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承认的,他只会继续骗我,总有一天还是会抛弃我。”说到最后,俨然哑了嗓子,被一声一声的啜泣取代。
“无彤…”冯翎不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她这样单纯的一言一行,甚至让他都有些信了,站起身,想要将慕无彤拉起来。
不想,慕无彤汪着一眼的泪花,仰着头问他:“冯翎,你帮我离开孟家好不好?”凄楚的声音满是哀求的味道。
“无彤,我不能。”冯翎别开眼,有些无奈。转身想要离开,实在不忍看到往时那个没心没肺却开朗快乐的小丫头变成这样。
“冯翎,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真的想要离开孟家。”她竟是拖住了冯翎的小腿,半跪在地上,“如果现在不走,等孟璟澜回来,我就走不了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冯翎心头仿佛穿刺过一阵电击,低下头,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许久之后,闭上了眼:“无彤,你起来,我…帮你。”
慕无彤在孟家忐忑地过了七天,冯翎没有再来过,她害怕他反悔,可手机里始终只存了孟璟澜的电话,即使想寻冯翎,也没有办法。
孟璟澜离开后,孟家守备又严苛起来。宋十和狄千被留在孟宅,若是出门,必定左右不离,出去过一次之后,她烦透了牢牢盯守犯人般的感觉。
“无彤。”冯翎走近主屋的时候,慕无彤正蜷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出神,听见这一声喊,顿时转向门口,见冯翎一身咖啡色休闲衣裤,对着她温和地笑。
“冯翎!”她自是非常惊喜,跳下沙发跑到她面前。冯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么晚了还不换衣服。”
慕无彤微愕,眼底一片茫然。冯翎笑着道:“不是说好周末去看画展吗?是不是忘了?”不像是责备,倒有些宠她的意思。
“哦,我…我忘了。”她结巴一句,立刻稳住心神,“我上去换衣服。”小跑着上了楼。胡乱穿了一身衣服,略长的头发用小皮筋扎起,像一个小小的尾巴,露出的脸庞已不像往时那样圆嘟嘟的,下巴有些尖瘦了。
“走吧。”慕无彤有些迫不及待,拉了拉冯翎的衣袖,也唤回了他神游的思绪。宋十和狄千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冯翎笑着拉开双门小跑的副座车门:“无彤和我一辆吧。”两人也没有多大的意见,上了后面的轿车。
车子平稳地驶在路上,离了孟家手下的监视,慕无彤觉得自己真正呼吸到新鲜自由的空气,面上也添了笑,身侧的冯翎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从储物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慕无彤愣了愣,疑惑地转头看他,冯翎浅笑:“里面是一套房子的钥匙,还有几张卡,房子的地址和卡的密码都我都写在纸上,待会儿你脱身就先过去,那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
慕无彤默默地接下,冯翎收起了笑,有些严肃地同她交代:“戚若允已经的了消息,知道你今天出门,也知道谁会跟着。想要摆脱孟家的盯梢,只能靠戚家的人。一会儿你趁乱离开。”
慕无彤沉默不语,冯翎精神很集中,时而观察后面车辆的动静。“冯翎,孟璟澜…为什么要伤害箫郑?”她讷讷地问。
冯翎抓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们…是兄弟。”见慕无彤从震惊到不信的眼神,冯翎补了一句,“同母异父。璟澜的母亲,是郑欢。”之后慕无彤一直处在惊异里回不过神。
片刻之后,身后的车果然多了几辆,速度渐渐快起来,冯翎扫了她一眼:“抓紧了。”然后立马加快了车速。
这一段临山,两边都是密林,身后的车辆渐渐混乱起来,更有一辆车堵截似的卡到冯翎和狄千他们的车子中间,逼着狄千停车。
冯翎的车继续往前走,后面跟上来几辆车,他一路开向热闹的路段,速度也是一加再加,慕无彤感觉到左摇右晃,咬着牙控制着心底的恐慌。
“把外套穿上。”冯翎示意她换上椅背上搭着的一条黑色的女式夹克,“待会儿我经过中心大厦广场那里,你下车,随便上一班公交车先离开。动作一定要快。”他声音依旧很稳,没有半点慌乱。
慕无彤胡乱的点头,冯翎又提了速,车子越过左右的车辆,尽可能地挡住后面跟着的车辆。
中心大厦禁止车辆驶入,冯翎突然转了个弯开进广场里,慕无彤回头看他一眼,眼里浮动着害怕,冯翎拍了拍她的头,伸手打开车门,推了一把:“快走。”
慕无彤踉跄着跳出车子,混迹在人群里,几乎是眨眼便辨不清了。冯翎从另一头的出口驶出去,保持着原来的速度。
后面总算是突围的两辆车又跟上了冯翎,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慕无彤随身的背包里有些零钱,还有冯翎给她的那个信封。
她爬上了站里停着的一辆公交车,车子缓缓开动,撕开信封,里面有三张卡,一串钥匙和一张纸。
冯翎的字清秀又带着刚毅,不似孟璟澜那样狂放潦草,每个字都清晰可变。纸上将地址写得清清楚楚,下面每一串卡号后面跟着一个密码,很详尽也很清楚,可见他是个细心的人。
她将纸片撕碎,三张卡一张张折断,连同钥匙一起丢进垃圾桶,有些愧意,没有按照冯翎交代的做。只是既然要离开,就要走得彻底,再没有一丝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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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澜,还不动手!”箫郑一声呵斥,怀里的箫彤被震醒,慌忙抬头望向孟璟澜:“孟璟澜,你不要开枪!”
孟璟澜因箫彤之前那一句话怔住,也是愣了片刻,如今箫郑提醒,他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惧意,甚至弯起一抹笑。
“若我动手,你保证放了宝宝。”其实看得并不清楚,可是他目光炯炯,很是锐利。“孟璟澜,你现在不配跟我谈条件。”箫郑冷笑。
箫彤慌得手脚发抖,眼神乱飘之际,却见有人顺着身后的天台围栏爬上来,动作敏捷娴熟,轻轻停在边沿上,光看着就让人发毛。
箫彤似乎猜到了来人是谁,箫郑警惕,似乎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响动,正要扭头,箫彤突然捂着脖子:“痛!”手有些失了轻重,按得用力,喊声里还确实有几分真意。
50、为你报仇
这一声果然引回了箫郑的注意,身后那人趁势扑过来,迅速夺下箫郑的刀,反手将他按在地上。
箫彤被推出几步,本就吓得腿软,瞬即摔坐在地上。孟璟澜大步走过来,或是仍旧觉得速度不够快,到最后变成了跑。
被他一把拉起,箫彤正措手不及,他猛地拥进怀里,手臂一收再收,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拦腰拗断:“宝宝…宝宝…”每一声喃喃都带着无措。
“我在。”她小手抚着他的背,顺着瘦得凸显的脊柱来来回回地轻拍。天台上陆陆续续又冲进来不少人,将箫郑围在中间。
刚刚奇袭成功的仇万硬着头皮打破两人间静谧温馨的气氛:“少爷,箫少爷他…”箫郑曾是老主孟锐临终前留下话不能动的人,现下如何处置,仇万很为难。
孟璟澜望向箫彤,带着几分询问的味道。箫彤回头,见箫郑被人双手绞在身后,推着往前走。步履并不错乱,神色也并不惊慌,只是透着愤怒和无法抑制的懊恼。
“宝宝,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孟璟澜掏出手帕,捂住她扭头而又被扯开的伤口。用力地按了一下,疼得她转回脸。
她从来不是个心狠的人,即使方才那样的九死一生,她仍然不会起要人命的歹意。况且她也觉得这是他们两兄弟的恩怨,最终摇了摇头。
“送出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本城。”孟璟澜看着他,眼神终归是这么平静。箫郑嗤笑一声,觉得他的仁慈格外的虚伪。
“箫郑,不要以为我想放过你,既然我从来没有把郑欢当做母亲,自然也没有必要拿你当弟弟看。孟锐的遗言对我也没有丝毫约束。”孟璟澜面上不惊不怒,“但是宝宝有旧日的情谊在,若我动你,她一定不会高兴。箫郑,你永远不要妄想成为我和宝宝之间的阻碍。”
说完便也不去理睬疯了般想要冲过来的箫郑,抱起箫彤离开。近六十层的大楼,孟璟澜就这样抱着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楼。
“孟璟澜,箫叔叔和…”箫彤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见孟璟澜眼底没有明显的波动,才继续往下问,“郑阿姨怎么会出事的?”
