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傅染和明铮都不属于第一种。
深秋,暖融融的阳光抚过田园风的窗帘散入屋内,傅染换好衣服走出房间,陈妈正从尤应蕊的屋内出来,傅染经过时瞅了眼里头,窗帘刚换过新的,被褥和枕头也是,屋内整洁干净,范娴并没有因为尤应蕊的不出现而荒废了这间屋子。
陈妈见她驻足,脸色有些尴尬,“大小姐。”
“我妈呢?”
“夫人在房间。”
她来到主卧门口,见范娴背对她正拆一个礼品盒,傅染推开门走进去,“妈?”
范娴惊得忙回头,“小,小染?”
“在做什么呢?”她走近一看,见红木的床上摆着个盒子,绸带和包装纸剪了下来,傅染看到盒内是条披肩,很衬肤色,奢侈品的LOGO令人爱不释手,“这条披肩我见过,国内还没上市呢,妈你从哪买的?”
“噢,是吗?”范娴推开盒子坐到床沿,“是……一个朋友寄来的,我又不懂这些。”
“快试试。”傅染小心翼翼拿出披肩围到范娴身上,“嗯,真好看。”
“是么?”
“我本来也看中的这款想送您,不过看来有人比我有心哦,改天我去帮您买件大衣。”
“不用,浪费钱。”
傅染两手撑在身后,无意间问起,“妈,尤应蕊好像很久没来了吧?”
“嗯,有半年多了,”范娴语焉不详,“她跟我提过会出国,可能国外的机会多一点吧。”
“噢。”
“小染,上次相亲怎么样?”
傅染头疼地蹙眉,“妈,我有那么老吗非把我嫁出去。”
“还有几个月可就27了,有件事妈不得不提醒你,明铮尽管条件好但你们两个以前的关系……你跟他在一起会有闲话。”傅家毕竟也好面子。
“妈,我举手发誓行了吧,我跟他没什么。”
“那最好,你宋阿姨又给你介绍个,这次真不错,家里书香门第,自己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
“妈!”傅染拿起抱枕遮住脸,“我要疯掉了。”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一个月最起码相亲两次。
宋织和秦暮暮也说,嫁吧嫁吧,女人迟早要回归家庭。
宋织同时又表示怀疑,“小染,经历过明三少那样的极品男,你眼里还能容得下凡物吗?”
傅染拿起点餐单敲宋织的头,“你都为人ℚi了说话还这个调调。”
“我比不上你和暮暮,我这样的条件只能找个差不多的。”
“吱吱,你过得不好吗?”
“无所谓好和不好,”宋织随便点几个菜,“他一个月2000工资,带我出去吃饭开个和平电动车,什么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那都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扯淡!”说罢,又睇了眼傅染,“不过也有人放着白不要的。”
“平平淡淡才是福气,”傅染手里两根筷子相互敲打,“对你好才是真。”
吃过饭,正好宋织的老公下班经过,用那辆和平电动车把她给驮回去了。
秦暮暮开着她的别克新君悦也去约会。
傅染坐进车内,还是那辆红色奥迪,她伏在方向盘上左右张望,除了回家找不到别的去处。
“有染。”
“有染。”
傅染拂开耳边的声音,她懒得开口,但对方不依不饶。
“别喊我尤染,我不是!”
她惊跳醒来,才发现竟睡在方向盘上,手脚麻木,那阵呼唤明明就在耳边,能这样喊她的人除了明成佑还能有谁?
