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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钱权一统
然而皇帝此言,却引得另一名户部小官员起身说道:
“启奏皇上,目前市面上的铜料奇缺,铜器价格昂贵,因此铜制钱价升涨极快。此刻一两白银,只能兑换八百文铜钱。一两白银购铜只能得七斤,然而熔毁制钱一千枚,可实得铜八斤十二两。概因私铸铜器,获利丰厚,故毁钱市货之风有增无减。”
康熙初闻此事,心中震惊,表情立时严肃起来,郑重问道: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户部小官员颇有得色地回答:“卑职认为,其实可以改铸轻钱。每文铜钱可从重一钱四分改至一钱,改重为轻之后,毁钱为?既无厚利,则毁钱之弊,将不禁而自绝矣。”
康熙脑中换算极快,1斤相当于16两,7斤铜重112两。熔毁铜钱一千枚,可得铜140两,倘若全部改铸一钱重的轻钱,甚至于还可净赚三钱银的价差。
但是康熙勤学好敏,继续问他:
“诚如你所言,似乎合情合理。然而改铸一钱重的轻钱之后,倘使铜价继续升涨,将来朕是否还要改铸八分的超微轻钱?又或者铜价忽然下跌,会否有人将铜器销毁,改为私铸铜钱?况且市面之上,流通制钱轻重不等,大钱与小钱彼此之间又该如何兑换?是否还须随时称重?”
户部小官员被皇帝一番话诘问得哑口无言。康熙见他回答不上来,心中颇有些失望,倘若此人真能够举一反三,想出更有特色的点子,那可就是值得重点培养的金融人才啦。
康熙皇帝耐心等待着,满怀期望地看着诸多官员小吏们。
过了一会儿,后排终于有一名小吏站起来回答:
“启秉皇上,卑职以为金、银、铜之间兑率比值的问题其实不难,库平营造制银锭之下,可仿照通宝制钱形状,铸造银通宝,金锭之下也可铸造金通宝。至于铜钱改重为轻后,民间恐有逐利者擅毁大钱、铸小钱的私铸之风盛行,皇上只须颁布法令严禁私铸,将铸币之权统归国库专有即可。此法古已有之,先秦民间毫无私铸之事,便赖铸币之职完全归于国有。”
康熙万分欣喜地望着眼前此人,面白清容,狭长眼眉,年纪卯三十岁……,实在是太有才啦,完全想到朕的心坎里去。朕也很想把铸钱的大权收归国有化,统一钱币重量、式样,朕正等着有你这等金融才俊说出这个好法子呢。
康熙眉开眼笑地问他:“爱卿姓名为何?”
这名小吏神色恭谨地回答:“卑职是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王应元,山西蒲州人士。”
康熙有些狐疑,脑子里在拼命地回忆高士奇同志编写的那张官员架构草图,这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究竟是个什么官呢?想了半天好像记得是在十几排里,大概是个九品小官。礼部四译?搞翻译的人才么,倒也很有政治经济头脑嘛。
康熙便直接吩咐他:
“王卿,你且回去之后,再把这个铸钱国有法思虑周全,写个条陈递上来吧。”
王应元连忙应下。
康熙可算舒心了,他心里原本就是有点想法的,苦于不会写古代骈文的公函。主题思想如果要表达清楚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还要加上之乎者也的起承转折,实在是太难为他这个偏理科的现代青年了。众里寻他千百度,寻寻觅觅就等着这位代言人出现哪。
康熙又想了想很不放心,赶紧再交代一句:
“王卿,朕赐你南书房行走,回头把条陈直接递进宫来。”
王应元赶紧谢恩。康熙特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太监,见他确实也听清楚了,皇帝方才笃定。这南书房行走和御前行走相仿,其实并不是官职名称,乃是工作地点的说明,类似于同意他去某某地方报道。然而毕竟是在皇帝身边办差,时常可以见到御驾,貌似荣耀得很。倘若没有这个衔头,大内总管不同意给他配备出入禁宫的腰牌,那么这个九品小吏的奏折想要上达天听,按照正常流程传递的话,估计着怎么也得周转十来个衙门、拖延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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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明天要参加考试,惯性作用下又爬上来写了一点,其实,他就是欠抽~
047. 将心而悲。
康熙径自走到讲台中央,开始做总结陈词。皇帝要求所有学员回去之后,可以在所发账簿之上温故演练,尽快熟悉新式的记账方法,于后日辰时再到国子监来参加第二阶段的培训。皇帝正式宣布当日课程已毕。
康熙心中的小边鼓,其实已经敲得混乱了。刚才他一激动,随口便说了一句“打赏”。结果究竟是打赏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赏银子?赏金子?赏绸缎?赏官职?赏品阶?赏朝珠?还是赏韦小宝穿的那个黄马褂?即便是最简单的赏银子,这打赏的数额,也不能信口胡说呀。
自从得知了古代的白银,比现代电影里演得还要昂贵值钱以后,皇帝实在是不敢乱派钱了。一个清朝四品知府大人的年薪才仅有一百二十两白银,倘若随随便便就打赏给一个九品小吏一百两银子,旁边那些没敢吱声答题的小吏,岂不得气抽抽了?如果皇帝说只赏十两银呢,又很怕会被旁人耻笑他吝啬。唉,还是交给顾总管去琢磨吧!反正他有从前的定例可循。总要比朕自己没经验胡乱打赏,万一闹出笑话来可强得多。
因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也在场,康熙特意交待他,尽早去联络那个商人范三拔,问明日本铜料的情况,凌普赶紧应下。
凌普他是皇太子胤?的奶公,其实就是太子奶妈的丈夫。有这一层裙带关系,凌普和小太子胤?的亲厚程度自然非比寻常。内务府是清朝大内宫廷专门的行政管理机构,地位十分重要,又是油水极其丰厚的部门。内务府的总管大臣通常都是由皇帝的亲信或者是重要的宗室贵族担任,然而从前的康熙皇帝,特意把这个关键职位指给了凌普,可见皇帝是很照顾皇太子情面和名分的。
皇帝御驾还宫。今日授课的时间拖延得有些晚,康熙姗姗地赶去慈宁宫问安。皇帝走下步辇,忽忽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两个喷嚏。顾总管暗暗心惊,赶忙递过一条洁白手巾。康熙随意拭了拭,才慢慢踏入慈宁宫。
忽啦啦奔过来几个小身影,康熙还未反应过来,小太子胤?已经够住皇帝的大腿,红着眼圈委委屈屈诉说着:“皇阿玛,您怎么才回来?胤?好想您。”
旁边大阿哥、小不点的三阿哥、还有一个穿着杏粉旗装、娇怯怯的小姑娘,都围在皇帝跟前跪了一圈,“皇阿玛吉祥”,脆生生喊得此起彼伏。
康熙心道,怎么日日都摆龙门阵呐,今日又是唱得哪一出儿?
康熙平心静气说了声“都起吧”,然后便把小太子从大腿上拖起来。康熙拉着太子胤?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问安,胤?也跟着规规矩矩地行礼,然而却是悄悄猫在康熙的身后边。
康熙刚坐下来之时,太皇太后招了招手把胤?叫到跟前,端容肃穆地问道:
“皇太子可知错了吗?”
小太子噙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回答:“胤?知错了。”
然而胤?却是可怜巴巴地回望了一眼皇帝,眼中渴求的希冀,分明是等着皇帝救他。
康熙实在纳闷,今日外面天也不好,这淘气儿子在屋里玩儿,怎么又闯祸了呢?
太皇太后终于叹息了一声:
“皇太子,既然晓得自己错了,快些去给宜嫔陪不是。”
小太子老老实实走到宜嫔跟前,宜嫔郭络罗氏忙站起身来。只听胤?说道:
“娘娘,是孤今日做得不对,求您宽宏大谅,莫要生气了。”
宜嫔俏面上微微带着泪痕,不过仍是强颜笑着说:
“无妨的,现下胤祺没有出事,请皇太子也不必介怀了。
康熙以旁观者的心态听着这段对话,觉得心里很冷。小太子此刻明显是心中犹有不忿,否则他也不会自称是“孤”了。他在康熙的悉心教导下早已改口,偏偏今日此时又改了回来,你道他是为何?这个孩子聪明得很,晓得要为自己造势,自称“孤”家便在无形之中抬高了身份。
而那宜嫔郭络罗氏到底只是皇太子名义上的庶母,除了地位差异没有丝毫亲情可言,她回话的语气中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距离隔阂,连对一个六岁孩童无知行为的宽宥和蔼,也谈不上。
康熙晓得皇太子胤?今日肯定又淘气了,姑且先不论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事,单看四周环境的气势氛围,康熙很是悲凉。
太皇太后是曾祖母,她管教重孙子原是无可厚非。而且自从她的亲生儿子福临(也就是顺治皇帝),肆意妄为独宠庶妃,不顾国事哀恸过度早逝之后,她对子孙的教育,早已从慈母多败儿中转化成不失严厉的警醒与忠告。可是转而细辨眼前这些在座围观地后妃与皇子皇女们的身份关系:惠嫔纳喇氏,皇长子胤?;荣嫔马佳氏,皇三子胤祉,皇长女?(其实是皇次女);宜嫔郭络罗氏,被奶母犹抱在怀中的皇五子胤祺。
只有胤?忿忿可怜地站在那处,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布满哀怨,他的确是“孤”家一人了。
康熙皇帝心中大痛。
048. 虚惊一场。
康熙皇帝例行请安之后,乘着御辇返回乾清宫。皇太子胤?红着眼圈坐在皇帝身边,小胖手紧紧拉着康熙的衣襟,也不说话,他只是固执地拉着。
康熙抚着皇太子柔顺光滑的小辫子,蔼声问他:
“胤?,为何要把五阿哥藏在衣箱里啊?你是不是想要和他一起玩儿?”
皇太子一头扑进康熙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康熙微微轻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胤?伏在皇帝的怀里,语声哽咽着辩白:“皇阿玛,孤……我……我在和他玩躲猫猫呢。我也是想把五阿哥抱出来的……,可是嬷嬷进来了……。”
康熙发愁地看着小太子,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胤?当时既然把五阿哥给藏起来了,胤祺的奶母去拿了五阿哥的包布随后再跟进来,转眼工夫没找到孩子,自然以为五阿哥不见了。她哪里敢去质问皇太子?只能立刻出去和其他宫人四处寻找,结果这件事情就给闹大发了。
皇太子胤?因为清楚地知道五阿哥躺在衣箱里,很是“安全”,所以开始他并不着慌。反而好玩儿地看着四周一群宫人,都在神情焦灼地寻找五阿哥,颇有点路人瞧热闹似的幸灾乐祸。
彼时,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和宜嫔郭络罗氏,正聚在内侧殿里闲话家常,立刻被内侍告知了五阿哥失踪的消息,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当时殿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殿侧四周预防火患的几只大水缸也是积水甚深,众人的想像力又十分丰富……,这件起初不经意地顽皮行径,所引起的猜疑便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宜嫔当时就惊得歪倒在椅中、腿脚无力走动。而皇太后终于端着架势问及了当事人之一:皇太子。胤?此时心中已经有些害怕,他连忙指着墙边说:“五弟很安全,他就在那个衣箱里。”
手脚利落地奶母急忙抢步过去,打开衣箱一看,恰恰有一件红色衣裳正好遮盖在上头。那奶母打从刚才以为五阿哥失踪之时,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了。她忙把红衣裳掀开,见五阿哥小脸热得红扑扑,躺在衣服堆里酣睡。奶母眼泪汪汪地把五阿哥抱出来,赶紧送到身子酸软地宜嫔郭络罗氏怀中。
此事由宜嫔心中宛转想来,早已是莫名后怕、恐惧万分。皇帝身边的女人若是想在内宫里站稳脚跟,可都指望着儿子出头呢。胤祺是她亲生的小阿哥,倘若今儿个这一遭有何不测的话……,莫非是谁对皇太子挑唆了甚么谗言,难道竟是要把五阿哥闷死不成?
康熙无可奈何地搂着犹自哭哭啼啼的小太子,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皇帝心中叹道:胤?啊,怪只怪你错生在了皇家。倘若那是你嫡亲的弟弟,你亲额娘最多气不顺,打你两下ρi股、骂你几声淘气也就罢了。可那些人终究不是你的亲娘和亲兄弟。虽然宜嫔如今嘴上说过不怪你,只怕她心中仍是记恨地。
康熙命人打来热水,亲手帮小太子把脸擦洗干净。胤?确实哭得挺卖力,小圆脸上眼泪、鼻涕、口水也是流地一塌糊涂,整个一张花猫脸。
随后康熙又带着小太子一起用晚膳。吃饭的时候,皇帝亲自给伤心未过的小太子,夹了一只大大的鸡腿搁在碗里,并宽慰他说:
“来,胤?乖,吃个大鸡腿,长大以后跑得快。”
小太子肿着一双核桃眼儿,天真地问:
“皇阿玛,那我吃两只鸡翅膀,长大以后会不会飞?”
康熙想了想,方才慎重地回答:
“想飞上天的话,恐怕两只鸡翅还是太少了,得多吃几十年方才可以。”
小太子用力点了点头,信誓旦旦说道:
“那我要努力吃许许多多的鸡翅膀,长大后就一定会飞了。”
康熙也被他认真地态度给逗笑了。
※
是夜,敬事房照例“躬请圣安”。
康熙皇帝亲手翻了牌子――宜嫔,郭络罗氏。
其实,做那事本不为难。宜嫔郭络罗氏毕竟双十芳华,正是青春貌美的好年纪。她眨着一双翦水秋瞳,能把人瞧得小心肝儿颤颤巍巍,衣衫半露之下,孕育过皇子的娇躯,恰是熟透的丰韵。
宜嫔小意温存地亲手帮皇帝宽衣解带,康熙半推半就地顺势而为,抱着美人便行了好事。过程说长吧,也不算很长,康熙特意兼顾着,收敛了狂放,甚是体贴怜惜。
宜嫔自然晓得皇帝极其温柔地相待,事后终于忍不住,把滑腻的柔躯紧紧伏在皇帝胸膛上,一双藕臂搂住皇帝的腰身,嘤嘤哭泣起来。
康熙微微一愣,只道她有何不适应,忙问:
“宜嫔,怎么了?”
宜嫔止住了嘤咛,含泪娇嗔道:
“皇上,怎地又同妾身生分了呢?妾身喜欢听您唤【婉怡】的名字。”
康熙汗颜……。
宜嫔依附在皇帝身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臣妾也是想着,皇太后乃是宫中长辈,规矩法度都是极得体的……,其实这也是胤祺有福气,能入了皇太后的眼……,她老人家久在慈仁宫中,难免膝下寂寞……。”
康熙被软香的玉体光溜溜紧贴在身上,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康熙心中缭乱地想道:既然是你主动想要把亲生儿子交给旁人代为抚养的,亲娘自己都乐意,朕有什么理由好反对的?康熙当时便允诺了她。
幸而康熙仍然没有忘记,一直搁在心头上惦记地事儿。康熙搂着宜嫔的柔躯同她说:
“婉怡,今日之事,你千万莫要再介怀。朕亲自问过胤?,他绝对不是有意地。他只是真心喜欢五阿哥,想同他嬉戏罢了。”
宜嫔微微默了一下,终于伏在皇帝耳畔,昵声语道: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自然理会得。您也知道,婉怡不是那种小性儿的女子。”
康熙虽有些许犹疑,然而宜嫔终究贴得太近。
皇帝到底却不过身体最为忠实地反应,遂重新伏到了宜嫔身上……。
――有评论说,或许男主有“处”男情节?其实非也。
吾只是想让他预先在心中存有一点情爱。有长者的、有妻室的,有子女的……。或许如此他有可能更快的在古代找到归属感。多年前看《寻秦记》时,吾个人觉得,项少龙或许在文章结尾处,儿子项羽出生之时,才真正对古代有了融入的感觉。
其实上与不上本不是为难的分寸,主角已经变身皇帝的身份地位毕竟摆在明处。如果先不让思想支配身体,那么必定让身体先支配身体。索性一开篇就写成“种”马文也非常简单。半夜穿越成皇帝,在龙床上醒来,恰身旁美人玉体横陈,不着丝缕,直接入手也没人会去监管。
吾自己也看了许多年的文,刚开始也看“种”马文身心都很舒爽,然而多年后阅遍的观感却有一些麻木,不能再使吾蛋疼不已,大约看了也是白看。
049. 橡皮图章
“皇上,寅时了。”
皇帝没反应。顾总管其实挺高兴地。他心里想着,昨夜皇帝确确实实幸过宜嫔了,将近有大半个时辰呢,也挺长久的。龙体并无妨碍……,许是累着了。时间来得及,索性让皇帝多歇会儿吧。
又过去一小时。“皇上,寅时正了。起吧”
康熙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还是没动弹。
顾问行有些着慌,便从旁边桌上径自取过半尺高的烛台来,大着胆子照到皇帝龙颜上,只见康熙皇帝双目紧闭,脸色通红,情形不大对头。
顾问行抖手背轻贴了一下皇帝前额,吓,怎地如此热烫?
凌晨四点多,天还未亮,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御医等,皆被大内总管发出一道“龙体欠安”的急急如律令,统统召进了乾清宫。
康熙皇帝生病了。昨日午间的阴雨冷风很可能着凉,所以后半夜有点发烧了。即便是皇帝在昨儿晚上大量运动,流过许多汗水,倒也没能把火气热度散下去,反而把体虚积寒给带了出来。
圣躬违和,当日早朝免了,朝廷堂官们皆蠢蠢欲惊,不知所然。许多自有耳目灵通者,纷纷聚在内阁里打探最新消息。
康熙被内侍扶着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勉强喝下半碗清粥,又被喂下一碗热乎乎、驱寒拔热的汤药,乃是由众御医会商开好方子、御药房副总管亲自煎好的。康熙在药力作用下又迷迷糊糊地,重新躺下睡着了。
太皇太后的懿驾早早便亲自莅临垂询,皇太后的懿驾也赶过来了。皇太后心里很是替宜嫔担着心事,她亲眼见着太皇太后把顾太监叫到懿驾跟前,严厉仔细地询问皇帝昨日整天的情形。待老佛爷听说皇帝在国子监授课,亲自讲了两个多时辰,太皇太后既高兴皇帝的勤勉,又十分心疼皇帝的身体。待老佛爷又听说皇帝昨晚翻牌临幸地是宜嫔,且问过情状,竟然幸了快1个时辰,老佛爷登时不高兴了。皇帝已经为朝政忙碌辛苦了一整日,这些妃嫔们怎么会如此地不晓事呢?合该悠着点,多劝劝皇帝以养生为要啊!
恰好此时皇贵妃佟娘娘也来向皇帝“躬请圣安”了,其他的众妃嫔闻讯后亦纷纷前来……,太皇太后心气正不顺呢,当即下了一道口头懿旨,把她们全都给打发走了。且太皇太后还特意把皇贵妃佟氏单独召了进去,当面亲自训导她:
“……她们年轻见识浅、不懂规矩的多……,你既然位居内宫首位,乃是众妃嫔表率,合该多多提点她们才是……怎么能由着性子胡来!皇帝身边无小事……龙体安康,事关国家的安稳……。”
太皇太后不管内廷之事已久,如此不留情面、含沙射影地批评皇帝的妃嫔,还是近年来的破题头一遭。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大约还是前皇后赫舍里氏尚且健在之时。那时因康熙与皇后的嫡长子承祜早殇,皇后悲痛欲绝,不思茶饭,长时间都无心主理掖庭。太皇太后见她伤心委实太过,亲自与皇后密谈一番,狠狠说了几句重话,才总算敲醒了她。待赫舍里氏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之后便怀上了如今的皇太子胤?。可惜,她终究是个没福气的。
皇贵妃佟氏被太皇太后如此一番提点,直说得是眼眶蕴泪、万般委屈,好容易方才忍住了心里的难受。佟氏她明知太皇太后这是在做筏子给旁人看呢,奈何她自己本不受皇帝恩宠,底气儿不足,自然也管不住旁人的飞扬跳脱啊。这皇贵妃的位份虽说尊贵,不过也就是内宫一名品阶极尊的“女官”罢了。至于皇帝他心里愿意幸谁?佟氏也只有一律同意、老实盖章的份儿。倘若总是指望着把一块“橡皮图章”拿来当火枪使,可也太把图章高看一眼吧?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心力交瘁,也或许是汤药的药力所致,康熙直睡到下午申时,方才悠悠醒转。康熙因为发热出汗的缘故,唇干舌燥正想要喝水,旁边一双柔荑挽住皇帝,扶着他坐了起来,并在皇帝身后塞入了两个大迎枕。
康熙凝神细瞧,很有些吃惊,这亲自伺候他的女子,恰是端庄雍容的皇贵妃佟氏。
佟贵妃轻声地问康熙:“皇上,您要喝水吗?”康熙怔怔地点头答应。
佟贵妃拿了茶盅过来,亲手喂他,康熙强作镇定,就着佟贵妃的手饮下两盏温茶。皇帝待还想再喝,佟贵妃却委婉地劝说:“皇上,待会儿您还需吃粥、饮药,恐怕汤水饮下太多会伤了胃口。”
康熙精神萎靡地靠在迎枕上,静默一会儿,忽尔问道:“贵妃怎会过来伺疾的?”
佟贵妃心中蓦然一紧,只当皇帝是嫌弃了自己,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她原本正想回说,其实是太皇太后下达的懿旨,钦定由皇贵妃伴驾伺疾。
老佛爷的谕令古怪得紧,竟然还不允许其他妃嫔过来探望皇帝,道是皇帝需要静养,听不得吵闹为由。甚至连嚷嚷着要为皇父伺疾的小太子,也被太皇太后直接打包,给带回了慈宁宫照看。
然而……,然而……,佟氏嗫喏了一会儿,到底是却不过自己的心意,眼眸波光闪烁,幽幽望着皇帝,终于轻叹一句:
“上一回,皇上和臣妾单独说话儿,还是在老佛爷圣寿节的那天晚上,已过了三十三日。”
康熙闻言,心里一酸,登时说不出话来……。正是憔悴虚弱的病体,恰逢如此哀怨凄婉的深情,委实不好生受。皇帝垂下眼帘默了半晌。佟贵妃也悄无声息陪坐在御榻边。
皇帝眼里瞥见那双瘦长的手指,衬在那醒目的红裙边上,格外莹白。那双手无意识地揪着帕子,青白手背上一滴、一滴、一滴,静悄悄地,渐渐凝成了一汪水,又无意识地被帕子吸拭干净。
康熙心底里一丝一丝抽抽着,这般温柔婉转、忧伤无言的静默啊,总是却不过去的牵缠。
康熙轻声“咳“了一下,方才打破了寂静说道:
“躺在床上睡得太久,身子也有些疲软了,你且把朕扶起来,略走一走。”
佟贵妃很想要出言劝阻皇帝,待见着康熙正不耐烦如此腻歪着,早已经撑起了身体,径自把腿放到床边垂下,佟贵妃连忙近前帮皇帝换上软鞋,又起身扶住皇帝的腰背稍稍使劲。
康熙的右手臂撑在佟氏单薄的肩膀上借力,方待要站起身,奈何腿脚酸软,竟立不稳身形……,结实的手臂揽住纤弱的佟氏,双双倒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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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各自思量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府邸,书房。
两人着寻常便服,相对而坐。右首一人:四十余岁、白面儒雅、气度雍容的中年长者。左首乃是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精明乖觉的中青年。
这年纪较轻者,乃是户科给事中余国柱。他手中摩挲着茶杯,满怀踌躇地问道:
“大人,依您看,倘若上头那位把靳辅的折子留中不发,今年的营收可不妙啊。”
中年长者便是位及人臣、白龙鱼服的大学士明珠。他淡淡一笑,说道:
“只管放心吧,马上就入夏汛,情势比人强,你看河南那边或有得用的,让他们进进言,再上一次奏本,这批复早晚必得发下去。”
余国柱点头应下了,想了想,他又问明珠:“大人,那今次如何提留?”
明珠略一思索:“照去年的例,减一成吧。”
余国柱惊疑地瞧着明珠:“大人,这岂非少了许多?”
明珠面色一敛,肃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明珠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开春以来,上头那位的言止,很是雷厉风行,虽不知其深意,可如今的朝廷上下,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态势,开局严峻哪。
余国柱一边轻轻喝茶,一边悄悄打量着明相,见他如此深沉思虑良久无语,也是暗暗心惊。
※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府邸,书房。
索额图正坐在椅子上写字。管家进来禀报,侍讲学士高士奇前来拜会大人。索额图眼也未抬,笔下依旧挥毫,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管家遂把高士奇领进书房,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高士奇撩起前裾跪下叩头并言道:“澹人参见大学士。”
半晌,索额图冷哼一声方说:
“传言皆道,澹人如今颇受皇上的重用,又何须来见本官呢?”
高士奇背脊上颇有汗意,连连叩头赔礼:“大人错怪学生了。”
索额图见他如此焦急模样,方搁下笔言道:
“行啦,起来吧。礼不必多,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高士奇这才站起身来。
索额图问道:
“听说这几日你都在吏部,忙甚么履历表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高士奇便把皇帝吩咐,令他做各部官员架构图以及相关履历附表之事,详详细细向索额图汇报了一番。索额图认真听过之后,特意又问他一句:
“皇上是说,填写那一行亲属关系,在兄弟和儿子两栏,仅填写身有官衔实职的吗?”
高士奇点头称:“是的,大人。听皇上的意思,如若兄弟子嗣挂着虚衔儿的,因不涉及官场权力纠葛,则暂时不必填写。”
索额图这才稍稍放心。想他赫舍里氏一门皇亲国戚,爵高官重,尤为显贵。倘若填写这亲属关系以及重要姻亲的名讳,恐怕那不是一星半点的出挑,可是极其瞩目的扎眼了。其实索额图倒不甚在意那表格背景调查中,所指的爵高之列,想他身上的显赫官职,可是全凭他自己的真才实干打下来的成就。即使索额图当初也是靠着家族庇佑、由恩荫入仕,然而由于他是索尼小妾庶出的儿子,这卑微的出身,始终也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想当年索额图的父亲、顾命四大臣的索尼去世,索额图的长兄噶布喇旋即承袭一等公,五弟心裕先袭了一等伯,“尚公主”之后又世袭了一等公,而六弟法保也授一等公。二哥、四弟早夭,赫舍里氏一门,就只有他一个人无爵可袭,是从基层侍卫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披荆斩棘。康熙八年的时候,为了襄助皇帝平复鳌拜,索额图主动辞去了侍郎职务,降任一等侍卫,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就为着能开创出另一番事业。如今能官至保和殿大学士,这位及人臣的荣耀无以复加,全是索额图一手一脚闯出来的局面。
索额图心道:
我容易吗?倘若因为家族中其他人承袭了太多爵位,而导致失利,委实冤枉得很。
索额图又同高士奇交谈了一会儿,大约把皇帝这几日的脉络动向逐一了解清楚,索额图便唤了管家进来,让他领着高士奇去帐房支五百两银子,作为日后上下打点之资。高士奇向索相谢恩后便退下了。至始至终,高士奇没有坐过一下,亦没有喝过一杯茶。
高士奇手中提着银包,走出了大学士府邸,索府门口停着他来时雇得青呢小轿。高士奇坐上小轿之后,把银包摆在身边,开始闭目养神。此时他的心中,却有些许忿然。
想他高士奇自康熙八年入太学,以记翰林院供奉起,如今在南书房行走,御前执笔,担任着翰林院侍讲学士,官职虽然不大,仅只有从四品的阶,然而毕竟清贵。再加上皇帝的宠信爱惜,也是做出过一些实绩的。
奈何曾吃旁人的嘴短,拿过旁人的手短。即便是咸鱼翻身,拥有了可以令旁人刮目相看的职位之后,从前的短处、错处,那也是牢牢标注于身,再也抹不去的印记了。像索额图这种出生在显赫世贵、豪门公卿的权相,没有经历过拮据困顿,看不起高士奇这种升斗贫民,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了。
可惜啊!可叹!高士奇自幼家境不丰,康熙三年的时候,高士奇曾随父亲游学京师。而父亲那时因病卧倒、不久便即亡故。高士奇安葬父亲之后穷困潦倒,遂以卖文典画、自给度日。那几年苦捱的艰辛时日,此时想来犹令高士奇心酸不已。
后来高士奇在因缘巧合的机遇下进入了太学,虽有翰林院供奉的禄米糊口,无奈京师糜费,房价、物价样样都高,况且老家还有母亲妻儿需要寄钱供养,银钱之物对于他来说,是何其重要?半碗糙米便可令一个饥饿的大汉匍匐,何况当时,又是亏得旁人好意照拂,才肯把他推荐给了权位显赫的索额图。
索额图性喜风雅的字画,而高士奇又长于诗文书法,两厢里初初一见,便甚是宾主相得。索额图为人大方,时常打赏许多银钱,供高士奇代为收集字画。而高士奇本身便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名士,天性最喜欢书画之道,如此既能满足兴趣,又能赚到丰厚佣金的兼差,当时替他的生活很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但是,索额图从一开始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心态,而高士奇打开端便是屈居人下的奴仆之从。这样不平等的对待,始终居于上位者还不觉得如何,屈居为下者却因着地位的升赏变迁,心态也随之而改变。现在的高士奇非常幽怨,暗恨自己为何不再隐忍一些,当初何必为了区区一些银钱,而使明珠蒙尘。
正所谓是:花无百日好,人有短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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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两天已经人为置顶了太多评论,此举也很无奈……
某些人的举动实在很无聊,自己安静地看书、免费享受,多好的时光啊……
052. 安身立命
高士奇乘着小轿,回到了位于西安门的高府。尚在府门外守候的老管家鸿伯立刻迎上前去,高士奇随手把银包递给了老家人。管家鸿伯一直等在府门处的原因,也是由于从早晨到现在,前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鸿伯赶紧把一大叠各式名帖递过去说:
“高相公,这些都是上午递进来的拜帖。”
高士奇挥了挥手,无精打采地吩咐道:“先放着吧。”
说话间,高士奇径自去了书房。因这几日高士奇都在吏部忙碌,旁人皆以为今上心中有何计议,是以纷纷前来打探朝廷的动向,笼络、投机、钻营是此起彼伏啊。
高士奇在书房中闷闷枯坐一会儿,铺下大张宣纸执起一管粗笔,开始笔走龙蛇地写起狂草。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高夫人亲自端着茶盏走进书房,见高士奇满面郁郁之色,如此奋笔疾书地情态,已知他有心事。高夫人把茶杯搁在书桌边上,再去看高士奇写下的字迹,如雾里浓霭,缭乱纷飞。
高夫人轻叹一声说道:
“夫君,何必如此自苦?想那韩信心存立命,曾甘受胯下之辱。夫君既然心志高洁,又何须为了旁人的看法而忿忿难安?”
高士奇听了爱妻此言,顺手搁笔,凄声悲道:
“慧娘,你是不知,那人是如何地……,唉,终究也是我自己不好,送上门去被他轻侮。”
高夫人一听,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夫君何出此言?即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倘若上不能奉养父母,中不能照拂妻室,下不能抚育幼儿,还谈甚么胸襟抱负、志存高远?当初的俯首屈身,乃是安身立命的必须。如果……,如果没有夫君每年寄回来的银钱养家糊口,母亲和麟儿恐怕早就饿死在家中!妾身是不在乎那些脸面虚名的,那时候……,那时候,哪怕是要抛头露面、去沿街乞讨,妾身也绝计不会犹豫半刻地……。”
高夫人说到此处,再也隐忍不住,饮泣出声……。她泪中的语声哽咽着:
“妾身别无所愿,惟求能够让母亲和孩子都好好地活着,只要你能……。”
高士奇看在眼中,心里也是万分难受,急忙走过去扶住高夫人肩膀,眼圈微红地抚慰道:
“慧娘,我知道你最是体谅为夫的难处。可是,我第一步既已踏错,其后步步皆错,这条船一旦坐了上去,再想要半途下船,却是千难万难哪。”
良久,高夫人止住了悲声,拭干眼泪,反过来劝高士奇:
“夫君,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何必要去担心那人的权势?你这几日奉御令一直绘制图册,依妾身看来,只怕今上也是有心要梳理阁中牵绊的。那人虽说贵不可言,但胜极必损,即便不是为了旁的,单单为了扶保皇太子,他家也必得韬光养晦、暂避锋芒、退让不可。”
高士奇忙说:“嘘,慧娘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高夫人反倒破涕为笑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怕甚么牵扯。妾身只求着大老爷你日日舒心安泰,妇凭夫贵呢。”
高士奇也被她逗笑了,打趣道:
“的确是为夫无用了,不能为夫人挣一个诰命回来。”
高夫人更是谐趣:
“指望那劳什子的诰命作甚?压在头顶重也重死人,又不能时时戴着……。”
高士奇便搂着夫人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句适意温存的话儿:
“既然如此,不如为夫……。”
管家鸿伯忽然在书房门外大声通禀:“相公,夫人,户部右侍郎陈大人来了。”
高士奇顿时愕然,他望向自己的夫人,慧娘也是吃惊不小。这陈廷敬的职衔乃是堂堂户部右侍郎,官居朝廷正二品的高位,此时竟然亲自登门,前来拜会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难道这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么?
高士奇一边向外迎去,一边连忙吩咐着:
“快请陈大人到书房来。慧娘,去泡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
康熙皇帝与佟贵妃共进晚膳之后,康熙又被伺候着喝下一副汤药。按照佟贵妃的意思呢,是想让皇帝继续休息地。无奈康熙已经睡了一上午,觉得浑身躺得酸软,非要站起来溜溜弯儿。佟贵妃扭不过皇帝,只得扶着他绕着寝殿里,慢慢地走了几圈。
大约也是生病的缘故,康熙的闲话特别多。
他倚在皇贵妃窄薄的肩膀上,还不住嘴抱怨着:
“你呀,平时就该多吃一点,瞧瞧,实在是太瘦了些,风吹吹就能倒,这可怎么行啊。”
佟贵妃虽然被皇帝说得有些着恼,仍然谦恭地语气回答:
“的确是臣妾不好,肩膀生得太硬,把皇上硌疼了吧?
说完,佟氏心底里愉悦不已。
康熙嘿嘿笑了,忽然想起一事,顺口问道:
“贵妃既然来照顾朕了,那四阿哥由谁照看呢?”
佟氏忙说:“臣妾来时,已经再三嘱咐过奶母,务必要谨慎仔细了,胤?身边跟着的两个嬷嬷也都很有经验,皇上尽管放心吧。”
康熙心道:那孩子我还没有见过呢,我可不会担心。我只是怕你惦记儿子,毕竟那是历史上的雍正帝,他可是跟养母佟氏最亲近的了。
康熙走得也有点微微出汗了,散了内热方才觉得舒服一些。
康熙说道:“去吩咐一下,朕想沐浴,浑身腻得很。”
佟贵妃登时吓了一大跳,病人体虚最怕受风了,哪有病中沐汤洗浴的道理?
佟贵妃赶忙劝阻他:
“皇上,今日还是不要沐浴了,暂且忍耐一下吧。臣妾帮您用热水擦擦头脸,好不好?”
康熙皱着眉头说:“不好,朕一定得洗洗,难受死了。”
佟贵妃正在左右为难,如若答应皇上沐汤浴,倘使龙体病情或有反复,岂不是害了皇帝?
恰好,顾太监此时在殿门外禀道:“皇上……。”
康熙随口说:“进来回话。”
只见顾太监的步履无声无息,行入殿中,他的手中捧着一本奏折。
佟贵妃见之颇有些恼怒,皇帝龙体欠安呢,怎地还敢来呈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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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沐昕&敬谢君子1989
请不必特意赶来!
无论这本书的书名叫做什么,文艺的,白话的,严肃的,幽默的……。
但是在评论区里发表建议的,前提必须是“看过这本书”的读者。
你可以喜欢书里的某些人物、情节、语言、图片、思想……
或者是有你喜欢书中描写的某一点原因。
你也可以不喜欢书里的某些人物、情节、语言、图片、思想……
或者是有你不喜欢书中描写的某一点原因。
而且,当你写下评论的时候,也应该是心存善意的,而不是出于其他别的目的。
所以,我很认真的把某些帖子删除了,甚至直接禁言了。
我不喜欢看到那些争议、偏执……以及任何会影响到我自己和我所喜欢的读者心情的任何文字。
※
这里只是一个看站。
而一本书的评论区,也只是让读者和所喜欢的作者,互相交流探讨的板块。
这里既不是伊拉克硝烟弥漫的战场,这里也不是台湾竞选的武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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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中,其实有许多更值得关心的事情。
今天的青菜多少钱一斤?2块钱!
今天的股票有没有上涨?涨了20点!