孟璟澜停在楼梯上,将她的身体向上托了托,“不是说相信我么?”“我当然相信你。”听出孟璟澜语气里有几分失望,箫彤立刻辩解,“我听蒋阿姨说,我失踪之后,箫叔叔去箫家找过我。箫叔叔对我一向很好,我只是…”
“知道箫勇翔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甚至比对箫郑还要好。”孟璟澜打断她的话,箫彤一时接不上话。
“孟锐对箫郑也很好,比我好得多。”孟璟澜却没有解释,只是提到了自己的父亲。箫彤猛地领悟:“箫叔叔…喜欢我妈妈?”简直不可思议。
“早年箫勇翔本就和你母亲是情侣。”孟璟澜这一句如巨石如海,在箫彤心底掀起巨浪。“当年箫勇翔,慕丹萍和郑欢是大学同学,慕丹萍和郑欢都喜欢箫勇翔,可是箫勇翔选了你母亲。后来孟锐见到郑欢,一见痴迷,可是郑欢不肯。后来为了救箫勇翔,被孟锐带回了孟家。可是自从有了我,她就疯癫了。”
第一次从孟璟澜口中提到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他所有不愿提及的东西,箫彤手搂着孟璟澜的脖子,脸颊在他颈间蹭了蹭,仿佛是安慰。
“孟锐见不得郑欢痛苦,最后还是将她放回去。”孟璟澜不啻,“如果是我,若是爱了,即使她再恨我,我也要将她留在身边,生死不离。”
箫彤突然觉得孟璟澜的那种顽固,和箫郑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或许是来自于他们共同的母亲郑阿姨。
“郑欢疯癫后,连父母也不认得,只认得箫勇翔。”孟璟澜神色冰冷,仿佛诉说的是一个笑话,“郑欢看似端庄,其实心机很重,她当年的疯癫不过是装的,只有箫勇翔这样的傻子才会信。后来,箫勇翔果然为了道义和情意,抛弃慕丹萍娶了她。”
“慕丹萍失意之下主动申请分配到下面的县城,箫勇翔旧情难忘,借公务之便常常去看她。郑欢认为两个人关系暧昧,尤其是发现你的血型是AB型之后,箫勇翔是B型血,她便认定了你是箫勇翔和慕丹萍的孩子。”
“箫郑…知道吗?”箫彤心底腾起一股凉意,仿佛印证了某些猜测。“知道。”孟璟澜感觉到她搂着脖子的小手微凉,却依旧要将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突然对你在意,看似情深意重,其实他恨透了你和你母亲。”
“宝宝,当年箫勇翔和慕丹萍去见暗线,本是严密部署过的,只有参与的人才知道…可是孟家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孟璟澜设了问,箫彤自然不知,他冷冷一笑,“是郑欢将消息告诉孟锐,条件是不能伤害箫勇翔。”
“你离开之后,箫勇翔便找上孟家,要接你回去。”孟璟澜的眼神突然闪过杀意,“宝宝,我想替你母亲报仇。”箫彤惊呆:“你…”
“我扣了箫勇翔,郑欢自动找上门。我把戚若允从你母亲手里抢来的资料还给他们,然后放他们离开。”口气已很是残酷,“几大家族在半路截住他们…”后面的话不说箫彤也懂,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
“孟璟澜。”她当下心情难以平复,他的残忍多少让她心惊,可他为她的付出却又将那种心惊完全淹没,最后便转成一声叹息,终是无话可说。
直到坐进车里,孟璟澜依旧不肯松开箫彤的手,抓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两个人状似连体,就连回了孟宅他也一直牵着不放。
李嫂守在门口,看两人归来,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医生也早已守在那里,被孟璟澜冰冷的眼神盯得一颤,立刻抖着一双手帮箫彤处理可伤口。
明明只要包一块棉布,却在孟璟澜的授意下结结实实地缠了十几层的纱布,直到她的脖子动不了一下,哀怨地望着医生,老医生才左右为难地停手。
“饿不饿?”孟璟澜小心地检查了箫彤脖子上的包扎,确信每一条边都整整齐齐妥妥当当,才放心地捋着她的头发尽量盖住伤口。
虽然胃小于常人,可到底是饿了两顿,加之饭厅飘出的香味,她突然就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饭还热着,快吃快吃。” 李嫂摆着碗筷。箫彤见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整整齐齐,扭头问了一句:“你也没有吃?”
孟璟澜挨着她坐下:“我等你一起。”李嫂见孟璟澜说得这么婉转,忍不住帮了一句:“您不见了,少爷哪里吃得下。”
箫彤心里酸甜难辨,只是一个劲地给孟璟澜添菜。有意无意地逼着他吃了不少。饭后,孟璟澜似乎有些不适,匆匆上了楼。
箫彤向来没有架子,帮着佣人收拾,瞥见孟璟澜脚步忙乱,遏制不住生出有几分不安,跟着他上了楼。
依旧是半掩的房门和浴室淅沥的水声,箫彤轻轻移开浴室的门,孟璟澜扶着水池的边沿,弯腰呕得很厉害,水龙头一直哗哗地往外放水。
箫彤愣了一小会儿,随即快步上前,小手贴上他精瘦的背脊,一下一下地轻抚。孟璟澜背脊一僵,双手抓着水池几乎要将壁沿掰下一块,脸伏在水池中没有抬起。
几乎将方才吃得东西全部呕尽,他才用冷水扑了扑脸,一脸的水汽略微遮挡住苍白的面色,青灰的嘴唇。
箫彤拿着毛巾,亲自替他擦拭面色的水珠,孟璟澜并没有阻止,任由她一点一点地擦净,将一脸的病态暴露无遗。
“孟璟澜,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箫彤早已敛起满面的惊诧,唯余下藏不住的焦急。“没事,只是胃不太舒服。”孟璟澜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清寡的笑显得并不太在意。
箫彤却突然发了火:“孟璟澜,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说真话?”“是…药物的副作用。”孟璟澜无奈,又像是要平息箫彤的怒气,半真半假地给了一个解释。
“哪一种药?”箫彤眼睛微眯,很是锐利,“孟璟澜,你吃那么多药,到底是哪一种药?”一字一句俨然成了质问。
“你不就是仗着我不认识药瓶上的字吗?不就是仗着我对你信任吗?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方才箫郑丢到她脚步的瓶子她一直收着,当下用力掷出,砸在玻璃上,力道之大,竟敲出一条裂缝。
“宝宝,我没有骗你,只是长期服药,影响了器官的正常功能。”孟璟澜抱住处于狂躁状态的箫彤,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将身体的重量压在箫彤身上,逼得她连退几步,知道靠住墙壁才稳住身体。
“我好难受。”孟璟澜下巴抵着她的肩头,在她耳畔嘟哝一句,似抱怨,又似撒娇,一面还抓起她的手放在胃上,握着手腕一下一下地轻揉。
箫彤哪里抵得住这样的孟璟澜,如哑炮般当场泄了火气,主动地揉着他的肚子:“是不是前几天我在门口等你出来,你已经这样了?”箫彤回想那一次孟璟澜的调侃,与今天的情况如出一辙,只是那天被他逗了逗就惑去了甚至,今天却瞧得清明。
“有大半个月了,吃多了就想吐。”孟璟澜实话实说,哪里还敢抚她的逆鳞。“那我给你夹菜你不会不吃啊!”箫彤心里又疼又气。
“你夹的菜,我怎么舍得不吃。”孟璟澜笑起来,箫彤懊恼,又不能拿他撒气,皱着一张小脸,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不够体贴,竟是没有好好注意。
“孟璟澜,我很害怕…”她咬了嘴唇,不愿往下讲。孟璟澜总说她是他的命,其实,他也早已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孟璟澜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拥紧她,试图用行动来驱走她心底浓烈的恐惧。“孟璟澜,你还愿不愿意娶我?”箫彤突然开口,似羞涩更似决然。
51、登记风波
“宝宝,等我病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孟璟澜像是思考了片刻,有些艰难地回答。
她箫彤早已料到这样的答案,自孟璟澜那一次似真似假的求婚后,这事便再也没有提起。以孟璟澜的性格,哪里会是尝试一次就罢休的。
“孟璟澜,我只给你这样一次机会,要不然马上结婚,要不然…就永远也不要提。”像是威胁,箫彤一双杏眸里有几分逼迫,孟璟澜一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半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半个字。箫彤甚至怀疑这一刻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孟璟澜。孟璟澜向来是敢爱敢恨的,娶或不娶,竟让他纠结了这么久。
“孟璟澜,我不怕做寡妇,就怕…不能嫁给你。”已将话说到了底,自己这样拉下脸半逼半求,已是她最大胆的一次。若他再不给反应,她也再没有别的办法。