傅染轻揉眼角,拿起矿泉水喝一口,看看时间不算早,还是回家睡觉吧。
迎安市沉寂已久的新闻界又砸入一颗巨型炸弹。
原先的世颂公司在与堑堃对抗了数年后濒临破产,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不久前世颂却突然迎来新东家,管理高层全部换了新鲜血液,更有雄厚的财力在其背后推波助澜,世颂也改名为MR。
如果单单是这样,倒也不值得舆论大篇幅关注,毕竟有实力的公司不少见,不说雨后春笋之势,至少也不可能有某家公司真正能永远做到独占鳌头。
但偏偏是这么家即将破产的公司,却迎来四大银行的青睐,更有华尔街神秘推手斥资,入主最高管理层担任首席执行官,自此,属于MR的神话就此拉开序幕。
MR上市当日,发行价仅为32美元的股票最后冲出145。9美元的收盘天价,股市一日内接近疯狂,先前大幅报道的堑堃也被淹没在此番风暴内,MR首席执行官更被新闻界奉为神一般的人物。
傅染看不懂关于股市的行情,傅颂庭握着手里的报纸心思却全在电视上,“我买的几支股票竟不如一匹蹿出来的黑马。”
“爸,说不定对方蓄谋已久只待时机呢?要不然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一手掌握了迎安市的命脉?”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傅染轻笑,“爸,这话我喜欢。”
此次MR卷土重来,势如破竹,最受威胁的自然是堑堃。
放眼迎安市,也唯有这两家公司旗鼓相当。
傅染百无聊赖坐在环境素雅的咖啡厅内,手里随便翻阅服务员给她的杂志,耳边缓缓流淌《Yesterday—once—more》略带忧伤的曲调,她仔细聆听,注意力全然不在杂志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阵男音飘至头顶上方。
傅染没来由的心里烦躁,却仍旧扬起抹微笑,她将杂志放到一边,“是我正好经过这,来早了。”
男子看上去约莫30,模样中上等,神清气爽。
“你好,魏萧。”
“你好,傅染。”
傅染坐回原位。
“傅小姐看上去很年轻。”
傅染浑身觉得别捏,“你喊我名字就好。”
“那不介意我喊你小染吧?”
蹬鼻子上脸。
傅染不自然地扬笑,“不介意。”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相亲,自从和明成佑解除婚约后都是范娴张罗着,傅染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范娴也不好再要求太高,但至少出身和学历也要配得起傅家才行。
“听说你自己开了家舞蹈工作室?”
“对。”
“真是年轻有为,且具有独立思想。”
傅染思忖着如何接话,“你也不错,自己的公司办得有声有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吹捧,典型的披着人皮虚伪。
服务员拿了点餐单过来,“先生,您要什么?”
说罢,手里的点餐单塞给魏萧。
“给我们来两杯蓝山,还有……”
“先生,您看看吧,点餐单上都有。”服务员坚持。
魏萧面子挂不住,“我点个东西还用得着看吗?你们这种地儿又不是第一次来!”
傅染闻言,也不好发作,只把目光别向窗外。
服务员神色怪异的把点餐单把魏萧手里一塞,“看看吧。”
男人嘴里的喋喋不休在看完点餐单后突然噤了声,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表情复杂地望向傅染,经历过犹豫和挣扎后,他把东西递还给服务员,“不用了。”
服务员一溜烟离开。
傅染收回视线。
魏萧不睁眼地直盯着她,傅染的条件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家境好人长得漂亮,还能自食其力,可是,可是……
他没得罪过谁吧?
傅染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男人忽然扬高声音,“你既然已经是堑堃总裁的情人为什么还要出来相亲?以为男人都好骗是吗?别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就能糟蹋别人,千金怎么了?品性操守没学好吗?”
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望过来。
一把把视线个中复杂。
魏萧也难受,相亲没成功却搞成了冤家。
方才还好好的,这态度竟然180大转弯。
“那你还坐在这等我骂你吗?”傅染气结,“你当上演画皮2呢,讲话那么大声无非想把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呦,挺得意的啊,怪不得30岁都找不到老婆,你品性操守好,好到当众犬吠。快走快走,就你这要求以后也别出来相亲了,完美是吗?幼儿园找个小奶娃去,看人家长抽不死你。”
“……”
这什么女人啊?
魏萧直抹汗,刚才还挺能装的,这一激秉性全暴露了。
明铮经过咖啡厅拐进来,看到傅染一个劲握着杯子喝凉水。
“相亲又失败了?”
傅染放下杯子,“你挺幸灾乐祸的么?”
“我让你别有事没事听你妈的去相亲,你偏偏不听,还能找着像我条件这么好的人吗?”
“可不是吗?找谁都是将就,还不如将就你呢,至少下辈子衣食无忧。”
明铮眼里的笑不达眼底,他对傅染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时间便把傅染对他的感情给消耗殆尽,“这种话换在以前你肯定说不出口。”
傅染余怒未消,“哥哥,这人该不会是你找来故意气我的吧?”