父母的身体好不好?父亲身体健康,母亲有点高血压。
父母退休工资够不够用?水电煤物业费日常吃用还是够的。然而最大希望还是父母心情愉快,能保持身体健康。
央行存款利率有没有加息?存款又调息了,可惜始终追不上通货膨胀。贷款肯定也升息了……
哦,马上过年了,今年的年终奖金会不会多一点?t-t
……
这才是属于你、我、他的真实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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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到家,匆忙上线以后浏览一遍,很快写了以上的感想。
事先通知一下――
今天的文,还不知得写到半夜几点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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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京都案件。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二日。康熙皇帝正在上早朝。
高士奇心情沉重的离开了紫禁城隆宗门,他的怀中还捧着一大叠精心赶制好的各部官员履历表,他一边走一边深思着,然而心思却并不在差事上。
高士奇身兼御前行走的衔头,和大内总管顾问行的关系十分交好。明面里但有人时,自然是顾总管、高侍讲的正式职称。私下里无人之时,高士奇常常会亲切地尊称一声顾公公,顾问行也会笑眯眯地喊他为高相公。
今日,当高士奇凌晨就从西华门入宫,想尽早赶到南书房外候驾,把自己的工作成绩汇报给皇帝。然而顾总管特意使人等在隆宗门处,传了话给高相公:但有好信儿,便向皇帝请安、道个吉祥。倘无紧急必要,择日再来,小心为妥。高士奇何等精乖,立刻决定今日不去觐见皇帝了。
提起翰林院御讲高士奇大人,禁宫里相熟的小太监们也是对他赞不绝口。高侍讲的为人行事口碑很好,打赏起金豆子、银踝子来一向大方。因此,但凡在宫里上得了说嘴的事儿,高士奇很是知道不少。高士奇刚才就已经间接得知:
昨儿晚上,皇帝气怒攻心之下,摔碎了一只景德镇的茶壶。根据某位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转述、加上添油加醋的想像,这只茶壶就擦着顾总管的脑袋四分之一柱香的距离,飞到乾清宫的门上碎了。今早小内侍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门板上被砸出了一个坑儿。
高士奇自动忽略了后面一段生动的描述,而是直接关注皇帝因何会气怒攻心的重点。辗转重金托付,高士奇又打听了一个得用的内侍,终于知道乃是因一本奏折触怒了天颜。高士奇纳闷不已,昨日皇帝分明是“龙体欠安”,怎么晚间还要批阅奏折吗?到底又是哪个部里敬呈御览的折子,如此“玄妙”?竟把皇帝给气极了呢。
高士奇心底里存疑,自然不肯回家去等消息,坐困愁城的滋味,委实太令人闹心了。老高直接绕道去了乾清门外等候散朝。
卯正三刻,堂官们陆陆续续、三三两两、行了出来。高士奇连忙唤住一位与他交情十分要好的汉官督察院给事中李仙根。
高士奇悄声向他打听:“李大人,今日可有大事?”
李仙根连忙看了看前后左右出来同路并行的官员,见刑部的人都距离得很远,便示意高士奇边走边说道:
“今儿早晨皇上大发雷霆,说是京都治安不好,竟然有人明目张胆殴打朝廷命官,你看黄大人、九门提督、顺天府尹都还没有出来呢,连刑部的冯大人和高大人也被皇帝特意留下来了,估计这会儿,都在里头挨骂呢。”
高士奇赶紧追问:“李大人,究竟是哪一位要员被殴打了?怎会惹得天颜震怒?”
李仙根苦着眉眼叹道:“唉,听说是在礼部当差的一个区区九品的小官,其实各位大人也真是冤枉,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高士奇闻言,霎时一惊,又立时追问一句:“李大人,您可知道,那个九品小官叫甚么名字?”
李仙根紧着眉头想了一下:
“那个人应该是在四译会同馆里当差的,我听礼部左侍郎杜大人说,好象是姓王。”
高士奇顿时心底一沉,这正是关心则乱,担心什么便来什么。昨日高士奇才听说了有这么一个人物,今日便有了意外的着落,可惜这关节的动向趋势,不怎么玄妙啊。难道无意中他反而成了知情人?该不会被牵扯进去吧。高士奇心思混乱、万千愁绪地想着。
※
敬谢富阳橙子哥&敬谢枫林雨皖
这两天每晚来鞠躬一谢,快成为每一章节的谢幕致词了。激动得内牛满面。
是你们让俺在这两天低沉气氛中,感受到了吹面不寒杨柳风,感觉很温馨。
※
先写出来一点点,请各位大人先将就着看吧?_?俺会尽快补完的。
不过,俺这个星期六又要去参加考试了――
杀鱼、斩鸡、做冷盆……
虾仁豆腐、凤翼鸡翅、成都蛋汤……
一个厨子正在凌乱中……
054. 雷霆雨露
高士奇很是惊讶,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他狐疑地望着陈廷敬问:
“陈大人,皇上命这位礼部大使进南书房当值,却是为了甚么差使?”
陈廷敬落落寡欢地叹道:
“那王现向皇帝进谏,言称要改革铸钱之法,发行新币,铸钱大权统归国有。”
高士奇听罢,立刻明白个中缘由,但凡牵涉钱法之事,皆为民生大计,乃是关系全局的要务。高士奇本就聪明,脑子一转便晓得了陈廷敬在此唉声叹气的根源。
陈廷敬的衔头本是户部右侍郎,然而他又另外肩负一项“统管钱法”的专差。也就是说,倘若户部有事,其实大可以寻到户部左尚书伊桑阿和右尚书梁清标那里共同担责,再不济还可以推在户部左侍郎达都的头上,反正人家是满大臣。惟有这敏感关键的钱法,恐怕除了右侍郎陈廷敬再也推不到别人头上了,顶多能把工部右侍郎田六善也勉强拉进来陪衬一下,谁让他手底下还衔管着一部分铸钱的钱工呢。
结果,皇帝直接跳过了户部二品正管的陈廷敬,反而不晓得如何却寻来一个礼部九品完全不搭轧的王现出来挑大梁,这事可透着诡异呢。分明是无声无息、重重打了陈廷敬一记耳光。
高士奇面色肃然、完全不动声色,心底里很有一丝幸灾乐祸……。
当时,高士奇便好言宽慰了几句陈大人,诸如圣眷还在、且放宽心之类……,陈廷敬同高士奇又交流了一些浅显的意见,也委实打探不出更玄妙的奥义,他只能悻悻地告辞而去。高士奇恭恭敬敬亲送贵客至府门处,临别之际特意仔细打量了陈廷敬的神情,倒有些凌厉凄色。
高士奇返回书房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品茗三杯、享受一下事不关己的悠闲时光。然而高夫人却走进了书房,直接问道:“夫君,陈大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高士奇微笑着,便把陈廷敬被皇帝直接撂了挑子的糗事,当作趣闻讲给爱妻听:
“慧娘,老陈是来探我口风的,其实事情是这样……夫人,你说好不好笑?”
高夫人眉头顿时一皱,大惊道:
“糟了,怪不得他送了你如此重礼。”
高士奇闻言也很吃惊,连忙问她:“陈廷敬送了甚么拜礼?”
高夫人衣袖一拂,回道:
“正是你最喜的徐贲《枯木竹石图》的真迹。早知如此,委实不应该收下。”
高士奇也立刻傻眼了,夫人博学多才、胸怀丘壑,她既然说是真迹十有八九错不了。这一幅字画少说总得几百两银子,也是有价无市的藏品……,作为普通拜礼异乎寻常、也忒贵重了。
高士奇很想把这礼物退回,然而心中似有只小猫在不断搔痒,耐不住心意温言求道:
“慧娘,且让我先把《枯木竹石图》暂时留下,仔细鉴赏几日再讨论去处,可好?
高夫人恨铁不成钢,使劲瞪了高士奇一眼,才把藏在背后的字画递给了他。
※
敬谢天坛有路
小可呈现幸福中的星星眼~~~
谢谢你们的支持,明天去考试,回头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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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官道茶棚
康熙十九年三十二日。
清晨京城官道十里坡。
路边一个小茶摊一对祖孙正在忙着做生意。六十多岁的老爷爷穿着旧棉褂在烧火煮茶六岁大的小孙子身上也穿着一件过膝长的旧布袄手里正拿着一块破抹布爬在一条长凳上费劲地擦着方桌。
一骑红衣黑马的官骑从京城衔差出来风驰电掣直往南方而去。片刻之后又有一骑玄衣黄骠马的汉子同一方向迅即驰来一打眼功夫也往南方而去。
这两匹马来去匆匆扬起了一溜儿尘烟小孙子见桌子上又落了灰尘急忙拿着抹布新去擦桌子。老爷爷从旁边温茶的炉子边上挟起了一块烤得半焦的胡饼佝偻着身子走过去递给了小孙子:
“柱儿吃吧。”
小柱子接过热气腾腾的胡饼龇着一对小虎牙烫着手掰下一半来又举着半块胡饼递还给老人:“爷爷你也吃啊。”
祖孙俩个喝着稀稀的米汤着野菜正在一起吃早饭。忽打从西边又响起了马蹄声。小柱子十分机灵忙把胡饼咬在嘴里伸出一衣袖一边举一只遮盖在自己和爷爷的米汤碗上生怕被过路的车马扬起的灰尘吹进饭碗里。而这一次骏马并没有从茶棚旁边一掠而过却缓缓地停在了路旁。
老头子赶忙走出去笑着招呼道:“客官要不要喝碗热茶?”
来者明显是主仆二人后面跟着的青衣仆从牵着一褐一黑两匹高头大马走到路旁拴在树干上。那匹黄褐色健马尤其神俊通体颜色深沉浓密惟有四只马蹄整个雪白在马的前额之处且有一道天雪白色的印记尤为出众。
那青衣仆从仔细栓好马缰又立刻回来对老者说道:
“老人烧一壶开烫两个茶杯过来。”
说话间青衣仆人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方帕在桌凳上又弹了弹灰尘才恭敬地说道:
“孙少爷请坐下吧。”
身穿蓝色锦袍的主人皮肤微褐浓眉高鼻一豹眼炯炯有神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分明还是个少年郎。他笑着坐了下来对自己的仆从说道:
“王丰出门在外又不比在里哪里还需要这般讲究?”
王丰撅着嘴回答:“这可不行大奶奶说过让我照顾好孙少爷的万万不能大意……。”
王丰一边回话一边提着老头儿拎过来的热茶壶又用开把茶杯烫了一遍冲洗干净这才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造型精美的小铁盒打开盒盖来里面还有一层木衬木盖内封。
小柱子远远地站在茶炉旁边望着王丰从那只木盒子里舀出一小勺茶叶来用旁边茶杯里稍微晾凉的热烫了第一遍滤净后又冲入第二瀑这才泡好了一杯香茗端给了少主人。
小柱子觉得很是奇怪心里暗暗想着:这些人真是古怪好端端的冲一杯茶怎么还要把茶倒掉呢?实在可惜了……哼有钱人都很浪费……。小柱子继续啃着手中剩下的小半个胡饼。
王丰喝下两杯白开终于忍不住问道:
“孙少爷为什么咱们不直接进城去啊?只不过还有十里地一会儿功夫能到京城分堂里休息可比在这路边茶摊歇脚干净许多啊。”
小少爷微微一笑说道:
“你懂甚么既我是替父亲大人过来巡查自要不动声色为好。倘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怎么还能见着那些隐秘之事呢?咱们此刻休整一下等会儿进城后先去找一离分堂近些的客栈住下来暂且远远地观望分堂经营地情形瞧上两天再说。”
王丰大是佩服地恭维说:
“孙少爷虽年纪轻懂得可是真多。”
小少爷面色微窘着回答:
“这又没甚么了不起我读得书有许许多多本自要比你多明白一些道理。等以后咱们俩再行几趟远门经验累积多了你也会知道的。……父亲常说行得远经得多看得深……出门能长见识总比在里闲坐好……。”
主仆俩一边吃着热茶一边闲聊。忽马蹄得得之声以及车轴辘辘地声音远远响起从西边匀速行来一队车马。
这一队马匹上的骑者俱是身着暗灰衣深青衣甚至连跨下的马匹亦是齐齐地一抹黑色。马队当中行驶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同样是黑漆漆的车厢毫不打眼。
这一队素服的车马显是着急赶路只因马车在道路颠簸中的车速驾驶不快这才拖延了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他们匆匆地掠过了简陋的小茶摊停也未停直接便往京城方向驰去。
小少爷凝望着远去的马车沉思良久忽站起身来急急说道:
“王丰快点咱们立刻赶去京城分堂。”
王丰讶也赶紧站了起来一边惊疑地问道:
“孙少爷您刚才不是还说咱们要先去客栈里住两天的吗?”
小少爷匆匆解开马缰一边随口解释:
“咱的那些都是小事说不定马上便有大事发生了。”
说话间这位小少爷已经翻身上马夹着马镫朝前方赶去:
“快一点我在前面等你。”
他的声音犹自在风里飘人影都行得老远了。王丰着急会账一之间竟没有摸到散碎铜钱直接把两分银角子甩给了老头儿跳上马背追赶自小少爷去了。
老头儿十分高兴今日收的茶钱顶得上半的收益很是可观。老爷爷拉过自己的小孙孙亲了他一口笑着说道:
“柱儿晚上爷爷给你做白面馍馍吃。”
小柱子本来正想问问爷爷为什么那两个人要把好端端的茶到掉只喝第二瀑呢。可是一听到爷爷说今天晚饭有白面馍馍顿乐开了花儿扑在爷爷的怀里问:
“爷爷馍馍里再加一点点糖行不行啊?”
老爷爷轻轻扭了小孙子的脸颊一记笑着啐道:
“你这个小馋猫啊。”
而看着孙子瘦削的小脸蛋儿相似的眉眼老头儿便想起了去南方打仗久久未归的儿子顿鼻管酸涩差一点老泪纵横心底里忍不住怨道:你这个冤快点回来吧。柱儿他娘去年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不知道还能帮你把娃子带到几……。
老头儿噙着眼泪说:“好好今天给咱乖柱儿加点糖吃……你要快点长大……。”
056. 今日微澜
康熙皇帝小恙未愈,又添新愁。
昨夜,康熙收到了由顾总管递进乾清宫的奏折,正是由礼部九品大使王应元上呈的关于铸钱权归国有、铜矿禁止私人开采、钱务币值改革的条陈。这一份奏折写得挥挥洒洒、洋洋千言,条理清晰、句句切中时弊。
康熙皇帝一口气看完,顿觉龙心大悦。稍嫌美中不足地是,这位王应元大使的书法字,笔力不足,写得全往右倾,笔画很有些抖……。康熙皇帝其实还是很宽慰地,这世上人无完人嘛,呵呵,有头脑、有思想也就足矣。
佟贵妃悄悄立在一旁,瞧着康熙皇帝满脸兴高采烈的模样、病态渐消,心中也很高兴,她转过身去给皇帝倒茶消渴。
康熙皇帝笑着说道:“顾太监,去把那王应元召进来吧,朕想要见见他。”
顾总管一听,立刻为难起来,想了想才斗胆回答:
“启禀皇上,这本奏折乃是今日午时递进宫的。当时皇上正在歇息,是以奴婢特意留中一阵。此刻见皇上龙马精神,奴才因想着皇上惦记钱法之事,寝食难安,这才大胆转呈奏折进来。……此刻内城宫禁即将落钥,而那王大人又住在外城,这一来一去恐怕费时不少……。”
康熙闻言,心中很有些不称意,冷声斥道:
“此刻才酉时,即便再晚一些也不怕,大不了留他在宫中值房过夜罢了。”
顾总管头顶冒出了些微虚汗,见实在隐瞒不下去,这才迟疑着奏道:
“回皇上,这本奏折其实是由王大人家的仆从,今日午时拿着王大人的腰牌递到东华门的。奴婢听说那个王大人,他昨日晚间跌断了腿。”
康熙一听极为惊讶,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喝问: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把腿摔断啦?”
佟贵妃恰好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被皇帝突如其来发出的喝问吓了一跳,手中一抖,只听得“哐啷”、“啪嚓”两声,茶盘掉落在地,一只前朝的古井龙纹贡盏,当场碎裂。
康熙皇帝也是一愣,转头看了看佟贵妃,见她神色青白,连忙蔼声说道:
“皇贵妃今日也累了,且先下去歇歇吧。顾太监,唤内侍进来收拾一下。”
佟贵妃见皇帝情绪平稳,这才微松一口气,向皇帝万福行了一礼,告辞退下。
康熙却又转头同顾太监交待一番,命他速速派人去打探清楚,那个王应元究竟是如何出事的。是夜,康熙皇帝再次喝下一碗中药汤,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了寅正。
康熙起身更衣之时,顾太监悄声向皇帝禀告:
那个王应元昨日好端端地回到家中,到了晚间,不知为何他又被人唤了出去,返家之时却在门口的暗巷子里,被人用木棍乱打一通。因那王应元在仓皇奔逃中,确实曾经跌过一跤。后来王家仆人发现他已倒在家门口,身上多处是淤伤血痕,右胳膊被打得骨裂,左小腿是跌断的。
康熙听罢,立刻气得脸色铁青――怎么在古代也有黑社会啊,还会套着麻袋打人闷棍吗?这京城里的治安,难道真得是乌七八糟吗?
康熙皇帝绷着一张白板面孔,摆驾上朝去了。
康熙虽然面色不郁,头脑还算是理智清醒地。朝议之后,他把老尚书黄机、邢部尚书冯溥、刑部左侍郎冯胜、刑部右侍郎高衍、顺天府尹熊一潇等人点名留了下来。其实皇帝并未发火,他仍是心平气和地陈述着:
“朕前日在礼部寻到了一个得用之人,名叫王应元。朕指派他办些差事,不想此人却被匪人打断了手脚。朕心想,既然诸位爱卿也都是能臣,就把这件小案子交给你等斟酌吧。三日之后,朕要晓得结果。”
交代完任务,康熙皇帝一拂袍袖走了。留下几位大臣垂手立在堂前,皆是面面相觑。
众人各自心道:这礼部的王应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呢?
众人忽然齐齐反应过来――咦,得赶紧着把礼部尚书吴达、礼部左侍郎杜臻、右侍郎党预都叫来啊,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才好办差。
※
康熙皇帝今日的安排,原本是要去国子监给候选的小吏们,继续讲授第二阶段财务培训课程的。然而这项计划安排,昨日就被提前下发通知,临时延期了。皇帝的御体抱恙,不可能摆驾出宫,即使他本人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
老太太早早地就命人把顾问行召过去郑重嘱咐了一遍,甚至连皇帝上午日常的请安行程都给免掉了,她再三要顾问行叮嘱皇帝,上完早朝直接回寝宫里休息,不准过度操劳。康熙忽然无事可做,反而觉得郁闷、且有些无聊。
康熙皇帝顺口问顾总管:
“怎么不见胤?呢?”
顾总管连忙回答:
“启禀皇上,皇太子此刻耽在慈宁宫中,由老佛爷亲自照看着呢。”
康熙叹着气说:
“又麻烦她老人家为朕操心了。”
待了一会儿,康熙皇帝又问:
“今日,怎么也没见皇贵妃过来呢?”
顾总管陪着小心答道: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的凤体有些欠安。”
康熙一听很是着急:
“哎呀,贵妃怎么也欠安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朕得过去瞧瞧她……。”
说着,皇帝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顾总管赶紧劝道:
“皇上,太医院的医嘱,恭请皇贵妃娘娘须安心静养,两三日内肯定会好地……。”
康熙听罢,只得复又坐回御榻上。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个儿恹恹地想道:
看来也是因为朕生病,才把病气过给了佟贵妃的……,唉……。
康熙皇帝委实闹心了一会儿,忽然有小内侍前来禀报,说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此刻在宫外候见。康熙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头儿,总算有事情可做,不会太无聊了。
康熙皇帝神情气爽宣了一句:“传凌普进来,乾清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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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连续写出5000多字,其实难免有点水分了~
继续惯性的更新貌似还可以写,然后完全都是水了~
◎_◎
057. 事事烦心
山西介休范氏,曾祖范明字琼标,明初自介休城迁居张原村。祖父范永斗,明末时贸易张家口,进出辽东,清入关后范氏每年向内务府交纳皮张若干,从此走上了皇商之路。父范三拔挟内务府权威,藉清王朝给予之特权和方便,于经营范围上有了较大扩充。四代范氏五兄弟,在康雍乾三朝历经政治、经济发展的鼎盛时期,囊括了巨宗粮食、盐引、洋铜、海外贸易等诸多商项。乾隆四十六年,范氏盛极而衰,终至破产,原籍故迹已不复存。
――上述,乃是皇商范氏的发家、鼎盛、衰落之路。
康熙皇帝并不了解这些,他听得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汇报后,知道了那范三拔因年老体迈、行动不便,一直在河北怀柔附近的温泉庄子荣养,范氏家族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已交托给五个儿子打理。现因皇令御召,今日辰时,范三拔在其三子范毓宾的陪同下赶至京城,此刻也在东华门外侯命。
康熙点点头,心知内臣外臣身份有别,何况那范氏还是没有任何官身的庶民。
康熙问道:“凌普,你可曾问过日本铜料的情形?”
凌普也是个精明人,立刻回答:
“启禀皇上,据范三拔说,那日本国确实盛产铜矿,且价格极低,倘若开通船运以银易之,或者直接市物交换,大有可为。”
康熙皇帝想了想又问:
“听说那日本国的倭刀,乃是由精钢所制、刀身坚硬、锋利无比,你可知道这件事?”
凌普闻言一怔:“回皇上,此事奴才倒是头一次听闻。不如让那些商贾行船到了日本,大批量采买刀剑运回来可好?”
康熙笑了,自己这位内务大臣也算有点小聪明,很会揣摩上意,然而……,康熙说道:
“如此千里迢迢地采买那些兵器,人家肯不肯出卖也不一定,倘若买回来后万一毁损,无人修理也很是麻烦,况且毕竟数量十分有限……,受之鱼,莫不如授人以渔……。”
凌普登时反应过来:“皇上,奴才晓得了,奴才回去后立刻安排,挑选得用的工匠,随船前往日本去学习那炼刀之法,如果那边有好的工匠,也派人使高价请过来咱们天朝授徒……”
康熙笑了:“倘若人家炼刀的法子,乃是秘技承袭,不肯外传该当如何?倘若人家故土难离,不肯过来又该如何?”
凌普十分伶俐,献媚一笑答曰:
“皇上尽管放心,奴才自然会多派一些功夫高手随船同行的,必定安排地妥当周全,不会耽误皇上的大计。”
康熙皇帝很喜欢聪明机灵、一点即通的下属,遂道:
“既然如此,你便与那范氏父子去说,回去将如何行船补给、贸易运输、考察当地情形等等,大致写个条陈、尽快递上来。另外你再安排一下,寻个稳妥隐秘的机会,把几大皇商的家主聚在一处,朕想要微服见上一见。”
凌普连忙应诺,然心中很有些忐忑,不晓得皇帝欲做此白龙鱼服的行径,是为何意?难道皇帝想要亲自监督内务府的买卖不成?其实康熙也正在踌躇,这些古代的商业大亨,却不知与现代那些大型企业集团的董事长们,可有得一拼?
※
到了申时,康熙皇帝正准备用晚膳,忽然有内侍进来禀告,内阁大臣明珠、内阁大臣索额图与总理大臣佛伦有前线战报,均在宫外请旨入见,因佛伦衔命总理平藩粮饷、且兼理四川粮饷,粮食和工资乃为诸事首重,康熙皇帝急忙宣召,移驾至南书房。
康熙十九年,三月初十那一日,康熙皇帝于上朝之时,收到了抚远大将军图海传来的前线战报,言及四路大军进川已渐成合围之势。其实古代天广地远,消息不便,即便是每日八百里加急、昼夜兼程、往返送递京都与前线的奏折,再到兵部转手延迟一日,其实这个前线的形势判断,或许早就是十日前的旧闻了。
真正的情形是,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七,彰泰、喇布率部攻破了辰龙关,打开了入黔的门户。与此同时,图海所属绿营将领勇略将军、宁夏提督赵良栋、奋威将军平凉提督王进宝等,截至三月十日已陆续攻占汉中、兴安。
三月十二日午时,内阁大学士明珠、索额图收到奏报,立刻决定尽快上呈御览,以宽圣心。与此同时,图海所部绿营军的粮饷请折也已递至京师,总理平藩粮饷的大臣佛伦,在内阁里会同几位大学士,以及兵部尚书午喀、兵部侍郎焦毓瑞等几位大人深入探讨一番,立刻随同两位显赫地首辅大人进宫见驾。
※
头晕~所以~
058. 特别调查
翰林院侍讲从五品阶的汤斌大人,在京城里的居所是一处赁住的独门独户小宅院,内里五间平房,座落于正阳门外大街的柏树胡同。此地位于外城之外,邻里多是平民百姓,日常生活采买都很方便,周遭街市也很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倘若当官的每天要赶去所属衙门里当差,路实在是很远。
柏树胡同距离内城、还有紫禁城,恐怕有那十万八千里遥。但凡是稍微有些家底的京官,都会想办法在东、西长安大街或者是东、西皇城根大街附近置办宅邸的。能住的如此之远,唯一的原因就是没钱。这一点,柳全儿亲自验证过了。
柳全儿辰时从午门出发,骑着马跑了三刻多钟,在街巷里拐了几道弯儿,问了两户人家,才打听到汤斌的宅第。柳全儿叩门许久,终于有一个颇上了些年纪的老仆人过来应门。待柳全儿说明自己是前来颁圣旨的,偏偏这个老头儿耳朵有点背,以为此人是来找汤斌的。
“啊?你说甚么?我家大人不在家,下午落衙后才能回来!”
柳全儿又大声说了一遍:“我是来颁圣旨的,你家夫人可以出来接旨吗?”
老头儿也是大声回答:
“你说甚么?我家大人,他不在家!”
柳全儿也被整晕乎了,幸好刚才他喊的声音足够大,把原本呆在屋子里做活计的两名老妇人,也给喊了出来。
一个五十多岁、容貌威严的老妇人,她身上穿的褙子纹理、襦裙花色虽然陈旧,比起身后站着的老仆妇来说,依稀更形似主人家。这老妇人平声问道:“敢问这位相公,所为何来?”
柳全儿连忙拱手揖礼回答:“请问您可是汤夫人?咱家是宫中内监柳全儿,乃是奉了吾皇谕令,前来颁旨的。请汤夫人快些摆下香案跪接圣旨吧。”
汤夫人万分惊讶,扶住身边同样颤抖着的管家奶奶于氏,身子晃了两晃、方才勉强定住心神。汤夫人拉着于氏匆忙返身进里屋抬出了一张小桌子,摆上一只小香炉供上三柱香,这简陋地香案总算是设好了。照理是应该另行换上一套正式点的女式朝服的,可惜汤夫人默默想了一下,惟有此刻身上穿着的这件鹅青色的褙子,质料最好,因此也就没有重新更衣了。
柳全儿耐心等候着,待汤夫人把接旨的规矩布置好了,才正色肃容地展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念及节俭……即将远行……特赐鞍马一匹,绸缎两匹,银五百两……。钦此。”
柳全儿念完皇帝圣旨,卷好后高高捧着,汤夫人赶紧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了黄卷。柳全儿办完差事,一改刚才地严肃做派,笑着说道:“汤夫人,恭喜了。”
柳全儿与汤夫人寒暄之间,已经从自己骑来的马背上拿过红皮包袱,递给耳背的老仆人,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拿好了,这是五―百―两―官平银。”
老仆人这下子可终于听清楚了,把怀里的红皮包袱抱得紧紧地。
柳全儿又翻身把门外另一匹健马牵了进来,直接帮忙把缰绳拴在院子里的树干上。
柳全儿一边从马背上抱下两匹绸缎,一边殷勤问道:
“汤夫人,这些绸缎放进哪一间屋子里为好?”
汤夫人如何肯让柳全儿帮忙搬东西,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谦让着:
“柳公公,岂敢劳烦您的大驾,这可如何使得……。”
柳全儿笑嘻嘻地说:“几位年纪甚长,该当由咱家来搬。咱家在宫中也是做惯了的。”
汤夫人刚才早早就眼神暗示过于氏,进里屋去拿赏银红封。然而于氏冲着汤夫人连连摇头,汤夫人这才想起家中目前的窘境。仅止剩下几十串铜钱,连一块银角子也没有,如何能够拿得出手、打赏皇宫中来的宣旨太监?倘若使用皇帝刚刚赏赐下来的银子,恐怕至少也是十两一锭的,何况带着官平银两的标记,如何能够用于打赏?拿出来岂非要被人家公公笑话不成?汤夫人踌躇作难,狠了狠心还是返身回到屋里去拿铜钱,毕竟还是要赏地,否则让人家公公空手而归,实在说不过去。
柳全儿在于氏的指引下,把两匹绸缎送到了一间狭窄的书房中。至于为何把东西摆到这间屋子里,大概也是因为这间房间其中一半,其实正是堆放杂物箱笼的置间。而另一半房间才环立着两架书橱,一张简陋的台案,权充作书房。
柳全儿朝四下里大致张望了一番,心底暗暗叹气:这个汤大人,委实是个穷官。
柳全儿向汤夫人告辞,却不过去终于被汤夫人硬塞下几串铜钱,这才上马回宫复命。
康熙皇帝拢着袍袖坐在御座上,听柳全儿绘声绘色地描述汤家的家境。
“……他家住得十分远,奴才骑马快赶也跑了三刻钟……十分偏僻……辗转打听了半天……。他家的房子不是自家买的,乃是赁屋租住的……。实在是够穷的,只有五间平房,汤大人和夫人住一间,在京里有两位小公子,这兄弟俩同住一间,还有一对老仆妇住一间,其中有一间屋子奴才进去察看过,半间是搁置杂物的,另外半间才是汤大人的书房,估计还剩下的那一间是灶房生火烧饭用的……。听说两位小公子都在京里上官塾,束修比私塾便宜许多……。另有两个大公子,全都留在老家侍奉祖母,没有带到京里来……。奴才离开的时候,汤夫人打赏了奴才几串铜钱,奴才私下里琢磨着,他家恐怕连一分银子也没有……。”
康熙神情忧郁地听着柳全儿生动详细地汇报,唉,这就是号称“清朝第一清官”的汤斌,真实生活境况的写照。历史上的汤斌于六十岁病逝,其中很关键的原因,虽然是由于后来他遭到了官场权贵的陷害,被偏信谗言的康熙皇帝予以降五级的处分,这些打击严重伤害了汤斌的求生意志。然而,汤斌在平时日常生活中的窘迫清苦,长期的营养不良,也是造成他身体嬴弱,承受不住精神打击的重要根源。
康熙心想:别的国家大事很难办,都可以慢慢地来搞。唯独汤斌这事儿倒也不难,朕每年要记着,单独给他包个大点的红包,改善一下汤斌家的生活条件,把他养得肥一点还是能办到的。
话说,汤斌的绰号干嘛要叫“清豆腐汤”呢?每日三餐都吃豆腐,营养失调那怎么行啊。人家庙里的和尚茹素,也还能吃几只鸡蛋呢。他倒是禀性坚强地很,天天吃豆腐。难怪这个干瘪小老头儿,面孔上全是一脸豆皮色儿。康熙歪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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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太谷王氏
山西,太谷,王家。
巍峨深邃的青灰色院墙,高10米有余,三面临街,背面临水,不与周围民居相连。砖墙最上层是掩身女儿墙和了望垛口,门楼、更楼、眺阁点缀其间,越发显得气势宏伟。大门坐西朝东,上有高大的顶楼,中间城门洞式的门道,门前一对庄严威武的青铜狮子座。
一骑快马迅疾驰来,到了府门口,勒缰即止。劲装骑者下马后,与门童禀报,有京城分堂传书须呈交大少爷,送信使者被领进了黑色厚重的府门。走入府门后正对面是一幅四米高、十二米宽的白玉石雕百寿图照壁,绕过照壁是一条百余米长的笔直秘道。沿途院房整齐端庄、井然有序,信使被引见给了王家大总管王平。
王平详问信使有关京城前后细节,弄清楚缘故方才接过书信和包裹,穿廊跨院急急赶去了南房。与府门院墙之外的深沉、肃穆、庄严截然不同,这一路之上内在里的各所跨院,乃是鲜为人见的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彩饰金砖……。
王平来到大少爷的书房,这里墙边挂着麋鹿角、椅上铺着白熊皮,在在皆是北地奢华之物。王平把京中传信和包裹转交给大少爷王鹤祥,他展开两封书信详读,一封是分堂堂主的汇报,一封是小儿子王永龄的家信,看完之后顿时眉头紧锁,当即决定马上去见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这一代当家的家主王宏昌。
老太爷王茂八十三岁高寿了,耳不聋、眼不花、牙口一般般,除了手抖再打不得算盘珠子之外,百十位以内的加减乘除小九九,心眼子里算算也能整得嘛嘛清。这一日在暖和的堂屋里,老太爷正坐在紫藤椅上听书,这位说书的先生还是三老爷特意从天津高价礼聘过来孝敬老祖宗的。
然而大老爷王宏昌带着大少爷王鹤祥一同过来入见,安心立在旁边静等,待说书先生把这折戏文讲到告一段落,方才中规中矩地上前向老爷子请安。
老太爷手里敲着自己的旱烟杆儿,抖哗哗地颤音问他们:
“这不早不晚地,没出去用心打理生意,过来见我老头子干嘛啊。”
大老爷王宏昌忙近前回道:“父亲,永龄从京城分堂写来一封家信,讲了许多事情,儿子觉得其中大有文章,细细参详似乎可用。”
老太爷的声儿又颤哗一下:“说来听听。”
大老爷王宏昌遂逐一向老爷子禀告:
“……那范三拔行动不便,早前听说他已经去怀柔荣养了,如今反倒强撑着病体赶去京城,据分堂的人探知一路之上并未耽搁,直接去得就是内务府广储司……或许乃是奉召入京……。蒲州王氏有一个旁支子弟在朝中任职九品小吏,听说他向今上奏了一本,或许禁止民间采铜,改为官营……要去海外采买洋铜……今上又广召员吏,通令推行一种新式易记账簿……。”
说话之间,大少爷王鹤祥拿出一本印刷精美的账簿来,捧到老太爷眼前,一页一页翻给老太爷观阅。“祖父,这本账簿就是今上发给那些员吏学习的简易账册,是从左往右翻页的。”
老太爷亲自拿过去,仔细翻看了一下才问道:
“这帐册子印得挺精细啊,跟本书似的,得多少钱哪?”
大少爷王鹤祥当场被问得好不尴尬。
大老爷王宏昌笑了笑回答:
“父亲,这是永龄花一百两银子高价买下来的。”
老太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慈祥地眯眯眼笑着,嘴里却啐道:
“这娃子又淘气,专会败家,也不知道俭省些。”
大少爷王鹤祥赶紧Сhā话表态说:
“老太爷莫恼,等永龄回来我会教训他的。”
结果老太爷王茂打鼻孔里又“哼”出一声来,听说此人要教训自己顶顶宝贝的嫡重孙,老爷子心里可不乐意呢。他瓮声瓮气地嗔道:“这买都买回来了,还教训他干嘛呀。”
王鹤祥尴尬地嘿嘿笑笑,自己虽说也是快四十岁的中年人,然而自从大奶奶生下了嫡子永龄以后,在老太爷心里只剩下嫡重孙,长房长孙转眼之间就化成那种没地位的路边甲了。
大少爷王鹤祥只得又讨好着老太爷说:
“祖父,永龄的心思也是极好的。官家这种账簿看起来大是方便,今后倘若官府通用此种簿记格式,其实咱们家族里的生意账目,也得赶紧改成一致地才好,总不能落在后边了。”
大老爷王宏昌见话题扯得有点远,赶紧把歪楼给正回来,同老爷子商量道:
“父亲,依您看,内务府把那范三拔召回京城,又传言说要东渡购买洋铜,这上头的意思,恐怕不久之后是要开海禁吧?咱家的生意主要依靠驼帮,全程一向走陆路,然而毕竟艰辛,风险也大,沿途关卡重重,厘金不菲。倘若真能开海禁,可以从汉口沿江而下运至松江府,再由海路转运至天津,然后走陆路经恰克图北上,此间运输的行程不仅缩短,这费用也绝对是大大地俭省。”
老太爷王茂细想了想,才回道:
“这事儿虽大有可为,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先探探京中各家的风向吧。该疏通打点的衙门、照应得周全些,倘若能早点得个准信儿,也是好的。”
王宏昌点头、连连应是。然而老太爷倒不耐烦了,就这么点儿事情还用得着向俺老人家请示吗?俺宣布退休荣养之后,你才是当家作主的人哪。
老爷子就瘪着嘴巴催问他:“还有别的事没有?快点说罢!”
大老爷王宏昌连忙回答:
“父亲,依儿子想来,倘若此次那范家获准上谕,以船运去东洋购铜,所耗必然不菲,不如咱家先行调运一部分银两至京城分堂存放。我也想即刻动身赶至京城,如果能来得及会一会介休的范三拔、或者是那位现当家的三少爷范毓宾,此事方为稳妥。”
老太爷王茂当即直截了当地说:
“这笔数目的融通可是不小,出海的风险又大,你先回去把本利算算清、心里掌个数码,提前同张家、史家和曹家都交个底!”
王宏昌犹豫了半晌才道:
“父亲,其实这笔银子咱家自己也筹措得出,儿子倒并不想惊动那几家。何况如今,这事情尚没有着落,八字少一撇,仓促之间商量起来也颇耗费时间……。”
老太爷王茂登时不高兴了,皱着眉毛头言道:
“不管怎么说,事先知会一声还是必要的。咱们山西人,不讲究吃独食儿,同气连枝,一脉相承,善知易通……,在家有手足,出门靠乡亲,八方广结友……,明白吗?”
八十三岁的老太爷义正严辞、形象光辉地挥舞着手中的旱烟杆儿,教导子孙。
六十岁出头,在外面呼风唤雨、手掌万贯、也总被尊称一声老爷子的太谷王氏大当家王宏昌老先生,这会儿又被颤巍巍的老太爷,给训斥得额头直冒汗。
最终,当老爷子飙完了威武神气,顺手撂下了旱烟杆儿,精明地问大儿子说:
“你,想要挪动多少?”
大当家王宏昌立刻回答:
“二百万两。”
老爷子又搁鼻孔里斥了一声:
“哼!”
060. 黯然随风
渌水亭边,碧水菱荷,莲----然荡漾。纳兰容若站在书房桌案前垂笔题字,然而心思全不在此间,不在诗中,不在纸上……。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自隔年垂。半卷夕阳红雨入,燕子了时。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
容若只是在信笔涂鸦,心中其实仍回想刚才,阿玛明珠同他说的一些话:
“成德,今日为父向皇上建言,从江南道就近调拨军饷至四川,原本为父心中早有人选腹案,是以不曾料想累及于你……。却不知为何皇上圣谕钦点由你担任副使,辅佐那汤斌同去,此事出乎意料之外……,想那汤斌只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你已经是三等侍卫的官职……。”“江南那处并不是善地,此去千万小心……,切不可强自出头,遇事当避则避……。”
纳兰容若长身挺立,笔锋下仿如龙游蛇舞、越行越快――
西风乍起峭寒生,惊雁避移营。千里暮云平,休回首长亭短亭。无穷山色,无边往事,一例冷清清。试倩玉箫声,唤千古英雄梦醒。
容若正写至酣畅淋漓处,小书童净疏在门外轻声唤道:“公子。”
纳兰容若笔下微顿,无奈地问:“何事?”
