就报警!”
“报警也没用!”岚带着哭腔说,“警察不会相信,你也知道教授和公安局的关系。等警察赶到这里,我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看到的只是笛。有谁会相信笛的话呢?
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她是个精神病人。而我原本就是一段记忆,好比一团水蒸气,风一吹也就散了。可我不想就这么消失,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活够。树袋熊,现在我只能依靠你了。教授器重你,他有求于你,你和笛又有这层关系,或许你的话他会听。”
“你放心,”我大声说,“我马上赶过去!”
“要快呀,”岚焦急地说,“现在教授不在,我才有机会给你打电话——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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