“我有这么小人吗?”他眼神讳莫如深,看着像,又看着不像。
“随便吧,反正我也没指望真能通过相亲找到个老公。”
明铮刚要开口说什么,兜里的行动电话响起,他拿出来接通,“喂,Eve,有事?”
傅染知道罗闻樱的英文名是Eve。
明铮的脸色越渐难看,他眉头紧锁,“等我回去再说。”
“出什么事了?”
明铮已起身,“有些公事要回去处理。”说完,人已迈步走出去。
傅染盯着他的背影摇头,他还是那样,遇上事情身体内的凛冽藏也藏不住。
明铮从专属电梯内大步走出,遇上有人打招呼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下头,推开办公室门,看到罗闻樱和几名主管正埋头商议。
“到底怎么回事?”明铮绕过办公桌入座。
“是二期贷款出现问题,各部门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先前跟人行那边合作的一直还可以。”罗闻樱标准的职业装,短发衬出脸部的干练及精神,她尽管长相不够惊艳,但独有的气质往人群中一站绝对不容忽视。她工作时同生活中的状态完全两样,曾经凶悍到能把男下属斥责的体无完肤。
“既然关系还可以,问题出在哪?说重点。”明铮十指交握撑于桌沿。
“卡在了人行的谢处那一关。”
“知道卡怎么不想办法疏通?”
旁边的一位主管起身Сhā嘴,“谢处是不久前调来的,据说油盐不进,我们送出去的礼被原样退回。”
“关键是二期贷款卡住不放的话,后续工作很难进行,这一等最起码一年。”罗闻樱说出事情严重性。
“Eve你想办法和谢处约个时间吃顿饭,套套话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明铮烦躁地抽出支烟,示意其他人出去,“Eve,你留一下。”
“有话请说。”她以为明铮留她是公事。
男人撇开手里香烟,他高薪把罗闻樱挖过来不是因为心里愧疚,而是看中她过人的实力。
他起先对罗闻樱了解甚少,只看她在家极为安静的样子,找了猎头公司才知外面声名赫赫的的Eve竟是天天躺在他枕边的女人。
他不惜重金聘用,这才得以看到完全不同的Eve。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罗闻樱摸摸自己瘦削的下巴,“你是想给我加工资吗?”
明铮失笑,“对自己的工资不满意?”
“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她拿起摆在旁边的文件夹,“我出去工作,对了,MR来者不善,有可能会做出针对堑堃的举动,你要当心。”
明铮闻言,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再度升涌,他点上香烟走到落地窗前。
阳光透过百叶窗跳跃至他肩头,他把窗子打开,从堑堃顶层遥望而出,整座迎安市的经济圈尽收眼底,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子,除了放手一搏再无它法。
MR。
同样是顶层办公室。
女秘书端着两杯咖啡小心翼翼旋开门把,脑袋才探进去却又立马收回来。
她朝身后要进去送文件的人努努嘴,“待会进去,忙着呢。”
“明白。”后头的人心领神会,暧昧地打出OK的手势。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严整宽敞,阳光透过浅绿色玻璃被弱化成一道道旖旎之色,男人颈部枕向真皮坐椅,两腿闲适地交叠,办公桌上摆着林林总总的用品,他眼睛轻阖,却并不是在睡觉,交扣的双手放在腹部。其中一根食指在手背有节奏地轻点。
他正在开电话会议,偶尔遇到棘手的问题会蹙眉,一双白皙细嫩的手在他太阳|茓轻按,见到他眉峰紧锁,便用食指将它一道道抚开。
男人抬起手在身后女子的手背轻拍。
他薄唇紧抿,也会说上几句话,但大多数是听别人汇报,女子低头望着他的脸,短短两年,在她指间一晃过去,她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模样。
所有人都羡慕她,因为他确实把她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
会议完毕,她凑到男子耳边,“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会?”
“你想家吗?”
她摇了摇头,“刚出国的时候以为会想,但其实还好,我在想我是不是冷血动物呢。”
男子笑着把她的手握入掌心,“我看像。”
“给我爸妈准备的房子李秘书帮我看好了,我去看过也觉得不错。”
“那就好,看中什么就买。”
她替他将办公室收拾干净,“要不你也给我安排个工作?”
