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挨个儿关闭阀门。
真要感谢我的鼻子死了,它不但让我闻不见令人恶心的味道,而且使我的大脑再也不受毒气的侵蚀,这是对我这个失嗅者最好的补偿。
可是,要想尽快关闭几十个阀门并非易事。我需侧着身子在钢瓶间挤来挤去,喷嘴对着耳孔,对着我喊:“死死死!”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呢?不知道。天早就该亮了,天亮不亮对我已经没有意义。雨也该停了吧?雨停不停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要尽快封住这些妖魔的嘴,让小米能安全走下竖井,一块儿救出老爹,救出岚和笛。
拧紧最后一个阀门时,我发现原来每个钢瓶都只开了小小的量,这样浓度足够又可以一次性施放很长时间。这一定是教授有意为之,但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正想着,忽然库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门外出现三个人,两个迷彩服,一个黑衣人。三个人都拎着警棍。
黑衣人我认识,是森林人!
“在那儿!”一个迷彩服用警棍指着我喊。
“出来!”另一个迷彩服大声吼。
我站在原地没动。耳边已没有了钢瓶的“刺刺”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我掏出烟盒取出一支叼在嘴上,手有些颤抖地用打火机点燃。我向四周瞄了一眼,无一物可当做武器。打火机放回口袋,我的手碰到了骨笛。于是,我把骨笛抽出来握在手里。
森林人站在迷彩服身后,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我抽着烟,也打量着森林人。
我吐出的烟,在库房里弥漫开来。
“快上呀!”森林人催促道,“没看见那小子把阀门都关上了吗?”
两个迷彩服耸起鼻子闻,确认致幻剂确已降低到可以承受的浓度后,瞪着眼睛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扔掉烟蒂,估计着双方的距离,盘算着狠踹哪一个的裤裆。以一敌三,只能一招制敌,先撂倒一个再说。
突然,我的眼前同时竖起三根警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咕咚一声,一个迷彩服已经倒在了脚下。另一个迷彩服高举着警棍正待向我劈来,只见森林人那张带有刀疤的脸在他的身后一闪,他的后脑勺上重重地挨了一击,一声没吭就倒在了他那个患难兄弟的身边。
“没惊着你吧?”森林人扔掉警棍笑着问道。
“多谢出手相救!”我把骨笛揣回口袋。
森林人忽然变得拘谨而恭敬,就像一个等待老师训示的小学生垂手站好,目光盯着我的身后。我扭脸一看,小米从石壁的暗门中钻出,快步走来。
“老爹在哪儿?”小米问森林人。
“关在饲养室旁边的那个房间。”森林人答道。
“怎么,老爹和猩猩关在一起?”小米的脸上显出愠色。
“不,猩猩和实验动物都转移了,只有老爹他老人家一个人。”森林人说。
“可有人看守?”小米语调中的紧张感稍有松缓。
“就是这两个家伙!”森林人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迷彩服。
“快!”小米向库门外走,“先把老爹转移出去。”
我跟着他俩走出人体气味库。小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想问森林人岚和笛的情况,但一直没容我开口。那些猩猩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置身于重重迷雾中,只能跟着往前走。
小米和森林人径直走向“舞厅”隔壁的“首长办公室”。
长廊里空荡荡的,拱形廊顶的那串电灯洒下一线令人窒息的光带。两厢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特意向舞厅里看了一眼,笼舍也是空的。那些实验动物都不见了,包括吃草的狗和啃骨头的羊。但那个不知道姓名被人称作4108的疯老头还在,他像我上次看到的那样,正严肃认真地踢着庄严的正步,整座长廊回荡着咚咚的脚步声。
我没时间看疯老头踢正步,跟着小米和森林人走进了“舞厅”旁边的“首长办公室”。
墙壁做了隔音处理,地面铺着实木地板,天花板上安有玻璃灯罩,还有贴了瓷砖的卫生间,坐便器、浴缸、洗脸台和镜子一应俱全。这些东西以现代人的眼光已是十分普通,可要是倒退30年,这就叫做豪华。就是在这间昔日豪华如今已是普通的办公室里,我却感觉到一种荒原般野兽的气息。不是用我的鼻子闻到的,而是身心的整体感觉。因为整套房间都已陈旧不堪,凌乱狼藉——到处是粪便,护墙板上布满了抓痕,腐烂的稻草堆积在墙角——这让我不能不想到曾经对着我哈哈大笑的猩猩。
靠最里边那面墙有一张简易木板床,我看见,盖着肮脏的白被单睡在上面的是一位须髯蓬乱面色晦暗的老者——不用说,他就是老爹!
“老爹!”小米扑到老爹身上,哭着摇晃他僵挺的身体,“您老人家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自从被教授抓进来,老人家就开始绝食。”森林人说,“每隔几天教授就给他打几个吊瓶,要不老人家早就驾鹤西归了。老人家一直被教授秘密软禁在他的实验室里,前些天刚搬过来。这些情况,我也是昨天才打听到的,立即就打电话向您汇报了。”
“组织会为你记功的。”小米说。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森林人说。
“老爹!”小米继续摇晃老爹的身子,“您醒醒啊,我是小米!”
老爹的胸脯一起一伏,喉结随着吞咽口水偶尔弹跳一下,这足以证明他还活着。
终于,他抬起眼皮,嘴唇颤抖着发出含糊的声音。小米把耳朵贴近老爹的嘴,非常注意地倾听,点头应着什么。
“快!”小米对森林人说,“把老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森林人掀起白被单,老爹光着身子,只穿着我曾经见识过的大红裤衩。森林人在小米的帮助下用白被单把老爹裹起来,背起来向门外走。我在旁边扶着,这时小米才像忽然看见我似的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得先把老爹转移出去,这里很危险。”她说。
“明白,我去救岚和笛。”我说。
“不,你等我们回来,咱们一块儿去。”
“时间来不及,岚的记忆随时都可能被教授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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