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喜欢一个人跟疯不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驸马,醒醒,妳大白天的发什幺愣呢?」
「什幺?」听到公主突然唤着她,谈飞傻傻地抬起头。
「妳……原来……」望着谈飞眼里的雾光及惆怅,公主嚣地明白了,声音里充满无奈,「我知道我三哥是个好人,可妳现在这模样,教我要怎幺办啊?」
「我怎幺了?」虽然不懂公主在说什幺,可谈飞却知道自己脸上滴落的,是泪。
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可不知为何,泪水就是擦不完,就是不断地由眼中渗出。
「公主,您有手绢吗?我的眼睛有点怪怪的……」
「唉,一个疯,一个傻,配倒是很配。」望着谈飞令人心疼的容颜,容娘娘忍不住仰天长叹,「只可惜妳已是公主的驸马,而三爷也要成亲了,这红线,就算月老想牵,我看也牵不了……」
这就是喜欢的心情吗?她喜欢长孙明野?
这一年多来,她经常可以在镜湖边遇着他,他有时在钓鱼,有时在戏水,有时在望着天上的云朵发呆,可每次发现她时,他总会瞇起眼,唤她一声「小人偶」,然后拉着她一起寻兔子、捉蛐蛐儿、唱小曲儿……
天热时,他会拿大荷叶给她遮阳,天冷时,他会脱下身上的雪袄给她裹身,而更多的时候,他是瞇着眼笑,听她说些寻常人根本不会听的傻话,然后告诉她风由哪里吹、云往哪里飘、星星由哪里来……
那些谈飞一辈子只能从书上了解,无法亲眼见识,或者是连书里都没有记载的自然界事物,长孙明野全会告诉她,所以她喜欢跟着他,喜欢看着他,喜欢躺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数着星星、看着月亮……
原来,这就是喜欢……
若其是如此,那她真的喜欢他,喜欢他的疯,喜欢他的笑,就算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疯癫至无药可救之人。
谈飞也许有些傻,但她不笨;地也许永远猜不透那些深沉的心机、城府,耍不出那些高明的手腕、花招,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心眼,却看得透那些掩藏在层层面具后的真实。
所以,她看得透公主在宫里任性跋扈、无理取闹、惹是生非、脾气反反覆覆的背后,只是因为无助、因为压抑、因为痛苦,因为四周完全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因为没人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幺。
所以,她看得透公主与容娘娘那时根本无心杀她,只想吓跑她,然后冷眼看待漫天飞舞的谣言,继续她们彷佛没有明天的夜夜欢愉。
所以,她自然也明白,长孙明野的疯癫,是他自己选择、并且不得不为之的生活方式。
至于这背后的「为什幺」,她实在不忍去知晓。
正因为不忍,所以她宁可在他身旁时,永远用一张笑脸陪伴他,永远用他希望的方式与他对话,让他在那些时刻里,可以感受到内心真正的平静……
… 「小人偶,今天没掉水里去?」
正当谈飞傻傻地望着书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望着一身随意打扮、头上满是杂草的长孙明野,谈飞微微一愣,「我的爷,您……怎幺还在这儿呢?」
「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长孙明野望了望四周,瞇起眼笑了起来,「小人偶不也在这儿?」
「可您今天要成亲了呢。」谈飞放下书、伸出手,细心地将他头上的杂草一根根挑出,「不能像平常一样玩得这幺疯哦。」
「成亲?」长孙明野握住她的小手,突然间背过身去,「我不喜欢办家家酒,我喜欢带小人偶看小野鸟!」
望着眼前的那个背影,回想起初见面时他对月高歌的情景,谈飞的眼眸好酸、好酸。
也许今夜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
任长孙明野牵着她的手在镜湖旁漫步,谈飞用力地眨了眨眼,眨去其中的酸涩,然后将另一只手也握住他那从初识至今,始终都温柔又温暖的大手。
「大伙儿快,我的爷在这儿呢,快把他捉住,则让他跑了!」
大手握小手的时间,结束了。
因为就当长孙明野与谈飞站在一棵大树下,考虑着要怎幺上树去看小野鸟之时,他们的耳中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
「哎呀,我的小小爷也在呢!」
轻轻将牵着他的手放下,谈飞对长孙明野笑了笑,看见他也笑了笑,只是神情中有股她不明白的浅浅伤怀。
「我的爷,别再玩啦,迎亲车队快回来啦,赶紧回去准备了!」
而后,长孙明野被下人们一个劲儿地拉走了。
「还有,我的小小爷,您也别发愣了,公主早在三王爷府里等您了!」
而后,谈飞也离开了,但离开前,她还是回身望了望那座宁静的镜湖,眼眸彻底蒙珑。
但在回到了三王爷府,望见其中的冷清后,谈飞才真正明白什幺叫心疼。
客人很少,真正端得上台面的,只有公主、容娘娘、一天到晚眼睛不离棋盘、但却经帛会带着棋盘来此约二王爷,以及代表外出征战的珍珠公主出席的七公主府大总管。
至于锁云一家,竟无一人到场!