“养着你不好么?”男子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赚钱是男人的事,女人顾着花钱就好。”
“唉,”她叹息,“我怕我这样会乐不思蜀,越来越贪心。”
“贪吧,谅你也贪不完。”
女子一把视线落到男人的脸上,他的长相,走到哪都是个焦点,都说女人是祸水其实男人也一样,“我真正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她手指在他胸口轻点,“我要这里的东西。”
男子握紧她的手,缓缓睁开眼,他深邃不见底的黑眸内流露出复杂,侧脸的线条也显得僵硬,“我里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恐怕要让你失望。”
原也是一句玩笑话,她却没想到会试探出这样的结果。
男子眼见她脸色煞白,他松开手,“开了半天的会很累,我去休息会。”
办公室有隔断,打开一扇门便是卧房,里面东西齐全,更衣室洗手间应有尽有,女子在外坐了会,准备离开。
走出办公室,女秘书打了招呼,“尤小姐。”
“他在里面休息,别让人进去打扰。”
“好的。”
傅染每个月会抽出时间去两趟尤家,她从后备箱取出水果等,胡同口停着辆搬家公司的车,她不得不侧身才能挤进去,同时又由衷感叹,又有一家人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顺石子路进去,看到尤家楼梯口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沈素芬拖着个行李箱下来,“小染来了。”
“妈,要搬家吗?”
沈素芬满脸笑意,用手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她把傅染拉到旁边,“蕊蕊在国外挣到了钱,给我们买好新房子说要让我们以后享福,房子还是精装修的,东西搬进去就能住人。”
傅染也跟着高兴,“那太好了,怪不得看到搬家公司的车在胡同口。”
尤招福拎着两包行李也往下赶。
“她人呢?没回来吗?”傅染没看到尤应蕊的身影。
“没有呢,还在国外,房子是托人弄好的,”沈素芬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住上大房子,蕊蕊说在15楼,想想都害怕……”
搬家公司的员工帮忙搬行李。傅染让开身,脚不小心踢到旁边的煤气罐,她看到很多旧家电摆在楼道,“妈,公寓都用管道煤气,你这东西带过去也没用,再说精装修房里头什么东西都有,你把实在有用的整理好就行,等搬完家,我带你们去买些新衣服。”
傅染跟着车来到小区内,看来尤应蕊真的在国外淘了金,110平米的户型,朝向又好,再加上精装修,没有2万一平米休想拿下。
她帮忙整理完,带着尤招福和沈素芬去吃饭,精装修房不少东西都是摆设,老两口不一定用得来,傅染又去趟商场,把该准备的全买齐了,这才开车送他们回去。
傅染从未见沈素芬这样开心过,尤招福也是喋喋不休,说这辈子有两个好女儿他值。
把他们送进门,傅染又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按摩浴缸,还有些常用的电器也手把手教授,直到两人学会她这才离开。
走进车内,抬头看到15楼灯光明亮,依稀还有两道不停走动的身影,她浅笑展颜,心里一阵快慰。
回家途中想起还有几天是宋织的生日,傅染去精品店给她选了份礼物。
三天后,果然接到宋织邀请她参加生日的电话。
由于小两口子赚得少,又组成了小家庭,宋织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挥霍,说好在家里请傅染和秦暮暮吃饭。
三个相识十来年的朋友见面,话必然很多,一顿晚饭眼看吃到10点。
宋织给自己的老公取个外号叫和平男。
和平男很疼她,几乎什么活都不让宋织干,这不,吃完晚饭收拾、洗碗、切水果,他也一律包圆。
秦暮暮接到男朋友的电话,说在大光明影城等她,这Y丢下碗直接重色轻友了。
傅染又坐了会,到11点才离开。
宋织把她送到路口,大冷的天傅染赶紧让她先回去。
宋织家门口就是停车场,傅染的车停在路灯下,就着灯光她看到左前轮的轮胎似有异样,走近细看才发现轮胎瘪的厉害,恐怕是扎到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后拿出手机照明,果然看到一个铁钉。
傅染自认倒霉,所幸回去的路不算太远,再说不上高架应该没问题。
她发动车子,车速保持在40码。
傅染专注地望向前方,不敢有丝毫大意。
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陡然响起。
她接通,“喂?”