“算了。”箫彤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悬着的煎熬,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推开身前的孟璟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眶里将要涌出的泪花逼回眼里,抬脚走出去。
交身而过的瞬间,孟璟澜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我们结婚。”孟璟澜笑着摇头,似是无奈到了极点,然眼角倾泻而出的喜悦根本挡不住。箫彤背对着他,绷得笔直的身体突然松懈下来,几乎站不稳。
“走。”孟璟澜不再给她发愣的机会,拉着她直奔书房,从抽屉里掏出两张纸,箫彤接过,上面已经填得完完整整,唯独缺少箫彤的一个名字。
箫彤看了他一眼,将两张纸叠在一起,从中间撕开,孟璟澜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已将纸撕得四分五裂:“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她的婚姻,不要别人代劳去办。
孟璟澜笑着点头:“好,我们明天去民政局。”他是多么渴望能在别人的见证下,第一时间拿到结婚证。他还记得邢湛结婚的时候,得意洋洋地打了电话过来炫耀,他是真的没有见过结婚证,羡慕得要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
“宝宝…”孟璟澜揽着她的肩膀,“我有些…不敢相信。”语末带着几分颤抖,甚至脆弱。箫彤毫不犹豫地抓起他的大手,用力地咬了一口,四颗犬牙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的明显的痕迹。
“疼不疼?信不信?”她小脸一扬,很有些快感,“要是还不信,我可以换个地方…”咬字还没有出口,就被孟璟澜俯□吻住。
孟璟澜将她推在墙上,她的背脊撞上开关,房间突然黑下来,映着从窗户落进来的一室星光,背景绚丽旖旎,静谧的空气里是微弱的喘息。
“现在信了。”孟璟澜扶住箫彤几乎化成一汪水的柔软身体,热气吹在她的颈项,她忍不住又是一个哆嗦。
箫彤自认脸皮不如他厚,也就不好意思驳他两句。其实,她又何尝觉得真实,听着耳畔孟璟澜的呼吸,感受着她胸口传过来的温度,才稍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人都睡不着,孟璟澜陪着她说了小半个晚上的话,箫彤才实在支撑不住恍恍惚惚地睡过去。
“璟澜?”凌晨三点,冯翎的声音沙哑,睡眼惺忪。“明天早上的手术,挪到下午。”孟璟澜唇畔的笑久久不散,他甚至怀疑嘴角已经僵硬在这样一个弧度。
“挪到下午?”冯翎显然吓了一跳,转而不赞同,“Peter说早上手术的成功几率更高一点。”“明天早上…我有事。”言语间那种激动还未平息。
“有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向来温和的冯翎都忍不住有些怒意。“明天,我和宝宝要去领证。”孟璟澜有些骄傲,有些兴奋,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明显,只是…真的控制不住。
冯翎沉默了片刻:“恭喜。”不过寥寥两字,祝福却是真心实意。“恩。”孟璟澜很淡地应了一声,“谢谢。”
回头看向床上那个小手乱摸像是在寻找什么的小女人,忍不住抬脚走回去,大掌触上她的小手,箫彤立刻安分下来,只是抓得很紧,不容他挣脱。他拥着她,便已是整个世界。
箫彤不说有倾国之色,却真是貌美如花,一身黑色丝质旗袍,腰侧一朵玫瑰绽放,竟不显妖艳,只觉大气,手腕上搭了一块编制细致精美的羊毛披肩。
孟璟澜黑色暗纹衬衣,玳瑁的扣子显得很低调,一对煤精袖扣,偶尔抬手,拖出一闪而过的光亮。
箫彤极少见他将头发梳理得这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岁,忍不住捂着嘴笑:“孟璟澜,你这次可真是坐实了叔叔这个名头。”孟璟澜方才照镜子也觉得太老成,但至少稳妥。可是现在听箫彤这弦外之音,脸上有些不自然。
两人结婚,没让别人跟着,然后…悲剧就发生了。箫彤多年来都是小范围活动,本城翻天覆地地变化着,她只记得自己上班回家那一条路。而孟璟澜,记忆极差,今天忘了昨天,又不常来,哪里还记得民政局的门朝哪开…
最后只能一个电话将狄千呼来,哪知手下好事者不少,都跟着来凑热闹,结果一辆车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一个车队…
箫彤挽着孟璟澜的臂弯,两人具是外貌出众,气质斐然。身后一对同样来登记的小情侣望着前面的两人,忍不住怯步了。
“登记要穿得这么正式?”男生低头看了一眼脚上十五块一双的拖鞋,大裤衩加汗背心。“不用吧?”女生也是宽松的大T恤加半旧的热裤,“我没结过…不知道啊!”
两人纠结半天,下定决心先进去看看,刚想往里走,停好车的孟家手下陆陆续续走进去。两人一见有这么一队黑社会打扮的人物,还以为来砸场子的,掉头就跑。
弗一走进大厅,里面的人齐刷刷地投来探究的目光,或惊艳,或讶然,细碎的私语不断。“今天这里有拍戏的?”“不会…没摄像机啊,行为艺术吧。”
猜测愈演愈烈,也愈加离谱。门口突然走进来十几个人,一律黑色西装黑色墨镜,为了表示重视,头发也梳得油光发亮。在大厅前一字排开,那气势…蔚为壮观。
一切喧闹骤然停止,百多人的大厅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管是结婚窗口的新人还是离婚窗口的怨侣,都慌忙散开去,夸张的甚至抱着头蹲下。
箫彤小半会儿才缓过劲来,拉了拉孟璟澜的衣袖,小声嗔怪:“孟璟澜,他们这是要干嘛?!快点让他们出去!”
孟璟澜挥挥手,手下立刻收队,井然有序地退出门外,两列排开守着门口。箫彤看了一眼惊魂甫定的人群,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有些尴尬地解释:“他们是保镖,不是黑社会,你们继续排队吧。”这话一讲,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们今天不结了,不结了,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一个女人胡乱地挥着双手,讪讪地开口,一面说还一面拉着她的准老公往外走。“我们也不结了,忘带户口本了。”“老公,我们忘带健康证了,回去拿,回去拿。”箫彤微窘,结婚需要带健康证么…
众人抢着找借口,理由千奇百怪,本是热热闹闹的大厅一时走得精光,连离婚的都说要挑了日子再来,只留下孟璟澜他们这一对。
“走吧,过去填表。”孟璟澜不觉得哪里不妥,拥着她走向窗口,箫彤气得面色绯红,大家都是来结婚的,结果被他赶得干干净净。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慌,人往后缩了缩,颤颤巍巍地递出来两张表。箫彤不禁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真的是保镖。”
“对对对,如今卖淫女都改称失足妇女了,黑社会也该叫保镖了。”工作人员连声应和。箫彤又好气又好笑,问了一句:“有笔吗?”工作人员递出来一把…
第一笔还没下去,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个座机的号码。她接起来,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就是一个刻板的女声:“请问是慕无彤小姐吗?”
慕无彤这个名字才刚捡回来用,愣了片刻才应声:“哦,是我。”“您的朋友箫郑先生现在发生了严重的车祸,正在抢救,请您马上来市二医院一趟。”
“车祸?”箫彤微诧,“你们怎么会联系我?”“箫郑先生的手机里只有您这一个号码,我们没有办法联系到其他人。”
“我现在有些…不方便。”她先是一惊,严重的车祸几个字,已让她有些着急,可是…侧首忘了孟璟澜一眼,他也停笔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拧,面色不佳。
“伤者现在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血库紧缺AB型的血,如果你有他亲友联系方式的话,麻烦告诉我们。”医院工作人员约莫也觉得她这人太冷血,态度也大不如前。
“我现在马上过去。”最后,箫彤闭了闭眼,那头早已挂断了电话。孟璟澜望向她的眼神意外的平静。
“箫郑刚刚在去机场的路上抢了车偷跑,出了车祸。”箫彤错愕,之前孟璟澜在车上接了个电话,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想来应该就是这件事,“你现在…要去医院?”