不该是这样的!长孙明野该得到的比这多更多、多更多啊!
「驸马,过来这儿坐。」一望见谈飞小小的、孤寂的身影,公主立即将她拉至自己身旁的座位坐下,然后低声轻斥,「不许哭!反正这宫里扒灰兼狗屁倒灶的事儿多了,咱们驸马府又那幺近,妳任何时候想跟我三哥温存,尽管拉着他来,绝没有人发现得了。」
「我不……」这番「似是而非」的安慰言论,令谈飞泪眼蒙珑地笑了。
「我说驸马啊,别每回都让我们等妳半天,就这幺几个人了,妳好歹也早点来陪我们聊聊,要不弄得我得一个人应付那个痴二爷,很累人哪。」这回开口的是容娘娘。
「驸马,你来看看,这棋局解不解得了啊?」说话的正是「棋呆」二爷。
「二爷、容娘娘、八公主、谈驸马,小的代珍珠公主问候大家。」而这,是珍珠公主府上的大总管。
也许人不多,也许只有他们五个,但谈飞明白,至少他们全都是真正关心长孙明野,真正希望他幸福的人。
所以,够了,就算只有五个人,也已足够……
「糟了、糟了!」
正当大伙儿自得其乐地等待着迎亲车队归来之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叫嚷声——「不好了、不好了!」
「放肆!」听到那阵呼喊,又见到有个人像疯子似地冲进府中,公主不高兴地板起了脸,「今儿个是什幺日子,你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触楣头!」
「公主恕罪……可是……」望着这位宫中盛传最爱将人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八公主,察觉她脸上明显的不悦,来人的身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声音也变得细不可闻,「真的不好了……」
「何事不好?」坐在公主身旁的二王爷随口问道,眼眸仍未移开棋盘。
「那个……那个……锁云姑娘她……」
「她怎幺了?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回换容娘娘不耐烦地出声,「再不说我就剥了你的皮!」
受此威胁,来人连忙说道:「她在迎亲的途中,在花轿里上吊自镒了!」
「什幺?!」
听到这答案,所有的人全傻了,连一向喜欢以「见多试广」自称的容娘娘,此时也瞪大了眼眸。
「什幺时候发现的?唤太医没?」最先由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二王爷,难得一脸凝重地问道。
「没有,因为……」听到那音量不大但却威严至极的问话,来人整个瘫在了地上,「发现的时候,锁云姑娘她已经……已经……」
不必待那人将话说完全,所有的人已知道了结局。
夜风之中,没有人再开口,他们一个个跌坐在椅上,只觉得那些挂满了整座宅邸的大红灯笼,在此刻竟显得那样刺眼……
「能吃了吗?我的人偶们肚子饿了。」
许久许久之后,偌大的院里终于又响起一个声音。
「哎哟,我的爷!您怎幺又把人吃的东西拿给人偶吃了?您忘了上回人偶才刚拉肚子吗……」
望向那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背对着众人在喂人偶吃饭的长孙明野,想着他小时候的那句「大了之后,一定要让锁云当他的王妃」,谈飞的眼眸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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