净疏回答:“公子,少奶奶请您过去。”
容若继续写了一行字,然而心中忽生烦扰,再写不下去,只得暂且搁笔道:“进来吧。”
净疏推门而入,容若吩咐他:
“净疏,毛笔洗净,再把我日常惯用的笔墨纸砚归拢收好,明日下午咱们就出发。”
净疏惊讶地望着纳兰容若,出声问道:“公子,咱们要去哪里啊?”
纳兰玉岫清容、展颜一笑:“江南。”
…
颜氏神色不无忧虑地说道:“爷,您这一去千里之遥,路上可千万要保重。”
纳兰容若点头应下。
颜氏心中凄惶,又问一句:“爷,您何时能回来?”
容若瞧着她,颇有一丝怜惜道:
“你也不必挂虑,往返大约一月有余,你在家里照顾好自己还有富格,便是极安稳地。”
颜氏实在忍不住,悄然垂泪:“爷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富格的。”
容若沉声安慰她:“少奶奶那里也不用担心,我临走之前会拜托太太照看你们娘俩的。”
颜氏闻言,默默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眼泪“扑簌”、“扑簌”落得更紧了。
…
纳兰容若特意去了太太那里,提前向额娘辞行,呣子俩顺便交待几句贴心话儿。
大太太说:“你许久都不去看那孩子……,他十分地想你。”
说话间,已有嬷嬷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白衣小袄的男孩儿走进来。
小男孩儿乍一见纳兰容若,那双漂亮的银杏大眼、立刻睁得乌溜溜圆,张开一双小手焦急地伸向父亲。纳兰容若心底蓦然一紧,急忙从嬷嬷怀里接过孩子抱在怀中。
小男孩用双手紧紧攀附住父亲的颈项,把小脑袋埋在容若的脸颊旁。容若轻轻拍抚着儿子幼小的背脊安慰,忽然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热乎乎……容若心中酸楚不已……。
“富尔敦,阿玛要去很远的地方办差事,你在家里乖乖地,要听太太的话,知道么?”
富尔敦听说父亲即将要出远门,更是不肯抬头,小手把父亲搂得紧紧地,哭得更凶、更厉害了。
容若感受到幼子在耳畔伤心地啜泣、哽咽涟涟,终于忍不住泪洒衣襟――
富尔敦,你莫要怪阿玛,阿玛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你同她实在是,太像了……。
061. 预留的小天窗
高士奇很早就递了腰牌入宫见驾,特意候着了顾问行,一见他忙上前关切地问:
“顾公公,一切安好否?”
顾总管见高侍讲如此热情体贴,心里也是一热:
“无事,高相公只管放心。”
高士奇终于松了一口气,悄声道:
“前日我听说了摔茶壶地事儿,着实为您捏一把汗儿呢。既然无事便好,阿弥陀佛呀。”
顾总管闻言一愣,神色瞬间有一丝古怪,立刻恢复成千年白板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
“是啊,佛祖保佑呢。”
高士奇等皇帝下了早朝,赶忙带着自己几天来辛苦工作的成果,入南书房叩见天颜了。
顾总管嘱咐心腹小徒弟双喜,用心伺候好皇帝,便施施然回去了乾清宫。
顾大人一声令下,把大大小小一干内侍全部召齐后,开始了言简意赅地训示:
认真本分当差!脚踏实地干活!少动那起子歪心眼儿。这一回先放过某些人,倘若下次再被咱家知道,谁又敢在外头谣传那些个闲言碎语,可仔细你们身上的那层皮儿。司刑房里拔舌头的钳子,也不是吃素的。哼!
这一番突如其来地狠厉训话,着实吓傻了几个心思活络地;很有一些老实巴交地颇摸不着头脑;也有几个胆大妄为地仍不以为然,倘若不敢出头去搏,天上如何会平白无故掉下金银来?
顾总管训教完毕,正坐在椅子上思索,首领太监李广安衔命过来回话儿,讨好地上前奉茶,一边小心翼翼问道:“顾总管,温家兄弟一向做得好好地儿,这仓促之间,为何要调换哪?”
顾问行冷眼横了他一记:“叫你挑些老实本分、不识字地尽快换上,还多什么话儿?这宫里可不缺聪明伶俐地,会守本分才能活得久些……。”
顾问行想起了昨晚上的事儿,原本是安排这个首领太监李广安总当值,顾总管自己置办万寿节的诸多内务去了。然而皇帝忽然特意召了小内侍常九问道:“双喜呢?”
小内侍常九老老实实回答:“双喜轮上了十五天一次的休沐假,所以今日不当值。”
皇帝便让常九端一个火盆子摆放到御书房里去,然后皇帝便独自待在御书房里头。
今儿早上,双喜特意问了常九前后情形,常九偷偷说皇上好像是烧过甚么东西,火盆里还剩下一点灰烬,屋子里烟气都没散开。双喜仗着自己个儿是皇帝小心腹的身份,声色俱厉地把常九威吓一通,不准他再向旁人提起此事。
然而皇帝去上早朝之时,顾总管匆匆赶来和下值的首领太监李广安核对卯牌,结果抽空听了双喜三言两语的禀报,心中悚然一惊。顾问行急急忙忙先行赶去御书房那边,把日常照管笔墨、扫地抹灰地几个小监都临时调换出去,逐个筛查拷问一遍,不论对错全部换上了新人。
康熙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万分激动。
康熙前几日曾经命吏部发文特召,宣了一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入朝陛见!
※
敬谢a大河马a※敬谢小子/文^0^每天都有人惦记着的感觉真好啊
回来有点晚了,小天窗留好,一定会补完咯,原以为又结束一小卷,可以稍微休息下,结果上线一看,都不好意思让今天白板咯?^-^?
062. 流民与商
康熙十九年,通州。
开春的天气甚是晴朗,然而大路两旁横七竖八、一个接连一个草窝棚里、钻出来的人,皆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地。
终于府门打开了,人们手中捧着脏兮兮地饭碗,一拥而上,纷纷冲到官家指定的排队窝棚跟前。从府门里面陆陆续续推出来几辆木板车,车上排列着几只大粥桶。几个仆役一边吆喝着维持秩序,并开始施粥。与其说是米粥,那能照出人影的薄度、充其量不过也是米汤罢了。即便如此,为了多分半碗米汤,穷孩子们也能抢得头破血流。
小贵紧紧护着碗里的米汤,跑回了栖身的草窝棚里,饿得面黄肌瘦地父亲,正在使劲咳着。小贵把父亲扶起来,要喂他喝米汤。父亲瞪着一双无神泛黄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来:“贵子,自己去寻个活路吧。爹,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窝棚里传来小贵压抑地哽咽声,他连嚎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去年地震的时候,爷爷、娘亲还有弟弟都被当场压死了。爹爹当时也被压断了大腿,强撑着病体才带着他和姐姐逃难过来。可即便是来到了州城,逃难的穷人实在太多,也还是吃不饱饭。姐姐去人市里Сhā上草标被人家买走以后,自己才拿回来十个铜板买到几只馒头充饥。可是爹爹的病已经再也拖不下去了,他的那一条断腿完全都发黑了……。小贵机械地哭着,这个世上,就剩下他自己了,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外面,不知因何传来了一阵骚乱声,忽然打外头钻进来一个同样褴褛肮脏的男孩儿,他看了一眼平躺在破席子上、了无声息的大叔,没有发表甚么言论,只是一把拉住小贵的手说道:“快点走,【吉盛堂】招杂役了。”小贵甚至来不及更加伤心,便跟着小孟出去抢占位置排队了。人生不过是如此。
第二日,小贵和小孟都洗干净了手脸,吃过两顿饱饭后,已经换穿上了【吉盛堂】东家统一发放的灰布号坎,开始在驮马厩里搬运蒿草。无论杂役的活计是如何地辛苦,毕竟每日有两顿实实在在的窝头充饥,这样的日子已经比颠沛流离地动荡,要幸运太多了。
小贵和小孟也并不知道,当他们昨日在报名干了杂役之后,另一个官府的募民摊子也已经开始登记,尽量遣送灾民返回原籍,由官家拨发今春的粮种,区划田舍,鼓励开垦无主荒地,登记注册后,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这一条政令,乃是由通州知州小于成龙大人颁布的通州地方条令。其意在于,务必使康熙十九年通州郊县的春耕能够尽快开展起来。倘若有体力的男孩子们能够返回原籍领到春耕粮种,努力新辟一块荒地的话,那么这块田地也许就是属于他们将来的家园了。人生中也往往是充满了转折的。
062. 黄梁梦缘
明朝末年,朝廷政治腐败,黄河治理日趋松弛,水患十分严重。此时河南开封附近的黄河是一条“悬河”,悬字顾名思义,堤坝河床的高度远远超过了开封城内的建筑,一旦黄河大堤决口,整个城市就会被地上河流无情吞没。
明末崇祯十五年(1642年,李自成所率的起义军如风云过境,进军中原重镇开封府。当时的河南巡抚高明衡,自知无法阻挡义军攻城,又不懂黄河情势,竟不顾一切命士兵扒开了黄河大堤,企图“以水代兵”,阻止起义军的进攻。然而流水最是无情,也最公平,哪管尔等是官?是民?是良善?还是匪患?流水只循地势,由高至低,向开封府方向倾泻,狂涌的河水顿时淹没了全城,可怜37万民众共计被淹死了34万人。一片汪洋中仅剩下北宋时期兴建的高达五十多米的铁塔,仍孤零零地立于青天黄水之间。洪水过境渐退后,城市已被沉淀的泥沙掩埋,铁塔底下的一座小山包也彻底不见踪影,惟有塔基与地面相平了。
到了清顺治十六年至康熙十六年间(1659-1677年,黄河、淮河、运河连年溃决,海口淤塞,运河断航,漕运受阻,大片良田沦为泽国,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生。
…
江苏,徐州,都署衙门。
年四十八岁,头戴珊瑚礼帽的河道总督靳辅坐在椅子上,正一边看信一边叹气。写信相告之人乃是户部给事中余国柱,信中所述的内容很不乐观。余国柱言道,今上日夜忧心南方兵乱,且不满意河工庞大的预算,尽管明相动之情理劝谏,奈何圣意迟疑未决,至今不肯批复。烦请河道总督靳大人再上一道言辞恳切地奏折吧。另外,上京的经费开支经我等竭力筹谋,已比往年俭省许多,务须挂怀为盼……。
靳辅正坐着发愁的间歇,门外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满面风尘的中年汉子。靳辅一见此人,连忙亲切地唤道:“天一,你总算回来啦。”说着站起身来,亲自给此人倒了一杯茶。
这满面风尘的中年汉子哪肯生受,忙恭谨谦了一礼方道:“大人,我去砀山至睢宁间转了几日,又发觉了两处高点可修建减水闸坝,一处在睢宁峰山,一处在龙虎山。”
说着,黑瘦的中年汉子连茶也顾不上喝,便拉着靳辅一同走到模拟的河道沙盘前,指着黄水下游必经的几处要害,一一点明如何分水减排。靳辅同他认真商讨了一会儿方略,稍歇又拉着黑瘦汉子一起坐回到书桌旁,请他暂且喝口热茶润润喉咙。
这黑瘦的汉子极其聪明,只是日常的些许小事不大上心而已,他已直截了当问道:
“大人,我刚才进门之时,瞧见您面有忧色,可是河工有何变故不成?”
靳辅幽幽一叹说道:“唉,天一,实不瞒你,正是京中传来音讯。恐怕是我先前上呈的请款折子有违圣意,被留中后迟迟未发,或许今春那几项分水工程,也得往后延一延了。”
黑瘦汉子闻言,望着同样是风霜覆面、已近半百之年的河道总督靳辅,心中顿生郁郁之气。天一回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奔波蹉跎,面色也大是凄然。
…
这个貌不惊人的黑瘦汉子,本名陈潢,字天一,浙江钱塘县人,现年四十四岁。他的身份乃是河道总督靳辅的私人幕僚。
陈潢年轻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读八股文章,然而却饱读农田水利的书籍。陈潢对国事民情非常关心,他听说黄河常年泛滥,就亲身北上河南、直隶、山东一带,对黄河进行实地勘察,并且沿河溯源,还去宁夏、河套等地考察上游河情。
陈潢精研治理黄河的方略之后,曾经拟出了一份治河方案,上呈给当时的河督。陈潢本想借此为朝廷出点力,也为自己博个功名,不料治河方案上呈以后便泥牛入海、再无音讯。陈潢心灰意冷,又无盘缠归乡,只能滞留在河北邯郸,任职账房,蹉跎人生。有一天,他到【卢生祠】闲玩,见到了卢生睡在瓷枕上梦黄梁的雕像,心中感慨顿生。
那部传奇小说《枕中记》里,讲述了卢生郁郁不得志,骑着青驹、身穿短衣、赴进赶考,结果功名不就。卢生垂头丧气,回程之时经过邯郸,偶遇了八仙道士吕洞宾。吕翁拿出一个瓷枕头让卢生枕上。卢生倚枕而卧,一入梦乡便娶到了美丽温柔的妻子,又高中进士,升为陕州牧、京兆尹,最后荣升至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封爵为燕国公。卢生的5个孩子也皆是高官厚禄,嫁娶高门。卢生一世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到了80岁的时候,卢生久病不愈,终于身死。梦中的卢生断气后,现实中的卢生一惊而醒,坐起时左右一看,原来一切如故。道士吕翁仍坐在他的身旁,而店主人蒸的黄粱米饭还没有熟透。所以也称黄粱一梦,寓意美梦方醒、极其短暂。
陈潢因见【卢生祠】壁上题诗很多,耐不住经年的失意悲怆,遂提笔也在墙上留诗一首:
“富贵荣华五十秋,纵然一梦也风流。而今落拓邯郸道,愿与先生借枕头。――陈潢题”
康熙十六年,河道总督靳辅恰巧路过邯郸时游【卢生祠】,偶见陈潢题壁的自怜诗,便特意寻到了陈潢本人。二人相识后靳辅发现陈潢才学过人,言谈之间在在皆是治河导水的良策,靳辅甚爱其才,乃以礼相待,邀请陈潢做自己的幕僚参赞,协助治理黄河。白驹过隙,已是相得三载。
…
063. 人生转折
康熙十九年,春,通州。
开春的天气甚是晴朗,然而大路两旁横七竖八、一个接连一个草窝棚里、钻出来的人,皆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地。
终于府衙大门打开了,人们手中纷纷捧着脏兮兮地饭碗,一拥而上,冲到官家指定的排队窝棚跟前。从府门里面陆陆续续推出来几辆木板车,车上排列着几只大粥桶。几个仆役一边吆喝着维持秩序,并开始施粥。与其说是米粥,那种能照得出人影儿的薄度、充其量也不过只是米汤罢了。即便如此,为了多分得半碗米汤,穷孩子们也能抢得头破血流。
小贵紧紧护着怀里的小半碗米汤,跑回了栖身的草窝棚里。又饿又病、面黄肌瘦的老爹,正在使劲咳着。小贵把爹爹扶起来,要喂他喝米汤。老爹瞪着一双微微泛黄无神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了好半天才硬挤出一句话来:“贵子,自己去寻个活路吧。爹,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窝棚里传来小贵压抑地哽咽声,他连嚎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去年地震的时候,爷爷、娘亲还有弟弟都被当场压死了。爹爹当时也被压断了大腿,强撑着病体才带着他和姐姐逃难过来。可即便是来到了州城,逃难的穷人实在太多,也还是吃不饱饭。姐姐去人市里Сhā上草标被人家买走以后,自己才拿回来十个铜板买到几只馒头充饥。可是爹爹的病已经再也拖不下去了,他的那一条断腿完全都发黑了……。小贵傻傻地哭着,这个世上,就剩下他自己了,要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呢?
外面,不知因何传来了一阵骚乱声,忽然打外头钻进来一个同样褴褛肮脏的男孩儿,他看了一眼平躺在破席子上、了无声息的大叔,没有发表甚么言论,只是一把拉住小贵的手急急说道:“快点走,【吉盛堂】招杂役了。”小贵甚至来不及更加伤心,便跟着小孟出去抢占位置排队了。人生不过是如此。
第二日,小贵和小孟都洗干净了手脸,吃过两顿饱饭后,已经换穿上了由【吉盛堂】通州分堂掌柜统一发放的灰色粗布号坎,开始在驮马厩里搬运蒿草。无论杂役的活计是如何地辛苦,毕竟每日尚有两顿实实在在的窝头充饥,这样的日子已经比颠沛流离、没有人生希望的动荡,要幸运太多了。
即便是昨日参加商铺杂役的遴选,小贵这个缩手缩脚、不敢言语的穷孩子,也差一点被当场筛下来。幸而小孟胆量极大,立刻上前跪着求恳分堂掌柜说:
“老爷,他是我弟弟,没见过什么世面。求求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在一起干活吧。”
老掌柜一时心有不忍,便点头同意收下了小贵。其时在外面长长的队伍里,如同小贵这样子畏缩、却满怀着期待的穷苦孩子,实在是一大把、想要多少有多少。
小贵和小孟也并不知道,当他们昨日在报名当上杂役之后,另一个官府的募民摊子也已经开始登记,组织遣送灾民返回原籍,由官家拨发今春的粮种,区划田舍,鼓励开垦无主荒地,登记注册后,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这一条政令,乃是由通州人称“小”于成龙的知州大人,效法老于成龙先生而颁布的通州地方条令。其意在于,务必使康熙十九年通州郊县的春耕能够尽快开展起来。倘若有体力的男孩子们可以返回原籍并领到春耕粮种,努力新辟一块荒地的话,那么这块田地也许就是属于他们将来的家园了。人生中也往往是充满了转折的。
就在直隶通州城,有两个穷苦伶仃的男孩子,抉择人生出路的时刻,在京城里也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大人物,正在艰难地抉择人生。他就是大清康熙皇帝。
…
康熙皇帝坐在龙椅上踌躇着,他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无名神灵整成了千头万绪地混乱,然而倘不去多想、也能不以为然,但是眼前此人的人生抉择却不能轻乎。康熙颇为难地望着自己的“亲信”御前侍卫――曹寅,也即传说中的曹雪芹的祖父。
此时的曹寅,恰二十三岁,正值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且精通诗文、世家出身,真真是一名俊帅雅逸的青年。此时他特意递了牌子觐见康熙皇帝,乃因其父江宁织造曹玺新近染恙,曹寅来向皇帝请行以便能去江南老父跟前伺疾。
康熙心知,江宁织造是一个鼎鼎优渥的肥缺,皇帝不任命自己的心腹是不能放心的。恐怕将来即使曹玺去世了,接任江宁织造职位者很可能也还是会选用曹寅。倘若事先晓得情节演变的态势,提前把曹寅约束得当了,朕自己也不一定会超大排场地搞四次隆重的南巡。假设没有安排曹家接驾,没有促使曹寅挪用两淮盐课、造成巨额亏空……,假设没有时机让曹家经历从鼎盛至极、复跌落至家产抄没、日渐衰微的炎凉……,这一切的前提假设均不存在,那么七十年后的曹雪芹,究竟还能不能写出那一部凄美的古典小说《石头记》来呢?康熙有一点担心。
然而康熙皇帝恩准了曹寅的请奏,并对曹寅意味深长地交代:“子清,江南物华风好,此去多加收敛。君子不立桅樯,修身养性、陶冶才情、知足常乐方是好的。”
曹寅连忙叩头谢恩,然则他心思通透,已把皇帝的话在心中转旋了几圈,惊疑不定。
…
康熙皇帝有点乏累,特意回到乾清宫专门午歇一会儿。顾总管却匆忙进来悄声禀告,道是皇太子和大阿哥竟然在慈仁宫里闹将起来。皇太后十分生气、却因着辈分悬殊差异又不便出头惩戒,遂把皇贵妃佟娘娘请过去主持局面。
佟贵妃虽然也是嫡母身份,然而如何敢责罚皇太子?言语劝和几句反而被惠嫔和荣嫔给当场挤兑住了。佟贵妃心里焦急地一筹莫展,可不敢去惊动太皇太后的懿驾,忽然想起前时康熙曾与她说过地话,连忙派人来请康熙的御驾、大内救急。
[[[cp|ame=《云三卷》]
064. 内帷幕后
大家也不言语,坐等康熙皇帝的御驾。其实很有两位贵嫔就是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皇帝的龙颜以慰思念的。佟贵妃倒想起先前的情形来,那时候康熙皇帝和她在私底下,曾说过一些悄悄话:“……只要贵妃能把**里整治得太平融和、相安无事,是最能让朕舒心宽慰的事儿了。”
佟贵妃满心委屈地向皇帝抱怨说:
“臣妾只是担心平衡不来,护住这一个盘子、难免磕到另一只碗儿,擦碰着哪一个,都怕惹皇上您心疼呢……。”
康熙皇帝从善如流答道:
“……贵妃是朕最喜欢的那只盛饭的碗儿,每顿饭都要用……,万事有朕呢,怕甚么?”
佟贵妃终于释然,娇俏笑曰:
“……就只怕皇上此时说得好,其实不肯认真帮臣妾撑腰呢……。”
康熙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意味,睨了佟贵妃一眼:“……万事开头难!朕自然会相帮着爱妃撑两回场面的……,得让她们全都明白你的行事是秉公持正地,还能总想要越过你去不成?……倘若你真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朕可不要理你了……。”
康熙说完悠哉悠哉躺在迎枕上。佟贵妃听见皇帝促狭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是恼得深了,柔荑使劲绞着手里的绢帕泄愤。
康熙赶紧去拯救那条可怜的帕子,不过是这么轻轻一拉,佟贵妃又顺势倒在皇帝的胸膛上解恨,装模作样捶了两下,也是轻巧巧地隔靴搔痒,康熙只当她是在给自己舒心顺气呢。
当时的情形很有些暧昧,佟贵妃每每一想起来便是满面红霞,难得她还能于心神荡漾间,梳理出康熙皇帝说过要给她撑腰的意思。
…
康熙皇帝御驾莅临慈仁宫,各宫各院的大小主子们霎时间全神气活现起来,不止是等着皇帝撑腰的佟贵妃,甚至连犯了错的皇太子与大阿哥,也如同天医加血般转瞬复活的模样。成年“男人”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就这么一露脸,没说话、没表态,愣是震住了场子。
康熙也不问情由,只是庄重地朝佟贵妃点点头说道:
“**之事,朕不过问,由皇贵妃拿主意吧。”
佟贵妃立刻有了主心骨,很有气势、仪态雍容地裁定:
“皇太子与大阿哥乃是手足兄弟,原本要友爱互恭,不应为些许事物伤了感情,私下里和解便罢了……。但是今日你二人在皇太后的慈仁宫中吵闹,目无宫规,触怒尊长,理当重责,罚你二人在慈仁宫佛堂内跪两个时辰……精心思过……。”
康熙皇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罚跪也太严重了吧?让这么小的孩子下跪四个钟头,会不会变残废呀?康熙皇帝屏着气愣是没吱声。
皇太子与大阿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当间听嫡母训话,此刻皇父在场监督,这会儿谁也不敢胡乱闹腾了。旁听的惠嫔可慌神了,咋把她家的大阿哥给绕进去了呢?还要罚跪两个时辰啊!一开始分明是三阿哥拿出那只甚么书包来显摆,孩子们才会哄然吵闹起来的。
惠嫔是又惊又气,却不敢出声求情,只能恨恨地转眼、怒瞪着旁边看热闹的荣嫔。此时荣嫔虽然心里幸灾乐祸,表情上可是忧虑挂心得很,双手紧紧搂着自己家的三阿哥,娘俩儿一起睁着无辜地凤眼静静围观。
终于还是皇太后老成持重,晓得现如今这也就是走过场的流程,实际上不能苛责太甚,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皇太后出来圆场道:“皇贵妃处理得极是,可是皇太子与大阿哥毕竟年幼,不宜久跪,还是改为抄佛经吧。”
佟贵妃正等着这个台阶呢,立即从善如流:
“皇太后说得很是,皇太子与大阿哥快些向皇太后赔礼,再谢过太后的恩典。”
皇太子与大阿哥也是会看山水的聪明孩子,连忙双双跪倒在皇太后跟前认错,一幅祖孙和乐、慈祥温馨的图画。
康熙皇帝心里还在纳闷,小太子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还能抄佛经?上回在书房里看见大阿哥写过书法,好像他也不认得几个字儿啊!朕宫里的这些个女人也实在太没有想像力了,换朕来搞,定拿一把戒尺出来,往淘气小太子肉肉最多的ρi股上使劲打几下。
惠嫔听说是罚抄佛经,终于暗暗松一口气。然而荣嫔很不以为然,暗道:佟贵妃就是个不顶用的泥菩萨、面人儿,故意表示要重重地惩戒,结果存心等着皇太后出面斡旋、再减轻责罚呢。即便孩子太小不能罚跪,哪怕是不准吃晚饭、或者罚站、或者蹲马步、或者提铃儿、或者顶盘儿……其实样样都可以惩戒,又不伤身板儿……。竟然罚不识字的孩子抄佛经???哼,何必整这一出形式主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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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世家人心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
京城,官道,十里坡。
老贺正在自家的茶棚里烧开水,小孙子柱儿蹲在道旁的树根底下,看两队蚂蚁群忙忙碌碌地搬家。忽然地面的灰尘震动浮起,辘辘地车轴声音从远处传来。小柱儿一惊,赶紧跑回爷爷身边。祖孙俩一起望着威风凛凛的开道锣,趟子手,护车手,一辆衔接一辆、鳞次栉比的马车,严整的队形,直往京城驶去。两柱香的功夫,百十辆的大车队已经成了小小的黑影,官道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和徐徐地灰烟……。
小柱儿好奇地问老贺:
“爷爷,我看见第一辆马车的车头上,挂着一只好大好大的老虎头啊。”
老贺慈爱地摸摸小孙子的脑门告诉他:
“乖柱儿,那个呀,就是亢老虎。”
…
京城,朝阳门外,大八仙楼,午时三刻。
大八仙楼是一座统共三层的茶饭?,市口好,酒菜道地,熟客多,财源广进,日赚斗金。今日的大八仙楼却安静地有些非比寻常,也不晓得哪位财大气粗的爷们,竟然把大八仙上下三层楼整个都给包场了。
陆陆续续得了请柬或者被传递音讯赶过来的宾客,很有几位老爷,瞧着是极其普通平凡的面相,甚至于连服饰衣着,也是那不显山露水的赭石、藏蓝、紫棠、玄青……。然而这些衣袍的裁质、布料却大有讲究,哪怕是袖口上几条暗纹黑线的绣法,不懂行地可辨不出究里。
来宾之中,有些是家族内结有姻亲和宿缘的,有些是常有生意来往场面上互相熟识地,有些却是久闻其名的……,只消低声互相垂询一句,在下榆次常氏,敢问先生贵姓?答曰祁县渠家。双方根底立知。
五十多位宾客,分别按照桌位指示坐了八张圆台面,左右之间细细打量一番,着实令人心惊。其中三十余位,全是能在北地山西、河北呼风唤雨的当家财神爷,另有十余位也是江南徽商、浙商派驻在京城里掌舵的大掌柜。能把这许多身价亿万的神人聚集一处,能量委实吓人。
未时。内务府大臣凌普大人,踱着小官步准时出现在大八仙三楼的楼梯口。凌普大人也是寻常老爷地装扮,松花色的长袍,黛蓝的坎肩儿,可没有着那套严肃的顶戴官服。然而凌普浑身不大自在,因为康熙也穿着一套石青色的袍子,就跟在凌普身后冒充随员一同过来了。虽然康熙嘴上说是微服出巡,不必在意礼数,自然就好。然而他毕竟是大清皇帝的身份,让凌普很有架势地走在皇帝前头,凌普行得是胆战心惊,恨不能赶紧坐下来缩着,可以矮皇帝一头。
凌普的出现,使得一众宾客们纷纷起身见礼,毕竟官商身份有别,何况士农工商里排排行,商贾的地位又是最低的。难得内务府正二品高阶的总管大臣,竟会以私人的名义下帖子宴客,虽不晓得鸿门宴里有没有陷坑深渊,硬着头皮也得风雨兼程地赶来啊。代表太谷王家坐镇的便是大当家王宏昌,他也是前日才得着传讯、快马加鞭赶到上京,带着滞留京城的嫡孙王永龄一同出席“八仙宴”,而大少爷王鹤祥则被留在官道上亲自押运银车随后赶来。
康熙也不说话,安静地跟在凌普身边坐下,兀自翻看一本小册子进行人物比对。这是康熙吩咐凌普事先准备好的来客背景调查簿,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豪商世家,包括家主、嫡系、祖籍、各家商铺的名号、经营范围、财力估算……再看各人桌面前都立着一张小白卡片,榆次常氏、榆次聂氏、平阳亢氏、张原范氏、万荣潘氏、祁县渠氏、平遥李氏、蒲州王氏、静升王氏、太谷王氏……两厢对照辨识,虽不中、亦不远矣,参考价值十分可观。
内务府大臣凌普首先站起身来,按照皇帝老爷既定地安排,简单介绍了一下会议主题精神,《旨在建立京城商户的业界同盟会,开展广泛的合作与交流》,大标题一经凌普发表出去,顿时酸倒场中一大片。众人心中皆想,俺们/阿拉(山西帮/江浙帮)自有稳定坚固的同乡商会组织,您这内务府牵头、搞得什么业界同盟,岂不是又要找由头圈钱?明说纳捐也就是了,整这些妖蛾子干啥,当俺们/阿拉不懂行情啊。
接下来凌普宣布,由内务府宣传干事张玉书先生,发表演讲。
这位火热出炉的宣传干事张玉书,乃是由大领导康熙从张英同志为他准备好的备选夹袋里,顺手摸出来的新委青年干将。并且康大领导还亲自口述,令张玉书同志事后润色,合作执笔搞出来一篇经典演讲稿。全文的出处,却是康熙后世曾经参加过一次那种由商界人士组织的儒商精神研讨会,当时听完发言后康熙记忆犹深,如今特地挪用过来作为开篇讲稿。
人家张玉书本来就是翰林院科班出身,又实打实挂着从五品翰林侍讲的衔头,这么一篇千把多字的文章,背诵起来简直轻而易举,朗朗的音调抑扬顿挫,感情投入地声色并茂,辞藻妍丽、极尽华彩……。
“夫天下纷扰,物各有道,舞华庭之将相,枕江山之渔樵。能自得其乐者,可谓之高;能使天下同乐者,堪称为妙。儒商之要,乃以感怀天地之德,生造化阴阳之智。躬行人事,秉承天道。知人之需谓儒,供人之求谓商。儒而商者,守常而知变,善知而易通,义之则生其利,仁之则广其财。能固本而培元,当枝叶而生发……。”
这样一篇洋洋洒洒地儒商厚义高论,可把众人听得是心热意动,如履青云。
古之世贾豪商,并非是只知单纯市利的家族。许多显赫世族溯本循源,例如平阳亢氏、榆次常氏、太原王氏、蒲州王氏等等,皆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的望族,先辈亦有不少大儒。象太原晋商王惠的先祖王琼,曾作《四部备要》和《万有文库》。而蒲州王氏先祖王现,则能提出“利以义制,名以清修,恪守其业。”的宗旨,把利义双修的儒学精髓,进行了“商”与“儒”最佳典范的合璧。
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学问。老话极有道理。古代世贾豪门,最聪明伶俐的孩子,往往被送去经商;最老成持重且会读书的孩子,才去做官;而那些资质平平的子弟,则会留在故乡做舍家翁,顾守祖田。如同现代的诸多豪门,无论上一代是世家传承还是白手起家的暴发户,第二代,第三代的后辈接班人往往都会被送到国外,去名牌大学进修工商管理之类的专业镀镀金。而所谓传承数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也全是因为子弟教育得力才籍以成功延续。
世族商贾更为崇敬士儒的精神与身份,听到张玉书如此正面地宣扬儒商奥义,所有家主的心潮涌动,望向张翰林的眼光,登时热切地如同斗星明灯一般。
066. 十八少年
噢,终于轮到康熙皇帝发言了。康熙君翩然起身,意态尔雅拱手一揖,侃侃说道:
“在下姓肖名涵,字亦康。忝居内务府董事一职。在下首先向诸位介绍一下关于即将在京都成立的【总商会】的概念、宗旨、方针和章程。”
懂事?和“内侍”有何区别?总商会?和“同乡会”有何差异?
众人听着都有些晕乎。然后便有小厮捧着一叠印刷精美的书稿,逐桌逐位下发。大家纷纷拿起来一看,清晰醒目的大字篆书标题【总商会白皮书】――嗯,果然是张白纸封皮做的,很形象。接着再翻开来,咦,怎么是从左往右翻页的?都是一些详细明确、条理化的内容。如下。
【概念】为全国商业服务的民间组织,为商会会员以及朝廷提供专业咨询的机构……。
【宗旨】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遵守社会道德风尚。团结同行,沟通会员、联系朝廷,反映会员的愿望与要求,密切会员之间关系,维护会员合法权益,维护行业公平竞争,竭诚为会员提供多方面的服务,促进全国商业环境自由有序的发展。
【方针】自我管理、协调共荣、健康发展……
【章程】……以下省略九大章、八十一条款……
……
康熙皇帝说得是啪啦……啪啦……真叫一个有理有节,有条不紊。
诸位大当家的财神爷全都是千年人参精,即使有个别的“先进”词汇暂时理解不通,不过这位肖懂事表述的大体意思还是相当明白的,这就是要把大家都约束进同一个商会里头,还得选出一个商会会长、副会长、秘书长来统一管理大家呗。
赫赫有名的山西首富平阳亢老虎、亢大当家直接在心里反应出一句:
这不就是没事找不自在么???!!!
本来俺们家的生意现在全是俺自己说了算,平时孝敬好地方巡抚知府、疏通好各商铺辖县县官就行了。现在倒有意思了,又改成划归【总商会】管理了,那不就是还要再加上一座大山压在头顶吗?谁吃饱了撑的!!!
大家尽皆默然无声。…秒…分…一柱香…两柱香……,康熙皇帝当场被晾成了咸菜干。
凌普大人作为旁观者都快要急死了,恨不能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支持赞成。凌普在心中大骂:尔等一群蠢才!怎么能不给皇帝老爷留一点面子呢?哪怕是每人只捐出一千两银,意思意思也行啊。哼,回头当心全部抄没家产,流放宁古塔。
其实大家也很冤枉,没人料到会冷场如斯。各位当家首脑都有千年道行,晓得打人不打脸,留三分薄面的理儿。问题的关键在于――
大家都以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敢蹦嗒出来抢占个先机吧?到时候再观观情势风向,按常理推断,该跟从地道道、索性跟从半步;应当落后地时节、也要不耻落后!总比枪打出头鸟、树大招风的好!毕竟无论是谁的背后,家主身份都代表着偌大一个家族,而这里又是内务府代表着朝廷的官面场子,万万不能肆意妄为、而把整个家族置于险境。
奈何这样一个稳妥方案,瞬间整成了尴尬局面。这时候即使有谁有心、想站出来,向这位内务府“懂”事儿大人,表示支援几千两银子权个情面吧……,无奈大当家的身份资格忒老,大掌柜也单独做不了东家几千两银子的暗庄,一时间谁也开不了口。
诸家主也是无可奈何,电光火石间各个又想出一条退路:
索性咱们谁都别出头了,就等着内务府硬性规定的“摊派”吧!反正法不责众,凭你指定多少会费呢?大不了也就是顶天万两白银的事儿。反正有这许多位家主在场明证呢,一次性能凑齐了五十万两白银的会捐,朝廷二品大臣的面子应该也能全得过去。
正当康熙皇帝也觉得,圣主颜面很有点难堪的时候,忽然席间站起来一个人,说道:
“肖懂事,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康熙大喜过望,连忙看向此人:豹眼炯炯,浓眉高鼻,皮肤微褐,一身宝蓝色川蜀织锦锻袍,象牙白狐毛坎肩,端得是少年丰朗,神采奕奕!只可惜年纪甚轻,至多十四五岁。
康熙蔼然答曰:“小哥儿请讲。”
少年郎一本正经地说:“适才,我认真看完了这本【总商会】章程,书中第一大章之第二条目有讲,……入会自由。第十条目里讲,……个人从商的身份亦可。第六大章之第五十二条目里讲,入会缴纳的会费数额自愿,量力而行……。”
少年郎微褐色的英俊脸容,十分难得地看出来、些许泛红,他迟疑地问道:“我叫王永龄,我很想以个人的身份加入贵会。但是我自己的银钱不多。我现在身上只剩下十八两银子,不过我在家里账房上倒还存着一百二十两,也要事后才能取来。我可以预先报个名吗?”
轰!幡然雷倒一大片……。
内务府二品大臣凌普大怒曰:
我呸,哪里冒出来地穷酸小子!可不带这样寒碜皇帝的……。
太谷大当家王宏昌也是暗怒:
小祖宗啊,是我平时忒宠着你了吧?亲自坐在旁边守着你,紧着拉你的袖子,硬生生没拉住!你倒是真出息了呀,竟敢当众里冒尖儿!你好歹也得等爷爷把那高价买帐簿的一百两银子补还给你,再站起来也不迟啊。
有几个和太谷王氏素有姻亲的大家主也是纷纷恼怒不已:
好你个王宏昌,家里竟然穷成这般模样,长房嫡孙的身家就一十八两么?当初子女论亲事的时候,送聘礼、下文定还敢装富庶,你打肿脸充胖子哪!
