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两败俱伤,或者一同毁灭。所幸她们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们知道,不恰当地对待对方就意味着对自己的伤害。她们想活下去,想活得快乐,就得彼此尊重、包容与合作。这正是自然法的精神,她们的选择证明自然法源于人的本性。”
“那么教授呢?他延长了岚的生命,他把笛变成岚也是因为他爱笛,他想在身心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保住笛的身体,他想把女儿恢复原状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依据什么指责他呢?如果你是教授,你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这样做。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应当不应当这样做。人不是建筑材料和工具,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人随意组装和拆解。教授无权决定别人的命运,不管这个别人是岚还是笛。他或许从对别人的支配中获得了做人的快乐,但就是他这样的人,让别人活得不像人。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希望能有一种制度让我受到制裁。”
“也就是说,因为缺少制度的制裁,所以才有了教授这样的人?”
“是的,制度就是人心,就是人的理性。关键是如何才能使每个人的理性之光都亮起来。”我把手电筒的光照向远方。
“都亮起来又当如何?”小米问。
“起码我们就不用摸黑钻山洞了!”
小米笑着把手电筒从我手中要过去,四下照了照。“就是这里了,”她说,“这里水面虽宽,但水比较浅。”她关了手电筒,在一片漆黑中,我听见她说,“脱吧,全部脱光。”
“干吗要脱光?”我问。
“随你,如果你想穿湿衣服的话!”听声音,她已经开始脱了。
我脱去鞋袜、上衣和长裤,连衬衣和背心也脱去,只剩下一条裤衩。我犹豫着,想着是不是除掉这最后的一块遮羞布。虽置身黑暗的包裹中,但毕竟我知道我已赤身祼体,与****的小米仅隔一尺虚无的黑暗,我怕我那东西无端地又来个****。尽管小米看不见,但尴尬的是我自己。
“喂,”小米问我,“你说,伊甸园有光吗?”
“有吧,”我说,“上帝首先创造了光,天地万物齐备后才用泥土捏了亚当,然后为亚当造了伊甸园,最后才用亚当的肋骨造了夏娃。”
“那么,”小米说,“亚当和夏娃就是光着身子坦然相对的喽?”
我脱去裤衩。小米打开手电筒。
“没想看你的祼体,只是摸黑实在不方便。你只当咱俩是亚当和夏娃好了,现在用不着羞耻心。”小米弯腰把两人的衣服包在我的上衣里,并用两只袖子捆紧,问,“那,上帝为什么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
“因为受到蛇的引诱,他俩偷吃了智慧果。”
“还有呢?”
“怕他俩再去偷吃长生果,上帝不允许别人变成上帝。”
“问一下,”小米把衣服顶在头上,一只手拉着我向河中走去,“你心中可有上帝?”
“没有,”我的脚踏进了冰凉刺骨的河水,“上帝死了。”
“但老爹还活着,”小米拉紧我的手向深水淌去,“老爹也不允许教授变成老爹。”
“老爹不是上帝,”河水淹过膝盖,我冻得牙齿打战,“他没想统治别人,只想享受生活和长生不老。”
“可老爹能让教授成为上帝,”水流湍急,一漫过肚脐我的身子就向上浮,被汹涌的河水推得站立不稳。一个大浪打来,小米揽住了我的腰,我搂住了她的肩膀,两人相拥着抵抗着水流的冲击,“只要教授能得到老爹的记忆密码和那口钟。”
“我不想让任何人变成上帝。”我说。
“我也不想。”小米说。
“那咱俩就共同努力阻止教授成为上帝!”我说。
“你看,你终于接受了你的使命!”小米说。
我和小米紧紧依傍着,****的身体贴在一起。此时我们已经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一切形成上的理念和形而下的实体。我几次滑倒,她都伸臂把我捞起,我在她的搀扶下淌过了凶险的暗河。
一上岸,我和小米穿好衣服拥抱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不是庆祝,没有羞涩,更没有邪念,只是为了取暖——两个冰凉的身体拥抱着顿生暖意。
“已经三个拥抱了,”小米说,“还差一个亲吻。”
“那就来一个,”我说,“补足数目不成问题。”
“总该有个名目吧?”小米把我推开,瞪我一眼,“我可不想胡乱亲来亲去的。”
说罢,小米打着手电向怪石嶙峋的陡坡爬去。我跟着她爬上陡坡,钻进石壁那道狭窄的裂缝儿。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中,留有钢钎印痕的豁口出现在眼前。
我和小米挤在豁口处向竖井下探望,只听见下面轰轰的鼓风机响和一股热风扑到脸上。我没闻见那种饲养场般臭烘烘的味道,但我知道,臭烘烘的味道还在,而且加上了浓浓的致幻剂的臭味,这两种臭味正通过竖井升上山顶的碉堡,向城市散去。
“你兜里装的什么呀?”小米挪了下身子,“硬邦邦怪硌人的。”
“是那支鹤骨古笛。”我说。
“带着它干吗?”小米闻着竖井下吹上来的热风。
“本想去医院的,后来——”
小米没注意听我说什么。她眉头紧蹙,眼中少见地流露出犹豫的神情。
“致幻剂太浓了,我的那些酢浆草都枯死了,我怕是……”
我探身抓住竖井的铁梯,一条腿移了过去。
“很危险的!”她拉住我说。
“没事的,我的鼻子已经死了!”我把另一条腿也移了过去。
“千万要小心!”
我的心脏咚咚狂跳不止,脚下的铁板发出空空的声音,下面犹如通向地狱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我抓紧壁上的栏杆,沿着螺旋而下的铁梯子向下爬去。
38我在迷宫似的巷道里左拐右拐,从消火栓箱钻进了人体气味库。
库门竟然是开着的,借助门外的灯光我能看清那几十个巨大的钢瓶,它们就像一群妖魔“刺刺”地喷着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