“喂,小染,你把车停在路边,我跟和平男看到有一辆车从我家4020电子书开始就盯在了你后面,开得那么慢肯定有问题。”
傅染看向后视镜,果然有辆银灰色的跑车在她百米后方。
她忙把车停靠在路边。
傅染下车想去察看,突然听到跑车加速的轰鸣声,他犹如一道直线闪电从她眼前飞快掠过,傅染惊得急忙退后,手掌撑住了车门,这样擦身而过,她竟连里头坐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看清楚。
手腕吃力过重,疼得厉害。
和平男用电瓶车带着宋织很快赶上,轮胎还未刹住,宋织已跳了下来,“小染,你没事吧?”
“我没事。”
跑车早没了影子。
“我看八成有怪异,要不然干嘛盯在你后面,不会是午夜色狼吧?”
“你电影看多了。”傅染嘴里这么说,但心有余悸,毕竟尤柚的事给她震惊不小。
“车子怎么了,开这么慢。”
“轮胎被扎了。”
宋织走过去拔掉车钥匙,“这里面有鬼,说不定轮胎是刚才那人扎的,他等机会下手呢,这样不行我不放心,打的回去吧。”
她让和平男找个地方把电瓶车锁好。
在冷风里站了二十分钟才招到车,傅染心想这样也好,宋织拉着和平男率先钻入车内。
“吱吱,我自己回去就行,这还不放心吗?”
“不行,”宋织坚持,“先送你到家,然后我们再回来,你单身女子我可不放心。”
傅染拗不过,她笑了笑,跟着也坐进去。
朋友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客气,傅染觉得很窝心,但转念一想,谁会深夜跟在她后面?
难道真像宋织说的是流氓。
开跑车的流氓?
月光清冷洒入独栋别墅内,皎洁而纯净的颜色被分割成红的、蓝的,莹莹水光照得两旁的地砖闪烁不停,夜风微凉,滑过远处美人蕉宽大的叶子,然后趁着一股寒冽伺机而动。
哗啦水声撕开深夜宁寂。
尤应蕊走出房间,摇头轻声叹息。
她望向墙上挂着的钟,12点。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穿梭在水中,露天泳池周边用天蓝色瓷砖镶嵌,这般照拂,连水都变成令人赏心悦目的蓝。
尤应蕊来到池沿,拿起藤椅上的浴巾。
男人挥动有力的双臂潜泳向前,她跟着他的动作一路往前走,挥打出来的水花溅湿尤应蕊脚上的白色棉拖鞋,到达终点,他几乎不费力气得两手一撑,颀长身子跃出水面。
尤应蕊忙用浴巾披到他肩上,“大半夜的游泳,别冻着。”
“怎么还不睡?”
“你半夜三更在外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睡得着吗?”女子似有嗔怪,“成佑,你不嫌累么?”
“我应该累吗?”
尤应蕊没办法,擂起拳头在他背后轻捶,“欠你的。”
李韵苓自明云峰过世后一直住在南车路的别墅,明成佑出国她也没跟出去,关上门听戏养花乐得自在,也很少出去应酬打牌。外面人怎样她不是不清楚,冷嘲热讽的她可受不起。
明成佑带尤应蕊回家,恰逢李韵苓在厨房跟萧管家学习一款法式甜点,“萧管家还是你厉害,瞧瞧这姿势。”
“夫人,我这可是在依云首府的时候跟那的厨师偷学的,三少最喜欢……”
“妈。”
李韵苓放下手里动作,转身出了厨房,“你这死孩子,还知道回来?”
尤应蕊笑容满面跟在他左手边,“伯母。”
“回来多久了?现在才想着我。”
“伯母,”尤应蕊把手里的礼物放到桌上,她走过去挽住李韵苓的手臂,“成佑每天都念着您呢,但新公司事情太多,他国内国外两头跑,这不,今儿说什么都要回来看您。”
“瞧这Y头的嘴巴。”李韵苓拍拍尤应蕊手背,“依云首府的房子还空着,萧管家定期安排人去打扫,你们什么时候搬回来住吧?”