其余众人皆是百感交集地看热闹,心里也是或多或少的着恼:
委实让人犯愁的数目哟!开局出首纳捐得人,竟然搞出来一回十八两之数,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咱们论辈份年纪都比他长,身家比他重,肯定要比他捐得多,可是究竟多多少呢?就算是在这十八两后头续添一个零头,也着实难看。
真真作难!!!这姓王的少年?到底是哪一个王家教出来的冒失孩子啊。
[[[cp|ame=《云三卷》]
067. 年轻新贵
康熙皇帝其实心中大乐,行啊,甭管他缴纳多少银子作会费呢。只要有人肯领头,重在参与就好啦。等以后招牌名号响亮了,他们指不定还得上门排长队恳求着入会呢。康熙便把小王公子召到自己那一桌去,就近与他商讨,问及关于总商会白皮书的感想如何。凌普和张玉书两个人都赶紧站起来让座,四周诸人尽皆侧目。
忽然,隐约传来一阵惊呼声、马嘶声。大八仙楼窗外,正是朝阳门外大街的闹市区。八仙楼里靠窗而坐的宾客,亦有好信者纷纷伸头去看。却见二十几匹鲜衣怒马的膘骑飞奔而来,急驰过长街闹市,又纵马远去。后方当街慢慢聚集了一小群老百姓,低声咒骂不已。
康熙不晓得外头发生了甚么情况,忙转头看了凌普一眼。凌普精乖,亲自走到楼梯口吩咐内务府亲信侍从,立刻下楼去街上打探消息。一柱香功夫有个亲信侍从回来禀告,说是有人在长街上纵马飞奔,两个小商贩躲避不及被撞翻了摊子。
康熙闻听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腾身而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当街纵马奔驰!眼里可还有“王法”二字吗?然而康熙望见四周之人,全都目光惊疑地望向他,忍了又忍才未当场发作。康熙皇帝重新坐下来之后,脸色十分难看,却是由内务府大臣凌普出言厉声动问:
“可知是什么人如此肆意妄为,竟敢在天子脚下信马由缰?”
内务府侍从一凛,连忙应声回禀:
“卑职确然不知,不过此事应该已是呈到步军统领衙门去了。”
康熙暗恨,回头且看步军统领衙门如何处理此事。倘若胆敢包庇嫌犯狂徒,定要重重责罚。
康熙暂且把烦心之事压下,又同小王公子继续商量组建总商会的事宜。
内务府侍从悄无声息退后。凌普见康熙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遂起身跟着那名亲信侍从一同走向楼梯处。那名亲信侍从朝上司凌普比了一个手势,立刻悄悄退下了。凌普分明看清楚那个手势,确实是个“五”字,当即也是难心不已。
太谷大当家王宏昌很是担心自家的嫡孙,此时亦起身走到内务府大臣凌普面前,恭谨一揖后向他请罪道:
“大人,王永龄乃是老朽的孙儿,自幼养在内帷,不通世故人情,平时也疏于管教。今日或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万勿见怪才是。”
说完这番恳切地言辞,王宏昌纳头便拜。凌普手疾----一把托住王宏昌的手臂,把他拉到一旁空处立着。凌普双手拢着袖儿也立在王宏昌的身边,面上淡淡一笑,轻声答曰:
“王老爷子不必过谦,依我瞧,您这个孙子,养得不错嘛。”
王宏昌满腹狐疑地看了看正在那边和康熙热烈讨论商会事务的孙子王永龄,只见这孩子高兴地连说带比划。王宏昌转回头来望着面色淡然的凌普大人,只听凌普意味深长加了一句注解:
“少年人嘛,有时候,胆子大点,倒也不全是坏事儿。”
王宏昌不解其意,略微想了想,仍旧问凌普:
“大人,永龄毕竟年幼,有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意气用事地。依您看,这会捐之数,太谷王家捐出官平银两万两可好?”
凌普瞟了忧心忡忡的王老爷子一眼,不肯作声表态。
凌普心道:要是刚才你肯早点站出来,哪怕就捐一千两也行,我都谢天、谢地、谢你全家啦。现在落下面子,反倒来问我的意见?哼哼,迟喽,这事可不归咱家分管啦。
旁边几桌豪商家主闻言,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的人听见了王宏昌主动向内务府大臣表示要纳捐两万两白银的数额,皆在心中大骂,你家有个惹事生非的娃娃不懂规矩,却把我等也陷进去做甚!有的人则瞧见了凌普不以为然的表情,更是万分焦虑,深知今日此事,恐怕即使捐出两万两白银也不能善了。
在座众人议论纷纷,嗡声四起,交谈中的康熙和王永龄都察觉到异样,康熙转头向张玉书问道:“发生了何事?”张玉书也是茫然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康熙皇帝便同张玉书交代:
“既然如此,今日的会议暂且进行到此处。玉书,你把自愿入会的表格分发下去吧。”
康熙转头又同王永龄说:“永龄,你且回去细细考量一番。先寻到一处合适的会址,把该操办得琐事逐一搞起来。”
王永龄得此认同,大感兴奋,微褐的脸庞上神采飞扬,崇敬地望着康熙皇帝。
康熙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少年,也很欣慰:“永龄,以后有事就去寻张玉书大人联络即可。”
王永龄笑着问他:“肖大人,我想直接找您行不行啊。”
康熙皇帝微微一怔,答道:“我身上兼的差事太多太杂,恐怕一时也抽不开身。”
王永龄的表情颇有些失望。然而康熙又蔼声对他说:
“你且放心,玉书都会转告我的。等你把会址选好,正式成立之日,我一定会来恭贺地。”
王永龄闻言心中大定,立时眉开眼笑。
王永龄转头又瞧见王老爷子神情忧郁地立在凌普身边,赶紧站起来走过去,兴奋地和他爷爷说道,适才肖大人和他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暂时无人加入【总商会】,而【总商会】诸事又亟需人才筹建,所以肖大人同意,由王永龄出任京城【总商会】的第一届执行秘书长。任期两年。
王永龄紧紧抱住王老爷子的胳膊,温言求恳道:
“好爷爷,您回去告诉我爹和我娘,这两年我都要留在京城里做事业,不能回太谷去了。”
王老爷子很有些傻眼。凌普倒是笑了,竟然学足了商人作派向王永龄拱手一揖,恭维道:
“恭喜王秘书长,走马上任喽。”
王永龄登时满脸通红,然不失大家风度,也即刻拱手还揖一礼,正色回答:
“小子多谢凌大人抬爱。”
王永龄再抬头时,虽满面稚色,却是眼光炯炯,站姿挺拔,一身正气,卓然不群。
…
康熙皇帝一干人等离开了大八仙楼,御驾白龙鱼服出巡,随行的御前侍卫人数不多,按理应当直接返回大内皇宫方是稳妥。然而康熙坐上青呢小轿之前,却特地吩咐凌普道:
“先不回宫,去一趟外城吧。”
凌普大惊失色正要劝谏,康熙却把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朕理会得,大家动作快些,早去早回就是。地址去问张玉书,他知道。”
康熙说完,顺手把轿帘一撂。
…
谢谢你们!
今天看到了许多留言,真得很感动。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关心。哪怕其实你是戴着评论的面纱、伪装上来催更的,也叫我知道了有人在期待。
其实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历史背景的书,所以很多东西都把握不好。所以我只剩下了努力和认真,技术性的问题,就只能慢慢磨练了。
看见有些读者说:你还没有vip呢,就敢更新这么慢?说句心里话,这本书的成绩,收藏少地可怜,其实能否vip都是前途未卜的。即使能上“架”以后,它的订阅数量,更是渺茫无期的。
所以我总是贴图说,要想让自己和读者们看了之后心情好,还常常说要为了兴趣在写。这个可真不是矫情。因为如果我不能够这样宽宏地想,那么,便实在是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坚持着每天写下去了。单纯机械码字的过程,委实让人吐血。这和我能一天看完一百万字小说的潇洒速度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每一个评论、打赏、收藏、评价、推荐都是可以让我努力并坚持写作的动力。否则,在这个飘雪的冬天里,还能拥有甚么呢?
也只有你们热情的支持,才是让冬天温暖的一切。
068. 君臣情谊
(豆丁
(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京都外城,杨柳胡同。(豆丁墙头钉着一块小小的四方竹牌,柳体小字,【王宅】。
张玉书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大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虚地掩着。张玉书把门轻轻推开,探头进去张望,见里面还有一条狭长的过道。张玉书回头请示皇帝,康熙向张玉书点头示意,一行人便沿着过道直接走了进去。豁然开处,有一幢单进的小小杂院儿。
墙边两排竹架上搭着几根早春的绿瓜秧儿,院子里东南角有一口井台,有个年轻妇人正低头蹲在井边洗衣服。院子西边有两个孩子在嬉笑奔跑,身后跟着几只母鸡加一群小鸡。
两个小孩儿率先看见走进来的张玉书等人,立刻不再嬉闹了。个头稍矮一点的是个男孩子,其实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表情甚为严正地走上前,向众人揖手行礼,有板有眼地说道:
“请问诸位先生,所谓何来?”
张玉书见这孩子礼数周全,遂认真还礼答曰:
“王相公可是住在此处?吾等乃是王相公的同僚,特地前来看望于他。”
这男孩子也不胆怯,落落大方地回答:
“王公正是家父。还请诸位官爷稍待,容小子进去通禀。”
说完话,这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转身,顺手把躲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也给拉进屋子里去。(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适才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年轻妇人,早就匆匆行了一个万福,避到侧屋里去了。
凌普观察了一下院内四周的情形,简陋清贫,只在井边搁着一张又小又矮的方杌子,倘若搬过来请皇帝坐,委实不成体统,遂歇了心思。
过了一柱香功夫,那个男孩子才走出来说:“有劳各位官爷久等。家父腿脚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出迎,现在屋中恭候大驾,还望诸公多多见谅。”
这男孩说完,俯首摆出恭迎贵客的姿态来。
康熙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心中十分欢喜。王应元果然不愧是礼部出身的官员,瞧瞧这份儿家教、修养,好得来实在没话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待客的礼数行得周到从容,如同专业迎宾似的,不佩服也不行啊。
众人走进屋里一看,王应元倒真是个硬性的人,断手断脚了也不在床上好好躺着,竟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候宾客。
王应元乍眼一见康熙皇帝御驾亲临,顿时大惊,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行礼。
康熙却不好去扶王应元,只能连连摆手命令他道:“你快坐下,不准站起来。”
王应元其实有点触动了伤腿,已经疼得冒出虚汗,无奈老老实实坐回椅中。(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
屋子里只有四把椅子,上首两张,左右各一。王应元自己特意预先坐在左手一把椅中待客,康熙也不客气,主动坐到上首一张木椅里。凌普却不肯坐,自动自发地站在皇帝身后相陪,顺便护驾。张玉书更不敢坐,论品阶、论亲疏,还是乖乖立在屋门口算了。
康熙皇帝同王应元温馨寒暄,意思是朕看过你写的奏折了,内容大致不错,已经转到内阁中枢商议润色,待草拟诏谕、日后便可通令天下。然又听说王卿无辜受伤,很是挂心,特地前来探望,但见爱卿精神不错、甚感欣慰云云。
王应元也是一番感激涕零地言语,对康熙皇帝的知遇之恩动情不已。想自己不过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小吏,能得皇帝如此垂青体恤,确实铭感五内。
康熙同王应元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张玉书把药材和银子送过来。这是康熙皇帝临出宫前,吩咐顾总管准备的。当时顾总管特特问了一句,皇帝要派人送于何处?康熙因不想让顾太监随行,只是顺口提及交给张侍讲即可。
康熙皇帝这几日被顾太监贴身伺候地无微不至,委实有点怕怕,然而又不好明着嫌烦。前些时日康熙龙体违和,最辛苦地人恐怕就是顾太监,既要延医审对方子,又要监管御药房配药。日日还要去慈宁宫汇报皇帝病情,顺便听取太皇太后的懿示教诲。乾清宫总管的压力确实很大,康熙又不是冷面冷心的人,亲眼瞧见阿顾忙得团团转,他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病下去咯。是以今日午时出宫做事情,康熙特地嘱咐阿顾留在宫中好生歇着,回头伺候朕晚膳吧。康熙皇帝指名由内务府大臣凌普和翰林院侍讲张玉书伴驾随侍,也是顺便给两人好好表现的机会。
…
稍顷,康熙又踌躇满志地和王应元谈起,这次他被人打伤的事情来。
“王卿,朕命步军巡捕营、邢部大理院联查,九门提督费扬古他们呈报回来的案情结果,道是许多街头混混滋事寻仇,抓住了几个案首。朕晓得很有些古怪,只怕还是委屈你了。”
王应元闻言心中登时一惊,其实这几日已有步军巡捕营的差官、大理院的提役陆续上门、前来询问过案情,他也曾把当日自己挨打的详细情状口述录了案卷。至于自己因何被伤的嫌隙情由,王应元心底里倒是有些头绪地。如今这会儿,康熙皇帝从九门提督、大理院?处得报的一番论断,十分地耐人寻味。
王应元微微一笑,同康熙说道:“皇上,如今正要大行钱法改革,利国利民、百事待兴,有许多关键事情亟待入手进展呢。卑职此刻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然而头脑清明,左手也可以写奏折、上条陈,言语畅达无阻,其实并不妨碍当差啊。”
康熙一听,顿时万分敬仰、佩服得不行!任谁当着皇帝的面前说这番话、恐怕都有些投名状的意味,然而王应元肯坦然表达愿意带伤坚持工作的决心,这份敬业的精神就相当可嘉。何况人家确实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啦!
原本康熙皇帝还以为先前王应元上呈的那份奏折,是寻人代笔写的呢。现在一听,其实人家就是个书法全才啊,左手右手都会写毛笔字。此时回想起上次王应元写的折子,除了位置间距有些偏右倾斜,其实字体还是相当工整俊秀的。在被狠揍一顿的情况下,还能清醒圆满地完成任务,此人的心性坚毅、了不得。
…
最后,康熙皇帝临走之前,特意问了一句:“王爱卿,令公子在哪家私塾读书?”
王应元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康熙皇帝和自己闲话起家常,连忙回答说:
“皇上,犬子年幼尚未入塾拜师,不过是在家闲玩,卑职得空时也教他识过几个字罢了。”
康熙心道,肯定又是你谦虚了。康熙皇帝也就略略一提:
“朕听说张英办了一所官学,倘若王卿愿意地话,不妨把令公子也送去官学启蒙吧。”
康熙此言一出,王应元大喜过望。然张玉书凝神详虑,凌普亦是肃目深思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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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惕若无咎
康熙面色惨白,强作镇定地问:“马车已经被刺客包围了吗?”
多隆连忙摇头,赶紧说道:
“皇上,刺客此时尚未现身,不如趁机移驾,快马加鞭离开险地为妙。”
康熙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他飞快思索了一下当前形势,斩钉截铁说道:“朕,不动!”
“立刻分派人手前往最近的城门、府衙调兵,其余人等四面固守、护住车驾、待援即可。”
多隆神色凛然立刻领命,吩咐两名亲信分头去调最近的步军营、巡捕营前来救驾。其余一众御前侍卫分内外两圈、驻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以马身团团围住皇帝车驾,多隆又命所有内务府侍从纵马向四处散开,就近封锁几个巷口。
多隆满面肃容、眉峰严蹙,握紧手中横刀,立于马车之前。
内务府大臣凌普面呈土灰,背脊冷汗淋漓,小心翼翼靠在康熙皇帝车驾旁边。凌普心中哀叹,自己怎会如此倒霉?这才伴驾微服出巡一趟,就偏偏碰上刺客了呢。
张玉书虽然骑在马上,然而毕竟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手中缰绳也被他紧张地攥出了汗。
众人皆在无比紧张地氛围里、严守以待……。
突然,车驾中传来皇帝十分镇定的声音:“玉书,你坐到马车里来,给朕讲讲《周易》。”
张玉书正值心惊胆颤之际,忽然被皇帝出言相召,腰背立刻垮软、滑下马背,爬进了皇帝的马车里。康熙目光炯炯地望着翰林院侍讲张玉书,面带一丝微笑,蔼声问他:
“玉书,上午顾总管递给你包袱之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张玉书略一沉吟、郑重答道:
“当时顾总管曾对微臣说,(这包袱里有五十两银子,请张侍讲拿好。)微臣便接过了包袱,并未敢问及其中原因。”
康熙闻言欣然,便与他说:
“外面自有众多御前侍卫护驾,玉书也不必担心,不妨为朕讲解一下,易经那一段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
张玉书亲见康熙皇帝如此镇静从容,心中也大是安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集中精力。少顷,只听得张玉书声音清越,侃侃而言道: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而无咎矣。……』乾乾者,直意健行不息,勤奋不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漫长地没有止境,其实还不到两柱香的功夫,马蹄声、奔跑声分别由长街两边鼎沸而来,步军营镶白旗委署护军参领、巡捕一营三佐的护军校以及麾下兵丁,无论是骑马的、跑步的,全部满头大汗赶过来救驾。
忽剌剌一霎那,整条街上布满了纷乱的人马!当步军营委署护军参领玛喀,急匆匆赶到御前侍卫总管多隆身边的时候,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只见多隆朝他一摆手,玛喀立即自动噤声。从街中央的马车开始蔓延,周遭顿时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惟有一个清越中正的语调,从马车里缓缓传来:“……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息,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
申时三刻,京畿官道。
一骑红衣黑马的膘骑,从南方疾驰迩来。阜老六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在心中不停念佛,可千万、千万要赶进城去啊。只要来得及进城,就能把徐州河道总督靳辅的回信,交到户部值楼卸下差事。今儿晚上咱老六还能回家去吃媳妇儿给烫得烧酒,搂着媳妇热乎乎的身子、美美地睡一觉。阜老六想到这里,连耳窝子都是滚热地,忍不住双腿夹紧,顺手往坐骑马臀上又抽了一记鞭子。
京畿官道,十里坡。前方仍旧是那个简陋的老贺茶摊,此时天色已晚,竟然还聚集了三三两两,从田里归家的农人。
阜老六远远一望挡路的人群,连忙大声喊,“让道,让道……。”
然而那些农人们竟然恍似没有听见,手中兀自拎着锄头、木藜,纷纷立在官道附近。
阜老六大为惊讶,立刻勒紧马缰放缓速度,口中“吁”了好几声,才总算把急驰的马程缓了下来,终于跑到离茶棚几米远的地方。阜老六没有下马,只是坐在马背上,探头往围观的人群里张望。
却见一个满脸泥灰、浑身褴褛、涕泪覆面的老头儿,傻傻地坐在地当间,怀中犹自抱着一具小小的、早已僵挺的尸身,正是那个会乖巧地帮爷爷擦桌子、会聪明伶俐地问爷爷问题,会向爷爷撒娇讨糖吃的小孙子,柱儿。
老贺凄凉地抱着小柱儿冰冷的身子坐在地上,不言不语呆愣着,哭也哭不出声来。周遭围观的农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上午还是活蹦乱跳地……”,“早晨还喊我大叔了呢……”,“可惜了……”。
“老机灵的一个娃子……”,“听说是根独苗儿……”,“可怜哪……”。
阜老六皱了皱眉,随手从怀里摸出三个零散铜子儿,悄悄丢到了圈中地上。阜老六一勒马缰,轻轻说了两声“借过”“请让一让”,终于分开人群,继续快马加鞭,朝京城方向赶路疾行。
三枚铜子儿蹦、蹦、蹦,在地上滚了几滚。其中一个铜子儿滴溜溜,转呀、转呀,终于滚到了一锭银元宝的旁边,撞上了,不动了。这只沾满了泥巴的银元宝,恐怕至少得有二十两重。
阜老六紧催快赶、纵马狂奔赶到了城门处,城门竟然已经关上了。
阜老六大怒,分明还没有到闭城落锁的时辰,怎么现在就不准许进城了呢!
阜老六朝城池上熟悉的守城兵丁大喊:“老江,徐三,在不在啊?我是阜老六!”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头来,看清楚了底下的人脸,连忙回喊:
“是老六吧,今天不准进城啦,赶紧去邻镇上歇着吧!”
阜老六又喊:“出了什么事情啊?”
城头上回喊:“九门关闭!全城戒严!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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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心安归处
康熙皇帝重新换乘了一辆马车,回到了紫禁城。其实也就是换辆马车的功夫,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内大臣佟国维、九门提督费扬古等人尽皆得讯,匆忙赶到了大内皇宫。
康熙皇帝谁也不见,只吩咐顾总管派人传了一句话:“尔等斟酌处理吧。”
此刻已经申时末,康熙皇帝早就饿得不行,遂传召晚膳。顾总管亲自伺候皇帝用膳,皇太子胤礽坐在一旁相陪。其实小太子等不及皇父回宫,早早就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用过晚饭了。这会儿又不晓得为甚么,胤礽一定要赶过来坐在皇阿玛身边守着。小太子也不说话,就这样眼巴巴地瞧着康熙吃饭。康熙被这小孩子盯得发虚,便让顾总管给皇太子盛一碗清鸡汤。
胤礽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然而只喝下一点点。忽然,吧嗒……吧嗒……,大颗泪珠儿就滚落在眼面前的汤碗里。康熙怨叹,吃顿饭,也不让朕安生。
康熙皇帝柔声唤他:“胤礽,过来。”
皇太子立刻带着眼泪扑到康熙怀里。
康熙问道:“刚才还是好好地,为何哭了?是不是今儿个又犯甚么规矩啦?”
皇太子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说:“皇阿玛,胤礽听说有刺客,好害怕……。”
康熙轻叹,抬手抚了抚胤礽带着婴儿肥的嫩脸颊,一本正经地说:
“咱们胤礽不怕,以后好好跟着师傅们学功夫,变成武林高手,把刺客全都打跑。”
皇太子抽了抽小鼻子:“我才不怕呢,我……,我只是担心皇阿玛您……。”
康熙皇帝顿时笑了:
“哟,咱家胤礽果然有孝心,既然这样那将来更要认真习武喽,皇阿玛等着你保护呢。”
“嗯”小太子重重点头,犹如誓言一般说道:“胤礽一定会学好武艺!保护皇阿玛!”
康熙搂着胤礽慢悠悠吃完自己的晚饭。皇帝又哄了小太子一会儿才命嬷嬷把他送回去了。
康熙转头就跟顾总管交代:
“去查查,是谁告诉皇太子的?无论哪一个,都掌两个嘴巴。倘若是凌普漏地口风,要重重地掌嘴!”康熙恨铁不成钢地念叨。
回来之时,分明叮嘱过众人不准张扬地,尤其是皇太子啊、大阿哥呀,年纪都还小,知道这些事情并无多少助益,反而平白担上心事。
晚膳之后,敬事房过来“躬请圣安”,康熙皇帝顺手撂了牌子。
…
康熙皇帝坐在偌大的乾清宫里,也忍不住一阵后怕。
事发当时,康熙万分震惊,心脏怦怦、怦怦、剧烈跳动。听到侍卫总管多隆那一句“恭请皇上移驾上马”的避险请求,康熙第一直觉反应就是:不行!朕的马术一塌糊涂,不能骑马走。慢腾腾地活靶子,实在是太危险了,何况当时刺客尚未现身,所以康熙当即回绝了多隆的提议,改为以静制动、就地待援的方案,稳妥求安。
接下来,康熙皇帝的双手亦是微微发抖,他努力在心中告诫自己,镇定!千万要镇定!康熙思绪凌乱地想着。现在是古代,如果搞刺杀行动,近身搏击一般使用刀剑、匕首等利器;远程射杀采用弓箭、飞镖;只有暗杀才会下毒。
朕此刻坐在坚固的马车里,车厢壁是内务府使用上等精铁打造的,远程弓箭、飞镖根本射不进来,即使有简易的鸟统,估计也不必担心。至于近身搏击,相信多隆率领这许多有功夫在身的御前侍卫,并不全是吃干饭的,哪怕支撑个二十分钟,也应该没有问题。
马车行驶的路线,必然是城中最宽阔平坦的长街,离内城九门守军或者步军巡捕衙门都不会很远。如此分析,半小时之内的紧急支援、救驾完全可以办到。康熙皇帝全身靠在身后铺陈的软垫上,更笃定了。
康熙不由自主又想了一会儿,朕也是临时安排去探视王应元的行程,所以刺客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朕的打算,也不可能谋划出朕的马车此时此刻必然会经过的路线。康熙皇帝今日出宫之前,确定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打算去探视王应元的计划。甚至于,康熙还是昨天才临时起意、吩咐张玉书,让他得空去一趟礼部,查查王应元宅邸的具体位置,别的内容一句都没有交代。
但是康熙心中,也难免猜忌。何况此事倘若康熙皇帝不亲自过问,恐怕张玉书事后也跑不了一个首要嫌疑。毕竟此一行人中,惟有张玉书自己事先知道、礼部大使王应元家的住址。康熙皇帝并不愿意在心中,留有对喜爱臣子疑虑的阴影。所以,康熙直接把张玉书召进马车里,当面问之;而张玉书也坦然回答了。
君主光明正大,臣子心怀坦荡。康熙十分满意张玉书当时所表现出来的磊落和从容。
…
有惊!无险!很好!
康熙皇帝坐在偌大的龙床上,不自禁地握拳捶了一下床榻。然而康熙看了看两旁垂首、安静伺立的几名内侍、宫女,心中不由寥落感伤。小门小户的人家,就如王应元家里那样,只有三间房,虽然居所狭窄、空间逼仄,然而全家人都能聚在一起,说话聊天、互相照应。从前自己睡在十坪大的卧室里,甚至能听见隔壁传来、老父亲半夜咳嗽的声音。
此时偌大的宫殿里百十多坪,却寂静无声。站着的人虽然不少,奈何知心、亲人一个也无。
康熙暗底唏嘘,出声吩咐道:“摆驾,去佟贵妃那里。”
【翊坤宫】
佟贵妃得讯惊喜交加,来不及盛装朝服,匆匆迎接皇帝的御驾亲临。
康熙亲手把佟贵妃扶了起来,极轻极轻的声音唤她:“安宁……”。
佟贵妃素手轻颤,禁不住抬头仰望皇帝龙颜。康熙温柔地携着佟贵妃,两人一起慢慢步入翊坤宫内殿。
“胤禛又生了两颗乳牙,不大舒服,这两天常常会闹,很是磨人。”佟贵妃爱意浓浓。
四阿哥软乎乎地趴在榻上,小家伙手里抓着被子角儿,一边使劲啃、一边流着口水。
康熙歪着头,观察可爱的小东西,嘴巴里果然有几粒白白的小米牙。
康熙皇帝含笑数道:
“小四的牙齿长了不少嘛,上面五颗,下面六……,有十一颗啦!”康熙认真地宣布。
佟贵妃连忙补充:“紧里头还有三个,十四颗了呢。”
康熙很高兴,拍着小四的屁屁赞扬他:“小四果然很能干,牙齿也长得飞快!”
佟贵妃掩唇而笑。小四摇头晃脑、乐不可支,忽然“啊……,啊……”地大叫起来。
康熙扭头问佟贵妃:“贵妃,他这是怎么啦。”
佟贵妃宽慰皇帝:“小四正在学说话,阿玛和额娘分不清楚,所以都叫阿……。”
康熙恍然:“哦,还不错,幸好没有叫成马和鹅。”
佟贵妃笑着凝望皇帝,眸中难掩说不出的温柔喜悦。
…
是夜,嬷嬷们把四阿哥抱回了偏殿。佟贵妃亲手服侍皇帝更衣,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康熙紧紧握着佟贵妃的柔荑,被子上有小四淡淡的乳香气,被子里有女子温热的气息。
康熙闭着眼睛,若有似无,唤了一声:“安宁。”
她纤细地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把头依入温暖的胸怀……。
良久……,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心安,许是归处……。
…
071. 寂寞花红
(豆丁
(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佟国维】满洲镶黄旗人,佟图赖次子,孝康章皇后幼弟,兄长佟国纲乃一等公安北将军,贵妃佟佳氏父也。(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顺治年间,授一等侍卫。康熙九年,授内大臣。吴三桂反,子应熊以额驸居京师,谋为乱,以红帽为号。国维发其事,命率侍卫三十人捕治,获十馀人,械送刑部诛之。嫡女佟佳氏.安宁于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贵妃。
次日,晨。贵妃懿旨,宣召外命妇从一品夫人何奢礼氏入宫谒见。佟贵妃摒退一众女官,独留何奢礼氏在内殿密谈,约一柱香时分,何奢礼氏遂谢恩辞去。待内大臣佟佳氏.国维一下朝值、归家后,即刻入见何奢礼氏。
“宫中情形如何?”佟国维神情难掩焦虑地望着夫人问。
何奢礼氏面容上竟带一丝喜色,答曰:
“老爷,前几日妾身听说娘娘凤体欠安,实在担心的不行。依今日看来,娘娘的心情、气色颇为不错。阿弥陀佛,可比上一回妾身进宫谒见之时,好看了许多呢。”
佟国维大叹:
“果是妇道人家,总牵缠些细枝末节。我是问你,娘娘可有吩咐下甚么言语?”
何奢礼氏闻言很是抑郁:你们这些当爷的,如何晓得我们娘儿们心里的苦楚?在那种见不得人处日日担惊受怕、夜夜寂寞煎熬,容易么?
然而做娘亲的却不能在丈夫面前替女儿抱怨两声,只能忍着委屈回答:
“娘娘说,瞧着皇上似有心事重重、夜不安寝,特意叮嘱老爷尽心竭力当差,约束佟氏门下子弟、循规蹈矩才是。(豆丁……,娘娘的意思,也是请老爷多帮皇上分忧解难,万勿违了圣意。”
佟国维心中苦笑:
娘娘啊,您这岂非是痴言么?我等臣下如何敢拂逆君上?今日九门提督费扬古当庭未曾奏报出是哪家纨绔子弟在长街闹市纵马,被勒令限三日之期、留职堪案。倘若三日无果,就直接去掉顶戴革职了事。唉……,这根底究里谁人不晓?君王的家事,岂是臣子们能Сhā手管得?
佟国维末了对何奢礼氏吩咐道:“你去把那几个小子、还有身边伺候的奴才,统统告诫一遍,给我规规矩矩留在家里、闭门读书,全都不准出去。”
何奢礼氏大为讶异,连忙问:“老爷,三子、四子每日要去家塾,这……。”
“罗嗦甚么?”佟国维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又不是盲的聋的,他们几个哪有是认真上学的?哼……,没一个及得上人家法海……,咱们这种门第,也不指望他们应试考秀才去,能安分一点就让我省心了。去吧,至少禁足十日……,看看局势情形再说。”
何奢礼氏得了老爷的吩咐,躬了一福待要告退,佟国维忽然喊住了她,略带迟疑地问:
“……那个……事情,可有消息了?”
何奢礼氏立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我瞧娘娘的心情很好,便不忍心直接问她……,不过请辞告退的时候,林嬷嬷特意跟出来送我,直道是日子不巧……。”
佟国维听罢,脸上全是失望之情。(豆丁原创论坛 bbs.--数几十万量的完结书籍免费下载
何奢礼氏也是微微拭泪:“……她心里……实在是……苦得很……。”
佟国维无奈一声叹息:“好了,圣眷毕竟优容了,不是还有四阿哥嘛……。”
何奢礼氏忍不住泣声:“这怎么能一样呢?那孩子的亲娘,……毕竟还在呢。”
佟国维瞪了她一眼,朝何奢礼氏连连摆手,让她退下去了。
怎么……都是这样的?……不知足。佟国维郁闷地愁了一会儿,方起身去小妾那里。
…
双喜沿着正阳门大街,欢快地走着。难得能在一个当值的日子里,出宫为皇帝办差使,这外头的天空瓦蓝瓦蓝地,这外头的空气也洁净新鲜的,心情就是舒畅、极舒畅地。昨日下午,双喜提前向师傅告了假,说是今日要去天桥那边一个木匠铺子里取些物事。
顾总管当时便笑着斥他:“小猴子,又想偷懒不是?”
双喜哪里肯背这个懒惰的声评?连忙同师傅解释道:
“师傅,您可真是冤枉我哩。不是我自个儿想要偷懒,这是皇上早就交代下来的事情。三月初五那天,我随皇上微服出宫的时候,皇上在天桥那边亲自订了几样器具。当时就跟木匠说好的,十天之后派我去取货。我还担心这十天的时间留得太紧促,万一要是没能做出来,去了恐怕也是白跑一趟。又这么老远的路,所以我特地多等了两天。明儿个都三月十七啦,我去了,准定能拿回来。您哪,就等着瞧吧,全是稀罕的物件儿。”
顾总管看心腹的小徒弟,满是嬉皮笑脸的得意神情,也笑着啐了他一句:
“你这猴崽子,别得瑟过劲了,仔细着皮实,平时收敛点儿……。”
双喜想到这里,立刻收敛起骨子里的飘乎劲儿……,师傅昨天说过的话,仿佛尤在耳边回荡,遵遵告诫着他。这两天可真是不大太平,听说昨日还闹了刺客呢,世风竟然险峻到如此程度了么?双喜颇有点懊恼地回想着……。
…
据说有一年,大内皇宫里也曾经闯进了三个刺客。有那知情的老太监回忆描述说,来得都是在那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能虚指为剑,只要被他们用手指往身上一戳,立刻就会冒出一个血窟窿,可邪乎啦。当时这三个刺客,他们还抓住了一个小太监,想让他领路去找【乾清宫】刺杀皇帝。可惜那个小太监平时是在御荣膳房伺候首领太监海公公的,怎么可能会知道【乾清宫】究竟在哪个方向呢?
紫禁城那是多么大的地方啊,四处宫门御道落钥后都有亲军值岗、一路上还有内班侍卫不停地巡逻查夜。从御荣膳房一直往北,一路上躲躲藏藏,走啊、走啊,至少得有两柱香的功夫吧,那名小太监稀里糊涂、连惊带吓地,就把这三个刺客,给领到了宁寿宫后花园那边去了。
【宁寿宫】、【乐寿堂】、【景福宫】那里边,住得都是些谁啊?有懿靖大贵妃、康惠淑妃、恭靖妃、宁悫妃、端顺妃……,全都是奶奶和亲娘辈分的宫中“老”人啦。
刺客们一看见眼前巍峨豪华的宫殿,以为走到皇帝嫔妃住的地方了,就觉得小太监实在是碍手碍脚,便朝他身上随随便便点了一指,当场就把小太监弄成了全身瘫痪。刺客们就在宁寿宫附近守株待兔潜伏下来,以为能够等到皇帝御驾来临幸妃嫔的时候,再伺机行刺。
结果呢?世上的事情,往往会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有一句老话儿,那是怎么形容来着?――“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那三名武功高强的刺客的身份,其实就是一家三口人。恰好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二十几岁年纪、却犹带一点情智低靡的儿子。这三个刺客躲在宁寿宫花园附近守候了许久,根本没有等到皇帝的影子。那对中年夫妇想要去皇宫其他地方再重新搜索一遍,遂把那个情智低靡的儿子、独自留在了宁寿宫后花园里。
这个时候,世上最泣血、最煽情、最诡异、最出人意料的故事,毫无征兆突然就发生了。
一位娇丽婉约、身姿婀娜的美人,恪妃石氏,独自步出寝殿,来到花园月下,盈盈下拜。
此处,美人樱桃檀口微启,含泪清声徐徐吟颂: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早被迫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彼处,情智低靡的青年男子,立刻被感动……,泣泪了……。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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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说……
072. 亦真亦假
双喜走到了陶木匠铺子所在的街上,却见街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
双喜觉得很奇怪,不晓得究竟生了何事,索性也钻进人群中跟着看热闹只见一处极阔极高的商铺门前,有几个甲胄锃亮、刀枪林立的兵士守卫,维持现场秩序,而侧旁大敞四开的院子里,正有许多差官在抖锁拿人、四处翻抄物品……,小儿、小妇哭爹喊娘之声……,伙计仆妇拘在墙角一处瑟缩……,景象好不凄凌
双喜悄声问站在身旁一名同样正在看热闹的中年汉子:
“大叔,这里头那些差爷,都在干嘛呢?”
那汉子乍一听双喜微微轻细的声音,禁不住扭头打量他两眼,见双喜生得眉清目秀、仿佛十二、三岁模样,以为这孩子眉眼还没长开呢,个头窜得倒是挺高,所以声音有一点女孩儿气中年汉子便热心同双喜攀谈起来:
“娃子,你肯定不是住在这条街附近的?”
“嗯,我就是路过,看热闹的”双喜高高兴兴地,假扮天真的小小少年,其实他都快十六岁了,声线也变化得差不多了,反正挺细的音域,不如顾太监的声音端稳持重
“哦”中年汉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看着你有点眼生,要是这条街上常住的,我肯定认识你再说啦,这家老常氏车马行,七门里谁不知道啊,头一份儿的大东家、大买卖”
“嘿嘿,大叔,那他们家犯了什么事情啦?最近没听说还有抄家的大案子呀”
那汉子一听得了意,仿佛揭示千古悬疑般,凑在双喜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他们家意图谋反,行刺皇帝”
双喜立刻“被”吞了一颗水煮蛋,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
“大叔,你刚才说啥?昨儿下午就是他们行刺皇帝的呀?”