“我要过去。”她点点头,再艰难,到底是做了决定。“宝宝,之前你说过,若这一次不结,就没有下一次。你现在却要走?”他字字带着质疑,几乎将箫彤问倒。
“市二医院这么近,我很快就回来。”像是保证,连方才挂在孟璟澜手臂上的披肩都没来得及拿,大步走出去。
方才等着结婚离婚的众人都守在门口,就等里面两人出来,现在却率先出来一个,再往里看,男人杵在结婚窗口前,一动不动,大厅里的气氛却比先前站了十几个疑似黑社会更加阴冷恐怖。
“冯翎…”孟璟澜低头看了一眼填写完一半的表格,“让Peter准备手术,我马上过来。”“这么快?不是说和无彤去登记吗?”冯翎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不结了。”孟璟澜声音忽地就暗哑,忍着一腔酸楚,手里抓起两站表格,瞬间就被揉成一团丢进纸篓。不再留恋,大步离开。
52、终于忘记
箫彤按着蓝色网布绷紧的手窝,站在玻璃窗外。箫郑已经做完手术,尚未脱离危险,躺在ICU的病床上,身上Сhā了不少管子,光看着就有些恐怖。
“少夫人,这里有我们守着,请您回去。”仇万在看见这个女人蹬着一双高跟鞋跑出电梯的时候,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狄千说今天少爷和她要登记结婚,这个女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是签病危通知,又是自告奋勇输血,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回去了。有什么情况…”箫彤本就害怕仇万,见他面孔拉成驴脸,立刻收声离开。
箫彤打车回到民政局,急急忙忙往里走,里面等待登记的人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窗口的工作人员对她有印象,见她进来,又有些慌了。
“他们已经走了,你离开之后就走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工作人员率先交代了孟璟澜的行踪。她心猛地一沉,往孟璟澜的手机拨去电话。
铃声一声声不停地响,孟璟澜正在换衣服,目光扫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宝宝两个字不停地跳跃,最终没有接起来。
箫彤知道孟璟澜或是真的生了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拨着,等到对面终于接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孟璟澜!”
“无彤…”电话却是冯翎接的,“璟澜他现在在手术室里。”“手术?”她惊骇,“孟璟澜今天做手术?”他竟然从没有告诉过她。
“中心医院,你马上过来。”冯翎语气难得焦急。箫彤来不及考虑,踩着高跟鞋走得极快。众人不禁猜测这个来去匆匆的美艳女人独自到这民政局做什么,结婚不能结婚的,离婚也不能离婚。
她几乎是一路跑到手术室外,走廊上早已守着不少人,听到她急促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过去,面色俱是不善。
“你还知道来?”陆方淮最是冲动,心里憋着气,见箫彤姗姗而来,忍不住爆发,“是不是那个混蛋脱离危险了,你才会想到孟老大?”邢湛伸手按住陆方淮的肩膀,也没看箫彤一眼。
“孟璟澜进去有多久了?”箫彤自知理亏,也不与他争辩。现下满心满眼都是对孟璟澜生死不明的害怕,腿肚子抖得很厉害,有些站不稳,手扶着走廊的瓷墙,才勉强站直。
“一个多小时。”冯翎神色严肃,眉头少见地蹙起。“手术…是不是很危险?”气氛如此肃杀,她也感觉出苗头不对。
“成功几率…不高。”冯翎含糊其辞,虽然Peter向来严谨且保守,可他给的数字着实有些低了,人都已经进去了,又何苦拿个数字吓唬箫彤。
医院总给人不分四季,常年森然的错觉,箫彤抱着双臂,靠着墙,目光一直不离那扇紧闭的大门。
身体微微颤抖,肩上突然落下一件外套。箫彤一惊,回头见冯翎站在她身侧,已收起方才外露的急躁,表情却还是有些严肃:“坐下来休息一下。”
箫彤之前抽了400cc的血,又穿着这样高的鞋子来来回回毫不停歇地奔波,面色已经苍白到极点。她摇摇头,仍旧固执地站在那个离门最近的位置。
没有哪一刻的时间会比现在漫长,眼睛酸涩得几乎不能闭起,视线也不挪开半寸,最终盼到灯熄灭了。
伴着沉闷的声响,厚重的手术室大门从里面推开,男人一面摘掉口罩和手术手套,一面往外走。
“翎,手术很成功。”男人拍了拍冯翎的肩膀,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喜怒难辨,说着箫彤听不懂的语言。
“冯翎,他说什么?”箫彤揪住冯翎的袖口,紧张地问。“璟澜的手术成功了。”冯翎不似方才的忧心忡忡,松懈下来,面色又有了温和的笑。
“她是澜的女神?”Peter眸色一闪,问了冯翎一句,冯翎颔首,Peter神色不变,眼里却跳跃着不易察觉的光芒。
“澜脑子里的弹壳碎片是取出来了,但是因为在脑部停留太久,已经和神经末梢融合在一起,取出来之后,势必会连带切除部分脑组织,尤其是海马体部分,对记忆力会有严重的影响。”Peter中文流利,像是给她打预防针,交代了孟璟澜术后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箫彤才摆平的心又被猛地悬起:“会怎么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询问。“因为部分脑组织被切除,存储在那些脑组织里的记忆也就会被破坏,简单说来就是丢失部分记忆,且永不恢复。”
“你不用这么紧张,澜三十岁,应该有不少记忆,切除的只是极小部分的细胞,绝对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见箫彤面上满是惊骇,Peter幽幽开口,语调冷冰冰不变,半点不像在安慰别人,反倒似幸灾乐祸。
孟璟澜被推出来,面上罩着氧气,脸色青白,额头上布着洗髓晶莹的汗水,双眼却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睡。
箫彤哪里还肯离开孟璟澜左右,一路跟着推车进了病房。“他什么时候会醒?”箫彤握着孟璟澜的手,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口气异常焦急。
“最多七天,澜一定会醒。”对于自己的专业技术,Peter还是非常自信的。于是接下来的七天,箫彤几乎寸步不离。
她想这就是她的报应,早先受了伤迟迟不肯醒来,累得孟璟澜焦灼煎熬,原来提心吊胆是这样痛苦的一种情绪,她终于也尝到了味道,涩得麻了神经。
第七天凌晨,箫彤已经六天没有好好合眼,终是抵不过睡意,靠在床头小憩片刻。手里还握着孟璟澜的手,大掌突然间动了动,箫彤本就睡得不安,这样轻微的动静就将她弄醒。
望向孟璟澜的脸,除了平静稳定的呼吸,没有丝毫动静,她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手心的大掌又动了动,食指几乎勾起。
箫彤惊喜:“孟璟澜,你醒了?”小手覆上他的额头,捋了捋他的刘海。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孟璟澜几天没有见光,即使这样微弱的光亮,依旧不太适应,抬手挡在眼前。
或是适应了灯光,孟璟澜对上了箫彤的眼,片刻,又微微眯起,眼底一片茫然。箫彤见他这样的目光,心底生出几分不祥,小声轻唤:“孟璟澜?”