“这……”尤应蕊望了眼明成佑。
“妈,我们找好地方了,再说那地儿住过人,不适合应蕊。”
尤应蕊闻言,嘴角浅抹起笑意。
李韵苓思忖,也点了点头,“也是,之前我只图门当户对,明傅两家联姻本也是傅染高攀的,现在想想,真门当户对又怎样?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明成佑跷起左腿,傅染的名字冲入耳中,尤应蕊抬起头小心翼翼望向他,男人轻扬起下颔紧闭双眼,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仿佛,仅仅是听到个事不关己的名字,陌生人而已。
李韵苓也有自己的私心,尤应蕊尽管现在身份平民,但前20年至少受着傅家的教育,骨子里有千金的特质。
“伯母,以前不开心的事让它过去吧。”
“你说得对,”李韵苓手指指向茶几上的花瓶,“看到里头的花了吗?是我自己栽的,你们待会带些回去。”
尤应蕊陪着李韵苓去她的园子赏花,明成佑闭起的眸子这才睁开,深不可测的潭底未见一点涟漪,如今的他,能将全部情绪掩藏得很深,任人窥探不得。
傅染手里捏着况子给她的活动单,软面硬纸张磕得手掌有些疼,这两年她工作室的生意不错,也都靠明铮的关系。
傅染站在MR公司的门口,整座办公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折射出天际滑过的云彩,她款款走入正厅,把准备好的胸牌递给保安。
一路畅通无阻,今天是MR首席执行官首次召开记者会的日子,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拿到一张通行绿卡,不止为了明天的头条,更为一睹这名最近风靡全城的男人的风采。
傅染不爱凑热闹,但对他,毕竟天天看着一大堆形容词套在他身上,难免也有好奇。
记者招待会后有个MR内部召开的酒会,开幕式的舞蹈交给傅染负责。
不会再像刚开始涉足那样手忙脚乱,在这一行她摸准规则已能办得有声有色。
舞蹈室新招的两名老师是傅染最近才高薪聘请来的,专门应对这种大型的活动。
记者招待会在礼堂举行,傅染检查完毕后循着声音来到门口,她看到几十名记者簇拥在前方,后面红色绒布包面的椅子则全部空出来。
她顺楼梯一级级往下走,倾斜的坡度不能走得很快,否则会失足。
记者们架起机器,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礼堂高台的发布台上一张张名牌竖在那,正中间的位子写着:CEO—Lvan
“会不会是个外国人?”
“肯定是,华尔街出来的厉害角色定是个蓝眼睛高鼻梁的中年老外。”
站在左手边的一女记者不服气,“凭什么是中年?说不定是年方三十的型男呢?”
傅染挑个位子坐定,这跑新闻的看来八卦因子是比别人强。
礼堂通道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在前头的是策划部负责人,“各位记者朋友请入座,MR发布会马上开始。”
原先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开,按着既定的位子入座。
傅染见前面都有各个报馆的门牌,她起身来到中间的位子。
率先走进礼堂的果然是几位老外,看来先前几人的议论是真的。傅染悄然起身想离开。
她转身欲要往外走。
身后人群陡然发出惊呼声,不是微乎其微的,而像是震惊了整个记者圈。
“明三少!”有人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傅染犹如一尊僵硬的石像般杵在原地,迈出去的右脚轻落回去,耳朵有片刻失聪,不知道谁的手不小心碰触到话筒,咚的嘶啦声瞬间拉回她的神。
傅染握紧手,慢慢转过身。
一身银灰色手工西服的男子在人群簇拥中阔步走来,短削的黑色头发,阿修罗般经过一笔笔仔细勾勒出的五官,凉薄唇瓣带着似有似无地嘲讽笑意,个人的权势真能让这些两年前恨不得对他在语言上都干净杀绝的人腆着脸再度上门。
他的眼里沉淀了年少轻狂的张扬和桀骜,属于明三少专有的霸道也幻化成游刃有余懂得世故变通的态度,男人的身影在傅染眼中一步步接近那张属于CEO的王座,后面有秘书给他拉开椅子,他手指屈起在桌沿轻敲三下,尔后身披荣华万千傲然入座。
“您是MR首席执行官Lvan?”
“如假包换。”男人笑容谜魅,眉宇间藏着恰当好处的神秘,令人想要探寻却终究不得不淹没于那汪无边黑邃中。
记者们一个个坐在前排,唯有傅染呆楞地站在原地。
明成佑不用抬头,余光便能扫到这个另类。
他望出去的视线仅定格在傅染身上不超过三秒的时间,没有喜悦、没有吃惊,什么都没有。
傅染嘴巴张了张,终究在他别开眼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少,请问您是何时回国的?”