双喜没有察觉,话音儿抬得溜溜尖
“嘘,轻点声,”中年汉子连忙提醒双喜注意下“别瞎嚷嚷,这是衙门里的机密”
双喜登时来神了,“叔,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老想知道啦”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凑到双喜耳边悄声说:“那我可就告诉你一人,你千万别传出去啊”
“行”双喜斩钉截铁地允诺道:“您就放一百个心,我只定谁也不告诉”
“其实,我也是听俺家小舅子的邻居说的……”,中年汉子很高兴,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分享秘密的知音,他兴奋地和双喜讲道:
“他邻居家有个三哥,人称徐三爷,老能耐啦人家就在步军巡捕衙门里当差,这内九城、外七门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昨儿个,也就是咱们往常歇午觉那钟点儿,徐三爷正在衙门里当差忽然听“得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匹高头大马飞驰到了步军巡捕衙门跟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全身红衣的彪形大汉”
“这彪形大汉才刚下马,立刻摔倒在地,四周差爷赶紧围了上去众人一看,可了不得了,这汉子哪里穿得是红衣啊,分明是原本黄色的衣裳,全都被鲜血给染红了,那景象实在是太惨啦……那汉子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信……小兄弟,你猜猜那信上写了什么字儿?……”
……
…
救驾
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康熙皇帝干得到底是没有忍住
“救驾???”康熙君疑惑地问
“对啊救驾”小双喜确认一遍
刚才康熙正在一边喝茶,一边听双喜转述“案情”进展乍一听见“俺家小舅子的邻居的三哥……”,康熙皇帝就已经暗自好笑,古代市井街巷的传闻大约都是这样口口相传的
待康熙皇帝听到案情中出现一名浑身染满鲜血的彪形大汉时,心中早已是忍俊不禁,为了按捺笑意,康熙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高顶乌龙茶,突然就听见“救驾”二字,终于没忍住,立刻把茶水喷了出去
失态了,幸好周遭没有旁人双喜赶紧拿来一块干净手巾,上前帮康熙皇帝清理衣襟
整理间隙,康熙也没有忘记问那一句:“后来呢?”
双喜愣了一下,才接着细声细气回答:
“后来那位步军巡捕衙门的统领老爷得了信儿,可着慌啦,赶紧调兵遣将,立刻前去勤王救驾……,然后么,就把主子您保护好,给护送回皇宫里来啦……”
康熙皇帝好笑地看着双喜问道:“你觉得,是真的吗?”
双喜讨好地笑着,手里摸摸耳朵:“奴婢笨,什么也不懂,求皇上别问奴婢了”
康熙仍然微笑:“朕又不会责怪你,说说又无妨的”
双喜想了一想,才答:“奴婢觉着,就算不可能全是真的,但总有五六分是假不了的”
“哦,哪一段不是假的?”康熙兴致勃勃地追问他“说说看……”
双喜表情认真地回答:“奴婢觉着,至少有位徐三爷是在步军衙门里当差,肯定是真的,要不消息怎么会这样确实呢?再有啊,还有那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也不象是假的,如果不曾亲眼见过的话,奴婢肯定是想不出来的……”
“再说了……”双喜特意瞄了瞄皇帝的表情,见他没有一丝恼意,便继续大胆地说:
“步军巡捕衙门的差役,不是已经顺藤摸瓜,把刺客隐藏的老窝,都给寻出来了么等把那些刺客押到了大理院,刑部老爷一拍惊堂木,板子使劲打,肯定什么都会招供出来……”
皇帝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
未曾料想双喜末了补充一句:“这案情马上就会天下大白啦”
康熙轻轻地重复一声:“难道马上就会天下大白了吗?”
……
…
其实,双喜还是很聪明,相当有预见力的
与此同时,一个红衣染尘、脚踩皂靴的中年汉子,观其身量中等,面相很是精干,正站在户部衙门专署的听差房里,移交差事和公文函件……
此时彼处,在内九城、外七门里号称无事不知的包打听徐三爷,正和最要好的兄弟江把头,坐在街边一家小酒肆里把酒论盏……
一盘白切牛肉,一碟五香花生米,一份酱爆五柳丝,一盘香油蕨菜拌豆干……
哥俩儿好啊,大碗干……
....
刚才上来看到作品封面上出现了一个的投票器,吓了一大跳如果没人愿意投票支持这本进入2011年度,是不是就会直接进入电影2012了呢,真是让人吐血的想法~~~
拜托愿意投票的大人帮忙投一下~~~鞠躬拜谢~~~
073. 幼学刷牙
南三所里,大阿哥胤?见内侍来传,说是康熙皇帝召他过去,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立刻随内侍走出去,却又转身折回来,拿起他最近练习写的书法大字,于其中选出两幅自己的得意之作,想请皇阿玛御览一下。
荣嫔马佳氏一听说皇帝传召三阿哥胤祉去乾清宫见驾,激动地站起身来,连忙吩咐一众宫女和教养嬷嬷,快快给三阿哥换一身新衣裳,再重新编好辫子,扎上两根新辫绳。
二格格林朵儿也在一旁紧着对小皇弟嘱咐:
“胤祉,你见到皇阿玛以后,一定要记得说,林朵儿很想很想他啊。”
胤祉连忙点头答应,笑话,倘若此刻不赶紧答应下来,明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只要额娘没看见,皇姐一定会把自己的耳朵给拧红的。
三阿哥胤祉穿着一身丝光水滑、嫩黄色的新衣,由贴身姆妈抱着,送去乾清宫见驾。等胤祉赶到【乾清宫】一瞧,众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大阿哥胤?早早就到了,正恭立在皇父身边。小太子胤?为了显示自己在兄弟间的与众不同,硬要赖在皇阿玛的怀里,康熙拗不过这块小牛皮糖的缠劲,只能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给大阿哥看书法字。
这阵子,康熙一有空闲就抓紧时间刻苦练字。书法这样本领,其实就是花时间雕琢的事情,何况康熙小时候毕竟参加过书法班,对颜真卿体很有感悟,幼功尚在,拾起来上手很快。因他这些日子勤写书法常临帖,对写字颇有心得。
康熙指着一个字说:“你看,这一捺笔力稍嫌不足,倘若再延一点,就十分到位了……。”
大阿哥连连点头。小太子胤?不屑地瞪着那个破字儿,表情很是不耐烦。
三阿哥胤祉一见太子坐在康熙皇帝的怀里,眼热得不行,不过仍是有模有样地跪下,向皇父和两位皇兄请安见礼。
有太子这块小秤砣稳稳当当坐在身上,康熙一时还真起不来身,连忙说:
“快起来吧,地上凉。”
胤祉站起身,也自动自觉走到康熙和两位皇兄跟前,听康熙说话。
康熙对小太子说:“胤?,你看三阿哥都自己站着呢,你做兄长的,也该有点气度。”
小太子嘟着嘴巴,一点也不情愿,从康熙大腿上爬下来自己立好。
康熙很满意地打量着眼前排排站的三个小萝卜头,命双喜把东西拿过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牙刷三件套。
对的,这牙刷三件套其实就是三样儿东西,小号牙刷一支,儿童刷牙水杯一个,牙粉盒一个。类似于专业用品套装的起源。要不,咋说古代人民很聪明呢,会举一反三的本领都不小,哪怕人家就是一个木匠。陶木匠听康熙说过,这牙刷和刷牙水杯是成套用品以后,立刻联想到了大户人家刷牙还要使用青盐的,所以另外特别打制了一只小巧加盖子的木盒,专门用于放置青盐。
三阿哥胤祉接过来一套牙刷用品以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虽然不晓得甚么用途,但是很喜欢。这个长条木头柄上,雕刻了一只小小的蛇头活灵活现地,木头杯身上也有一条弯弯曲曲翘尾巴的小蛇,方木盒上也是,又可爱又有趣。
小太子胤?对自己茶杯上雕刻的老虎也是万分满意,尤其是在老虎的额头上还有一个王字,甚合孤意啦。不过这只老虎的个头,很有一点小,算是一只小小胖胖的老虎仔吧。
只有大阿哥胤?,此刻的心情无比幽怨而沉重。――为什么,我的杯子上是一只老鼠呢?
康熙皇帝并不晓得大阿哥的心事,他也是等双喜把东西都取回来以后才看到的。原来陶木匠自听康熙说过,要在小茶杯上雕刻一些小动物给孩子们使用,就听从了自己小儿子的建议,雕齐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图样,当然其中的龙形,其实是用貌似貔貅的吉祥物代替的。
当时康熙看见是全套十二生肖的图案还挺高兴,正怕小孩子们为了图案花样儿的不同而起争执呢,结果是一套十二生肖倒也刚好。康熙特意算了算几个小阿哥的属相,每人发了一套去。
康熙站在水盆边,身边领着大阿哥、小太子、三阿哥,亲自示范刷牙的方法、流程。
哝,左三下、右三下,上面刷刷,下面刷刷,漱漱口,再荡三下……。
“噗……”,康熙皇帝吐出一口水。
“噗、噗、噗……”,大阿哥、小太子、三阿哥,有样学样儿,齐齐吐出三口水。
早晚刷两次,牙齿保健康,吃饭喷喷香……,康熙诲人不倦……。
……
…
胤?,鼠。――优点,聪明机灵,谨小慎微。缺点,过于谨慎难免畏头畏尾。
胤?,虎。――优点,高贵大胆,勇于进取。缺点,过于自傲难免目空一切。
胤祉,蛇。――优点,灵活柔顺,察言观色。缺点,过于圆滑难免有失真诚。
…
074. 御制寿筵
【万寿节】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八日,皇帝大行。帝陛冠隆服,先朝太皇太慈宁宫,次诣皇太后慈仁宫行礼。毕,帝还乾清宫升座,皇太子、王公大臣、侍卫暨都统、尚书以上官员,咸朝服入乾清宫行礼。毕之,贵妃代掌皇后职,率公主迄镇国将军夫人,福晋、公、侯、迄尚书命妇咸朝服行礼。
康熙庄严肃穆端坐于皇帝宝座上,看着阶前一拨又一拨盛装人群,向自己三拜九叩,三呼万岁,这一过程漫长而琐碎,虽然稍嫌无聊,但总比朝贺的人群受用。皇太子胤?年纪虽幼,然而身份尊贵,自然当得机先,排在百官之首向皇帝御驾行礼。
但见皇太子小脸绷得严肃正经,头顶金冠,身穿黄色六条金龙小朝服,方正规矩地向康熙皇帝叩拜。康熙望着小家伙恭谨庄重的模样,心中不禁叹服,终究是出身皇室的孩子,不论平时多么调皮傲娇,爱耍小心眼,然而遇到正式场合,行止礼仪竟不逊成年人。
诸礼行毕,皇帝赐筵。
明珠、索额图等内阁大学士们,纷纷看着自己面前台案上摆放的青花瓷盘、大盖汤碗、描金牙箸、青花汤匙,各个心中大为惊诧。可能这是历朝以来最耸人听闻的一次皇家饮宴。
其实众人原本对于吃皇家宴席也不会抱太多期望,要知道由御荣膳房独家烹制的几十桌菜肴,毕竟人手有限,准备时间也会大大提前,等到诸公行礼事毕开席饮宴之时,那些菜基本上全都凉透透地,哪怕是饽饽和面饼子也都硬邦邦的了。所以只有在皇帝的主桌席上才是现炒出来的热汤菜,其他公卿朝臣坐在陪客的席位上,不过就是吃个过场,象征性敬敬酒、扒拉两筷子温吞吞的凉菜而已。
何况前几日才有内幕消息传说,皇帝由于伤心国事又兼府库空虚,早已经明令下旨今年不搞排场了。诸位官高爵显得公卿朝臣们何曾料想,今日朝贺完毕,竟还能吃上一顿皇家赐宴。但是,在每个人面前桌案上,仅只有一个盘子、一只汤碗。
新任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大人,也被皇帝特旨宣去了,命他一起进宫朝贺。人家老先生心里原本还不爱参与这豪华的形式过场呢,打从天不亮就开始排队入见,三拜九叩的耗费体力,委实太累人啦,年纪大了也很吃不消。老头子正饿得慌呢,见面前摆着碗箸,也不用小宫女上前伺候,遂直接掀开了盖盘,眼前蓦然一亮!
好!好!好!清清的汤水,白白的面条,上面飘着两瓣嫩绿色的青菜叶。
面汤上还冒着虚虚地热气。于成龙又掀开了青花釉瓷盘子上的盖碟,更好看!
一只金黄白嫩的煎蛋,一块四四方方、赭红色亮油的五花肉,一小把红红通通的炸花生,几勺鲜绿的马兰香干。青花盘子正中央,额外摆放了一只小小茶碟,里面鲜红油亮的大约是辣椒酱。于老头儿高兴地不得了,食指大动,把辣椒酱倒一点点在自己的面汤里,略略一拌,大大喝上一口,从头到脚、浑身全都热乎起来,实在是舒畅通泰。于老头儿细细一品,嗯,汤头也很香,清鸡汤的鲜味儿,错不了。
...
075. 小赌怡情
一个侍立在太皇太后身边,面容端然、眉目清怡的老妇人,立刻走到皇帝近前笑语问道:
“皇上,成嫔是双身子,正宜调养,不若恭请皇上拨一点碗里的福泽气,与成嫔略补一补,也好让她为太皇太后再添一个小曾孙。”
皇帝眼神炯炯,笑道:“额涅说得很是,朕也正想为皇祖母多添添趣儿,再能有个小阿哥出生,定然是最有乐子了。”
太皇太后大为受用:
“苏格格,快快把皇帝那碗里面条多多分几份儿,正该多子多孙,开枝散叶才好。”
苏格格笑着促狭太皇太后:
“您就是再着急,也得耐心等上几月以后,才能瞧见不是?”
大家全都笑了。不少妃嫔却有点上心,认真期待着,等会儿得一份儿皇帝的开枝面条吃。
…
苏格格最初的名字,叫做苏茉儿,意思是毛制的长口袋。1612年,她出生在科尔沁大草原一个贫苦牧民之家。苏茉儿天生美丽聪慧,远近闻名,因被科尔沁贝勒府看中,选她进府当上贝勒寨桑的二女儿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苏茉儿进了贝勒府以后,眼界不断扩大,文化修养也迅速提高。她不仅蒙语讲得好,而且很快掌握了满语和汉语,特别是练就了一手极其漂亮的满文。
1625年,布木布泰13岁的时候,在其兄长吴克善护送下,长途跋涉到了后金都城盛京,与后金汗努尔哈赤的四贝勒皇太极成婚,即永福宫庄妃位。苏茉儿作为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也随着主人陪嫁到了盛京。1644年清军入关,当时的苏茉儿早已改名为【苏麻喇】,在蒙语中的意思是“半大口袋”。她随同已被尊为皇太后的布木布泰到达北京,一起住进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后来,苏麻喇奉皇太后之命,充当了幼年玄烨的第一任满文老师。
皇太极驾崩时,孝庄文皇后布木布泰年仅31岁,恰是青春鼎盛的韶华,便过上了孀居生活。而当时与皇太后年龄相仿、一直独身的侍女苏麻喇,就成为了布木布泰的知音,两人终身相依相伴。在公开场合她们是主仆,但在私下里却情同姐妹。苏麻喇在皇宫中的实际地位很高,倍受尊敬。布木布泰亲昵地称她为格格,这是清朝皇室对女儿的专用称号。而康熙皇帝对苏麻喇亦极为敬重,称呼她为额涅,即是额娘的意思。
…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
申时正。当太皇太后惊闻康熙皇帝在闹市遇险之际,脸色登时苍白如纸,手指微微发抖,然而却稳稳坐在榻上,强作镇定地对苏麻喇吩咐:
“格格,去,看看皇太子……在哪里呢?把胤?好生带过来。”
“格格,多派几名内官候着,随时传索额图、噶布喇、心裕入宫见驾。”
太皇太后慈祥地哄着皇太子:“胤?,你是皇太子,肩负国家重任,要懂事,明白么?”
胤?小脸一派认真,庄重地点头答应,其实心中很迷茫,皇玛法的话是什么意思涅……。
…
申时末。太皇太后听到侍卫回禀,报说皇帝有惊无险之后,长声舒一口气,问苏麻喇:
“格格,你瞧这皇帝身处闹市、险境,居然还能临危不惧,听那个张大人讲甚么易经……。你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心里就一点也不怕么?依我看哪,玄烨确实比当年的福临强许多……,唉……。”
苏麻喇只是微微苦笑着,却不好接口。她晓得太皇太后这会儿心里正难受,其时有些追悔往事。毕竟福临是布木布泰的亲子,也是苏麻喇从小看到大、曾亲手帮忙接生,又亲眼看他早逝的孩子。倘若小时候不那样宠溺、娇纵的话……,唉……,即便福临身上有再多不是,也却不过呣子亲情,旁人终究不能评价甚么。
苏麻喇等了一会儿,才适言赞道:
“姐姐真是有福气,皇上如此英勇智慧,也不枉您从小精心教养、爱护他。”
布木布泰被苏麻喇逗乐了,连忙轻手拍她:
“嘘,快别讲了,咱们女人家坐在屋里自夸,莫教旁人听了去,笑话咱们俩没眼界。”
…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七日】
大清早,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坐在一起用早膳。
布木布泰问苏麻喇:“格格,你是说,皇帝昨儿晚上去佟氏那里啦?”
苏麻喇笑着点头:“就是呀,姐姐,听孙太监说,皇上是在翊坤宫过夜地,一整宿呢。”
布木布泰脸上的神情十分欣慰地说:“人大了,就是懂事。果真是比他老子强……。”
苏麻喇又凑在太皇太后耳边悄声嘀咕:“今儿一大早,贵妃就召何奢礼氏入宫了……。”
布木布泰眼光骤然一亮:“好,果然是好。正是要叫佟国纲知道,好好尽责当差……。”
…
巳时。康熙皇帝前来慈宁宫问安。
太皇太后同康熙聊了一会儿,嘱咐皇帝两句让他保重身体,便放他回去继续忙国家大事。
太皇太后又把苏麻喇唤到自己身边来,同她亲昵私语:
“格格,你刚才瞧着,皇帝是不是清减了许多?”
苏麻喇想了一想才回答:“依奴婢看来,许是皇上前几日小恙新愈,这两天又是惊心动魄地,再调养些时候,定能恢复如初。”
布木布泰轻轻蹙眉,又问苏麻喇:“你看,他真不是为了那个……?”
苏麻喇连忙摇头:“怎么可能呢?姐姐,您恐怕是多心了。”
苏麻喇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奴婢觉着,说不定皇上已经忘了……。”
布木布泰挑眉睨了她一眼:“打赌吧?”
苏麻喇也立刻点头同意:“打赌!”
布木布泰兴冲冲地喊价:“一百两!”
苏麻喇豪爽地回答:“金子!”
两个年逾古稀、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手拉着手儿,眼神对着眼神,俱是满面金光!
人生有乐趣,星眸闪闪亮!
…
曾经――
在那绿油油、一望无尽头的科尔沁大草原上,她们俩曾是最美丽、最动人的姑娘。
有过多少年轻勇敢的后生郎,每天骑着马儿,扬着长鞭哟,绕着她们俩毡房歌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那清澈甘甜的诨河水哟,时而热烈地徜徉,时而静静地流淌。
那些鲜美的鱼儿,那些新鲜的白果,那些香香的山核桃,还有大把的松子和榛子。
那遥远的地方是美丽的盛京/沈阳,是姑娘年轻时生活的地方,是祖母年老时眷恋的故乡。
…
076. 生日礼物+圣诞节礼
康熙皇帝与太皇太后、皇太后、诸多妃嫔、子女一起用过膳,喝过奶茶,其实觉得万寿节庆贺自己生日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便打算向太皇太后告辞先行回宫。
然而太皇太后却笑着和众人说道:“大家都热闹了,皇帝赏的子孙面条也吃过、高兴了,今儿个且顽到这里,散了吧。皇帝,你先留一会子,祖母同你说说话。”
众人一听,忙各个恭谨行礼、纷纷告退。却有几许眷恋不舍的眼光,若有似无,在皇帝伟岸的身上流连而过。康熙皇帝似毫无所觉,径自走到皇祖母的身边坐下。
康熙皇帝与太皇太后并排而坐,太皇太后握着康熙的左手,笑容亲切地与他絮语:
“这几日,皇上实在是辛苦了……。”
康熙连忙谦道:“哪里哪里,一点也不辛苦,原本就是朕的分内事。”
太皇太后在烛光映照下,仔细打量着皇帝的面孔:“祖母瞧着,皇帝是有些清减了。”
康熙笑了,自嘲说:“皇祖母,那您仔细瞧瞧孙儿,有没有更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些?”
太皇太后被逗得大笑:“呵呵,你这孩子,偏又来闹我……。”
“朕哪有胡闹啊?朕的确是生得好嘛,他们都说朕的相貌最肖祖母……,自然是眼亮鼻挺、容颜俊秀的……。”康熙本来是表情认真地叙述,后来按捺不住终于也笑了。
太皇太后实在是忍俊不禁:
“……哀家懂你啦,想当年哀家也是科尔沁草原上一枝花儿……远近闻名的……。”
康熙接茬:“如今在慈宁宫中,您还是一朵吉祥花儿,雍容华贵,至高无上的绚丽……。”
太皇太后闻言,眉花眼笑地拍着皇帝的手背。
康熙认真地逗趣:“……皇祖母,前几日,朕在书中读到一则笑话……。”
【在某地方上,有个土知州做生日,其下属吏员中有一个土通判,偶然得知了上司的属相,乃是肖鼠,于是依照大鼠形状,筹金铸像奉上,作为贺寿之礼。土知州收到了如此贵重的贺礼,心中很是高兴,他立刻告诉那位下属的土通判说:你知道吗?老太太的寿辰很快也要到了。她是属牛的。】
太皇太后听完立时一愕,然后大笑,连连嚷着:
“噢哟……噢哟……,不行了,格格,快吩咐上些香茶来,哀家实在是笑不动了……。”
苏麻喇一直守在旁边,见太皇太后如此快活,也着实替她高兴。这会儿听见太皇太后吩咐上茶,立时会意,连忙出去传唤茶水。
太皇太后一本正经地跟康熙说:
“皇帝只管放心吧,明年哀家的生日,绝不要会你铸一只大金牛做寿礼,你只管再讲个有牛的笑话给哀家听……。”还没等把话说完呢,太皇太后又想到了那个土知州家里属牛的老太太,因她自己也是属牛的,终于忍不住扶着康熙的胳膊继续大笑。
康熙望着开怀的太皇太后,也很高兴,老人家的内心都是害怕寂寞的。曾经,前世的母亲经常围着他唠唠叨叨,那时候偶尔他还会嫌母亲太过罗嗦,然而此时回想起来却无比怀念。母亲的琐碎絮语只是对子女的恋眷,能趁父母健在时承欢膝下,其实是一种幸福。
太皇太后一边认真瞧着皇帝生动的表情,一边听心爱的皇孙给自己讲些笑语,康熙正说到一则笑话,话说――
【有个小官娶了一个美妾,然元配正室对他管之甚严。小官觉得很不自在,遂拂袖大怒曰:我要上金殿奏一本去!小官回来之后拿回了一本历书,交与正妻说道:这是皇帝颁的『圣旨』!正妻听了很是惊恐。
某日,小官出门去也,其妻私自把『圣旨』打开观看。只见『圣旨』上面写有“正月大”、“二月斜”的字样,官妻惊喜地说:原来皇帝也是尊大重嫡。待妻看到“三月大”、“四月斜”时,她心里觉得,这时日倒也分配得均匀;又再往下继续看,却是“五月大”、“六月大”、“七月大”,然八月以后接连几个月都是小,正妻遂大怒道:竟有这样不公道的皇帝!凉爽天气,都被小妾占去受用,怎把热天全都指派给我呢。】
太皇太后笑得不行,康熙皇帝也讲得口干舌燥。
恰如天降甘露,旁侧适时递过来一个描金漆盘,好端端放着两盏香茶。
康熙随手拿过一盏茶饮,不经意,眼睛一抬,手中茶盏忍不住微抖……。
康熙正正对上一双美眸善睐,宛若秋水的明瞳……卫良懿。
077. 暗香盈袖
苏麻喇留下服侍布木布泰更衣安寝,待四周只有两个心腹嬷嬷时,苏麻喇笑着问道:
“姐姐,这回我可是赢了吧。”
布木布泰得意地睨了苏麻喇一眼:
“我又哪里会输呢?你瞧他那副正眼也不肯恍过去的模样儿?分明就是心里有的。”
苏麻喇不甚服气地辩白:
“刚才一打眼,到底还是愣了一下,可见先前,的确是忘记了。”
布木布泰脸上的神情,完全就是一付过来人的笃定:
“那也是他故意装地!那眉眼身段,那我见犹怜的眼神儿,哀家初初瞧见那会儿,也曾惦记过两次……,他一个体健气壮的大男人,怎么就会不上心地?
苏麻喇也是存心和布木布泰闹着玩,故意幽怨地叹息:
“唉,难道又是我输了么?和姐姐你打赌,十次有八九,都是我输地。”
布木布泰容色一正,说道:
“其实你也没有输。难得他是有心人,比他老子明白事理,能控着自个儿的心思。倘若今日他要是不曾说过那一句话,我断断不肯吩咐你上香茶的。”
苏麻喇连忙笑着打趣: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你就是运筹帷幄的老佛爷,手大心大呢。想喝咱家的香茶,不把老佛爷您哄乐了,怎么成啊?”
布木布泰挽住苏麻喇的胳膊,亲亲热热同她说:
“你知道就好,可不许为了这个和我计较。反正咱们俩的箱笼都在一块儿,全归你掌管,你把我的金银全放进你那箱子里去,我只当是不晓得呗。”
苏麻喇又笑又气,扭着布木布泰不依不饶:
“姐姐又胡说甚么呢。管好家首先要分得清,我怎会擅动哪。”
布木布泰笑着和她商量:
“怕得甚么,我的就是你的!早早地摆进你那箱子里我才安心。你到底是比我年轻…。”
其实布木布泰心里在想,我底膝下有这许多儿孙,你底身后却没有子女傍身。
苏麻喇轻声嗤了她一句:
“是啊,我可比姐姐你年轻呢,小您三个月嘛,正是二八年华、风姿动人……。”
布木布泰“哎哟”一声、搂住苏麻喇的肩膀,使劲捶她,笑不可遏。
两个老太太紧紧扶在一起,俱都笑出了眼泪。
…
今儿也真真是巧了。起先康熙皇帝来慈宁宫的时候,因适才用过晚膳,所以为了快点消食,特意没乘轿辇,步行走过来的。这会儿,康熙皇帝默默地在宫道上步行着,身侧、身后随着十二名内侍,众人皆不出声响、安安静静提着风灯,甚至连步履也是极轻盈的。
康熙正心不在焉,悄悄打量着头里领路的窈窕身影。是的,苏麻喇姑姑特意指派了一名宫女,提着一盏琉璃花亮银座宫灯,随在康熙身前领路照亮。苏麻喇姑姑只道是太皇太后不放心皇帝走夜路,特谴慈宁宫侍人护送皇帝、回乾清宫安歇。
然而,这老太太绝对、肯定、百分百是故意的,何人不好安排?怎么偏偏点了她来?
康熙胡乱地想着:她甚么时候去了慈宁宫当差的?她没被旁人欺负了吧?她可还好么?……,朕心里怎么放不下她呢?难道是被太皇太后看出来了?皇祖母,她是故意试朕?为何呢?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过一阵儿他又想,待会儿要不要留她下来?她,肯不肯?康熙忽然隐隐盼着……,良懿,莫不如你也学那样儿,扭伤了脚罢……,朕,会照顾你……。
夜风微拂,送来一缕淡淡地清香气……,康熙心思不属,忽忽神往,想起一句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来……。脚步,蓦然停住,已是到了。
卫良懿蹲身向康熙皇帝福了万福,候着皇帝回宫。
康熙恰立在宫阶前,进、与不进,未及思量,已是步入宫门中。
然而,顾总管堪堪慢了半步,说道:
“卫宫人,有几样物事,正要请你带回去一并呈给苏麻喇姑姑,请随咱家进来吧。”
说话间,顾总管伸手虚抬,在前头领路,自往偏殿耳房行去。
卫良懿便随在顾总管身后,步入了乾清宫。
也不知顾问行究竟是如何想法,总管大人在耳房里忙忙碌碌,备底些甚么……。半晌,他端出来方方正正一只红木漆匣,却对卫良懿道:
“卫宫人,且向皇上行过礼,再走不迟。”
卫良懿似是有些了悟,面色窘红,刚刚在宫门处分明已纳过万福……,然不能推却。
…
康熙一回来即去了净房,然后又是漱口,洁面,更衣,双喜服侍着皇帝换上一身轻软丝料的敞袖宽袍……。只因康熙皇帝无意中提过一句,道是晚上的亵裤系腰、紧着会不舒服。顾总管登时联想起前几日,皇帝出了那一次状况。顾总管立刻心慌意躁,急忙命司织局连夜裁制出来几套宽松内袍备着、不时之需。
康熙穿着服帖适宜地睡袍,从里侧间走出来,正见烛光下俏生生的姿容,明艳绝伦,丽色袭人。两下里互相望见,齐齐脸红。
康熙慢慢踱到龙床边坐下,刚才他还在暗恼自己不够强势,然这会儿,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轻薄丝袍,气场更是不强。
卫良懿大羞,如何敢抬头去看?皇帝他,敞着怀呢。
康熙想了想,竟不知和女孩子聊天,要如何开头。从前谈过恋爱,似乎也没这样为难。
康熙略略定了定神,才出声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去慈宁宫当差了?”
卫良懿轻声答:“回皇上,十日前。”
康熙嗯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有点傻。
谈这么公式化的问题,会让卫良懿觉得很拘谨吧。
康熙默了。
蓦地,康熙深吸一口气,竟尔直接问道:
“你心里,若是不愿意,就回慈宁宫去,朕不会怪你。”
卫良懿愕然,猛地抬头望向皇帝。
康熙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宛如盈盈小鹿似的眼瞳,缓缓地,一字一句说:
“你若是不动,朕就当你心里,是愿意地……。”
康熙仿佛坚定自己信念一般,“你,愿意……。”
康熙站了起来。
...[[[cp|w 理解小丫的迫切^_^
078. 只道消魂
梆……、梆……、梆……
寂静地夜里,隐约传来了浅浅的更鼓声……,四周暗沉,荧光细微。
她,似是醒了,方才略微一动,一只结实的手臂,环紧了她的腰肢。
她轻轻挣了一下,火热地气息立刻烧在她耳畔,低沉朦胧的嗓音拂进她耳朵里……
“刚刚亥时,再歇一会儿吧。”
黑暗中,她的脸又红得滚烫滚烫,声音颤颤、迟疑地说,“皇上,这不合规矩呢。”
响起低低一声轻笑:“嗯,我心里欢喜,咱们不提那些规矩……。”
笑声中,一只宽大的手掌自有意识,在她肤若凝脂般的身子上,爱恋地游移起来。
温柔抚摩了半晌,他忽然问道:“还疼不疼?想沐浴么?”
耳畔,“嗯”了一声,细如蚊呐。
仿佛有羽毛在心里轻轻搔痒,康熙笑了,朝外面吩咐一句,值夜的内侍进来掌灯。
烛光重新燃亮起来,康熙借着光线的映照,把脸凑到她近前,仔细打量怀中之人。
氤氲的瞳眸,春水一般含情……,微启的唇瓣,仿如红樱……。
莹白细洁的肌肤,一点瑕疵也无,因着情事的渲染,透出淡粉的红晕……。
康熙心底里一直想要这样子,挨得近近地、好好地、瞧瞧她……。
奈何起初她一直羞着,秋波荡漾的眼中、是求恳;玉面含羞的容颜上、亦是求恳;只是不依不饶、红着脸,小声求恳,偏偏让他熄了烛火。
康熙笑着同意了,只留下一枝照夜的微烛,才算把她柔顺地搂在怀里,温柔拨开,细细品尝。康熙的手段已是极尽温柔地了,心里顾及着她是初次底承欢,始终按捺、隐忍、慢着,是以弄了许久……,让她先体尝到一些个中滋味……。然女孩儿总须经历这一回地,初初痛过一次,以后厮熟几回便惯了,说不定还会念想地。
此际,烛光明亮中,和田白玉似的面庞,衬在这幅明黄色的缎被上,恰如初升的朝霞般,从浅红到微橙……,乃是美不胜收,真真艳不可挡。
康熙心中难耐,刚才一直顾及着、慢悠着,其实并不很尽兴……。见此刻旖旎的光景,意动情涌,康熙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了上去,大腿也顺势而为,滑入了柔腻的玉腿间。
卫良懿惊呼一声,料不到康熙此时会再来一次,想待却之,柔荑被推到了枕畔,轻呼的声音已消失在纠缠的唇舌之间。不一会儿,断断续续、抖抖颤颤地吟声,逸了出来。
…
双喜屏气敛神听了一歇,悄悄退到隔间耳房里,推醒正在闭目养神的顾总管,轻声禀告:
“师傅,刚才皇上吩咐过掌灯了,不过龙兴未停……。”
顾总管是正经掐算过地,“这一闹腾,许是过了亥正,吩咐他们,赶紧把热水备上吧。”
双喜笑嘻嘻地问一句:“师傅,您看这位小主,能不能当上妃子呀。”
顾总管恨铁不成钢,食指弹了不成气的小徒一记:
“没眼色的小猴儿,不管甚么位份,那些都是主子娘娘,轮不到你踩高捧低的咂舌头。”
双喜捂着自己被弹疼的脑瓜门,嘟囔着抱屈:
“师傅,怎么又弹我脑门啊,我又没干什么呀,我只是觉着,皇上好像很喜欢那位……,这都多长时间了……。”
顾总管微微叹气,自己这个小徒弟,性子还是少些历练,难免跳脱。在这宫里头,老成持重些,方能活地安稳……。即使皇上再喜欢那位,又能如何?人家佟贵妃,那还是先皇太后的亲侄女,亦不过如此罢了。此际无妊无功、也没有家世仰仗的女子,凭底什么坐上高位?能册个答应、常在、很了不起了;即使暂不定名分,也是见惯的常理。
…
果然,传了送水进去的时候,确已过了亥正。
康熙兴致极好,特意打发宫女们退下了,他亲自抱着娇慵无力的伊人入浴,少不得又是一番蜜语抚慰、耳鬓厮磨、体贴按揉、与之解乏……。待一切收拾妥当,都过子时了。
顾总管掐着精准时刻,恰好赶在皇帝又想抱着美人躺回龙床之际,前来禀告,隔壁已经安排好舒适的床榻,恭请小主过去安歇。
顾总管略提了一句:“再过两个时辰,您就要起身上早朝,恐怕小主也睡不踏实。”
康熙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便欣然同意了。
卫良懿虽然被皇帝手臂搂着腰肢,其实早就清醒了。她身上披着一件皇帝的丝袍,因顾总管就站在跟前,抹不开羞涩,脸上的红晕始终退不下去。她娇怯怯移开身子,向康熙屈膝福了一下,便要随顾总管离去。康熙却紧紧攥了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
“良懿,明早可不许走。朕上朝回来,要看见你。”
卫良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康熙才把她的手松开,放她去了。
…
康熙一个人躺在洁净龙床上的时候,兴奋地有点辗转反侧:这个女人,她是“我”的!请注意这个“我”字的归属涵义,其实很有点男人莫名的私心纠结在里头。
康熙大约就是有一点小小得意,皇宫里最漂亮、最美丽姑娘的初次,终究是由“他”本身撷取的,似乎是那种真正的从一而终的拥有。康熙想着、窃窃笑着……。
那会儿他说:“你若是不动,朕就当你心里,是愿意地……。”
康熙向着卫良懿迈出了一步,其实很担心她会动,会转身,她心里不愿意……。
然而卫良懿一双盈盈春水的眸子,慌乱无措望着皇帝……,竟然,真地移动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康熙心中大急,上前几步就把她圈住,握着不堪盈握的香肩,微一使力,直接揽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再不肯放开。
“朕,不让你让走……。”
康熙搂住卫良懿柔软的身子,伏在她的耳畔,轻轻嗅着鼻间萦绕的清韵。
“你身上,好香……。”
……
“那天,你为甚么,哭了?”
……
[[[cp|w 虽然字数不算多,然而写得人消瘦。
终于把女人搞定,下章绕过美女了。
前文一些细节已陆续修改过了,有兴趣的大人可以看看。
079. 皇家手足
此时,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费扬古】,很闹心。
康熙皇帝给他来了个最后通牒,勒令三日破案。其实哪有什么悬案?费扬古心里跟明镜似的!三月十六下午,挟一众侍卫在长街闹市骋马狂奔的纨绔者何人?世祖第五子、今上异母弟、恭亲王常宁也。
论亲戚血缘的辈分掰算一下?费扬古乃是多铎第八子,清太祖努尔哈赤孙。常宁是顺治第五子,皇太极孙,努尔哈赤曾孙。所以费扬古是常宁的堂叔。
论地位爵位掰算一下?同为皇亲,却有兄弟和叔侄的亲疏差异!同为臣子,一个顶着恭亲王头衔。另一位只是三等奉国将军,连他已故阿玛多铎的豫亲王衔,都被世祖顺治一气之下给降成了豫郡王衔;康熙十年那会儿,也曾追谥通,还是个豫通郡王。亲王和郡王就差一个字,在皇室里便是天差地别。能一样么?!
这事儿,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怎么个说法才婉转?皇帝堂侄比他小五岁,然那毕竟是君主,天威日重,最近的脾气蹭蹭地见长,雷区似的触不得呀。费扬古辗转反侧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趁着去宫中朝贺之际,特意寻到时机拉着裕亲王福全唠了几句知心话儿。
叔侄俩厮见一番,年龄差距不过四岁,跟兄弟似的也好说话。费扬古倒不见外,一五一十把事情向福全交了个底儿。“……皇上御驾微服的时候碰上啦,这事儿我也遮掩不了,明日上朝肯定得说,至于常宁那块儿怎么办?还得劳烦你去给他透个风,他要是能自己想法子担下来最好……,我真不乐意揭他短……。”
裕亲王福全性子敦厚宽悯,在叔伯兄弟中间向来是个老好人,听完后便应承下来,即刻去寻恭亲王常宁。兄弟俩一同给康熙行礼,说了些吉祥话,瞧康熙龙颜上一派和睦。原来康熙前世是个独生子,就不曾体会过手足亲情,转世后托在皇家,倒还有两个异母兄弟健在,兄长福全28岁,弟弟常宁23岁,都是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心里便很欢喜。
康熙笑着留他们兄弟一起吃御制寿面。皇帝御膳桌上的浇头可不止一个盘子了,但是并不奢华。康熙很有忆苦思甜的作风,点了几样清香爽口的小咸菜,蜜汁烧鸡也有一份儿。康熙照例吩咐随侍太监,先把两只鸡翅摘下来,留给皇太子胤?,这一阵子小朋友念念不忘,还在为将来的“飞行”做准备。至于两只大鸡腿,康熙就让太监给福全和常宁各挟一只去。
兄弟俩很有点受宠若“惊”,曾经是见过康熙慈和的一面,但是也没有这样平易近人过,心里觉得怪怪地,又不敢不吃。何况裕亲王福全心中有事,更是怀疑康熙是否正准备着把常宁修理成一张好使的筏子呢。不过是一只蜜汁鸡腿,从未啃得如此惊心动魄。常宁倒是满不在乎,刷刷地……,就吃完了。
散席回程的路上,裕亲王福全把费扬古托他带得话儿告诉了常宁,常宁当时听完一怔,吁了口气才道:“哦,吓我一跳,原来是那事儿啊,不打紧,你叫老费只管放心吧,明儿一早我自己去向皇上认个错,就结了。”
裕亲王福全赶紧委婉劝他:“你可预先把话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让穆穆帮你写个请罪折子,言辞礼数周全了再去见驾,莫要冲动行事……。”
恭亲王常宁心中不以为然,当日确实有点着急才往回赶,即便纵马经过闹市,也就一瞬间工夫,并未伤到人,算不上甚么大错,只要不是别的事情东窗事发就好。
福全回到裕亲王府,嫡福晋西鲁克氏比他先回到家里,匆忙迎上前,亲自领两个侍女服侍他更衣。
福全抽空问她:“家里有甚么事儿?”