孟璟澜眉头皱得越加厉害,抚落她摆在自己额头的小手,沙哑的声音伴着她撕裂的疼:“你是谁?”三个字,几乎要了她的命。
“孟璟澜,你别和我开玩笑…”她呆了几秒,面上极困难地扯出笑脸。他撑着双手想要坐起,箫彤慌忙将他安住:“你还不能坐起来。”却有一次被他将手从胸前推开。
孟璟澜固执地坐起,有些警惕地与她对视,箫彤忍着一阵阵翻滚着尖锐的痛,按铃叫来了Peter。
“澜,果然是野兽一样的自愈能力,六天就能恢复得这么好。”Peter收起听诊器,极难得地露出几分笑。孟璟澜极浅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
两人用法语又聊了几句,箫彤没有听懂,也Сhā不上话,一小会儿,孟璟澜有些疲倦地闭上眼,Peter才转身离开。
箫彤跟着Peter出了病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丁医生,他为什么不认得我?”“我之前说过,他会缺失部分记忆,正巧,是关于你的。”Peter是中法混血,中文名丁盛,耸耸肩,像是遗憾,“而且,不能恢复。”
箫彤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了墙上,慢慢滑下,抱着双膝蹲在那里。直到双腿发麻,才扶着墙站起,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才拧开门走回病房。
孟璟澜睡得很安稳,呼吸沉稳绵长。箫彤坐上床沿,将他扎着针头的那只手捂在自己的小手中间。或是因为一直挂着水,凉意从手背透向手心,在她的温度下一点一点变热。
目光恋恋地从他的眉头一直描摹到嘴角,一遍又一遍,将他的样子烙在脑海里。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他怎么会忘了她!一切真实得仿佛就在昨日。
他这样闭着眼,才能让箫彤骗自己,孟璟澜依旧是那个将她刻进骨血的男人,依旧是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给予最温柔目光的男人,而不是方才那个疏离而冷漠的男人。
箫彤拎着食盒,隔着房门,亦能听清里面的热闹。几个人每天都来报道,吵吵闹闹许久才肯离开。
推门进去,一时喧嚣突然就安静下来。“小…无彤回来了。”陆方淮吞回嫂子两个字,“晚饭时间到了,就不打扰孟老大了,我们走了。”在孟璟澜的世界里,只有箫彤变成了陌生人,众人除了同情也都无能为力。
几个人陆续离开,冯翎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他目睹了多日来,孟璟澜对她的冷淡态度,自然了解她的脆弱,明白她的酸楚。箫彤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径自走向孟璟澜。
箫彤似乎也习惯了这样与孟璟澜相对无言,将菜一道一道地摆好。“他们说…我们是夫妻。”孟璟澜突然开口,箫彤的手一抖,险些将汤洒在被单上。
箫彤抽了纸巾,将掌心溅到的汤渍擦去,继续摆放碗筷。孟璟澜仿佛不耐烦,伸手按住她的手:“是不是?”似乎想要听到她的答案,语气不依不饶。
“我们没有领证。”箫彤沉默少许,淡淡地开口,言语间的懊悔这样明显。如果那一天她坚持到和孟璟澜领完证再离开,如今是不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是不是就可以趾高气扬地指责他怎么可以忘了她!可是,没有如果。
孟璟澜垂了垂眼,强烈的失望倾泻出来,只是箫彤当下心思复杂并未察觉。她咬了咬嘴唇:“不过,我们订过婚,算是…未婚夫妻。”她手捏成拳,既然忘记,同样意味着她可以篡改他的记忆。
箫彤做亏心事般小心打量他的表情,唯恐被他揭穿。“哦。”孟璟澜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压抑着满腹欣喜。
53、疑似亲密
“好香啊。”Peter闻香而来,笑眯眯地看着一桌的菜,“无彤,今天这么早?”Peter对箫彤也有些熟悉了,敛起人前的冷若冰霜,开始常有了笑。
“丁医生,要一起吃吗?”对于丁盛时常来蹭饭,箫彤也习以为常,总是多备了碗筷。外国人少有推推搡搡的习惯,欣然应下,往孟璟澜身边一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孟璟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丁盛一眼,丁盛没脸没皮地冲他龇牙,似是挑衅。“从前我总觉得中餐不好吃,原来是没吃过好的。”一面吃得酣畅淋漓,一面适时赞美,“无彤,你的手艺真不错。”
自孟璟澜住院以来,焖炒炖炸,都是箫彤一手包办,独自生活了八年,她早已练就了一身好厨艺。眼下,她早已成了披着未婚妻外皮的保姆。
“澜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丁盛分散两人注意力,趁机将最后一块排骨夹进碗里。“这么快?”箫彤又惊又喜。
“他的恢复能力实在是太强。”丁盛一面啃着骨头,一面有些黯然,“我也不想这么快放他走,他一走,就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以后有空,你可以常来孟家。”因为孟璟澜出院的消息,箫彤心里高兴,嘴巴上也就客气了。
“他满世界地给人看病,忙得很。”丁盛还没来得及道谢,孟璟澜开口,婉转地拒绝。丁盛暗骂孟璟澜小气,见箫彤放下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无彤,你怎么总是只吃这么一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她胃不好。”孟璟澜睨了她一眼,见箫彤诧异地望向他,自然地解释,“冯翎说你的胃只剩了三分之一。”
“你们慢吃,我去给你们切水果。”箫彤心里有些失落,也没有多想,起身去拿水果。丁盛看着他转身进了茶水间,忍不住感叹:“你们中国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见丁盛纠结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孟璟澜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对对对。”丁盛忙不迭点头。
“长得漂亮,又善解人意。”丁盛毫不吝啬赞美,孟璟澜冷冷地瞥他一眼:“中国还有句古话,叫朋友妻不可欺。”
“丁医生呢?”箫彤切了橙子出来,却只见孟璟澜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丁盛已不见了踪影。“走了。”孟璟澜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致,“我们也走吧。”
“去哪儿?”箫彤疑惑。“出院。”孟璟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丁医生不是说后天才能走吗?”箫彤不同意。
“走不走?”孟璟澜眉头一拧,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能走。”这剖头开脑的手术,当然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啊!”突然被他拦腰扛起,箫彤尖叫一声,小手揪住他背上的衬衣,“孟璟澜,你干嘛!”惊慌失措间,数次咬到自己的舌头。
“回家。”孟璟澜语带笑意,开门走出去,正好有护士听到这面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才走出办公室,就见孟璟澜扛着箫彤疾步穿过走廊,众人哪里敢拦,目送着两人走远。
“太man了!”有小护士忍不住作捧心状。“之前孟少没醒,慕小姐给他擦身的时候,我不小心闯进去。”又有一小胡子陶醉地回忆,“那胸肌,那肱二头肌,那三角肌,那腹肌…”“你以为上解剖课么?”另一个凉凉地打断她。
“孟璟澜,放我下来,脑袋充血了。”刚刚在走廊上,他看到无数只脚从她面前晃过,见这么多人,也没好意思喊,如今进了电梯,她总算是昏着头抗议。
孟璟澜果然听话地将她放下来,她一张小脸绯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真的充了血。一脸捂着脸降温,一面偷偷打量孟璟澜。
他站得笔直,与她拉开三两步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算亲昵,也不显生疏。只是这种恰到好处却让箫彤觉得难过。
自孟璟澜苏醒之后,对她的存在乃至身份竟没有多大的怀疑,似乎很自然便接受了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将她摆着适当的位置,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反倒是箫彤,对于这个不记得自己的孟璟澜有些无所适从,想与他亲近,却又害怕他那种将她与陌生人归为一类的目光,而止步不前。
孟璟澜回来,沉闷已久的孟宅顿时又有了生气。两人一道上了楼,箫彤却在到达主卧之前拧开了另一扇房门的锁。
孟璟澜按住她的手,扬了扬眉:“我们不住在一起吗?”箫彤错愕,很有些心虚地扯了笑:“不住在一起。”
“哦。”他依旧语气平平地应和,不再拦她,任由她进屋,然后关上门。箫彤背抵在门上,方才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擅长同孟璟澜说谎。
孟璟澜现在的状态,她也曾考虑过是不是应该搬出孟家,可到底是舍不得离开孟璟澜。可也知道两人现在哪里还能住一个房间,这里是她几天前特意收拾出来的。
片刻,房门响了,箫彤平复了呼吸,打开门。孟璟澜手兜在口袋里,面上的笑有些诡异。“怎么了?”箫彤被他瞧得心虚。
“我们真的不住在一起?”他微翘的眼睛一眯,眼角挑得越加厉害,似乎透露着危险的信息。
箫彤咬着唇,肯定地摇了摇头。“那这个是谁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文胸,抛给箫彤。箫彤顿时面上清白相替,手忙脚乱地接下。
“我整理洗好衣物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箫彤死扛着。“不小心…”孟璟澜咀嚼着她的话,突然笑出声,“我房间里的文胸,可不止这一个,还有几条睡裙,浴室里有不少是你的护肤品,衣帽间里,我的衣服还不如你的衣服多。”
“我们是住在一起。” 箫彤无话可说,讷讷地点头,“可是那是从前,现在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我已经够难堪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璟澜似乎能感觉到她身上不经意散发出的伤感,也收了笑。“东西我明天会搬过来,晚安。”没在看他一眼,反手关上门。