“三少,请问您怎么会想到斥资世颂?”
“三少,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迎安市?”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也是傅染想知道的。
坐在明成佑旁边的男子拿起话筒,“请一个个提问。”
“我斥资世颂,是因为我看中这块地盘,离开迎安市单枪匹马去华尔街我自然想闯出番名堂,两年不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选择回来,是因为我的根在这。”
“三少,众所周知能跟MR势均力敌的要数堑堃了,面对您父亲留下的产业,您是会手下留情还是以利益为先?”
这话题挺棘手,不易回答。
明成佑几乎未作斟酌,他口气平淡如水,“MR和堑堃所涉及的业务范畴并不完全相同,既然这样何来竞争之说?当然,我不排除有些部门间会有利益冲突,我父亲把堑堃留给我大哥,也是想我能出去闯荡历练,至于堑堃和MR,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吗?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这席话,也是傅染始料未及的。
他把话说得圆,任你拿着放大镜都别想找出破绽,这已经背离明成佑之前的个性,如果是从前的明三少,他可能会说,“这是小爷自家的事,你们管得着吗?”
虽然得罪人,但话语间透露出的真实,不像现在这样令人捉摸不透。
堑堃总裁办公室。
网络电视正直播MR公司的发布会,罗闻樱推门进去,看见明铮倚着真皮坐椅,身子慵懒地往后压,他指间夹着根雪茄,见到
罗闻樱,他掏出食指长的纯木火柴慢慢旋转雪茄,均匀点燃后深抿一口。
罗闻樱把资料放到他办公桌上,眼睛瞥到网络电视的画面,她视线定格在焦点上,神色先是一怔,尔后吃惊,“成佑?”
明铮缓慢吐出个烟圈,听到里头说何来竞争之说,“明白这段日子以来贷款连连被卡住的原因了吧?”
“你说和成佑有关?”
“他是有备而来。”
罗闻樱同意地点头。“但堑堃也不是吃素的,硬碰硬都不一定吃亏,更何况在迎安市拼的是人脉跟经验。”
“Eve,你会全力以赴站在我这边吧?”
“你是我老板你说呢?”这本是明家两兄弟的事她无意参与,但要威胁到堑堃的利益她绝对不能不管,“我要帮别人的话还指着谁给我发工资?”
明铮笑出声,雪茄的呛人味道差点令他招架不住,“你果然是个好员工。”
外面的天阴冷下起小雨,凉风刮在脸上如一把把磨快的利刃割开皮肤,而发布会现场却是热火朝天。
说完公事,八卦的记者很自然把话题引向明成佑的私事。
“三少,在外两年可有结婚的打算?或者说已经结婚了?”
明成佑嘴角扬起浅淡的笑,他摊开手掌,“我看上去像结婚了吗?”
成功的将话题丢回去。
记者发挥不屈不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您的意思,我可以理解成您结婚了吗?”
“没有,”欲擒故纵后他不给人幻想的余地,“这两年我一心都在公事上,男人一旦事业不成,谁还会把心交给我?”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立即有人寻到苗头,“三少说的可是傅家在您最难时候却解除婚约的事?”
傅染看到明成佑咻然目光森冷,几乎没有预兆,他的视线直直盯向礼堂中央的她,荒凉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
但,又仅仅是片刻。
他恢复成常态,“不是,傅家的决定我不予置评,也能理解他们那时候的忐忑,所以……这件事两年前就该到此为止。”
“三少,傅家如果现在愿意再向您伸手,您还能接受吗?”
明成佑讳莫如深地勾勒嘴角,他的唇很薄,抿起的动作能令一侧微微上翘,平添几分邪肆及魅惑。
傅染再度打算离开,待下去只会听到话题越来越扯。
“你们当Lvan是回收站吗?回收站还有永久删除这项功能呢。”
替他挡话的是左手边那名男子。
傅染后背僵直,难堪及羞辱随着哄堂大笑而淹没心间,透过话筒,她能清晰听到那阵属于明成佑的笑声,嘲弄、讥诮、阴狠……
其中一名记者扭过头张望,她方才好像瞥到过傅染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拉了拉旁边摄像的衣角,“看那个角落,跟我过去。”
在傅染即将踏出门口时,女记者适时拦住她的去路,“傅小家,请问您为何会出现在MR的发布会现场,是早有耳闻三少涅槃归来想求复合吗?”