西鲁克氏忧心忡忡地说:“王爷,詹升又发热了。”
福全皱着眉头:“可有请太医看过吗?”
西鲁克氏回答:“庶福晋杨氏上午请刘御医来过了,说是春天发癣,孩子太小又不能抹那些硝粉,便配了一点金银花露,说是清清内火。”
福全大为叹气:“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小病小痛就没断过……。”
西鲁克氏闻言也是难心不已,她自己膝下的嫡子嫡女,全没站住。那时候嫡长女都养到五岁大,还是没了,这眼泪也不知落了多少回。王爷在子嗣上头,向来艰难,唯一仅存的小阿哥詹升,身子骨总不大利索。现在只有庶福晋索尔托氏还怀着双身子,希望她能诞下一个强健点的小阿哥。
福全换过常服,也没心思看望病弱的幼子,便交代了嫡福晋一声,遂往后面礼佛堂,向亲额娘皇考宁悫妃董鄂氏请安去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裕亲王福全还是相当幸福的。他有一位颐养天年、身体康泰、并且依然健在的母亲,这也算是一项难得的奇迹了。
在皇室王族里,能够活着看到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开衙建府、册封亲王,并且能安稳地经历了新旧皇朝的更替,自己还能活着被尊封为皇考太妃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可并不多见,不仅命好、运气好,身体也要好,为人处世的手段更得好。
你不争,仅仅是你个人的态度。你还要让所有的旁观者,都能够理解你的不争,宽容你的不争,才是你安身立命、独善其身的仰仗。这一点,皇考太妃董鄂氏贯彻执行地一丝不苟,也教导她心爱的儿子福全,深深领会了其中的精髓。
从小到大……,从幼年、少年到青年、乃至中年……。从懵懂稚龄时,世祖问志,第二子福全答曰:愿为贤王。到二十岁青年时,福全主动辞去了议政王大臣的职衔,只办些宗室亲王当之不“忌”的差使。这一对呣子的言传行事,旁人不服不行。
福全见到了皇考太妃董鄂氏,行礼问安后坐下来,同额娘闲聊几句。宁悫妃董鄂氏便同儿子福全言及了宫中所见所闻的诸般细节:
“……太皇太后的身子康泰,心情极好,不仅招待我们这些女人喝了香茶,还让大阿哥拿出一副带软毛的牙具,示范清洁牙齿的新法子,怪有趣儿的。”
宁悫妃董鄂氏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爱子福全心道,回头你定然也要去多买几套回来的。
“……皇太后慈仁宫那里抱养了皇五子胤祺,这回她们姐妹俩膝下,也算是有了弄饴的乐子。”(这里所说的姐妹俩,乃是指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她们俩同为科尔沁贝勒绰尔济的女儿,顺治十一年同时入宫,一个立为皇后,一个册封为妃。)
宁悫妃董鄂氏的心中不晓得有多么庆幸,即使她们都和太皇太后一样,全有博尔济吉特这个尊贵的姓氏,也过得不如我好……。女人哪,终究还是要依靠自己生养的儿子。
“对了……,”宁悫妃董鄂氏忽然凑到福全耳边,秘密同他说:
“额娘在慈宁宫里,瞧见了一个极其出挑的宫女……,那模样生得……,当时还奇怪呢……,既有当年的前鉴……按理说……,不该会……,备不住……。”
福全赶紧同母亲讲了常宁犯下地事情。宁悫妃董鄂氏仔细想了想,便向福全笑道:
“这事儿又不算大,端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如何。若是今晚这场生日做得不错,想来皇上明儿一早,也不至于大发雷霆吧。”
裕亲王福全也笑了。
然而,皇考宁悫妃董鄂氏终是叹了口气:
“常宁这孩子的心性,其实不错,只可惜他额娘去得早,难免少人看顾,偶尔有些肆意了。你既也是他的兄长,时常提醒他一二,在天家,最要紧就是圣心……。”
裕亲王福全连忙敛神静心,悉听母亲的遵遵教诲。
080. 大清律例
三月十九日,所有人都料错了。包括皇帝。
康熙以为自己会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转。昨夜才晋升为美丽温柔小女人的她,正在等待。卯时快到了,康熙还未踏入乾清门小朝堂呢,顾太监悄声禀告,说恭亲王背着一根荆条前来陛见。康熙不禁脑门冷汗,臭小子,学哪门子古啊?朕又不是蔺相如。
康熙蹙眉说:“让他先坐会儿吧,有甚么事,等朕下朝之后再说。”
顾太监忙道:“皇上,恭亲王说他只有一句话,很快。”
康熙无奈:“宣他过来吧。”
恭亲王果然背着一根传说中青色的荆条,进来了。“扑通”一声他跪到了康熙皇帝面前,蹭蹭蹭跪移几步,挨到康熙脚边,行过一个大礼,匍匐说道:“哥哥,常宁知错了。”
康熙心中“咯噔”一下,这声称呼的意义真是不轻,在寻常百姓间手足兄弟已是亲情难泯,何况是在天家?皇帝与亲生子女、手足兄弟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君臣优先再言其他,甚至于皇室子女婚姻什么的,都是可利用的筹码。倘若君臣能有骨肉亲情,可是稀罕的无以复加。
康熙便亲手扶着常宁手臂,温言劝慰:“有话站起来说嘛。”
常宁连连摇头,仍然坚持跪着求恳:“哥哥,您原谅常宁吧。”
康熙生怕被常宁绕进去了,即使他很为这一声“哥哥”而动情心折,又不敢随意答应:
“那你先告诉朕,到底有甚么事情?”
常宁便说:“那日在街上纵马扰民之人,是臣弟以及恭王府侍卫,臣弟自知有罪。”
康熙脸色有些难看,立时冷下脸,放开了手,居高临下、严肃地望着常宁,诘问他:
“你既然知道那样做是错的,怎么还能知法犯法呢?”
常宁抬起脸来,泫然欲泣地回答:
“……说是小妞妞病了,臣弟心里着急……,所以驰马快赶想早些回府。”
康熙闻言一叹,这个小妞妞他还真知道,因为在太皇太后慈宁宫里,也教养了一位芳龄十岁、可爱娇憨的大格格,乳名唤做大妞妞。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常宁的庶福晋晋氏生的同胞姊妹。原来早年时康熙后妃们生的几个女孩儿,皆是幼年早殇了。康熙十年那会儿,恭亲王初为人父时,他自己仅十四岁年纪,晋氏也才十三岁,都是半大的孩子,太皇太后很不放心,便吩咐让把头生的小格格抱到宫中来抚育。继福晋马氏同年所生的永绶,乃是常宁长子,是以养在额娘身边。所以皇宫里有个大妞妞,是在康熙皇帝名下的大格格,常宁府里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乳名唤作小妞妞的。
康熙因常宁也是爱女心切,便不好过于苛责,只是淡淡地说:
“你先起来吧……。小妞妞,病好了吗?”
常宁这才爬起身,伸手抹了一下面上的眼泪回答:
“御医诊过了,说是春天小儿肺热,给开了些清火的汤饮。只是小妞妞还没有出过花儿,臣弟很是担心她。”
康熙一听小孩出花的事情,连忙安慰他:
“常宁莫急,朕已经派人到内蒙古那边寻方子去了,过段时间找到稳妥的疫苗,就不必再担心天花的病症了。”
常宁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能明白皇帝哥哥所说得意思,连忙诚恳地表态:
“哥哥,倘若真能够找到解决痘疫的法子,臣弟一定沐浴斋戒,拜祭苍天。”
康熙也是点头同意,要真能够在1680年就找到牛痘疫苗,一劳永逸地攻克古代天花的肆虐,的确需要感谢老天保佑。不管月亮上有没有月兔嫦娥桂花树,都值得敬上三柱香,遥遥一拜。
康熙没有忘记正事,严词训斥了常宁几句:“你是朕的皇弟,贵为亲王,食国之俸禄,更要以身作责,谨言慎行,表率群臣……。哪怕是皇亲国戚……,犯了国法也与庶民同罪……,律法无情……,百姓民生……,皆不能轻乎……。”
康熙厉声教育常宁一会儿,见他面露戚色,念在兄弟情分上也是心中不忍,忽而转了话题,温言交代他:
“你既然进宫了,等会儿要记得去一趟慈宁宫,向老人家请安,顺便也看看大妞妞吧。”
常宁忙忙地应下。康熙这才上朝去了。常宁伸手往额头上一抹,手心里全是汗,皇帝哥哥的训导,竟然扯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高度,委实太吓人啦……。
旁边递过来一条帕子,常宁顺手接过来擦汗,见是顾总管,忙笑着说:
“顾公公,今儿个多亏您啦。我在王府里摆下筵席,请长生班过来唱戏,您哪一天轮到休沐日,我才好定日子……。”
顾总管笑得彬彬有礼:“恭王爷忒客气了……。”
常宁笑得如沐春风,扯住顾问行的衣袖,悄声问他:
“究竟是哪一天?快告诉我,咱们俩还客气甚么?
…
康熙皇帝事先已被常宁告知情由,打过预防针了。是以在朝堂之上,康熙再听费扬古奏禀朝阳门大街闹市纵马案的调查结果“……是恭王府的人马……,”表情十分平静。
康熙冷静地问他:“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费扬古心中有底,侃侃而言:“启禀皇上,恭亲王罔故皇室尊严,无故于街市镇店驰骤车马,行止有亏。此事虽惊扰地方百姓,然并未?人或致死,当酌情惩戒,责之闭门思过即可。”
康熙眉头一蹙,表态说:“闭门思过,太轻乎!”
费扬古略一思索,给出一个无关痛痒的答案:“启禀皇上,还可以罚薪俸。”
康熙点头同意:“该罚多少?”
费扬古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回答:“微臣以为,可罚,三个月?”
康熙有心惩戒常宁,便说:“好,那就罚俸一年。”
费扬古闻言大是郁闷,糟糕至极,事后那小子准定以为是我挑唆皇帝,该过来骂我了。
康熙皇帝窃以为,此事处理得十分圆满,龙体欲动,正想听大太监高声宣读那一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至理箴言,提前赶回乾清宫去会俏佳人了。
新任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忽然出列了。
于老先生手持一本奏折高声说道:“皇上,臣有本奏。”
康熙微汗,只得重新坐稳了身子,平平允道:“讲。”
于老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启奏皇上,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未时正,恭亲王爱新觉罗.常宁御下不严,纵马行凶,踏死十岁以下孩童,未曾自首投案,反而当街逃逸,已触大清律法第二百九十六条,犯?人罪。恭亲王【?故】於?村?人?野地?,?,因而致死者,依律杖责一百,?追埋葬?一十?。恭亲王应?所?之??与被碰者家属。”
康熙听完,愣怔当场。
旁听的费扬古在心中大骂:你个死常宁,又整出甚么妖蛾子来,活腻味了么?
…
[[[cp|w 刚才某人研究律法去也。一边学习,一边写书,增长见闻。
为神马封面上又出现那个计数器了呢?是在统计什么数据?
正庆幸它消失了呢!才两天而已!某人忽然感到鸭梨很大!
081. 阿顾茶会
于老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铿锵有力地言道:
“启奏皇上,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未时正,恭亲王爱新觉罗.常宁御下不严,纵马行凶,踏死十岁以下孩童,已触犯大清律法第二百九十六条,?人罪。恭亲王【?故】於?村?人?野地?,?,因而致死者,依律杖责一百,?追埋葬?一十?。恭亲王应?所?之??与被碰者家属。虑及恭亲王未曾自首投案,反而当即走脱,依律不得减刑,臣以为,当加杖五十,以示惩戒。”
康熙皇帝听完,非常震惊,愣怔当场。
旁听的费扬古登时在心中大恼:你个死常宁,又整出甚么妖蛾子来,活腻味了么?
康熙按捺住惊疑,定了定心神方才问道:“于大人,事实可有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吗?”
于成龙掷地有声地回答:“启禀皇上,因??致死者,乃是京畿南郊贺家村贺小柱,原告为死者祖父贺老西,人证为附近耕田的农人两名,物证有一锭恭亲王王府侍卫,当时当场留下来的官平银锭二十两。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躬请皇上圣裁明断。”
康熙心道:老于啊老于,你很好!你还要朕如何圣裁?常宁竟然纵马致死人命?倘若此事是真地,滋事体大,朕自然也希望公平公正、依律法惩处。可你初一上场,提前就把处置结果交代地清楚明白,……杖责一百,依律法不得减刑,再加杖五十,那就是统共一百五……,你还反过来询问朕的圣意,怎么听着十分别扭,似乎朕被挤兑了呢?
康熙皇帝思虑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于成龙既然陈述说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然被告不在,即便让皇帝做****官亲自裁决,这个被告缺席的审判流程似乎不很公允。康熙又不是想徇私枉法,可也不能草菅命案,便令传旨太监去到内宫中把恭亲王常宁召过来。
…
其时,常宁还未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有宫中小太监帮着恭亲王爷把背上那根滑稽的荆条解下来。常宁当时原话是:“快些扔了,有多远,扔多远。”然后,常宁涎着笑脸向顾大总管说,再坐一会儿向顾公公讨几杯茶吃,顺便探探风声。
顾问行的私人茶会,也有些门道,轻易不与寻常吃。且不说品茶要辨茶叶的产地、品级;要分冲茶的水种;要论茶具的年代、瓷色;有时选配几样时令相宜的茶点,亦得花些心思。更何况入得禁宫大内的人物断没有好相与,皆是八面玲珑的心肝,但凡打听点皇宫逸闻,这说与不说?说几分深度?就颇费脑力。顾大总管为了统筹乾清宫诸般内务,已是殚精竭虑,哪有空闲去应酬尔等!
偏偏常宁的情面却不过去,他也是顾问行打小看到大的孩子。彼时常宁在宫中到处撒野、袍裾底下穿得还是开档裤,顾问行也只是个尚不入流、在藏书阁里当差的十来岁小杂役,那会儿两人就相识了,算起来有十几年交情。顾总管亲自吩咐取了宫里新进的贡茶,指名点一个御茶房专管沏茶的好手司监过来冲泡,再挑一间不打眼的耳房,水缭茶香起来。
待左右无人时,常宁同顾问行一边品茗、一边贴心地私聊:“……昨儿晚上,二哥连夜派人递了张条子给我,说是他家那个詹升,这几日身上又不利索,刘御医诊过之后,道是春天发癣、内火燥热……。唉,二哥也是心苦,奔三十的人了,就得这么一个小阿哥,还老是病殃殃地。”常宁满脸同情、神色惆怅道。顾问行也不接口,仍默默饮茶。
过不一会儿,常宁又喜不自胜显摆起来:“要说啊,真就是各人造化,咱家那三个小子,甭提多欢实了,永绶都学会骑马射箭、能跟爷出去狩猎了……。等再过几年选了秀,爷就抱上孙子了……。”
常宁喝过两盏茶,终于问顾总管:“公公,您看今日这事儿,不打紧吧?”
顾问行摇了摇头,失笑道:“讲不准,不过您这根荆条、背得挺有说道……。”
常宁哈哈一笑,朝他挤眉弄眼:“是二哥信上写的,什么廉颇蔺相如,我瞧着怪有趣儿,姑且试试呗,真能把皇上逗乐了也成,不白戏耍一回。”
两人正唠得欢畅,传旨太监前来召了。顾问行与常宁齐齐站起来听谕,两人对视一眼,顾问行见常宁浑不知情的茫然神色,便直接询问廷上究竟发生何事?传旨太监可不敢跟顾总管拿乔,一五一十详细汇报了前因后果、以及于成龙说得判案结果。
常宁一听说要杖责一百五十,登时脸就煞白,这已不光是亲王体面的问题,那廷杖儿臂粗细,寻常汉子被打二十下,ρi股上都开花了,这要是连挨一百五十下,能要人命去。
顾总管思绪转得飞快,也未向常宁求证此事的真假,径自走到门口去唤人。自有小太监上前来听命,顾总管镇定地下令:“快去把刚才丢掉的那根荆条找回来。”
顾总管想想仍然不放心,又赶紧嘱咐一句:“再去御荣膳房多弄几根荆条来,快去快回。”小太监一头雾水,忙不迭地跑去找荆条了。
顾总管又把另两名心腹太监都叫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他们俩道:“你速取那件夹棉的麻衣过来……,嗯,那件蚕丝结棉的也拿来。”“你持对牌去御药房,领一付上等老参片来。速去速回。”两名心腹太监立刻会意,小跑着去了。
顾总管回身再看常宁,见他有些惶惶,便温声劝他:
“王爷,先坐下来喝口茶,定定心神。”
顾问行亲自帮常宁续上一杯热茶,循循善诱说:
“王爷,不着急,仔细想一想,廷上奏对的说辞……。”
常宁狠狠灌下两口茶才稳住心绪,把那天意外的事故、前因后果,在脑海中滤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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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错觉了,似看见那许多云彩飘过~
082. 冤枉的鸡
杀鸡儆猴的典故,大家全都晓得。至于是那只被刀杀的鸡倒霉,还是被儆吓的群猴可怜,委实说不清。倘若这个问题丢给恭亲王常宁,他百分百、肯定大声回答:鸡最冤枉!
三月十六那日,天光蒙蒙亮,恭亲王爷常宁带着自家的大阿哥永绶、并率亲王府一众侍卫去郊外皇庄打猎。其实开春伊始并无什么灵动的野物,不过就是庄头管事们帮着豢养的一些锦鸡、山雉、野兔子,圈在附近一片密林子里撒撒野,跑跑马,磨磨弓弦……。
常宁猎到一只山雉、一只野兔后,就没甚兴致,专门教长子永绶射箭玩。永绶人小、弓短、臂力弱些,最多也就射了六七十步远,常宁豪气干云,给爱子示范,虎臂伸展,“噌”地一声弓弦劲响,箭簇快似长虹贯入丛林,瞧那劲势怎地也有二百步开外,却听一下短促的闷哼声起,有异物坠地。一众侍卫齐齐震惊,纷纷拔出刀剑在手,驰马护卫住王爷和大阿哥。
常宁亦是愕然:刚才爷没瞄准啥呀,咋就射中了呢?
不过常宁忒闲得慌,立刻精神振奋,眼神一挑,吩咐心腹侍卫:“去瞧瞧!”
那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即转,神情古怪地拱手禀奏:“王爷,您射中了一个女人。”
常宁一愣,脱口问道:“没死吧?”
侍卫忙答:“箭射在左肩膀上,应该无碍。”
不过这侍卫想想忍不住又说:“王爷,那小娘模样甚好。”
一众侍卫纷纷贼笑起来,常宁也是大乐:难道爷这是拔头筹的采香箭么?
恭亲王常宁遂一磕马镫,言道:“走,过。”
侍卫统领素马兰不敢扫了王爷兴致,连忙策马紧跟上前,护卫在恭亲王常宁身边。
大阿哥永绶只是个不满十岁的男孩儿、亦是好奇心强,立刻驰马跟在后边去瞧热闹。
待众人行到了林中,果然见一蓝衣长衫的汉人女子委顿于地,似乎昏厥过去。那女子的左肩膀上Сhā着一支雕翎长羽,箭入两分未穿透骨,血流之处一片殷红。
常宁高高骑在马背上,随意觑了那年轻女子几眼,见她眉目微狭,容颜肌肤甚白,确实好样貌,心中微动,吩咐道:“给她把箭拔出来,敷点金创药,带回王府去。”
大家皆是心照不宣暗笑:这小娘好运道,被恭王爷瞧上眼了。
立时有个侍卫离鞍下马走近前去,蹲身时右手从靴筒中拔出利刃,左手按住那年轻女子的肩膀,****轻挑刷刷两下、卸下一段衣袖,露出被弓箭射中的肌肤,白得晃眼。这侍卫心道:小妞儿皮肤真好,白得跟羊奶似的。
想归想,这侍卫手底下动作可不慢,左手用碎衣裹一点金疮药,右手刀尖往那嫩白皮肤上一划、顺势带手一拔,立刻把羽箭棱形的箭头起了出来。左手沾满金疮药的药布巧劲往伤口上一按,鲜血立止。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便听见手掌下按住的年轻女子,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哼,真真是被拔箭、上药的动作给疼醒地……。
她那双狭长凤眼四周一逡,望见了紫衣金鞍白马的恭亲王、眼神一亮;复又望见了护卫在常宁左右身侧,两名手持长刀的魁梧侍卫,眼光微黯;年轻女子视线再一转……,最后落回到了自己身上,却见手臂肌肤全然袒露,一只男人黝黑的手掌按在上面……。
年轻女子登时气怒攻心,然情势居于下风,无可再想……,那女子使力一掌推开身边按住自己的男人,揉身立起。年轻女子右手一翻,却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三尺长的软剑来,纵身一跃向常宁的白马前刺去。
这一刹那的纷乱,只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侍卫们皆是大惊失色,纷纷持刀相向,有些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那年轻女子不过是一个纵身,佯装跃在恭亲王爷马前、却不照面,反而一个干净利落的轻身折转,脚步频点,腾身跳到了旁边看热闹的大阿哥、永绶的马鞍上。那女子右手臂把呆愣的永绶往侧旁一按,双腿使力一挟马腹,骏马肋下吃痛,立刻朝前奔跑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瞬息万变的情景弄懵了,然而回过神来皆是震惊,纷纷打马扬鞭紧追上去。恭亲王常宁亦是勃然大怒,长鞭狠抽座下爱马一记……!今儿真是邪门了,敢情这位也不是一良家小娘,哪里钻出来的女匪?竟敢胁持五爷的儿子。
那蓝衣女子的马上功夫相当好,左手臂受伤,右手臂下挟着永绶,都不用拉马缰,光凭双腿的劲力掌控鞍马,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常宁率领众侍卫急赶,始终慢了十个马身。这种距离追赶逃者,其实最好是射箭,射人、射马都行,然而众人又唯恐误伤到大阿哥,倘若逼急了贼人、反而把大阿哥弃落于马下,这种驰骋如风的速度、接不住更加危险。
常宁气急败坏,镶宝嵌金的马鞭高高一扬,没有打在自己马上,反而抽在了身旁侍卫统领素马兰的马臀之上,厉声斥道:“去!”
此时素马兰不再顾及恭亲王常宁,双脚立蹬、身体微抬、泄去马背部分重量、一马当先疾驰向前。素马兰的功夫原本最好,不过领着皇室的津贴俸禄,职衔也是一等侍卫,却是奉皇命专门保护恭亲王安全的,其他人倒不放在任务首要。
素马兰胯下驾驭的亦是蒙古上等骏马,何况骑手身段高明,优势便提升不止一点。素马兰追到离那蓝衣女子仅有三个马身的距离,高声朝她喊话:“你把孩子放下,我便让你走!”
那蓝衣女子头也不回,兀自快马疾驰。然而,她却把右手臂下紧紧挟着的永绶,往身后稍微挪了挪。素马兰顿时大惊失色,原以为那女子要丢下永绶,再细一看,也不知永绶着了什么门道儿,竟然是双目微阖,老老实实地伏在马背上。
…
[[[cp|w 今夜有则很晚,无则随便。
083. 公告.请假
康亲王杰书一直静默旁观。他曾听说过于成龙此人,是个得理不让的硬茬儿。他见康熙皇帝迟疑半晌,并未对恭亲王驰马致命案直接作出判决,反而派传旨太监去内宫宣召常宁到场。
杰书深藏不露,暗自揣度康熙恐是心有顾虑,思绪飞转,便出列向康熙皇帝奏禀:
“皇上,恭亲王乃是宗室子弟,议亲、议贵也非比寻常。此案既然原告、被告、旁证俱已齐全,论理可交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理。”
康熙闻听眼光一亮,此言甚合朕意。即使康熙内心里很想做的有三件事儿:一是公平,二是公平,三还是公平。然而这【公平】二字,可不由他独自一人,大义凛然来搞。即使康熙身为当朝皇帝,他也不能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无亲友、无人情的正义大神,当众把台阶底下一票儿掌控实权、错综复杂的皇亲国戚,全部得罪光了呀。
三月十四那日,勤恳敬业、想搏卓异表现的翰林院侍讲高士奇大人,早已经把整理好的朝廷六部官员履历表,敬呈给康熙皇帝圣阅了。康熙皇帝得空、无事、出恭的间隙,随意翻翻看看,不必死记硬背也能鼓捣明白。其实满朝文武的背景,百官之中、五十官以上皆是裙带,勾缠牵绊,就如同逮到一只母耗子、尾巴老长,扯出来细看、一连串小耗崽子……。
想当年那位顺治皇帝福临,临死之前还要忍着委屈求和,给自己颁布一道『罪己诏』,把以前进行的一些政绩进步改革全盘否定了,反而让保守派的鳌拜、苏克萨哈、索尼等人上位。您说,顺治他心里憋屈不?那他也得忍着!病死?气死?郁闷死?反正他也一了百了。
在古代封建皇权社会,皇帝之位往往就是一象征,究竟那位置上坐得是谁,其实并不十分重要,底下的各派群臣才是挑梁唱重头戏的人物。譬如明代中后期,东林党上位掌控朝政,当时党争起来、口诛笔伐的力度、险度,皇帝不敢呛声、连武将都吓得乖乖靠边站,不服不行。
康熙皇帝甚想要公平理事,然顶好由手下大臣出面主持。康熙很喜欢杰书适时的谏言,遂点头同意:“照准,此案即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理。”
安亲王岳乐掌印【宗人府】,他一听杰书的话便大为头疼,暗恼杰书多管闲事。然而皇帝已是金口圣谕,推辞不得,只好出面硬着头皮接下案子。
康熙皇帝很怕安亲王护短,又及时补了一句:“酌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旁听会审。”
于成龙方才听康亲王杰书提及宗室、“八议”的范畴已知不妙,皇帝随即谕下,责令纵马案转交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决,心底大是不满。分明只要康熙皇帝一句话、就能立刻解决的案子,偏偏周折到另一个皇室衙门里过堂,岂非明摆着要推诿扯皮么?然而又听皇帝口谕、安排自己一道旁听,登时狐疑起来,皇上他是想要干嘛?
人家安亲王岳乐已是快六十岁的老宗亲了,什么风雨阵仗没经历过?只听康熙皇帝画蛇添足一句话,已知弦音。心中大是感叹:本王这杆老枪,新上蜡,正是好使的时候。战场上挑完了吴三桂部,回来朝堂上再挑一下侄儿常宁,百无禁忌啊。
不多时,恭亲王常宁神态镇定赶来了,他仍是一套寻常亲王朝服,并无奇异看点。常宁很要体面,断不肯背着荆条来朝堂面圣!娱乐皇兄一人尚可,娱乐众卿太丢份儿。
不过常宁到底是没有拒绝大内总管顾问行的好意,被劝说着在袍服下面、换上两身别样内里,舌头底下那片老参也预先含着。
搁精明人老顾的吉祥话讲:含片老参补气血;多穿两件挡春寒;有比无好、万事万全。
……
…
感谢各位投票的大人。也鸣谢(爱情=外星人)的中肯意见和璀璨钻石。
其实吾浅显的认为爱情=地球人。外星人应该是那种无物质形态、无性别差异、纯意识交流、精神脑波快嗖嗖、天下大同那样……。好像,吾亦是外星人,至少符合两条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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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家中事多。这个冬天其实挺冷,92岁的老奶奶身体也不爽利,明天已请了假去看望老人家。老太太出生于1919年7月12日,然而她并不是我小时候曾幻想那样、青春萌动、齐肩短发学生裙的五四女青年。而那些周旋、阮玲玉似的人物,其实也离庶民的想像十分遥远。
老太太只是一个不识很多字的无锡乡下女子,后来嫁给了一个做小生意的小“资”男人,随他辗转、奔波了几个城市。她始终没有参加过工作,留在家里操持家务。她曾生育过八个孩子,最后养大了五个子女。老太太就是那个旧式年代的女子,她穿过旗袍,盘过发髻,她也有一张照片,十分象年轻时的宋庆龄……
2011,希望这个新年,诸事顺遂!所有、所有、所有人!都健康快乐!
084. 幸亏有备
恭亲王常宁的脾性,向来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然而大事上并不糊涂。常宁心知肚明,此刻再牵扯出侍卫统领素马兰很没必要,即使让他自己到刑部衙门承认过失、领了杖责,估计旁人皆会以为他是代主受过。何况这“御下不严”也是一项连带,于恭王府声名上也没有讨便宜。素马兰毕竟是常宁心腹,他若实打实受了一百五十下廷杖,万一打残废、以后就不得用了。
常宁的小算盘拨拉的精细,反正自己这回纯属倒霉,被于老头杠在杠头上,也只有仰仗恭亲王的身份、架子硬撑着吧,总归不能打实了。经过三方唇枪舌战、讨价还价、最后折中,判了个以“笞”代“杖”一百下,赔健马一匹。恭亲王府自然不会弃马,遂以银一百两易之。
于成龙觉得判决甚是公允,也点头附议了。他的初衷只想伸张正义、帮贺老汉讨还公道,却不是为了另闹出一桩皇亲重伤的官司。何况犯案者毕竟是当今皇上御弟,不同于别的皇亲,刑责也只能略施薄惩,落他体面已是天大的胜利。
仿佛有预兆般,恭亲王常宁先前背着一根青色荆条去见康熙皇帝。而此时康熙年间的“笞”刑,就是以小荆条为之。削去荆条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二分七,小头径一分七,笞者小头臀受。笞刑已是五刑(笞、杖、徒、流、死)中的最轻刑罚,正常情况下,绝对、绝对打不死人,存心让人难堪倒是真的。(非正常情况特指,若故意想要阴私害之,不顾案犯体面赤身连笞,至少抽几百以上之数,其实也能血流成河、体无完肤,再拖个一夜不上药,那犯人情愿哭求速死。)
康熙年间,为了节约行刑时间、计数方便,刑部还把笞刑另改进了一个新办法,采用“四折除零”的折算方式。即笞十者折四板,二十者除零折五板,三十者除零折十板,四十者除零折十五板,五十者折二十板……,一百者折四十板。这板子就是把小荆条易为小竹板,板长五尺五寸,大头阔一寸五分,小头阔一寸,重不过一斤半。
恭亲王常宁的骨气甚傲,在宗人府里“慨然”领受下这份委屈。不过常宁心中暗自衡量半晌,主动提出要求,宁愿受荆条笞刑,不必折板子。您道他是为何?这小板子也颇有些分量,打在背脊臀骨上终究很疼。那小荆条抽得数量虽多,然而毕竟轻利,人家恭亲王衣服底下还有绵麻内衬、蚕丝羽衣护着呢,除了让衣服多遭一会儿罪,人总归好受些。
纵是如此,宗人府大堂里,恭亲王常宁趴在三条长凳上挨打之时,也颇为难捱。保养的金玉一般身子骨,何曾经过一点挫折?起初常宁还能面无惧色、云淡风轻地受刑,因前面几十荆条抽下去时,隔着衣物的皮肤上,只觉有些发热发烫。但是打到后来,红肿的地方再被反复一抽,已经火烧火燎疼痛起来。常宁努力屏着不吭声,然额头上汗珠儿流水般淌。
观刑的康亲王杰书也暗暗稀罕,心道常宁竟能忍住了一声不发,这小子挺够硬性。杰书哪里猜得到,人家常宁是经过大内高手指点,身背双层保险,有备而来。
皇宫司刑房里责罚犯错的太监宫女,那手段多种多样,绝不会比刑部衙门和大理院差到哪儿去。何况宫中年轻女子甚多,要想留蓄人情、准备后手的法子也比一般衙门规矩细。譬如有些小宫女、家世很靠谱,或者将来极有可能上位,那么一旦犯宫规处置起来,总归是要不动脸面、不伤内腹……。这些勋贵子弟的白嫩身段,其实与柔弱女子也不相上下。
待常宁听到一百之数时,心里紧绷得弦嗖一下断了。几名心腹侍卫上前来要抬常宁,常宁偏偏不让,硬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吩咐把他的亲王袍服递过来披在肩头,遮住后背伤痕。常宁很有范儿地朝各位大人一拱手道:“本王这就告辞了。”
随即,恭亲王常宁依旧风度翩翩、悠哉悠哉、体面镇定地晃出了宗人府大堂。然一走到门口,常宁瞬间倚在心腹肩膀上,撑不住了。侍卫统领素马兰万分愧疚,跪在常宁面前说:
“王爷,您还是趴在滑竿上吧,卑职抬您回去。”
常宁一撇嘴,刚想抬腿踹他,却牵动了伤口,只能恨声骂道:
“去去去,别整那副哭丧脸子,爷我还没死呢。快点弄顶大轿子来,爷要坐轿回去。”
素马兰顾不得忏悔,立刻起身去安排轿舆。
常宁口中嘀咕着:但凡不死,可不能趴着游街,太他娘……丢人了。
…
此时此刻,康熙皇帝很悠闲吗?有绝色美人相陪吗?不是。
康熙正站在大书房里看南方地图,身边围着内阁大学士明珠、大学士索额图、大臣佛伦、兵部尚书午喀、兵部侍郎焦毓瑞等。
刚刚兵部收到前线八百里加急战报,截至三月十六日,前线大军陆续已克成都、保宁、重庆等地,四川全境悉平。康熙皇帝对着地图纵览一番,见四川那么大一块儿已尽收入己方囊中,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挺兵攻入云南、贵州,直捣吴世?黄龙了。早晨康熙才被皇弟常宁带出来的阴霾,似乎一挥而去。
康熙龙心甚喜,钦命内阁会同兵部商议之后,速草拟谕旨嘉奖提拔有功之臣。其实接下来各部报捷请功的奏折,亦会相继递至京都。
康熙听索额图和明珠等人初步讨论的给各位领兵大将加官晋爵的封赏,其实并无太多意见。在康熙心里,这些官爵其实都是虚衔,一旦战事悉平,回到古代发展手工小农业的和平时期,如果武官只抓军力不掌地方,其实并无实权实惠,甚至不如地方巡抚。
所以临战时超额养兵,无战时废弛荒弃,到了清后期吏治腐败、兵员缺额、尽吃空饷,很不科学。康熙现在也无遐操心此事,反正士兵都堆在前线呢,只能等先打完吴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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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花开两朵
康熙皇帝听明珠提及了自己很熟悉的提督赵良栋的封赏。明珠躬问皇帝,这提督赵良栋原本是外放宁夏的武职,这提督的职衔其实已是从一品阶;因赵良栋在几番大战中,身先士卒、奋勇督战,升一级便是都统,升两级就是将军,然宁夏那处险峻荒僻、地盘又小得很,也摆不下将军和都统这种高衔武官。这其中可能要涉及到,高级职位的人事调动了。
明珠拐弯抹角地意思,康熙很懂,这事还得要皇帝自己拿主意。古代能升到朝廷二品以上的官员,那都相当于现代部门负责人、区域经理的职位,再往上升品阶和职衔,皆是十分敏感的事情,尤其是身有功绩、军威显赫的武官。究竟是把他“升级”留在京都做『清贵』的武职堂官,还是“平级”或“降级”,再外放到更要紧的地方上督管军事或者民政,很有说道。
这里之所以使用『清贵』二字,乃因京都军方的『实权』高阶、高衔领导人,百分百那得是皇亲国戚。外姓人、汉军提督、绿营统领……,想要直接入主董事局高层?白日做梦!
论功论爵的臣子,除非他能力强、年纪轻、尚未婚配,皇帝可以把自家适龄的公主、郡主、格格下嫁,封了额驸衔、翁婿关系就亲近多了。如果功臣年纪老迈,家里的嫡子恰好年轻有为正单身,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儿女亲家的关系就远了那么一小层。目前皇帝、皇亲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女儿,即使有也轮不到下嫁臣子,一般都是留给蒙古和准葛尔部王公的。
康熙没有即刻答复,要择日而定。
等诸大臣告退后,康熙皇帝从旁边木盒里,拿出一大把三角形小旗帜来。小旗子上面写满了人名、官职、品阶,黄色小旗是皇亲国戚,红色小旗是武将,蓝色小旗是文官。小旗帜的旗杆是竹签做的,下头削尖,康熙按照高士奇做的大清官员名册,逐一把各色旗帜Сhā到地舆沙盘上。黑龙江、蒙古、山西、湖南……。
最后,康熙手中剩下一大把,京中堂倌们直接摆在京畿地区……,那里很明显Сhā一只明黄色稍大一圈四方形旗帜。康熙逐个把前线督战的各军将领,Сhā到了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嗯,好好干,只要接下来一年里,你们别犯错儿,朕就让你们好好地Сhā在那里。次日,康熙皇帝又和吏部、兵部的大员们交了个底,君上意旨里,赵良栋被酌升为云贵总督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征调平藩饷银的钦差大臣汤斌,以及钦差副使纳兰成德,带着几名侍卫,正在骑马加紧赶路。这所谓的加紧赶路,其实速度也不甚快,因为汤大爷从来不惯骑马,身子骨瞧着清奇矍铄,也不见得十分结实,还是稍微慢行稳妥点好。从前,汤大爷去陕西任上赴职的时候,是和仆人一同骑着骡子去的,慢悠悠地赶路、走了一个多月才到潼关那里。
三天前,大家伙都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到一阵,结果汤斌染上风寒、当夜里就病倒了。汤大爷还强撑着不肯休息,想要继续赶路,生怕延误行程。
但是在这随行的队伍里,有一个不著名,无官衔的“实权”级人物,这位小爷发话了:
“不行……不行!”他的脑袋摇得象拨浪鼓儿似的说:
“可千万不能把病给耽搁了,赶紧请大夫来看,多吃三副汤药见好以后再动身也不迟。”
结果大家伙只能休养、调整了一天行程。其实连日赶路,能稍微歇息、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容若心中并无疑议,只是觉得很是新奇,有点吃不准皇上把这名唤作柳全儿的小太监派下来随他们同行,究竟意欲为何?
