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乘第二日启程南下,明珠去南郊给他送行,宁乘见明珠愁眉紧锁,不免有一番劝慰。
渺小,卑微,无力回天……这些词在明珠的脑海中不断地涌现。她该怎么办,她能做什么?六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她爱不够……
这数日明珠的心情不好,本不想见人,可是在这个时候霍去病的未婚妻却不能不入宫。卫家要给他最好的婚礼,所有的喜筵用具都是经过卫子夫过目,新娘的嫁衣也要宫中御制,找最好的师傅裁减缝绣。
明珠站的腿麻臂酸,本来上次在宫里小住的时候卫子夫就给她做了许多衣裳,留了一份身材样子。可是这次因为是嫁衣,又更重视一倍,各样尺寸从头量过,连手腕脖颈都要一一细量。卫少儿在一边转来转去,指指画画,卫子夫也轻轻附和。
一番折腾下来,明珠气息微喘,而卫子夫和卫少儿却还是一脸兴奋的挑选布料花样,不见半点疲惫。
门口一阵动静,卫长急匆匆闯进来,对着卫子夫张口欲言,看见明珠也在,话便又咽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没了半分样子。”卫子夫头也不抬。
卫长的眼睛又一次扫过明珠,明珠赶忙屈膝行了个礼。卫长看着明珠许久,转身走了。
明珠和卫少儿都留露出几分惊愕,卫子夫却低头不再言语。
大将军府的后院里,马车停下,明珠打开车门,顺势扶着外面人的手下来。
累了一天,再加上她这两天的心病,只觉得一身疲惫想快点回屋歇着。没走两步就觉得不对劲,手上一紧被拽了回去,硬生生的拱进了他的怀里。
他似笑非笑。
明珠呆了一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前天?怎么不找个人来告诉一声呢?”
“听见信,有看见人好吗?”他拉起她的手说,“走吧,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燕青见是霍去病不小心吓了一个趔趄:“霍少爷,小姐累了一天了,不如改天……”
霍去病回头看明珠,明珠摇摇头:“不累。”
他咧嘴笑,抱她上了他的那匹黑马,一路疾驰出门。
他府里的后院生出了许多杂草,冬天来看见的那些赤祼祼的黄土已经不见。西北角的洼地变成了池塘,池塘是用石头砌成的三面石壁和一面阶梯,由水中伸向西边的楼阁。
灰白的石柱与漆红了的屋梁显出楼阁造型的浑厚,霍去病带着明珠进去。
室内宽敞通亮,中间以台阶分成两部分。
右手是布置过的书房模样:厚实的黄木制的书案和书架,书架左边是高低橱柜,右边的墙上挂着一把青色佩刀;左手是卧室:左角是床榻,床榻的正对面是宽扁的窗子。家具崭新且冷清,一看便是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明珠走到窗前向外看。
太阳西沉,月亮还没上来,是谁把天空照的灰蓝?竟那么像黎明前的样子。有那么多的事情就是虚幻了一场,以为是刚刚开始,其实早已经结束……
霍去病轻轻拦着她的肩膀:“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
明珠仰头在他的肩膀上轻笑:“盖好房子,娶我过门。”
他低头吻她的脸:“明珠,我很想你。”
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回头问他:“这房子能不能叫做西楼?”
“嗯,坐落在府院的西边,这么叫自然很妥。”
“不,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明珠回头看窗外的月亮,只是刚刚露了一点牙儿。
“我很喜欢的一首词里面说的: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赏,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子回时,月满西楼。
花子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缓缓的吟道。
霍去病看着她笑说:“月满西楼?”
明珠点头:“我也想你。你这一趟,去了太久……”
他抱住她:“明珠,快点嫁给我……”
明珠环住他的腰,紧紧地闭了眼。他宽广的胸,沉重的呼吸,灼人的体温……管它过去和将来,管它开始和结果,她只要现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在祈求上天——用尽一切换来与霍去病的一面。而今,知足吧,今生别无它求。她想。
月亮越升越高,明珠偎依在他身上打起瞌睡。
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木格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恍惚间,明珠忘记了身在何处。
衣裳完好,还是那件湖蓝色蝉衣,明珠笑着起身。淡绿色的被褥,紫檀木的床榻,昨夜她在他怀里熟睡……
糟了,一夜都呆在西楼没走,可怎么回大将军府去交待?她毕竟是个还未出嫁的姑娘!
门外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轻轻的叩门:“小姐可是起床了?”
“是。”
“小姐现在要梳洗吗?”
“好。”
不一会儿,一个细眉细眼的小姑娘端了盆温水走进来,一言一行都显得谨慎。待到明珠洗净了脸,熟练的递上帕子,打开香脂的盖子。香脂呈玉色,闻起来有淡淡的玉兰香,之前卫子夫给过明珠一些,用小小的玉瓷罐盛着的。银柄一挑,平滑的玉脂表面微微一颤,多出一道温润的圆坑。明珠爱不释手,轻轻将膏脂涂抹在脸上和颈上……这是……
是玉坠子!
湖蓝色的蝉衣拨开,明亮的红丝绳坠着一块青白色的玉,稳稳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明珠一阵慌乱,抓起这块玉细细端详——玉石的造型饱满,近乎椭圆的珠形,一面刻的似乎是日月山河的图画,另一面却是除了圆滑的玉面什么都没有。是那块玉坠吗?其实明珠并不确定,当时在孤儿院里她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细端详,可是这个手感……
“霍去病去哪了?”
小丫头的手一抖,盘了一半的发髻又滑落下来。
“奴婢该死!”她扑通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