不知是择床还是缺了孟璟澜的怀抱,晚上实在睡不好,早上便睡过了头。看着墙上分针几乎和时针一起交叠在十二上,猛地跳坐起来。
早上的四节课势必是翘掉了,胡乱地换了衣服,想着下午的四节课千万要赶上。孟璟澜悠闲地看着午间新闻,见箫彤小跑着下楼,笑了笑:“看你睡得很香,我就没有让李嫂喊你。”
箫彤咬牙,午饭准备得差不多,李嫂招呼两人吃饭,箫彤一面往外走一边道:“我不吃了,赶不及上课了。”
“下午要给你一个有惊喜,今天就不要去上课了。”孟璟澜拉住她。“什么惊喜?”箫彤将信将疑地睨着他。如今的孟璟澜于她有几分陌生,她还真不敢保证这个惊喜不是惊吓。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孟璟澜勾起嘴角,很有些神秘。“比我上课还重要?”她再三确定,孟璟澜点头,颇为郑重其事。
箫彤侧头看了看身侧老神在在翻着报纸的孟璟澜,压着满腹牢骚,现在三点多,他说的惊喜还没到。
“孟璟澜,你是不是骗我的?”钟摆响过四下,箫彤实在有些忍不住质疑。“来了。”孟璟澜没有回答她,反倒是放下报纸抬头看向门口。
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过来,箫彤来不及反应,就让他扑进了怀里:“妈咪啊!我好想你啊!”稚嫩嫩的声音带着明显撒娇的味道,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悠悠。”箫彤几乎不敢相信,不过几个月,悠悠又长高了近一截手指,却瘦了不少。手在他小小的脸上摸了又摸,眼里也蓄起了眼泪,“是不是又挑食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妈咪心疼死了。”
“外国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我都两个月没有吃过米饭了。”悠悠嘟哝一句,抱紧了箫彤,“我好想念妈咪做的鸡翅膀。”
孟璟澜咳了一声,试图提醒两人还有他这个第三者的存在。箫彤尴尬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孟璟澜看了看悠悠:“听说你有个儿子在国外,我就接回来。”箫彤听到儿子两个字,立刻出言解释:“悠悠是我姐姐的孩子。只是一直都是我在带,所以跟我比较亲,也叫我妈咪。”
“我就奇怪,我们俩的孩子,怎么会是个混血儿。”孟璟澜绞着双臂,面上笑意愈浓。箫彤被他这话一窘,他们的孩子…徒又失落下了。
悠悠扭头望向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小孩子忘性大,似乎已经不记得曾经的第一次见面,怯生生地问箫彤:“妈咪啊,他是谁啊?”“叫孟叔叔。”
“孟叔叔。”悠悠听话地唤了一声。哪知孟璟澜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头上软趴趴的金褐色短发:“悠悠,你应该叫我爹地。”
悠悠茫然,扭头望向箫彤,箫彤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嘴角,不知该怎么同悠悠说。在孟璟澜锐利的目光和悠悠天真的眼神间来回交替数次,还是妥协了:“叫爹地。”
孟璟澜有些得意地弯了眼角,一把将悠悠抱起,单手托着他,稳稳当当。悠悠向来怕生,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挣扎,反而乐呵呵地搂住孟璟澜的脖子:“爹地。”箫彤站在两人身后,突然涌起几分暖意。
孟璟澜竟然瞒着箫彤早已布置好悠悠的房间,一向极粘箫彤的悠悠不知是不是被孟璟澜灌了迷魂汤,居然一直跟着他,直到晚上九点多,还缠绵孟璟澜玩抛抛。
箫彤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是抛抛,孟璟澜已将悠悠丢到半空中,然后顺手接住,吓得箫彤几乎叫出声。
想阻止,见悠悠玩的这样开心,又不忍,孟璟澜面上也难得有这么温和的笑。几次下来,孟璟澜将悠悠塞进被子里:“高兴了?”悠悠咧着嘴笑。“那就好好睡觉。”悠悠果然乖乖地闭上了眼。
箫彤替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见孟璟澜还站在门口。“累不累?”箫彤有些担心,孟璟澜身体还没好全,今天带着悠悠玩,抱抱背背的,总有些吃力了。
“不累。”孟璟澜摇头,脸色却不是太好,有些苍白,唇畔溢出心满意足的笑。“谢谢你把悠悠接过来。”箫彤很感激。到底带了三年多,哪里是说分开就舍得分开的。
“宝宝…”孟璟澜一出口,立刻让箫彤为之一震,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她,眼底闪出几分希冀。
“他们都说…之前我是这么叫你的。”孟璟澜一转语气,她的失望席卷而来。箫彤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怪圈,自孟璟澜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便在希望与失望间来回翻滚,只是每一次的最后,都是停在失望上。
她勉强颔首,孟璟澜一笑:“那往后,我也这么叫你。宝宝…”像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喊了一声,唤起箫彤心里的一片酸楚。
54、三口之家
箫彤尚在睡梦中,梦里的孟璟澜如往昔一般,对她温柔地笑,用最细腻声音唤她宝宝。而不似现在,他的笑总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每一声宝宝都藏得太深,品不出任何感情。
“妈咪,快点起床了,太阳晒屁屁了!”悠悠稚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不知是谁,猛地掀开窗帘,晨曦透过窗枢,投射在床上。
或是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她不适,箫彤捂着脸翻了个身。“妈咪啊,快点起来了!”悠悠爬上床,拉扯着箫彤的胳膊。
箫彤有些不耐地扭头,待看清悠悠那一张溢满笑的小脸,既无奈也无法,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拥着被子,手捋了捋披散的长发,蓬头垢面地揉着双眼,才看清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孟璟澜靠着窗台,显然方才拉窗帘的就是他了。手兜在口袋里,衬着一室阳光,笑容就带着几分梦幻,箫彤一怔,见他眼里的似笑非笑,赶紧收回了神智。
“快点洗漱,换身衣服,我和悠悠在楼下等你。”孟璟澜似乎也看够了她的狼狈,伸手揉了揉她本已经够乱的头发,将黏在箫彤伸手的悠悠捞在臂弯。临出门前还退了几步回来:“穿得休闲一点。”
箫彤一头雾水,来不及叫住他,却见两人都穿得很闲适,悠悠一身紫色的连裤衣,后面是熊猫头的帽子。她少见孟璟澜这样随意,暗紫色的粗线毛衣,白色牛仔裤,因为之前裹纱布的关系,头发剪短了很多,几乎根根立起,衬得人越发刚毅。
这个房间的衣柜显然没有主卧的衣帽间来的大,里面的衣物按颜色分开,有些拥挤,她目光越过其他的颜色,直接落在紫色上,挑了一件长款的V领线衫,米色的百褶过膝裙。
孟璟澜第一时间发现她从楼梯上下来,眼神似是欣赏,似是痴迷,一直紧紧跟随。“妈咪,我们快点吃早饭,然后出去玩。”悠悠献宝似的捧过来一杯牛奶,“妈咪快喝,喝牛奶长高高。”
“悠悠,牛奶自己喝,妈咪是大人,大人都喝果汁。”箫彤正要伸手去接,孟璟澜抢先一步将果汁推到箫彤面前。
箫彤听他的口气,像是无意,可心里抑制不住生出几分怀疑,难道他对她的牛奶过敏有印象?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牛奶过敏,上次不过是随口唬了孟璟澜。
见孟璟澜神色自若,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胶质,方才听悠悠提到出去玩,问了孟璟澜一句:“待会要去哪里玩?”
“海洋公园,爹地说带我去海洋公园。”悠悠一脸的向往。他早就想去,可是箫彤一直不肯带他去。要避开孟璟澜的眼线,哪里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
“本来悠悠想去游乐场,可是年纪太小,有些项目玩不了,海洋公园最近新到了一批白海豚,表演的几个节目还不错。”孟璟澜用餐巾揩掉悠悠两边嘴角印上的牛奶。
箫彤没有想到,孟璟澜竟会对孩子这样耐心,对别人的孩子尚能做到如此,对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更好?忍不住伸手覆上小腹,渐渐捏成拳。
因为是周末,海洋公园人头攒动,多是家长带着孩子的三口四口之家。孟璟澜背着悠悠,同箫彤并肩走着。
或是他们一家三口较为出众,又或是有些特殊,吸引了大批人侧目。孟璟澜似乎不觉得拘束,背着悠悠步子闲适,反倒是箫彤有些不自在,突然被身侧的男人伸出的大掌牵住小手。她心里诧了片刻,任由孟璟澜这样牵着她往前走。! n* h, [6 }- I8 k% [* N
“这个鱼好大啊!”悠悠指着一头白鲸感叹。“我给你们拍照吧。”箫彤心念一动,取下孟璟澜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退开几米,两人摆了一样的造型,竟真有几分父子的样子。2 D& m9 x8 ~" ^% H7 s; d9 e
孟璟澜在悠悠地指挥下走得有些快,箫彤手上挎着悠悠的小背包,目光一直追随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只觉得满足。
中午三个人坐在海洋公园的海底餐厅,悠悠有个睡午觉的习惯。从前一直是枕着箫彤的腿,现在却挂在孟璟澜的脖子上不肯松手。
“你这样挺累的,让他下来吧。”箫彤心疼孟璟澜。他却摇头,依旧是愉悦的笑容,大掌在悠悠背上轻抚。
“孟璟澜,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箫彤控制不住夸了一句。“你也会是个好妈妈。”孟璟澜看着她,眼神幽暗,仿佛话里有话。箫彤神色不太自然,勉强笑了一下,低头吃东西,没有再往下说。
下午有一场水上表演,悠悠睡了一觉又是精神抖擞。小身子穿过人群挤到前面的位置上。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多是陪着孩子来看。
箫彤身侧也坐着一家三口,女儿坐在爸爸的腿上,同爸爸撒娇,妈妈挨着箫彤。突然靠过来一些寻她说话:“那两个是你老公和儿子?”