若是皇帝想让柳全儿行使宦官监察之职,此事甚为蹊跷。因大清要避忌前朝、宦官乱政的弊端,不仅不允许一般小太监识字;但逢有重大的差使,皆是派满汉官员同往理事,并无任用宦官的先例。即使皇帝当真,是有意要任用一名太监来监督钦差官员,理应派个钦差副使的职衔与他,才好方便行事,然而亦没有此项任命。真真是怪哉!容若很纳闷。
…
也许被汤大爷传染,感冒了用了一大堆纸擦**。为了保持键盘的清洁,所以不打字了睡了。
086. 技术过硬
复启程之时,柳全儿行事十分周到,提前就雇好了一辆轻便马车,请汤斌乘车赶路。汤斌的脾气也甚执拗,硬说马车行得慢、会耽搁公务,不肯屈就。然而柳全儿振振有辞道:
“只要您别再生病倒下,咱们自然能走得快,何况您自己看吧,这实在是没地方了。”
汤斌看罢也很无奈,此人太过手脚麻利,在小镇上歇了一日功夫,就预先采买了许多吃食应用之物,甚至还有帐篷、薄毡,全都堆在了汤斌骑得那匹马上。柳全儿明摆着已经打算好、接下来有可能晓行夜宿在外,但是根本没有留出空位置让汤斌骑马赶路。
人家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宦官,半男半女的泼辣调调,汤斌还真就争不过他。汤斌又不能拿官衔品阶压制于他,人家柳全儿只管回答:咱家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您扯啥都没用。
汤大爷心里憋屈着就坐上马车了,怀里还被柳全儿塞进一个装满热水的汤婆子、捂着吧。
柳全儿自己也不吃亏,头戴防风的帷帽,身披厚实的斗篷,骑马的技术毫不逊色。毕竟是在内务府掌仪司里练出来的绝佳身手,那时候随驾扈从,小柳还能一边骑马,一边手撑黄伞,两三个时辰都不带晃悠的。此际不过是骑着马出京公干,跟谁同行没甚差别。这趟公费旅行的好差使,柳全儿可是拍了“双喜”公公大半天马屁,才算磨到手滴,旁人全都眼馋死了。
…
没弄错儿,这个任务条款,是由双喜大人发布的。主题内容一句话,跟着汤斌,只要他喝鸡汤、鱼汤、骨头汤,你就可以吃鸡、吃鱼、啃骨头。谁来买单?公款!
就为这,双喜自己还闷闷不乐呢。他时时揣摩着皇帝心情好时,终于趁机跪下求恳一次:
“皇上,您看把那个差使交给奴婢做,行不?”
康熙瞥了他一眼,瞧双喜讨好献媚的样儿,就回俩字:“不行。”
夜里,双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憋屈一整天啦。终于忍不住跑到隔壁屋里,跪在他师傅床边开始抽搭。顾总管眼皮未掀便开口骂了一句:
“你不好好睡觉,装哪门子鬼啊?明儿个就派你值夜去。”
“师傅……,”双喜双手扒着顾问行的床沿,万分幽怨地倾诉:
“您说,皇上他是不是看不上俺。”
顾总管啐了他一声,“你也不掂掂自个儿份量,老是骨头轻。咱家都看不上你……。”
双喜一副要哭不哭的糗样儿,干脆坐在他师傅床前耍赖:“我又不笨,凭什么那样简单的差事,还要让给别人去做?我可以干得更好,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江南呢……,呜……。”
双喜一边抱怨着,一边就哭开喽。顾总管被他吵得再也不能睡,干脆翻身坐起来,瞧着自己不争气的小徒弟心道: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是把你给惯坏了……。
“行啦,你才多大年纪,还敢嚷嚷一辈子?你师傅我没去过的地方多啦,也不象你这样没出息……。”顾问行无奈地给双喜解释道: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趟是个甚么差事?没名没份地、跟着朝廷两位钦差大臣出去,说好听那是沿途打探民俗风物,说难听点儿就是跟班伺候人的。旁人不见得敢使唤内侍,上头意思明摆着、就是指给他们用的。随便派遣哪个粗使太监随行都成,唯独乾清宫里的都不行。咱们是专门负责伺候皇帝的,没有皇上谕旨,就是有旁的贵人胆敢支使你,你扭头直接回来也不算逾矩,明白不?”
“明白了。”双喜讪讪地抹干眼泪儿。顾问行不想再搭理不开窍的徒弟,转身朝里躺下睡了。双喜赶忙上前帮师傅盖好被子,涎着脸小声说:“师傅,您可别生我气,其实道理我都懂,就是听别人说江南那地方特别好,有点不甘心罢了。我明儿就把差使安排出去,您尽管放心。”
等次日双喜把差使按照亲厚程度,分派给好哥们柳全儿时,才深刻察觉出他自己身上存在一个重大的技术缺陷,登时蔫了,双喜不会骑马。
人家小柳,曾经在上驷院,管理过御用马匹;后来因为相貌端正,又升到内务府掌仪司,专门负责随扈收掌黄伞;后来也不知他究竟走了什么门路,调进了通传司打杂。平常得闲时,小柳就围着双喜阿谀逗趣,哥们义气情深谊长。
可柳全儿确实有过硬的技术傍身啊,人家那马术精湛呀。就好比在现代说,他不仅会开车,车技好,驾龄还长,且会看上司眼色,这司机多讨人喜欢哪。双喜彻底心服了,气平了。
…
然柳全儿此刻的差事儿也不好干,他正在记账。
但是柳全儿不认字儿呀,咋办?幸好小柳是个聪明人,前一阵宫中流行的意大利新式数字,他立刻就学会了,那种简易加减法,小柳也掌握得很快。这也是他竞争得以胜出的优势。
临行前双喜特意发给他两本账簿,一本记录行程开支,一本记录当地物价。摘要栏是要填写采买物品项目的。那些方块汉字笔画繁复、真的很难很难,柳全儿不认得、更加不会写;但是不要紧,他有物品参照卡片。
在账簿首页上,夹着几张长条纸板,标注内容如下:大米是11,面粉是12,馒头是13……;鸡是21,鱼是22,猪肉是23,牛肉是24……;青菜是31,土豆是32,豆腐是33……。铜钱单位是⊙,银两单位●,金子单位★。能换算成铜钱单位的,就尽量使用最小单位保持一致。
所有的新式数字,柳全儿都认识,汉字不认得倒没关系,旁边有对应的小图画。大米有尖头,面粉是一堆,馒头是椭圆圈;那只小小带冠子的是公鸡头,那个横过来有尾巴的就是鱼……,只要不是笨蛋,谁都能看懂。切莫小瞧了这副标准商品参照卡,字画可都是大内御用画师给搞出来的,一笔一划都带着王羲之的范儿呢。
柳全儿盘算着今日买了三只鸡,两条鱼……,便认认真真拿着一根细竹签,尖头沾着墨汁,写出如下记录:【日期栏】3-19;【摘要栏】21(3)、22(2)……,13(12);【金额支出栏】62(⊙)。昨日雇了一辆马车,买了几副毡毯,还有看病请大夫……,临时多出来几样项目,柳全儿自己搞不定,当晚在客栈歇脚时,小柳特意敲门拜访了、住在楼上天字房的钦差副使纳兰成德。
…
因汤斌年纪老迈,且性格脾气太过耿直;而纳兰成德的年纪甚轻,相貌俊美,脾气又好。世人常以貌相,非关对错。是以柳全儿心中对容若更有好感,时时地小意殷勤、细致周到。
柳全儿同容若说:“纳兰大人,奴婢有一桩难处,想求您帮个忙,行吗?”
容若很是诧异,料不到柳全儿竟有何事会登门来求自己,便温和笑答:
“柳公公请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柳全儿便把手中的标准商品参照卡递了过去,指着后面的空白处,向容若解释道:
“纳兰大人,求您帮咱家,哝,在这里,再添几行字。”
容若一瞧这张卡片,顿时觉得稀奇,这小巧的汉字、精致的图画,笔墨痕迹皆十分眼熟,细细一辨,分明是御用画师黄大人的手笔啊。
容若也不多问,便回身走到桌旁,适才他正在写信。容若随手拿起毛笔来问:
“柳公公,你要写何字?”
柳全儿忙答:“雇??、请大夫、买毡毯……。”
纳兰容若是何样人物?多么地聪明机敏,也不须柳全儿多言,笔走龙蛇,唰唰唰一会儿就弄好了。容若把卡片递还给柳全儿时,微笑着问他:“柳公公,你看,这样写可好?”
柳全儿一瞧,登时眉花眼笑,喜动颜色连声赞道:“真好,纳兰大人,您画得可真好!”
原来容若极善体人意,不仅写下??二字,并在旁边画了一小幅栩栩如生的马头、且后面拉着长方形的车厢。大夫二字旁,立着一位长胡子老头儿、且手里有个药箱状。
根本不必柳全儿特意嘱咐,昨日柳全儿临时购买的几样东西,譬如手炉、譬如帐篷……,容若不仅帮他写好、也顺手画出小小的图样、以供参照啦。
柳全儿看罢,欢欢喜喜向纳兰成德告辞,心底里更欣赏容若了。到底是世家公子,人不仅帅气,脑子聪明,画画也好。
…
容若送走柳全儿,关紧房门返身走到桌旁,继续先前那一封未曾写完的家信:
“……阿玛,此行中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乃是由内务府名义派来随行的宦官,柳全儿公公。这一路之上,我等衣食住行的花费,无论事无巨细,皆是由柳公公会钞并且详细记账。日常饮食中,鸡鸭鱼肉不断,住宿客栈亦十分周全。说来好笑,离家远行几日。我未曾察觉旅途辛苦,反而比家中倒胖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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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已然上心
三月十九日夜,容若在一家客栈里写家信,而康熙在书房里钻研皇宫后妃的名册与家世背景。非康熙不懂新婚燕尔、蜜月柔情,实不能也。原本康熙早膳时还心心念念牵挂着,尽快点卯回来,便与伊人品茗絮语厮磨、御花园里相携踏春……。
昨夜万寿,有佳人相拥入怀,心满意足收束。今日伊始,却从惩处皇亲,国事战事开端。康熙上朝完毕,众卿簇拥着皇帝研究战势战况,考虑将领封赏。稍歇时,待康熙看到御案上摆着三本留中未发的奏折,都是由河道总督靳辅先后上呈的,康熙凝思良久。
如何处理河工之事方为稳妥?黄河黄河,之所以黄,因含沙多,上游水土常年流失,下游溃决泛滥致祸,此事绝无可能一蹴而就。然人命关天,拖又拖不起。康熙想得十分头疼,终于颁了一道简谕,惟一句话:召陈潢即日入京。
康熙刚想把国事暂且抛开,家事又入君耳。顾总管赶来向皇帝汇报宗人府内、恭亲王?致死人命一案的审决结果。康熙听说宗人府判了以“笞”代“杖”一百,赔付纹银一百两,心觉处罚还算公道。何况康熙只是想让常宁得到教训,收敛起肆意放纵的脾性,并不是当真要把这位皇弟打残了。若是对亲手足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恐怕太皇太后那关他也过不去。
康熙问顾总管:“常宁他肯服罪么?”
顾总管忙答:“恭亲王并无异议,确确实实受了刑,已经被侍从抬回王府。”
康熙顿觉这个皇弟还算识大体,便吩咐顾总管:
“你从御药房里多领些药材,尽快派人送去。再命御医瞧瞧伤势,回来报与朕知晓。”
顾总管领命而去。康熙喝了几口茶,双喜进来躬问圣安,可要传召晚膳。康熙蓦然惊觉时间过得飞快,竟已到了申时。康熙遂唤住双喜,淡淡问他:“人呢?”
双喜到底年轻、很沉不住气:“启禀皇上,卫主儿一大早就想赶回慈宁宫去,奴才拦了半天,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劝住了。后来,慈宁宫那边派人过来收拢宫灯,卫主儿不肯再留,便随那人一同回去复命……。”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双喜便退了下去。无人之时,双喜使劲打了自己嘴巴三下,心中暗骂:谁让你多嘴多舌,明明只回一句就行了。废话那么多,找抽不是?
…
康熙用罢晚膳,起身前往慈宁宫问安。或许今日关一点儿女私情,然而每日亲问祖母的孝行,亦不敢稍有懈怠。康熙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问老太太今日饮食可好,又问及夜里睡眠情况……,诸如此类。大格格妞妞和二格格林朵儿也不玩翻绳了,都乖巧地立在康熙身边,听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絮絮说话儿。
康熙见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儿,粉面如玉俏生生,心里喜欢。林朵儿鬓边垂了四五根长长细细的小辫子,五彩的辫绳,十分可爱。康熙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儿,随口问她俩,怎么不出去玩儿。林朵儿笑着与康熙撒娇,旁的事情不着急,见皇阿玛最要紧。
康熙也笑了,就问她们平日里都做什么事儿,读些什么书……。林朵儿就说学做针线、念女诫、孝经一类。康熙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这和看电视、看漫画书那些现代女孩儿实不一样。
太皇太后意态闲适雍容,听着康熙与小格格们闲聊。布木布泰心里明镜儿似地,眼角不经意朝苏麻喇的方向瞄一瞄,又看回了皇帝。老太太心道:你就多坐一会儿吧,哀家也不会留你太晚。不过今日莫要提起那人,昨夜你闹得很够了,险些逾了规矩,总该悠着点儿。
康熙乘上御辇离开慈宁宫时,心里悻悻却没辄。他也不肯回乾清宫另去翻牌睡觉,直接去了御书房。
…
现代不是有那样一句话么,说真爱一个人,就想和她结婚。康熙没办法和卫良懿结婚,但想给她一个好名份。
难道说康熙真爱卫良懿么?他也说不准。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能肯定心里是喜欢她的。相貌姣好的女子,就占了世上最大的便宜。那些男女之间所谓深层次、有内涵的思想交流,也须日久见人心。不经事故、不历风雨的平淡交往,实没机会看出性格投契、见识非凡来。
何况古代社会门第等级森严,只有男主子可以在外议政从学、翻覆云雨;女主且必须是正室大太太的身份,才有资格在内主持中馈、掌管家事、人情交际往来,显露出见识、能力和手段。而其他那些个小,日常能做的事情不外乎暖床、生子、争宠、或不敢争宠小心苟活罢了。
但凡能看得出有些见识并屈居妾位的小女子,不过是那些能争反而不肯争的超然方外。可她们内心既然已不想突显自我、不愿参与竞争,那么男主子如何有契机去了解她们、进而欣赏她们呢?倘若真如此退让也达到了一种特别赏识,或许就是以退为进、心思宛转的笑谈。
康熙开始精研皇宫诸多后妃的名册,平时他不耐烦看这些,所以不大知道状况。此时一看便知:水忒深了。
莫说那卫氏还是个罪籍罚入的宫婢,即便是普通宫女科班出身的良家子,地位就是个丫鬟。从丫鬟到夫人得慢慢来,可以升级、但绝不能跳级。想从伺候人的宫女升到最低级别的小主答应或者常在,不仅要有皇帝老爷宠幸恩典,或许还得熬上一年半载,生出子女来才有可行。
清朝皇宫中只有嫔级以上的贵“妾”,才有资格分居东西十二宫,各有专房。而贵人以下普通卑微的“妾”,只能分配到各宫贵妾名下,让她们一起住。也就是说,皇帝今夜想要召谁?仅那一宫各房里,嫔、贵人、常在、答应,至少十几双眼睛全盯着呢。
而此刻那些处在嫔位的贵妾,都是正经应选进来的秀女身份,是考较过家世背景才行册封,可不是随随便便升级的。选宫女子,贵人以上,惟世家显贵女;贵人以下,须选拜唐阿以下女子。康熙有点郁郁,原想直接封卫良懿一个大点的份位,这样也可以光明磊落地翻她牌。可这些明明白白的妃嫔框框,实在折磨人。
康熙情知不靠谱儿,心底里还是挣扎了一下。朕若赐她为答应,得把她安排到哪一个宫里?让哪位嫔管理她才好?会不会有人给她穿小鞋?会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倘若朕要宠幸她,那个不成文的公平制衡原则,是不是照应她的那位嫔,朕也得三不五时幸一次?唉,委实作难。
这里是皇宫,周围是那心中寂寞,且各有背景的女人。小老婆多了,并无麻烦。麻烦的是,皇帝心里不能太喜欢。如果太喜欢,就不容易撂开手。撂不开手,才真正烦。
康熙迟疑许久,终于没有定论。或许留她在慈宁宫里,暂时仍做宫女,也很稳妥。如何想个法子,同太皇太后讨了她来?
…
088. 乱世博弈
次日,凌普带着皇商范氏精心撰写的条陈入宫陛见。康熙阅后,深觉海运贸易之事大有可为,不过南方形势地理皆处敏感,须得三思缓行。康熙在大清舆图上察勘半天,心中计议已定,命张英写下三道谕旨。
第一道明旨内容为:钦定于辽东大连、山东烟台两处设立通航口岸、关税局。酌京都【总商会】通过招投标办法,选定两家赴日海商名额。
第二道明旨内容为:钦定直隶宝直局、山东宝济局两处为铸钱总局。(辽东大连卸运的洋铜,通关后直接转运至天津塘沽。山东烟台卸运的洋铜,通关后应直接运往山东济南府。)
第三道暗旨内容为:命内大臣施琅调任为大连水师总兵,即日赶赴辽东大连选拔五千水师官兵,分别驻守辽东大连、山东烟台操练。待海运通航时抽调二千精卫,护送皇家商船远赴日航。
在新任大连水师总兵施琅启程前,康熙特意于南书房召见了他。
【施琅】这位历史上颇具争议、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出生于天启元年(暨1621年),福建晋江人。康熙元年那会儿,施琅就已经担任了福建水师提督,后加右都督,康熙三年加靖海将军。康熙七年,召诣京师后,因受鳌拜等人弹压,裁水师提督,授琅内大臣,隶镶黄旗汉军。
京官难做,外官实惠,何况京都俯拾皆是皇亲国戚。施公此人尤擅海战,却被抬举到担任从一品、武职京官、内大臣的职位上。往上管不着一品领侍卫内大臣,麾下没有半条小船、一个水兵。再说这内大臣职位实是个清贵闲秩,京城里能挂这个名号的皇亲国戚,不少于数十位,您能搞明白那都是谁管谁啊!就这么一耽搁,施琅已被朝廷整整闲置了十二年。今日听皇帝谕旨一召,他血压都升高了八节,亢奋不已。
康熙皇帝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已逾花甲之龄的老将,只见他须发花白、颐广额宽,颧高鼻挺,目光如炬,性格想必也是坚毅刚强,和评断上那所谓反复无常的小人,印象极难融合。
其实康熙早就记不清以前看过的那些历史书本里,究竟是如何介绍施琅的。所以上一次翰林侍讲高士奇来南书房交差事并汇报工作,康熙特意吩咐士奇同志,赶紧撰文写一篇关于施琅的个人简介,不求修辞溢美,惟务详实细致。即使这样也颇让高士奇犯愁,他憋了整整一夜才算不枉不过写出来,其中少不了点明施琅两降一反、杀大清马得功弟、最后因曾德案与郑氏反目、并致最终决裂的详细过程。高士奇为了保持自己严正的中立态度,少不得附加一行小字注解分说,施琅此人品行反复无常。
康熙看后,倒深深为之一叹。倘若放在前世,他只是历史旁观者,或许还能大义凛然一番、骂一句逆臣竖子之类。然而如今时移世易,立于清朝上位者的角度来看,施琅很有悲剧色彩。
…
古时朝代的更替交迭,皆是历史时势所趋,常常由不得个人意志。于乱世中能称雄的英杰,倘若也成就了一番霸业,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共同造就。
千千万万平凡人,不过是这股洪流中一颗细微沙砾。若要理解“小人物”施琅之悲剧处,不得不略微假借、描述一下当时社会时代那种残酷的“市场”背景。一个原本封闭型、计划性的经济模式,那时候逐渐演变成为开放型、竞争性市场经济模式。
当时有一家顶级的国有上市大企业,而它正在被另一家北方物流小公司逐渐吞并。
顶级国有上市大企业被吞并的原因重重,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其中既有董事局管理者自身能力不足、眼光短浅;也有各层级负责人、各部门职员竞相腐败腐化;还有财务策略失当;经营管理不善;行政后勤体制庞大、挥霍无度;家族外戚、子孙公司肆意圈占挪用……;等诸如此类棘手问题。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又是这样一家如此大型的企业呢?倘若没有巨大外力作用,没有强烈催化和刺激,表面上继续维持着企业正常的生产运营,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真正把那一家顶级国有上市大企业,带入濒临垮台的原因,并不是由商业竞争的对手引起的,却是一个小人物。时势造英雄,他是一个史上著名的散户――李闯。李闯就是那所谓乱世中称雄的英杰!
首先,李闯面对着千千万万小散户发表了史上最牛的言论,这是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理论:打败所有大股东、均分大股东的股份!然后,李闯转过身,便直接站在行进队伍的最前沿。李闯成为了广大散户的股权代表,他带领着成千上万的“流动”性资金,投入了残酷的市场博弈。
相对而言,李闯获得了巨大成功,他揭开了这家顶级上市大企业、全面崩盘倒闭的序幕。李闯把“流动”性资金投入到哪里,哪里就暴露出被白蚁蛀蚀形成的可怕空洞,仿佛摧枯拉朽一般。这股巨大的流动性资金越滚越大,既没有央行银企出台得力的调控措施,也没有行之有效的证监会制度约束……。
种种时弊汇聚,成就了李闯短暂而辉煌的成功,他在企业注册地址,成立并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把原董事长缺席审判予以否决,李闯自己做了董事长。不过李闯仅仅干了二十三天,他便失去了那张临时营业执照。
李闯曾经以为,他也拥有过一家公司。其实,李闯错了,他只来得及挂上一个招牌。李闯的公司里并没有足以支撑实体的拳头产品,他更没有企业上市所必须的人才。他没有遇到拥有a、cpa执照的财务经理,也没有毕业于emba的销售经理、人事经理……。李闯虽然具备了乱世英雄打天下的运气,却没有乱世君主掌天下的王气。
李闯以及他手下的众多将领与兵丁,绝大部分都是出身于散户,他们的身上具有鲜明的小市民特点,往往各自为政。绝大部分散户的优点是聚拢容易,买入交易便捷,获利卖出套现迅速。而绝大部分散户的缺点是系统理论、专业知识比较欠缺,容易追涨杀跌,容易跟风而动。李闯最终败了,成就他人生最强音的是依靠散户,而使他最终落败的根源亦是依赖散户。
。。。
草稿,来不及写完,明天看吧
089. 染血的刃
北方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陆运物流公司,伺机介入了这个残酷动荡纷乱丛生的市场。
这家物流公司的起家,源于它所拥有的成熟快捷、实力强大的陆路运输能力。起初,陆运物流公司的经理和主管们,深知他们自身的严重缺陷,资金不足,产品稀少,运营体系不健全……。他们唯一有的是参与角逐的野心,是在乱世中趁火打劫、捞一把好处的强烈念头。
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所起的作用,不过是在证券交易所宣布,它要进行收购。而事实上,这家北方公司根本没有足够实力,去收购到顶级上市大公司一定比例的股份,它只是进行了不断挖墙角、收买部分实力股东的行为。北方陆运物流公司至始至终都是伺机而动,蚕食侵吞罢了。
何况物流公司原本就不富裕,即使在这场角逐中失败,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退回北方就是,大不了继续固守牧场。这样心态差异的存在,便揭示了光棍汉与富家翁最本质区别。
光棍汉莫大的优势在于:“基本上”他什么都不怕。只要人不死,最怕受穷!
反之,富家翁的心态则不同。由于富家翁拥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因而心中更加害怕失去。他必然忧心忡忡、必然患得患失。他怕失去金钱、股票、房产、田地……,他怕失去权力、地位、品阶、职衔……,他更害怕失去子女、父母、妻室、奴仆……。
一个富家翁被俘了,他恋栈性命、恋栈权位、贪恋女色降了。另两个富家翁见皇帝上吊死了,为了谋求新的权力取向、开国从龙的地位,也降了。诸如此种情形,即使今日只是佯装诈降;明日觉得脸面、声名、节操上过不去,再反悔一次;后日终究没有其他退路,也只得重新降了。但求不死,大家纷纷地降了。乱世蝼蚁,惟求生安罢了。
北方来的光棍汉从不恋栈,赚了钱立刻就运回北方。“马”上来,马上去;它始终做着两手打算。但是赶着牛群运钱运粮,那些温驯胆小的牛儿没有头领,害怕的不敢反抗。这游击的马队挟着无主的牛群,队伍愈经扩充、愈来愈庞大,终于侵占了全部富饶的草场。
…
顺治三年(暨1646年),当顶级国有大型上市企业,正在被北方陆运物流小公司逐渐蚕食的时候,施琅只是郑芝龙麾下的部将,他随着部门顶头上司郑芝龙,第一次降清了。那时候施琅才二十五岁,他只是一个年青率直的基层职员。委身八年的顶级大企业,甚至连董事长都自杀了,施琅可以不跟随上司跳槽吗?他还有人生其他选择么?
或许施琅心中有其他不成熟的想法,或许他还没有计划周全的退路,他终究是心存犹疑。然而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却踞守福建厦门和台湾澎湖一带,成立了郑氏海运物流公司,正式营运了。那时候施琅所有的家属,包括父亲兄弟子侄也都在福建。于是施琅人生中第二次跳了槽。
无可讳言,施琅这一次跳槽,梦想是光明的,行为是冲动的,最终,他撞上了一面玻璃。
企业高级职员进行业内跳槽时,有一项很重要因素必须考虑!不是待遇、不是职位、不是环境,而是顶头上司。哪怕人家海运物流公司,是请你去做部门经理,但你务必再思、反思、三思而行时,首要考虑的问题不是职位头衔的高低,而是顶头上司、公司总经理的为人和品性。
须知一家能够做大做强的公司领导者,自身所应具备促进成功的品德之一:宽容大度。领导者自身的业务能力不必很强,他要有接纳并且驾驭有能力下属的本领胸襟,他会非常成功。但不幸得是,郑成功自身的业务能力很强,而他的胸襟并不大度,所以他难以驾驭率直的施琅。
关于海运物流公司重大的经营策略,新任部门经理、业务骨干、年青而自信的施琅,竟然同身为总经理的郑成功发生意见分歧。施琅简直是得意忘形,他不仅忘记了此刻就职的公司也是一个家族企业,甚至于他还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是打工者。施琅遭遇架空,被放了年假。
然而施琅本不是一个肯安分求全的人,即便如此失意,他仍幻想着展现自我,他也的确做到了。当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派市场拓展马得功,率部南下袭取厦门时,海运公司留守的家族干部郑芝莞,吓地惊慌失措、弃城溃逃。施琅不甘失败,率领着手下六十人迎战上去,狭路相逢勇者胜,再强的光棍汉也怕死。光棍马得功的弟弟,就在厦门被施琅杀死了。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派来的马得功,业务拓展活动以失败告终。
即使施琅能力过人、表现出众,但是顶头上司总经理并不是宽容之人。何况承认施琅的胜利,就突显了郑芝莞的无能。所以郑成功选择默默忽视了。施琅郁闷地无处倾诉,他记恨在心。
施琅终究太年轻,他学不会隐忍,学不会潜伏,他想要力争上游。施琅有一名亲兵曾德犯了死罪,却逃匿至郑成功处,并被郑氏提拔为亲随。施琅抓回了曾德,不顾郑成功的意见,执意杀掉了曾德。施琅以为自己仗得是法令公理,施琅图了一个快意恩仇。结果,郑成功仗得是手下有权有兵,直接把施琅全家逮捕入狱。
施琅聪明地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逃跑了,这行径却激怒了郑成功,直接把施琅的父亲施大宣和亲弟弟施显全部杀头了。施琅悲愤着、痛哭着、悔恨着、无奈着跳了人生第三次槽。
即使这一次跳槽施琅别无选择,仍然跪着回到了上一次的东主陆运物流公司去。即使施琅被曾经的生死敌人、譬如光棍马得功等人折辱过。即使施琅过得始终并不如意,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独自办公十二年。即使施琅向公司高层们写了许多经营计划书、规划建议书,诸如《边患宜靖疏》、《尽陈所见疏》……,都似石沉大海、皆被束之高阁。
但施琅用人生中最惨痛的经历,学到了一辈子最深刻实用的经验教训,一个字: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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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碧衔方遒
昨儿晚上康熙皇帝百无聊赖时,已经架构出了相关事宜的条款细则。康熙命人把张玉书召来后,便让他根据皇帝亲手涂鸦的草稿,整理出《关于赴日海商招投标办法的意见章程》。
张玉书趴在南书房侧厅书案上一边默默整理阅读康熙的手稿,一边心中暗暗称奇,也不知皇帝如何想出这些厉害的句句道道,既让那些商家受到朝廷约制,又不会无利可图,势必要与朝廷分享收益。
张玉书哪能猜到,康熙昨晚承受了一点小小委屈,无有幻想中的美人温玉抱暖怀。皇帝的郁闷不能在皇室内帷得到疏解,便想要去朝堂外界寻个发泄。
譬如康熙皇帝心中,原本已经内定赴日海商其中一家为张原范氏。忽然他就改变了主意,不想让范家痛痛快快拿下这宗长期外贸生意。总之都给朕去参与一下投标、竞拍吧,价高者得之。倘若那范氏自己本事,定了个高价直接标下便罢。如若范氏失标,大不了最后再让一个高标底与他家,末了现改也可。总之以皇帝角度来看,自己是绝不会吃亏的。
范氏被这位穿越的康熙皇帝杠上,也说不准是幸与不幸。真实历史上,张原范氏也是获清朝皇室批准经营赴日贸易的,而且那是一家独大,无人与之争锋。后来范氏的生意确实做到了极致,张原范家老宅的奢华,在当地曾有“小金銮殿”之说。不过乾隆末年范家破产后,就被历史无情湮没,所谓盛极必衰罢了。或许范氏太过招摇、触怒了当权者、被整破财也很难讲。
康熙皇帝虽然支持山西商人创业致富的商路,但并不想纵容其中任何一家独占鳌头。康熙始终认为良性的竞争有利于促进共同发展,而垄断却会产生被挟制的弊端。独家垄断的贸易,定价权都由一家说了算,那就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所以康熙决定暂时选择两家海商,三个和尚没水吃,还是两个和尚左右平衡、此消彼长更好掌控。
如上,所谓相对公平、多方制衡的理解,康熙深有感触,因他能切身体会到那股来自于内宫中无形压力。康熙很理智的思考,他认为自己存在于一部现实生活剧,而不是言情小说剧。很多事情的决定,或许皇帝的身份确实能够肆意而为,但康熙不想太放纵自己,他其实担心会发生某种未知的情节和意料之外的结局,令他无法承受。
譬如对待卫良懿之事,康熙肯定压抑了自己真实的想法,默默遵循着皇宫法则,并没有感情用事。从前看还珠格格时,一碰上皇后和容嬷嬷出场,便令人十分郁闷。再回想起容嬷嬷对付紫薇的狠厉手段,夹手指、拿针扎、扎腰眼、扎脚板……,全是不伤体面、痛彻心扉的狠招。
康熙一想到那些宫斗争宠的阴暗手段,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绝对不希望那些情景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到卫氏身上。即使他真得就是康熙皇帝,他大可以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在事发后怒气冲冲、前去拯救可怜的“紫薇”。但是“紫薇”毕竟要承受几个月痛苦,说不定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弹琴。小说情节太狗血,毛笔涂鸦很方便。现实生活中,还是尽量事前避免为好。
如果换个中立的角度想,那个容嬷嬷只是想维护正宫皇后的权益,而皇后和嫡皇子十二阿哥所遭受的冷遇,如果搁到真实的清朝皇宫里,也是很不正常的状况。早死的顺治帝倒是曾经干过,所以太皇太后对那个儿子又爱又怨,深恨他的荒唐。
即使康熙是个男人,他也能体会太皇太后中年丧子的悲痛,也很理解皇太后被顺治帝直接撂挑子的愤怒,也真切感受了佟贵妃被冷落后的幽怨。康熙晓得自己就是婆婆与许多媳妇中间的夹板,所以康熙做人很识趣。朕不会硬往女人们的伤口上撒盐;朕努力保持平衡中立;朕尽量不去偏向。倘若伤着哪一位都很心疼,大家肯维持和平最好。
康熙渴望在内宫中维护世界大同和谐境界,所以他就不负责任把总商会的水潭搅到沸腾。
…
王永龄才被委以京都【总商会】第一届秘书长的重任,百废待兴正忙得不可开交。租赁办公场地,设计招牌,雇佣管事杂役……。因为总商会第一笔启动运营资金,就是王永龄自己事先说好要缴纳的会费一百三十八两银,所以小少爷事事精打细算。
王永龄甚至死乞白赖求他爷爷王宏昌,提前以个人名义打了张借据,用零息率从王家帐房里暂借一万两白银,期限两年。小王少爷的算盘很精明,反正他肩膀上挂地秘书长职期正是两年,欠银以后能不能还上再另说,总归不能穷干苦捱、落了秘书长的颜面。
大当家王宏昌也不去拘他,反正那日差一点连两万两银都要捐出去了,后来倒没音信儿。家中养这么一位会冒尖、会折腾的小辈,估计这笔银子也俭省不下来,随他去罢。
王永龄的父亲王鹤祥,低调押运着银车一路紧赶也到了京城王家分堂,打听说了自家儿子愣头青般行为,深感无奈直叹妇人误事,全是大太太、大奶奶把他给宠坏了。王永龄从小被养在太公爷爷身边,一向不怕父亲,所以对父亲的声声怨念毫不在意,每天依然兴冲冲“干事业”。
王永龄选得商会办公地址,就在正阳门外天桥附近碧衔街中,一座两层门面楼。左侧一家大茶楼,再过去是间中等铺面的饭馆,右首有个瓷器店,绸缎铺,长街斜对面却是颇有艺名的长生班。前两天张玉书还曾问他,为何选择赁到这条街上?王永龄笑嘻嘻回答,这里多好呀,既能办公还有吃有喝、有买卖、有戏看……,说穿了,这孩子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午时,王永龄指挥杂役们摆设横排桌椅,进门处有迎宾台,内场中间设了一个两尺高、六米阔的台,上面也有半人高的讲桌,正是为了集会会场的用处。
王永龄信步迈上三阶的讲台站在中间,望着四下里空无一人的会场。小王少爷正在幻想着底下人头攒动,自己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言的豪迈盛景,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袭官袍加身,从容儒雅的张玉书走进来,高声宣道:“圣旨到,王永龄接旨”
小王少爷登时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高台,把张玉书请到台上面去站定,然后返身去把香炉设好,自己恭恭敬敬跪到下首。张玉书骤然间立到高处,看着下面极矮的人也很不惯,连忙宣读完圣旨,便匆匆走下了讲台。天使果然不是人人能做。
…
申时才过,碧衔街【总商会】尚未开张的大门前,已是拥挤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无数豪门巨富的家徽,重新聚集到此处。大当家王宏昌领着大少王鹤祥也赶来了,老人精王宏昌心中正自核计,倘若把嫡孙王永龄手写的那张一万两白银欠条,改成入会费,不知可还来得及否?
…
[[[cp|w 敬谢梦醉他乡
091. 怎生怅然
……
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你游花院,怎靠著梅树偃?
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
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
那袅娜纤纤的身影,在戏台上衣袖联翩,宛若柳下拂仙……。
听那一句“……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丹臻心里不由一酸。
戏罢,丹臻觑着下戏更衣的时机,方溜到耳房那边,私底下悄悄问他:
“长生,那事你考虑地如何?”长生默然,只垂头无语。
丹臻轻叹一声道:“我,并不是为难你,只是……你不愿,便罢了”
……
戚长生在耳房里匆匆换好男子衣袍,坐上马车时才拿着湿布巾慢慢卸妆。他心里一边盘算赏银,觉得今日堂会收益不错,默默想了会儿心事。马车忽然停下来,戚长生本以为到了地方,正要下车。赶车兼打杂的小路子掀开车帘探头问:
“长生哥,前面街口停着许多马车,走不进去,咋办哩?”
