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冷小菁在茶水间泡咖啡,上好的夏威夷科纳,放在咖啡壶里,鲜润饱满。vivian对咖啡的要求很高,味道、香味以及浓度都要上乘,李娜被派去了纽约出差,而她这个助理自然顶上。她没有煮咖啡的经验,自己也不讲究,以前自己喝的是速溶咖啡。端给vivian的时候,冷小菁还是稍忐忑。
vivian呷了一口,目光从手上的杂志转移到她的身上。vivian的眉毛细长,双眼皮之间淡淡的眼线妩媚狭长,此刻打量她的时候,带着审度的味道。
“我们新的时尚类杂志马上要创刊,你的穿着是不是……”她伸出食指指着冷小菁的衣服。
总编的办公室重新装潢过,风格时尚,办公桌简洁大气,大片大片的红色。冷小菁上班从来都是穿套装,粉色、藏青、黑色、白色,而且是一样的款式,裙不过膝。那时候一下子买了四套,款式倒不老土,只是在时尚风气愈来愈浓重的杂志社,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她知道vivian的意思,那次开例会的时候提到过,作为她的团队,如果想留下来,必须具备敏锐的时尚嗅觉,而第一点,就是从自身做起。意思很明确,着装需要改变,于是一贯随便惯了的编辑都将离开了,大家倒不觉得那是什么坏事,毕竟他们不擅长这个领域。
冷小菁略微尴尬地低着头,表示很无力。
“过一阵子alan会过来,让他教教你。”
“我知道了,您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vivian拿着笔一边思考,一边敲着桌面,抬头说道:“帮我把gucci旗舰店里定的礼服取来,下班之前放到我的办公室。华伦天奴系列的服装周六运过来,航空公司那边要做好接洽。明天平面模特的拍摄场地你再次确认一下,不能出任何意外。一会儿有媒体打电话来,告诉他们在四季酒店等我。还有,上一期的人物专题效果很好,所以这个专题保留,你把夏玏铠的采访拿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知道是谁,自己去查。”因为她说得很快,冷小菁不适应,拿着笔快速地记着,时不时点点头。
把两件事情做完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中午。她和左晨晨、桥南一起吃晚饭时,总是莫名地想到今天在旗舰店里遇到海蓝,她走的时候留给自己的一抹笑容,非比寻常。
萧楠洛在外地出差,这一个星期对于冷小菁来说,忙碌而充实,但是生活的节奏总会被一些事情搅乱,比如说海蓝的电话。不知道算不算她有一定的预见性,当冷小菁在北京遇到海蓝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有了结果,其实还是要问一句原因,不然,谁都不会甘心。
所以当冷小菁从模特公司出来,接到海蓝的电话,她便去了。坐在出租车上,有一点忐忑,又有一点安心,还有一点决然,仿佛是已经读了十几年书的孩子,最终面临高考,不管好坏,总会有一个结果。
她们以前常来的咖啡馆,墙上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透出一股子后工业时代的气息,颓败之中不失古典。落地窗很大,隔着马路看,流畅的拱形,外面的阳光一丝不剩地透进去,可以照亮每一张桌子,而外面繁华的街道又映入眼帘……
她们没有选择最适合聊天的咖啡馆,而是选了后面的公园,或许,对于曾经,谁都想留一点念想。
前面是一个池塘,修饰得极好,莲花在上面浅浅地开放,淡淡的白,衬着叶子,清香宜人。已经是这样深秋的天气,这里竟然还开着莲花,阳光透过旁边的竹子落在莲叶上,一点一点的光斑缓缓跳动,却微微刺眼。池塘上面有汉白玉的建筑,小小的器件,精致通幽。
越过池塘的白莲,目光到达对面的小桥时,她的眸光渐渐定住,一对身影,很熟悉,深色的黑和优雅的白,黑色是萧楠洛,白色是海蓝。两人不知道说什么,靠得极近,生出一种亲昵的错觉,只是萧楠洛背对着她,而海蓝刚好面对着她。
她不知道海蓝有没有看见自己,因为隔了那一株株稀稀落落的翠竹。一阵微风吹过,在细密的枝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一片薄薄的水晶,最后零零落落地碎了一地。一如她的心,总是碎了再拼起来,然后再碎……
她下意识地转身,仿佛脚下是一片烈焰,站不住,只能快速地走开。几步之后,脚步停住,她怆然一笑,自己居然忘了来的目的,要一个结果,不管是好是坏。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电话拨过去。
“海蓝!”她道。隔着竹子,她看见海蓝接电话的样子,虽然是一个池塘,可是面积并不小,远远望去,恍若一面湖泊。水面很宽阔,苍茫,波涛在风起云涌。因为通着江,她往江面看去,冬日下午的江面,波光泛着寒意,江水打着旋,向东流去。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像是铺了一层金子。江边浅水处长着一簇簇的芦苇,在风中花絮乱舞,说不出的萧瑟秋意。
对方接通,却又挂断。这一刻,一个意识终于冲破脑海,像是已经发酵到一定时期的酵母,终于以一种力量衍生开来。
远处的两人并肩而立,在肃杀的风中自成一景。
片刻的犹豫,手指一划,终究能够提起勇气,那边很久才接起。他的声音竟比平时还要冰冷几分,就像洒在江面上的余晖,看似金灿温暖,实则沾了冷气,一点一点凉到心底。
“你在哪里?”她像个暗中偷窥自己丈夫与小三的女人一样问道,声音却是平静如水。有冷冽的风从江上拂过,划过她的耳畔,原来,这样冷!
萧楠洛一愣,眉宇蹙了蹙,薄薄的嘴唇抿了抿,才回答:“在外边。”竟是隔了几秒才回答。
“有什么事?”最后,他还是问了这样一句。
冷小菁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你,自从我的父亲过世之后,我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接受不了的。那样惨败的境地我都有过,还怕什么呢?”
萧楠洛身子一僵,眸子深若寒潭,他转身望了望江水:“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拿着手机的掌心出汗,滑滑的,她快要握不住手机。“没什么,我只想说,我其实什么都接受得了。”说完,她挂了电话,笑靥如花,好像是了却了一桩久久未完成的心事,即使做得不圆满,至少,这件事情结束了。
萧楠洛放下手机,目光渐渐收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随着不远处的江水渐渐流去。
直到竹林后面那抹身影消失,海蓝才收回目光:“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还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萧楠洛不以为意地笑笑,那笑意不达眼底。深秋的江水很冷,如果人掉下去会更冷。
海蓝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答案,即使是一个眼神,也读不懂他的意味。
她知道,这场赌,自己倾尽全力,到底是输了。原来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又或许开始的时候是假的,最后却变了。
冷小菁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她自己已是记不清楚。唯一的感觉是翌日清晨醒来,她仍是一身昨日的装束,连洗漱都不曾有,在床上躺了一夜。生物钟第一次出现误差,可她并不急着起床。翻身的时候,脸颊触到枕巾,冰凉一片。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面红肿的眼眶,突然发现不认识镜子里人,所有的一切,恍如隔世。
有时候,总觉得一次眼泪换一场勇气,就好像有的人相信这一次的离别是下一次的相遇。
寒木进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旁边是一大堆的文件,沙发上丢着西装外套,烟雾缭绕的空气微微呛人,厚厚的窗帘隔绝了一切。他不确定老板是不是在这里坐了一夜。他有些冷,目光瞥向头顶,中央空调并不在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