“哦,是啊。”箫彤能从她尖细的声音里听出怀疑。“是你前夫的孩子还是他前妻的孩子?”箫彤没想到她前一句问得还算含蓄,这一句怎么就变得这么直白了。
“是我和他的孩子。”箫彤撇嘴,心里已经不怎么高兴。“那他是得了白化病?”女人八卦的毛病一上来,就收不住。
“他不是白化病。”箫彤口气严肃起来。“不是白化病?”女人不信,“你们两个黑头发,怎么能生出个金发碧眼的?”
“你没有生过,怎么知道不能生?”孟璟澜本是在和悠悠说话,突然转过脸,眉角微扬,颇为霸气。
女人被噎了一句,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真是凌厉得骇人,转回脸嘟哝着同自己老公说:“那个男人真是搞不清楚,明显不是自己的小孩。”
海洋公园的新明星,五只白海豚被放入水池,看台上一阵欢呼。悠悠靠着孟璟澜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箫彤几分欣喜几分心酸,觉得孟璟澜抢了她的儿子。
“妈咪啊,我好想养这些鱼啊!”悠悠将指着池子里的白海豚兴奋的嚷嚷。箫彤吓了一跳,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汗水:“这个鱼怎么能养在家里呢?”
“爹地说可以养在家里,只要你同意。”悠悠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箫彤。箫彤越过他与孟璟澜对视:“你和他说可以在家里养海豚?”她不是怀疑他话的真假,而是害怕他真的就那么做了。
“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孟璟澜笑着捏了捏悠悠软绵绵的脸蛋,颇为纵容。“悠悠,家里没有这么大的水池。”箫彤笑着哄悠悠,“妈咪给悠悠买些小金鱼好不好?”
“家里有那么多水池,都比这个大。”悠悠聪明得很,不过玩了一圈,就把孟宅室内室外几个游泳池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洗澡的地方,不能养鱼。”箫彤还是觉得悠悠的要求太荒谬,丝毫也不松口。悠悠可怜兮兮地看了孟璟澜一眼,孟璟澜无奈抿嘴:“妈咪不同意,爹地也没有办法。”将妻管严的假象摆得十足。
悠悠又求了一会儿,箫彤坚定地摇头,最终悠悠偃旗息鼓,窝在孟璟澜怀里闷闷不乐。孟璟澜不以为然,替悠悠说了一句:“不过是些海豚,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现在是只要海豚,可是往后要狮子老虎你也惯着他?”箫彤蹙眉。“悠悠喜欢,当然可以养。”两人的对话在外人听来简直不可思议。
“慈父多败儿。”箫彤不悦,孟璟澜却抑制不住地笑:“不是有你这个唱白脸的妈咪吗?我还惯不坏他。”箫彤才恍然,两人的话题竟然已经上升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些尴尬地别开脸。
“妈妈,我也想养。”箫彤左手边的小姑娘似乎听到了悠悠呣子俩的对话,小孩子总是这样,别人要,他也要。竟真的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养什么海豚,养河豚还差不多。”女人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小姑娘竟被吓得哭了,女人一面手忙脚乱地哄,一面扭头瞪了箫彤一眼,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毛病。”
箫彤只觉得今天最大的错误就是坐在这样极品的一家人旁边,孟璟澜冷冷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掏出手机不知给谁发了条短信,最后露出了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箫彤猜想这个人一定是又使坏了。
悠悠到底是小孩子,看着海豚在空中翻滚跳跃,已是喜逐颜开,又是拍手又是叫的,全然忘了方才还鼓着小脸,闷闷不乐。
“很喜欢?”孟璟澜一手牵着悠悠,免得他跑开,一手将垂到箫彤耳边的刘海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带着几分熟悉。
往时孟璟澜喜欢对她的头发动手动脚,现下他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让箫彤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孟璟澜同她说话,尴尬地问了一声:“什么?”
“你一直看的这么入神,是不是很喜欢?”孟璟澜收回手,眼底尽是笑意。“还好。”箫彤淡淡地回答。
“不对,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发卡,电脑的桌面,有很多小摆设都是海豚。”孟璟澜反驳。箫彤错愕,这或许是从前的孟璟澜都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从小就喜欢。”
孟璟澜默默点头,像是记下了。
一直到太阳下山,悠悠大概是真的累了,不再嚷嚷着多玩一会儿,老实地趴在孟璟澜背上。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出海洋公园大门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一家人,孟璟澜特意拉着箫彤减慢了速度,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才刚走到停车场的拐弯处,前面就传来一阵尖叫,这样尖细刻薄的声音,箫彤很熟悉,不就是下午坐在她旁边的那一位碎嘴的女士么。
孟璟澜突然笑了,箫彤怀疑又充满期待地快步往前走了几米,看到面前那一副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干的,是谁的干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走到停车场的收费处,几乎快将里面的工作人员揪出来。
“这辆车停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工作人员很镇定,面不改色。“没有轮子我们是怎么开进来的?!”女人越加恼火。周围一阵一阵的笑声逼得她面红耳赤。
“孟璟澜,你真幼稚。”箫彤还是笑,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乐翻了,颇为幸灾乐祸地频频扭头。
“欺负我老婆孩子,这是最轻的教训。”言语间很有些莽汉的味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箫彤,箫彤竟是被他生生地看红了脸,他的话,多有家的味道。
—— 【下接出书版】——
晚上睡前,箫彤竟接到了慕无绛的电话,那头语气欣喜,几乎哭泣:“无彤,我找到他了。”
“他?”姐妹两人向来默契,片刻箫彤便猜出这个他是谁,“悠悠的生父?”“我在伯明翰遇到他,告诉他……悠悠的存在,我们决定共同生活。”
“姐,这个男人……太不靠谱了!”箫彤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只知道是个流浪的画家,当年同慕无绛短暂交往后,过不了安稳定居的生活就离开了,“你确信他不会因为约束而再次选择逃跑吗?!”
“有时候,男人会愿意为了孩子而安定下来,更何况,他仍然爱我。”慕无绛声音恬淡,“无彤,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手捂在心口,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心里的那个人
退而求其次,和自己孩子的父亲一起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箫彤本以为悠悠会在这里长住,甚至连幼儿园都已经联系好了,不想慕无绛一通电话过来就要让悠悠回去见他的父亲。
悠悠才住了这么几天,她哪里舍得,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强留,送悠悠上飞机的时候,眼泪已经止不住,悠悠很喜欢孟璟澜,也不想走,最后哭累了睡着了,才让保镖抱着上了飞机。
“舍不得?”孟璟澜自然地圈上了她的肩膀,箫彤正伤心,也不曾察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
“既然喜欢,我们自己也可以生。”孟璟澜像是安慰她,却平地起惊雷,狠狠地震住了他,眼泪也忘了擦,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吃惊?”孟璟澜笑着用食指擦去她垂在睫毛上的泪花,“往后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箫彤的心一沉再沉,主动扭开脸,看着飞机滑过跑道飞上天空,托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仿佛刻进心里。
孟璟澜走出书房,从二楼看下去,箫彤正拥着靠枕,裹着一条毯子窝在沙发上,电视屏幕银蓝的光亮照在她脸上,安安静静。
她看得很投入,孟璟澜走到她身后,她都丝毫没有察觉,眼神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屏幕。电影频道正在播《我的失忆男友》,片子有些年头,故事情节也很俗套,每到爱情的巅峰,男主角就会失忆,他一次一次的忘记女主角,女主角一次一次的让他在爱上自己,如此反复,便是一部电影。
镜头上男主角一脸陌生的看着女主角,本是很平淡的一个情节,箫彤却突然哭出来,手捂着嘴,呜咽声透过指缝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
他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背,最终却收回手,垂在身侧,像是无能为力,额角的青筋突起,眼底汹涌的心疼依然覆盖了最先喷薄出的悔意。
没有出声,孟璟澜转身重新上了楼,步子很轻,不知是不想打扰到她,还是害怕她听见。箫彤忽然回头,看着那一抹踩踏着阶梯的身影,沾着眼泪的睫毛颤了颤,最终落了眼睑,嘴边荡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或是住院养伤期间堆积了太多的工作,连着数日,孟璟澜皆是早出晚归,今天回来得尤其晚。像是随意地问了箫彤的情况,李嫂说她似乎心情不好,晚饭比平时的那一点还要少,之后上了楼也没再下来。李嫂还想说些什么,孟璟澜已大步上楼。
凭着感觉,孟璟澜跳过了她的房间,直接进了主卧,果然,露台上的壁灯亮着。他小声走过去,只见箫彤抱膝坐在藤椅上,小脸埋在双掌之间,嘤嘤的哭着。
“宝宝?”孟璟澜蹲下身,想要自下而上地看她,她却捂得很严实。他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酒气,侧身便看见地上倒着两个红酒的瓶子。
他诧异,箫彤竟然喝完了整整两瓶。“宝宝。”孟璟澜的动作强硬起来,想要掰开她的手,箫彤却猛地一推,他不防便摔坐在地上。
孟璟澜好脾气地坐起来,箫彤已经抬起了小脸,眼泪爬满了整张脸,纵横交错,有些狼狈:“宝宝,怎么哭了?”