戚长生伸头张望一下前方道路,果然是车马成排,顿时气馁:
“算了,叫小文他们帮忙搬一下东西。你们换班吃饭看好马车,莫要弄丢了家当。”
小路子连忙应下。戚长生跳下马车步行,走进了逼仄拥挤的碧衔街。戚长生本以为道路拥堵的原因或许是茶楼、饭馆在包场摆筵,未曾想这烦扰人的热闹场景,是由斜对面那家尚未开张的二层小楼引起。戚长生有点好奇,没往戏班里去,径直走到灯火通明的小楼门口。
小楼里的确派了一名新雇的小伙计,站在门口负责接待宾客。小伙计才十七八岁年纪,他今日也算见多识广一遭。登门而来的,除了朝廷命官,余者皆是豪商巨贾,各形各样的家主掌柜,随便指一个人出来,身家至少有百万、千万数。确有那通体富贵、珠光宝气、熠熠逼人的奢华金主。然而更多人则是清淡服色,寻常衣饰,绝不引人注目。所以小伙计也有点暗怵,眼光道行浅薄实分辨不出高低,不敢得罪任何一位。
偏戚长生走到小楼门口来。小伙计定睛一瞧,登时有些呆。眼前站定这位年轻公子,容貌实在形容不来那般好看,青莲色京样高领长衫,月白的坎肩儿,寻常男子哪里配得出如此鲜色?真如同画里走出来富贵仙人一般。小伙计醒过神忙殷勤上前,笑着鞠躬相迎:
“公子,您怎地才来,大会都开好一阵儿了,快请上二楼吧。”
戚长生甚么人物?眼睛一眨便晓得恐怕认错了。平素他也串角儿扮过豪门贵公子、风流俏书生,这点小阵仗可不惧,右手背后一拂间神采飞扬,顺势点了点头,面带笑容说道:
“无妨,本公子自行上去即可。”
小伙计忙应喏称谢,仍旧留在门口守候。你道戚长生干嘛不叫小伙计为他前头带路?戚长生身份虽是戏子,可古代演员什么行不懂?扮老爷、扮阔少的时候,吩咐旁人做事儿就得出手打赏,不赏就掉架儿了。戚长生是想趁机瞧瞧热闹,可不想为了摆阔把今天赚的辛苦钱倒贴出去。
戚长生轻手轻脚走到二楼,只见前头几排座位都坐满了人。戚长生悄悄在最后排角落、一张空位坐下,抬眼望向前方高台。此时节,一位身着大清朝廷顶戴官服的年青官爷,正立于台上朗声发言。
戚长生眼神极好,距离如此之远,他也辨得清那件五爪蟒袍上的白鹇补子。初时戚长生还仔细听那人讲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迷茫,那些通关手续、商品税目、计算方法……,尽是些怪异陌生的词儿,委实让人头晕,尤不如官家衣服好看。
戚长生转头四处看了看,墙上的书画很风雅,可惜并不懂行。因他原本就不认字,平日里那些唱腔戏文全靠硬生生背下来记于心中。长生二字刻在戏班门口竖匾上所以知道,即便他自己那个姓氏“戚”字,若不和长生二字连在一处,恐怕也不大认得。
戚长生默默坐一会儿,觉得假扮富家公子参与官商聚会的行径十分无趣,他正想起身离开。忽然一个不足弱冠、蓝袍锦服少年走上高台,戚长生登时睁大了双眸,他竟然认识这蓝袍少年。
前几日上午,这活泼少年还跑进长生戏班里。当时长生正在吊嗓儿,少年听了一阵,就跟着长生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喊了会儿,把长生逗得不行。少年离开后长生心酸不已,这富家少年或觉唱戏新奇,谁又知个中苦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日不辍、硬抻出来的幼功,也不过唱到二十来岁就到头了。自古戏子更是贱籍,肯入行吃这碗饭,都是家里实在穷得活不下去。
戚长生听那少年清亮的嗓音讲解投标细则,然后宣布正式开始投标。然后有伙计发给前几排参与竞标的人一份纸,然后大家纷纷四散开来,各自秘密商议、填写标书。许多放弃投标赴日贸易的富商家主,则三三两两开始讨论这种新奇方法。
有那好事者,回身时望见独坐后排的戚长生,霎时间眼前一亮,如此出众惹眼的人物,想不注意也难。戚长生平素在台上婉转风流皆被看客们瞧惯,然而此种场合下被人频频注视着、浑身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准备下楼离开。却有一人迎上前来挡住他去路,拱手为揖彬彬有礼笑问:
“在下亢有为,请教公子高姓?”
戚长生心情复杂打量眼前此人,二十六七年纪,长眼淡眉,脸色偏白,一身松花色的长衫外,罩了件名贵的紫貂坎肩儿,小帽上的碧绿翡翠,手指上的羊脂扳指,腰带上精美的玉坠儿、荷包、扇袋儿、香囊……。
戚长生双手还他一礼,淡淡回答:“承您费心,贱名实不足挂齿。”
亢有为也不以为杵,倒是好耐性仍旧立在戚长生面前:
“在下是诚心诚意与您结交,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戚长生已有些不耐烦,想绕开来走、却被此人挡住去路,语声难免带点火气:
“还请您稍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亢有为偏偏笑着不肯挪动,戚长生心中即使再恼怒,也不想于大庭广众去伸手推人。
戚长生望着前排的长椅,正犹豫着是否要凭借灵活的身手跳过椅背,可实在丢份儿。
双方僵持不下……。
突然,一声清朗笑声入耳,蓝袍锦服少年跑了过来,径自挽住亢有为的臂膀向前边带去,边笑边说:“亢三哥快来,正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亢有为猝不及防被蓝袍少年拉走半步,戚长生也顾不得虚礼,匆匆步出过道,走下楼去。仓促间下楼时长生抬眼望了那厢一眼,只有亢有为仍不甘心侧头看他。而那蓝袍少年头也未回,仿佛从不曾认识戚长生一般。长生心底一窒,脚步未停奔下楼去
…
今日心情万般幽怨……。
很晚才开始写文……勉强赶在0点以前贴上来……急得汗……。
092. 往事也惜
戚长生一路跑进戏班子才缓下脚步,刚才胸口里那种被人忽视的郁郁方淡了些。人心最是娇贵,倘若无有好感的人围着痴缠,定觉厌烦;倘若顺眼的人不待见,却意难平。长生也不知今日自己怎底,无精打采往房里走,却被秦三郎喊住他:“长生,过来吃饭。”
戚长生连忙应声走过去,“师傅,我不饿。今儿开戏前在王府里吃过点心了。”
秦三郎望着长生沉声问道:“你可把为师的意思,答复显亲王了吗?”
戚长生点了点头:“师傅放心,已经说过了。”
秦三郎知道长生不会哄自己,这才说一句:“嗯,如此便好。”秦三郎又交待长生:“你还是吃点饭罢,半夜别饿醒了,明儿还要早起。”秦三郎叮嘱完,右手才拄着木头拐杖,一跷一跷回屋去了。戚长生怔怔望着秦三郎的背影出神,也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傅今日瘸得尤其厉害。
戚长生举着筷子慢慢拨拉着碗里稀饭,暗暗想着心事。前年,还是为显亲王府老福晋做生日时,长生随戏班子去显亲王府里唱堂会,方才头一次认识了丹臻。
初初见时,戚长生坐在耳房里化妆,当时他正对着铜镜描画长眉,却有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问道:“我帮你画眉,好不?”
戚长生吓了一跳,转头望着窗外,那里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内里一件湘妃色百蝶穿花暗纹对襟,外罩一件石榴红八团南缎紧身。颈项缠枝金丝璎珞,又有一个缅玉多宝项圈。这样富贵繁华中,那眉如远山般依稀,眼若点漆般清亮,生生衬托出雍容里一股悠然恬淡。
戚长生以为他是王府里小公子,也不过是少年心性。何况刚才听他那怪异声调还在变声期令长生顿有亲切感。长生想起前两年自己变声时却如临大敌一般,生恐坏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戏。
戚长生便招手让那少年进来,把眉笔低给了他。少年笑着帮长生画好双眉,又认真端详长生上粉、抿朱砂,直到有小侍过来寻他,方才匆匆离开。
二人再见时,隔着好大一张戏台。长生站在戏台中舞袖吟唱,而那少年却如众星捧月一般,气度端稳坐在老福晋身旁,从容听着戏文、喝着香茶、品着细点。
戏罢谢赏的时候,戚长生被王府总管领到老福晋跟前。长生规规矩矩跪下叩头,并依着惯例说了些恭祝福晋、寿禄安康的吉祥话。老福晋人很和善,命人赏下好几个红封银。长生临退下时,大着胆子悄悄抬眼觑了一眼,却险些惊到。大家一直都说是来为显亲王府老福晋做生日,长生以为这老福晋年岁定然不小。刚才站在戏台上远远瞥了几眼,未曾发觉异样,此时近处一看,这位“老”福晋似乎三十岁也不到。戚长生眼光扫过那光环中锦绣少年,见他似乎冲着自己眨了眨眼。长生不敢再看,低着头退下了。
自那以后但逢年节喜事,【三也班】接连又被召过好几次,赴了显亲王府唱堂会。一来二去长生便与那少年私底下熟识,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丹臻,满洲正蓝旗人。丹臻可怜兮兮地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亲生阿玛就薨了,他都不大能记起阿玛当年的模样。丹臻还不满五岁时,头上就袭了一个封号,大清显亲王。然后丹臻一本正经地告诉长生,当亲王也很无趣,见皇帝和那些叔伯们时要行礼下跪,然后回到王府来其他人总是要给他下跪请安,王爷长、王爷短,日日须得装老成持重的气派,一点都不自在。平日里额娘拘得紧,也没人敢陪他玩……。
丹臻问长生:“你们在戏班子里都玩甚么?”
长生老实回答:“我其实也不大能玩,早上要起来练功,要吊嗓儿、压腿、走台步……,然后要跟着师傅学戏文、背唱词,下午或者晚上要登台,时常还出来跑堂会,总之也是很忙。”
丹臻羡慕地说:“可是我觉着,你和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在一起,可以去各个不同的府里玩,还能在戏院里,又有那么多人去听你唱戏,也很有意思呢。”
长生忍不住白了丹臻一眼:“你呀,真是富贵人不知穷人的苦。我恨不能和你换换,让我每日里锦衣玉食,也有许多人伺候着。”
丹臻好脾气地笑着接口:“这好办哪,长生你就住到我的王府里来,我让他们伺候你啊。”
戚长生像看怪物一般,望着语出惊人的丹臻。那个时候,丹臻很单纯,而且他是真心的。
后来,丹臻仍是真心诚意,他想要帮助戚长生实现梦想。丹臻听说了一个办法,只要府上出钱其实可以蓄养家班。不过丹臻还未及竿,王府里一应大事小情,都必须经得老福晋点头同意才行。而且蓄养一个戏班子的事情,老福晋委婉地说辞、明确地意思表示,她不同意此事。
此事,耗了大半年。终有一日,显亲王丹臻很有成就感地向好朋友戚长生宣布,他已经说服了额娘,老福晋同意丹臻在王府里组一个不超过十人的小戏班。其实丹臻并未全说实话,他额娘限定了戏班名额,委婉道人数五六人即可。丹臻为了给好朋友组成一个更豪迈地戏班阵容,已经暗中打算即便多出来几人应该也没有问题,大不了都记在自己院里小厮侍卫的缺额上。
戚长生闻言大为吃惊,他从未曾料想,原来丹臻竟然把此事当了真。然而,长生当时真有那么一丁点心动,能够进显亲王府里的家班,听上去声名光鲜感与职业稳定性十足。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戏班将来命运,长生绝不会擅自拿主意,他心底里隐隐觉得事不可为。
戚长生回去后便把显亲王府家班之事告诉了师傅,秦三郎立刻坚决反对,要长生回绝掉王府的提议,以后都不准再谈及此事。当时秦三郎言辞说得又独断、又严厉,不留一丝一毫商量余地。师傅这种专断独纲的态度,难免激起长生心里的抵触情绪,别扭了好几天。
后来长生心里也曾闪现过一个念头,还不如不和师傅商量,直接去显亲王府家班得了。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长生知道师傅从小把他从乡下领出来,精心培养他,一字一句教导他,现在他是戏班里挑大梁的当家正旦,倘若自己离开【三也班】去了显亲王府家班,离开师傅和那么多师兄弟,良心和道义上绝过不去。
长生也能明白秦三郎的担心,显亲王府家班里仅仅只有十个名额,可是【三也班】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可怎么安置?如何能够弃他们于不顾?
秦三郎郁郁了几日,终于寻到一个时机,同戚长生长谈一番。长生听完以后,便彻底断了去显亲王府家班、甚至是任何一个私人家班的念头。
秦三郎给戚长生讲了一个故事:
“长生,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戏班子取名为【三也班】吗?因为我叫秦三郎,而我曾经还有一个师弟,他最擅长扮演正旦和小旦,他的艺名和他的声音一样好听,叫做花也惜。”
“那时候,也惜厌倦了日日跑街搭台,各家轮番唱堂会的日子,所以他最终选择加入了一个长洲很有名的士大夫家班,我也随着他一起去了。可最终,也惜死在那里,而我的腿被打残废,永远不能唱戏了。”
“那些所谓名门望族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实甚多,绝对不止唱戏吟词、弹琴听曲这般简单。我因平日得闲时关心旁的事情,便没有注意到也惜有何异样。后来发现也惜有段时间很开心,便问他怎么了,也惜同我说他有了心上人。等我知道同他相好的人是大少爷时,却是他被大少奶奶带着一群凶悍的仆妇和小厮,把他从一个被弓虽暴的婢女房里给绑了出来,然后不容他分辨,就是一顿毒打。”
“我并不知道其中情由,只能默默照顾也惜,他几乎两个多月都下不得床。等他伤才略微好一些,主家便吩咐我们精心准备,给请来的贵宾们演出。那一日,上门贵宾正是士大夫的顶头上司,那人嗜好南风,直接看上了也惜。结果他直接被主家当作礼物,送给了客人。我气愤不过想追上去,却被主家家丁们拦住。我们虽然是家班里的伶人,其实也是在官府登记入册的奴婢,只要主家愿意,想打想杀、想卖想送……,还不是一念之间,生死皆不由己。”
“也惜因见那位往日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大少爷,也是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登时心灰意冷,便随那家贵宾去了。我趁夜逃走,想要去救回也惜,却一直没有寻到机会。终于有一次,我翻墙跳到那上司府里,发现也惜正被旁人糟蹋。我气愤不过,冲上去想待救他,却被他家下人直接抓住,当作小偷打断了腿。”
…
没写完,没修改,暂时贴了再说罢
093. 指婚风波
正当秦三郎为了小徒长生的命运惋惜未卜之时,显亲王丹臻也正自烦恼。原本丹臻辛辛苦苦筹谋议定的事情,却被长生回绝了。因他与长生是倾心相交的好朋友来着,方才一心一意、满腔热情为他打算,结果却没有得好。丹臻又值少年心性,便有些心情郁郁。
然而丹臻也是身不由己,容不得他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愁肠憋闷,显懿亲王福晋派嬷嬷把丹臻唤到了自己跟前。显懿亲王福晋摒退左右,拉着丹臻坐在身边榻上,和儿子温和絮语道:“丹臻,额娘去宫中谒见时,已经同皇太后说好啦,就帮你指那位科尔沁的留瑕格格做嫡福晋,今年八月初十大婚,你可满意?”
丹臻闻言连摇其头,瞪大眼睛说:“不要。我不喜欢她。”
显懿亲王福晋被小王爷的态度弄得惊了,连忙问他:“你怎么又不喜欢啦?上元节那时,你回家来不是还一直念叨着,说留瑕格格生得漂亮,歌儿也唱得好听吗?”
丹臻小脸涨得通红,支吾了半晌,才憋屈着回答:
“是留瑕,她不喜欢我!我以前送给她的翡翠碧玉匣,留瑕也都还给我了。”
这下轮到显懿亲王福晋着急了,“丹臻,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额娘呢?”
丹臻也是恼羞不已:“是儿子自己不中用,干嘛还要四处宣扬。”
显懿亲王福晋登时被小王爷堵得说不出话来:我的儿哟,谁让你四处宣扬啊?你悄悄地告诉额娘一个人不就行了。额娘也不至于趁着万寿节,还为你去求皇太后指婚了。瞧把这事给办地,原以为那是科尔沁草原来的格格、身份尊贵,你又是真心喜欢她,小两口配着正合适。莫名其妙地,这就互相不喜欢了。倘若你阿玛富绶还活着,也得被你气死。皇家指婚,哪有儿戏的。
显懿亲王福晋闷闷坐着,丹臻见额娘不声不响也心软了。连忙上前抱着福晋手臂劝道:“额娘,您就别替我担心了。明天我进宫去求皇帝,不会让您为难的。”
丹臻倚在自己母亲身边,磨蹭啊、摇手臂啊、撒娇扮鬼脸,终于把显懿亲王福晋给逗笑了,“行了行了,快别摇晃我了,马上就要十五岁,你可是大人啦。”
显懿亲王福晋努力板正面孔和丹臻说:“以后你可不许胡闹了!外面再碰到甚么事情,回来要记得告诉额娘,免得额娘胡乱操心。原本也是为着你的终身大事考虑,想让你称心如意,……,你这个孩子,偏偏不肯让额娘省心……。唉……。”
丹臻听母亲这样叹息,也很过意不去,终于趴在母亲耳畔轻声说道:“额娘,不是儿子不肯上进。如果留瑕她喜欢的是旁人,即便是为了出口气,我也会去努力争一下。可是留瑕她和我说,她喜欢的是皇帝。”
显懿亲王福晋闻言,也怔住了。
…
显懿亲王福晋心乱不假,大清皇太后同样不省心。此时于紫禁城慈仁宫里,也在上演一出皇室悲情剧。一个小姑娘,头顶绚丽的固姑冠、斜Сhā孔雀翎,身穿天蓝色的蒙古长袍,襟上绣着大宛莲花,腰间系着藏蓝绸带。看年纪未满笄岁,桃花玉靥,英眉仪姿,宫腰柔软,青春曼妙,胸线发育极好。然而此刻她正满面泪痕,跪在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姐妹俩跟前,哀婉哭诉:
“姑母,留瑕不要嫁给显亲王。如果,如果非要这样,我宁愿回科尔沁草原去……,呜……。”
被留瑕格格这么一番闹腾,差点没把仁宪皇太后给气出心脏病来。就留瑕那么一点小心思,皇宫上下都是人精,还能瞒得过谁去?
想她们博尔济吉特氏姐妹俩,十二、三岁时,打从科尔沁草原被送到了上京城,因为世宗皇帝福临不喜欢她们俩个,姐妹俩便顶着皇后和皇妃的名份,然后又被换成了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的头衔。就这么名副其实地守活寡、一直守了二十多年。真正地被顺治帝给挂名不上身,她们俩容易么?
但留瑕毕竟是自己家嫡亲侄女,哪里真舍得让她嫁入皇宫来“吃苦遭罪”?偏偏这女孩儿性子倔,还不肯领情。她以为她心里最喜欢皇帝?可皇帝能喜欢她吗?人家皇上不就和颜悦色,同留瑕她说过两回话嘛。那都算甚么呀?
留瑕她才只有十四岁,哪里能明白,一辈子,究竟有多长、多久吗?那就是日子叠日子,夜夜里数星星、盼月亮,熬得失眠也见不着皇上。
…
康熙皇帝坐在御书房龙椅里,正在御览由翰林侍讲张玉书同志特快专递,加急送进皇宫的投标标书。没来由地,康熙打了个喷嚏,好像耳朵有点发热。内侍赶紧请示皇帝,帮龙体披上一件轻裘。康熙可不晓得自己好端端工作,却莫名其妙被一只幼龄贵女惦记上。
康熙看着那些标书金额栏填写数额巨大的白银,眼睛都快笑出花来。山西表叔们可真是有钱哪,各个都能填上百万之数。按照十分之一比值的身家财产推算,山西全境的富户们备不住有几十个亿,太有家底、太会赚钱啦。
康熙一门心思在琢磨,如何合理挖掘、整合利用他们手里的钱呢?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滴?发国债?卖股票?募基金?搞联营?康熙虽没理出啥头绪,反正自得其乐哼起小曲儿,天下银子共一石,我八斗,老西一斗,天下人共分另一斗。
康熙自娱自乐呢,内侍忽然轻声通报:“启禀皇上,慈宁宫派人送来汤品。”
康熙一愣,这晚上还有宵夜?“哦,呈上来吧。”
黄杨木福寿婴戏漆盒,青花釉彩牡丹富贵汤盅,澄黄香馥人参汤。
这些皆是寻常,前来送汤之人亦属寻常。
康熙认真品汤,汤匙捞到一块肉,终于有话絮絮。
皇帝兴味盎然道:“这是何物?”
佳人含笑答曰:“鹿肉。”
原来是一盏人参鹿骨汤。甚好。甚好。
…
皇帝暗暗喜……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佳人悄悄吟……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
皇帝轻轻叹……这回风味忒颠犯……。
…
你知我亦知……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略去两柱香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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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格桑花语
内侍奏报:“启禀皇上,显亲王宫外谒见。”
康熙皇帝一愣,随手把御桌案旁摆的一本簿册拿过来,翻开查阅。第一页是宫中嫔妃树状分布图,第二页才是宗室皇亲关系架构图,手指往下点一行、二行、第三行,找到了。【显亲王丹臻】和硕肃武亲王豪格孙。和硕显懿亲王富绶第二子。生于康熙四年八月初十日。康熙九年六月袭显亲王爵。
康熙心里算算年纪,原来他十五岁也不到,初中生一枚,应该好忽悠。
康熙皇帝心情放松道:“宣。”
显亲王身着正式的亲王朝冠、八龙莽袍,入宫见驾。康熙细细打量,顿觉亲切,因早前在朝贺时他曾见过这孩子。当时瞧一少年眉清目秀,未及弱冠,却穿一身华贵隆重的亲王冠服,便多看他两眼。只是拜谒的皇亲国戚人头太多,康熙已看得眼花缭乱,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单独拣出来打量一番,印象十分清晰。
康熙皇帝和颜悦色问他:“丹臻,你有什么事儿啊?”
丹臻小脸端得是一本正经奏道:“启禀皇上,臣弟自知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留瑕格格。所以指婚之事,臣弟恭请皇上另议。”
康熙听得满头问号,冲丹臻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康熙不过一个眼神飘过,自有贴身服侍的小太监(这几天摸清了皇帝的脾性),忙搬了一张小圆凳摆在皇帝龙椅下首。康熙也不用起身,丹臻很识相地坐到康熙身边,恰好比皇帝矮了一头,康熙可以轻松地垂眼直视他。
康熙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同丹臻说:“这会儿不是在朝堂,暂时不用称呼皇上。你呢就是朕的堂弟,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详细点说。”
丹臻原本以为自己很想得开,甚至于安慰额娘的时候,也同显懿亲王福晋说得颇为大度,挺有堂堂亲王的范儿。然而丹臻即使能装模作样、摆出大人们说话行事的调调,可他毕竟还不是成年人呢,心里照样有那疙瘩哽着。偏偏显亲王的爵位搁在明面。上头既没有成年父亲护持照应;兄弟手足间因地位差异、也不怎么亲近;额娘毕竟是女子,许多心事说不出口。忽然,皇帝亲口说出一句“哥哥”来,把丹臻惊喜地差点兜不住。
丹臻向康熙讲述一会儿,随母亲进宫请安的时候,如何在御花园里邂逅了留暇格格;上元节时听她唱那首草原牧歌,心里更加地喜欢;然后花了许多心思送给她礼物、讨好她……;再后来却被留暇全部退了回来……。接下去那些留暇爱慕皇帝、不喜欢丹臻的话儿,丹臻也实在说不出口,少年怀春不遇的心中,顿时无限委屈起来。
康熙同情地拍拍丹臻的肩膀,很理解他这种初恋的情怀。谁没有过花季啊?想当年康熙读中学那会儿,也曾暗恋过班里一漂亮女孩,人家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还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可惜康熙还不如丹臻呢,连传纸条、写情书都没胆,更别提当面送礼物讨好她了。
康熙对丹臻是蛮喜欢的,至少他是敢作敢当、青春活力的少年。原本还担心如此家世、如此高爵,可别教养出一个什么妹妹都爱的宝玉来,此刻倒觉得丹臻很难得,也有真性情。
康熙搂着丹臻的肩膀,颇有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悄声开解小堂弟:“丹臻,这男女之情,就是你爱她、她也爱你,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强扭得瓜儿不甜,强摘地花儿不香。何况御花园里那么大!春天桃花开,杏花娇,夏天荷花飘,况且你连十五岁也不到,你怎么能够确定,你喜欢地就是那一枝花?”
“古人有句诗文讲,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要依哥哥我看,你真正是位多情人,须得寻一个真心实意、也对你有情的姑娘,这才配得上你的心。”康熙感情诚挚地劝慰丹臻。
丹臻听着康熙的话儿,眼睛亮晶晶,想了一会儿,忽然促狭地朝皇帝笑笑,冒出一句古怪话来:“哥哥,丹臻懂您的意思,其实……,原本是我喜欢她,她喜欢你……。不过现在,我决定不喜欢了。”
康熙微微愣怔,这句话“我喜欢她,她喜欢你”在脑子里转悠半天,才绕出弯弯,难道丹臻说得是那个意思么?康熙脸色一正,从容淡定地望着丹臻:“丹臻,你晓得朕的御花园里,究竟有多少种花吗?”
丹臻没听明白,疑惑地望着皇帝。康熙朝丹臻眯了眯小眼神,缓缓说道:“朕的御花园里,有名贵的牡丹,有冷艳的雪莲,有芳香的百合,也有清幽的水仙……。一朵山丹花儿,只有长在大草原,在小丽花、绿冰草中间,那样才是最幸福的生活。倘若这朵山丹花儿,偏偏想要生在一个争奇斗艳的大花园里,丹臻,你尽可以算算,朕每年究竟会赏几次花?。”
康熙用一个成熟男人的口吻,挑眉睨着小堂弟:“她愿意孤芳自赏,是她自己想不开。你却是明白人,应该去寻那一株真正属于你、衷情你的格桑花儿。懂了吗?”
康熙笑看丹臻,格桑花是寓意吉祥的花儿,意即怜取眼前人。
丹臻,忽然,悟了。
丹臻放开了对留暇的执念,联想到那百花竞放的御花园,甚而有些同情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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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并非美男
康熙同情地拍拍丹臻的肩膀,很理解他这种初恋情怀。谁没有过花季啊?想当年康熙读中学那会儿,也曾暗恋过班里一漂亮女孩,人家既会唱歌又会跳舞还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可惜康熙还不如丹臻呢,连传纸条、写情书都没胆,更别提当面送礼物讨好她了。
康熙对丹臻的性情是蛮喜欢的,至少他是敢作敢当、青春活力的小少年。原本康熙还有些担心,如此家世如此高爵,可别教养出一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哪个妹妹都怜惜的宝玉来,此刻听丹臻一席心声,倒觉得他很难得,既不矫揉造作、也有真性情。
康熙搂着丹臻的肩膀,颇有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悄声开解小堂侄:“丹臻,这男女之情,就是你爱她、她也爱你,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强扭得瓜儿不甜,强摘地花儿不香。何况御花园里那么大!春天桃花开,杏花娇,夏天荷花飘,况且你连十五岁也不到,你怎么能够确定,你喜欢地就是那一枝花呢?”
“古人有句诗文讲,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要依叔叔我看,你真正是位多情人,须得寻一个真心实意、也对你情有独衷的好姑娘,这才配得上你的心。”康熙感情诚挚地劝慰丹臻。
丹臻听着康熙的话儿,乌黑的眼瞳亮晶晶,幽幽出神,想了一会儿,忽然促狭地朝皇帝笑笑,冒出一句古怪话来:“皇叔,丹臻懂您的意思,其实……,原本是我喜欢她,她喜欢你……。不过现在,我已经决定不喜欢了。”
康熙微微愣怔,这句话“我喜欢她,她喜欢你”在皇帝脑子里转悠半天,才绕出弯弯。难道丹臻说得是那个意思么?康熙脸色一正,从容淡定看着年轻的小堂侄:“丹臻,你晓得朕的御花园里,究竟有多少种花吗?”
丹臻没听明白康熙的寓意,疑惑地望着皇帝。
康熙朝丹臻眯了眯小眼神,缓缓说道:“朕的御花园里,有名贵的牡丹,有冷艳的雪莲,有芳香的百合,也有清幽的水仙……。一朵科尔沁的山丹花儿,只有生在大草原,长在小丽花、绿冰草中间,那样才是最幸福的生活。倘若这朵山丹花儿,偏偏想要生在一个争奇斗艳的大花园里,丹臻,你尽可以算算,朕每年究竟会赏几次花?。”
康熙用一个成熟男人的口吻,挑眉睨着小堂侄:“她愿意孤芳自赏,那是她自己想不开。你却是明白人,应该去寻那一株真正属于你、衷情你的格桑花儿。懂了吗?”
康熙笑看丹臻,格桑花是寓意吉祥的花儿,意即怜取眼前人。
丹臻,忽然,悟了。
…
丹臻放开了对留暇的执念,联想到那百花竞放的御花园,甚而有些同情她。
康熙同丹臻又叙了一会儿叔侄情深,关心了他目前的学业,问询了他日常的生活。聊到开心处,丹臻甚至把好心好意帮忙,却被朋友长生拒绝的事情,也倾诉给了皇帝。康熙乍一听说昆曲戏班不肯变成家班,便联想到了个体演员、自由经纪人、演艺经济公司,还有韩国影星自杀的事情,有点真相了……。昆曲吗?现代这个算高雅艺术,在古代也算是“艺术”,不过康熙不大懂行。他心里暗自揣度,一个昆曲戏班,大概就是小型艺术团吧。
康熙对这位极年轻的亲王堂侄,还是很宽宏、很珍惜地。丹臻能长成这样懂事明理,不自傲、不纨绔、有人情味,也不容易啊。毕竟他如此郑重其事,前来谒见一回皇帝,康熙也不想让丹臻空手而归。康熙很开心地‘颁一道圣谕’给他:“丹臻,自己选一个心爱的姑娘,只要她同样喜欢你,就来告诉皇叔,朕帮你主婚。”
丹臻讶然地望着康熙,不晓得该如何说才好。
康熙用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丹臻:“难道,你不谢朕吗?”
良久,丹臻方才郑重其事回答:“皇叔放心,丹臻,不会让您失望的。”
…
丹臻回到亲王府邸,在显懿亲王福晋关切追问下,丹臻坦然回答:
“额娘,皇叔亲口许了我婚姻自主。”
显懿亲王福晋顿时愁容满面:
“这怎么能行?皇帝指婚那是荣耀。难道说因为留瑕的事,恼了你不成?”
丹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凝视母亲:
“额娘,皇叔说,会亲自帮我主持大婚。”
显懿亲王福晋被莫名惊喜震到了。昨晚愁得彻夜难眠,今日转瞬烟消云散,且是个大晴天,太阳也好。显懿亲王福晋委实想不通,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
…
康熙皇帝送走了显亲王丹臻,觉得叔侄关系相处融洽和美,心情大好。且此时此刻,紫禁城里高天薄云,空气清新。康熙遂决定不乘御辇,信步当作春游踏青,前往太皇太后慈宁宫问安。沿途自有小太监提前开道,要求诸人静避或者侧旁跪礼。
康熙御驾正步行于途中,突然一抹亮蓝色的婀娜身影冲至皇帝驾前,惊得御前侍卫和随侍太监们纷纷喝斥道:“大胆”、“快止步”、“护驾”……。待众人看清楚奔过来这位、是个十四五岁年轻姑娘,且认出正是科尔沁草原来的留暇格格时,声音纷纷歇止……,众人半是迟疑、半是困惑地揣摩圣意。
留暇格格“扑通”一声,径直跪在了康熙面前。
娇颜凄婉,美眸含泪,留暇楚楚可怜地望着康熙喊道:
“皇帝哥哥。”
康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
然而,康熙心中,已是微微恼了。
这个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这般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淑女的矜持呢?教养呢?即便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她毕竟是古代人吧,也不带这样张扬地啊。康熙心里腹诽着,你是留瑕格格,可不是还珠格格啊。朕也不是那甚么英俊痴情的五阿哥啊。
康熙冷静地思考着一个关键性问题:虽然朕的相貌长得也很不错。可是中肯地评价,比如纳兰容若、曹寅……就连那个张玉书,也长得不比朕差多少啊。留瑕怎么就会钟情如斯了呢?难道说,情人眼里出潘安,朕堪比美男再世,一朵梨花压海棠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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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一出云手
慈宁宫终于在望,康熙皇帝暗吁一口气,蛮长一段路,走得既不悠闲也不轻松,连康熙都有些微汗。未及近前,慈宁宫门口立着几个嬷嬷内侍陪着三个小孩,恰是大格格妞妞并二格格林朵儿,领着三阿哥胤祉在宫外玩耍,其实正候着皇帝圣驾呢。
林朵儿眼睛最尖,才瞥见皇父御驾的身形,心中欢喜连忙朝皇帝跑过来。然而林朵儿偏头一瞧,见着了康熙皇帝身后随行的留瑕格格,那根五彩孔雀翎、天蓝色鲜亮的蒙古裙袍,又跟随在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身后,别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林朵儿靠近皇帝的脚步便是一滞,口中那声“皇阿玛吉祥”,都喊得娇怯怯、软趴趴地无力。然而康熙皇帝龙心大喜,朕的“女儿”都这么大啦!康熙主动上前拉起二格格的小嫩手问:“林朵儿,阿玛让人送去的牙刷,好不好用?”
林朵儿眼睛蓦然一亮,欣喜雀跃地回答:“皇阿玛,林朵儿好喜欢呢。”
康熙亲昵地拉拉女儿的小辫子:“皇阿玛已经派人去做新的啦。这次画上漂亮的花花草草,回头再送给咱们漂亮的林朵儿,正是天下无双的般配。”
林朵儿惊喜得眼睛笑成了月牙,乖巧地倚在父亲跟前撒娇。
康熙心里嘀咕着,还是女儿好哄,原本是让人去定做了女孩子们使用的物什。哪成想这么早就得先拿出来夸口显摆,就为了表演一出父女天伦。
康熙眼角也没瞟留瑕的方向,就是暗自揣摩着,你看,我亲生女儿都长这么大,过几年也赶上你了,你才十四岁,怎么还……。
可是人家留瑕心里不这么想啊,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神采熠熠望着康熙背影,光注意到皇帝哥哥是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了……。
三阿哥胤祉也迈着小短腿,朝皇帝跑过来。康熙今日格外热情,两手一举把小胤祉抱在怀里。三阿哥心中欢喜不已,总算抢在太子哥哥前头啦,一双肉乎乎小手濡慕地环住皇阿玛的脖颈。康熙也觉得三阿哥看上去尤为清新养眼。
在皇宫里有额娘和亲姐护持的小宝贝自然不一样,就连衣服都是一日两换。今日过来请安,三阿哥也是被精心打扮,穿得一身翡翠色狐腋箭袖,外罩净白色镶兔毛小巴图鲁坎肩,头戴一顶镶嵌金钿的兔耳帽,仿佛春天里的小兔子,说不出的可爱伶俐。就连小辫子上扎的绳结,都是二格格仔细挑选了湖绿水青的颜色配着绑紧了。
如此纯净明丽的色彩气息,要穿在淘气的小太子身上,不到一个时辰就得被他蹭黑了。康熙就这么想了一下,因没瞧见胤?在外头玩耍,倒也觉得稀奇。
…
慈宁宫里围绕着老佛爷环坐的一众嫔妃,见康熙皇帝怀里亲自抱着三阿哥走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康熙遂把三阿哥放在地上站稳。今日恰巧皇太后并皇考淑惠妃仪驾俱在,康熙便逐一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考淑惠妃三位长辈问过安好,仍旧坐在了太皇太后身边给皇帝预留的老位置上。
其时众人早已看见随在康熙皇帝身后一同走进来的留瑕格格,各个心中惊诧莫名。太皇太后面上云淡风轻笑容和蔼地端着。皇太后已是眼皮子轻跳,手里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旁边的皇考淑惠妃不动声色、悄悄把手搭在皇太后手上按住。
佟贵妃暗恼今日请安十分不巧,平时自己都是坐在另一边,偏偏那位置被皇考淑惠妃给占了。此刻坐在皇帝下首,一抬眼正正对上留瑕格格望过来的痴情目光。佟贵妃连忙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念,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三阿哥懂事地跑到自己额娘荣嫔身边立好,荣嫔搂着心肝宝贝儿子,揣度着眼前到底是甚么阵仗。随后进来的二格格林朵儿也不惦记撒娇了,轻手轻脚躲回到母亲身侧。大格格妞妞虽然娇憨可也不笨,人家压根就没从正门进来,直接穿径绕廊跑到苏嬷嬷身后去偷偷地瞧热闹。
若干千娇百媚的后妃,有嫔位的袅袅坐下,无嫔位的依旧风情万种俏立,或是装模作样抚摩袖口花边儿,或是紧紧攥着手绢儿,真真百样心思,各自纠结。
留瑕格格便是特异的存在,她不知何处归去,独自站在慈宁宫地当间颇有些突兀。留瑕刚才既然敢拦在康熙皇帝御驾前,今儿早已是横心要诉白一番。
康熙可不想“怠慢”于她,赶紧抢着出声吩咐:“留瑕你也坐下,就坐到太妃身边吧。”皇帝一声令下,自然有宫女立刻端着绣墩摆在皇考淑惠妃身边空位处。
康熙说完也不理旁人反应,凑在太皇太后耳朵边,悄悄嘀咕一句:“祖母,刚才留瑕站在路边哭,大概是想家了。女孩儿家的心思,朕也不便多管,还请老太太多操一份心。如果她真是想念额娘,朕就派人送她回科尔沁去。”
太皇太后听罢,眉梢忍不住一动,意味深长望了皇帝一眼。
康熙冲着皇祖母眨眨眼睛,转头问苏嬷嬷:“怎么没看见胤?呢?又跑哪儿玩去了。”
苏嬷嬷笑着福了福:“昨儿放养几条锦鲤,皇太子和大阿哥都去看鱼了。”
康熙也笑了,这两个孩子倒是要好起来。
康熙故意寻一点事情打岔,竟当众与佟贵妃搭话,温柔唤了一声:“贵妃。”
佟贵妃心里一跳,忙抬眼回答:“皇上,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