“你期负我!”箫彤口口声声地控诉,小手指着他,眼孔微红,不知是哭过还是因为喝了酒,双颊也泛起一抹潮红,一刹那,孟璟澜心里一颤,只觉得诱惑。
下一秒已控制不住地吻上她,手掌托着他的后脑,辗转缠绵。箫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瞪大了一双杏眸,也忘了哭,只是呜呜地哑声叫着,想要推开他。
孟璟澜久久才肯松开禁锢她的双掌,有些留恋地轻啄她的唇畔,箫彤趁着酒劲,力气也大于常人,用尽了全力,竟真的将孟璟澜推开。
才收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哭得几近凄厉。孟璟澜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替她抚泪,她又闪躲的厉害。
“你走开!”箫彤酣意十足,凶巴巴地望着他。这样生动的箫彤岂是平日里见得到的,孟璟澜不由又看呆了。
像是逗她,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我怎么欺负你了?”“你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似乎想到伤心处,话也说不下去,大声嚎啕着,“说好不会忘记我的!”
这一刻,孟璟澜突然分不清箫彤是不是真的醉了,或者该说即使醉成这样,她依旧耿耿于怀。“宝宝,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孟璟澜真真是看得心疼了,搂着她,一下一下的安抚。
箫彤却仿佛听不进去,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你把大孟还给我,把大孟还给我!”哭声汹涌,似乎在讨要最心爱的宝贝,那种失去的恐惧让话语变得颤抖,“我害怕……害怕。”
“宝宝,我在这儿,大孟在这儿。”孟璟澜在她耳边呢喃,片刻,箫彤好像真的听懂了,渐渐安静下来,水汪汪的眼睛直看得孟璟澜发虚,呐呐地问了一句:“在哪儿?”
“在这儿。”孟璟澜捧着她的脸颊,让她那双闪着泪光点点的眼睛对上他的头。映入眼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那里还是平时那双轻寡无情的眼睛,早已蓄满了深情。
“你骗我。”箫彤鼓着腮帮子,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怎么会骗你。”孟璟澜用额头抵住她的,试图阻止她这样猛烈的摇头会将自己摇晕。“你现在就在骗我。”箫彤的声音突然褪去了娇憨,冷冷冰冰,抬了头,目光锐利如刀,看得孟璟澜心惊胆颤。
”宝宝……“孟璟澜倪了一眼地上的酒瓶,再望向箫彤,似乎已经明白。“不会骗我?孟璟澜,你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既然要装,就该装得像一些,这样的漏洞百出,你真当我是傻子吗?”箫彤厉色呵斥,知道她的胃不好,知道她牛奶过敏,知道她喜欢的菜并从不会夹错,虽只是极小的细节,却更让人怀疑。
“若是想要分开明说便是,何必要装作忘记。”箫彤不见孟景澜开口辩解,情绪越加激动。孟景澜嘴角抿得笔直,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箫彤,微微垂下眼。
箫彤喘着粗气,终是等不到孟景澜开口,翻身跳下藤椅,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孟景澜往回一拉,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宝宝,你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也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心软,怎么样才能骗过我。”孟景澜扬起唇畔,带着自嘲。箫彤微扼,恨恨地转开脸不去看他。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孟景澜的声音轻下来,似是懊恼又似忏悔,“宝宝,我只是不太确定……你的感情。”
“不确定我的感情?”箫彤咬牙切齿,像是气得厉害,“所以联合丁盛给我演了一 出戏么!假装失忆,在看到我痛苦的时候你很得意吧?!”
“在民政局你离开得那么匆忙,箫郑身边有几十个孟家的手下,仇万就是AB型的血,就算实在没有AB型的血,箫郑是万能受血者,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孟景澜忆起那一天,依旧止不住地痛,“我话都没有说完,你便选择箫郑,连犹豫都没有。你这样的关心若只是对一个普通人我都受不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箫郑!”
箫彤也知道,那时的选择或者太过仓促,她也曾懊恼过,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期骗她戏弄她的理由。
“我很后悔,在看到你失落难过,甚至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我也很庆幸,因为我终于知道,你爱我,比想象的更爱。”孟景澜声音铿锵,又渐渐染上了愁色,“我想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害怕,你不会原谅我。”
“害怕?孟景澜,你何必装得这么可怜。”箫彤冷嗤,“你也不是第一次骗我。”声音俨然带上几分痛意。
“往时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比喜欢更喜欢,便是爱了。可到头来,却是因为箫郑才接近我。”孟景澜惊诧,箫彤却不等他开口便往下说,“后来你告诉我,你身体很好,受伤吃药都只是小病,却直到生死前,我才最后一个得到消息。也是因为爱我,才不想让我担心。”
“而现在,你告诉我你失忆了,忘记了关于我的一切,演得这么真。却又是因为太爱我,看不清我的感情而做的试探。”箫彤的声音越来越平静。
“孟景澜,你所有的期骗都顶着爱的名头。我在想,这样的爱情,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她侧过脸,穿过他的手肘,看着一片浓稠墨墨的天空,星光黯淡。
“宝宝……”孟景澜不知如何解释,毕竟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我承认,我对你的付出,有所保留,因为你骗过我,所以我怀疑你的感情。后来我信了,当我想义无反顾的时候,你却……又骗我。”
箫彤伸手,本以为要花些力气才能推开他,却是轻松就将他推到身侧。立即翻身坐起,抬脚离开一刻不停。
腰间突然缠上一双手,吓得她险些叫出来。“宝宝,对不起。”孟景澜的脸颊贴在她的脊背。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箫彤淡淡地回道,掰开他的手指,抬脚一步一步地远离他的视线。
孟宅里所有人都发现,男女主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语言上的沟通了。这不是双方面的冷战,而是女主人单方面的冷暴力。男主人虽然不说话,却真真切切在行动上讨好女主人。
最明显的的改变就是自孟景澜出院后再也没有接送过箫彤上下学,而如今,孟可夫斯基又被打回原型。
箫彤也不吃亏,绝对不会因为不想理睬孟璟澜儿硬着骨头去挤公交车或者打的。这一片蝉居着孟家,道路宽畅却少有车辆经过,除了私车,根本没有能代步的工具。
每天睡前,床头都会放着一只用折纸折成的小动物,从最简单的纸鹤青蛙,到颇有难度的兔子大象,充满童趣也显得轻松。
箫彤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很短的三个字——对不起。不似孟璟澜原先狂狷的字迹,一笔一划整整齐齐。
折纸大全还是悠悠在的时候买的,没想他还挺会废物利用的。将纸狐狸同之前收到的一堆动物摆在一起,快成一个动物园了。
这几天孟璟澜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状态让她觉得很痛快。她当然不会真的如她恐吓的那样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她只是气不过孟璟澜总是在无形中恃强凌弱,专断独行的态度。
这段感情花了她十二年,几乎是她生命的一半,她哪里会舍得放弃,就算她舍得,孟璟澜也一定不肯,无论是生气发火耍脾气,这个男人都足够纵容她,除了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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