策划部负责人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再加上有傅染撑场何乐而不为,“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MR的发布会今天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此话落定,台下人群一哄而散,扛着摄像机的拿着话筒的一股脑冲向傅染。
她这会不离开只怕会被唾沫淹死。
摄像看出她的意图,走过去堵住门口,女记者话筒不依不饶递去,“傅小姐说句话吧,刚才三少说他至今未婚,你是否觉得自己大有希望呢?”
傅染目光穿过飞奔而来的人群望向此时站立的明成佑,他低头正和助理轻声说话,离开礼堂时,甚至未将目光往她的方向偏去一寸。
面对记者的咄咄逼人,傅染淬起冷笑,“两年前你们的笔锋可没见留情,他失去堑堃你们变本加厉言语打压,恨不得他就此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出来。如今削尖脑袋捧着又算什么,让开,不然别怪我砸了你们吃饭的东西。”
礼堂的另一头,人已经全部离开。
“傅小姐,”女记者脸皮厚,“你这算恼羞成怒吧?”
不远处的记者大批围过来,有些已经丢出了话题。
傅染一把夺过女记者手里的话筒哐当砸向摄像机,“再不让我卸了你们的机器顶多赔钱,信不信?”
扛着摄像机的年轻男子憋红了脸,又被傅染推了把才将路让开。“这难道是豪门千金的脾气?”
“谁知道呢!”女记者没好气地捡起话筒,“素质也不咋地嘛。”
傅染进入MR内部工作人员的电梯,才得以将身后的记者全部甩掉。
她两腿一软,靠向背后的镜面。
看他这样,她至少知道他过得不错,这似乎才是他明三少该过的生活。
傅染望向两边的镜面,左右角度分别将她剖析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矛盾体,她不清楚的是明成佑这两年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他的此番归来,又会给她的生活造成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人她不知道,至少对她自己来说,两年时光荏苒,平静的好像一汪死水。
傅染走出电梯,又从楼梯间步行回到原来的地方。
工作室的老师见到她一个劲招手,“到处找不到你的人,去哪了?”
傅染见她们换好衣服,看来活动马上要举行,“我这不是按时赶来了吗?”
负责此项活动的李经理过来跟她做最后的确认,“没问题了吧?”
傅染摆出个OK的动作。
开场舞欢快而奔放的音乐透过装在顶梁的四个音响传递出来,MR的员工按着部门划分的清楚,一张张圆台摆着鲜花及零食饮料,大多数员工已就坐,正等开场。
“等等。”
傅染才令她们上场,一道冷戾的男音穿过宽敞的厅内传入耳中,明成佑颀长的身姿配合有力的脚步来到众人跟前,旁边跟着秘书及助理,“请的这是哪门子舞蹈人员?”
傅染原想打招呼,话到嘴边,眼睛触及到男人紧绷的侧脸时话还是咽了回去。
音乐骤停,几名老师也收回动作面面相觑。
李经理战战兢兢过去回话,“我看过资料,FU工作室里的舞蹈老师都在相关赛事上拿过奖,而且近几年FU办得也相当不错,大大小小活动均有经验。”
“FU?”明成佑蹙眉,仿佛要把词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你当MR是什么地方?凭几个在毫无名声的节目上拿过奖项的人就能随便进来?你见过FU真正的规模吗?”
李总被问的哑口无言,台上的几名老师索性也下台。
傅染没想到明成佑会这般不留情面,她握紧手掌据理力争,“能把事办好跟我的工作室规模大小究竟有多少联系?你还没看过她们的表演怎么能这样武断的下定论?”
“我不用看,”明成佑眼角垂落,视线总算同目光相触。如此近距离地对望,却令她悚然心惊,“单凭我认为不够格,这点就够了。”
他身上的香水味道也不再是以前的,淡淡的烟味流连于鼻翼间,他漠然一瞥,站得如此近有何用?他的心早已把她隔在千山万水之外,从他的眼神间她能读出,她于他成了陌生人。
也是。
相对陌路,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
“可现在您看怎么办?再找人肯定是来不及的……”李总着急抹汗。
“这种水平情愿不要,MR不需要将就!”
“这……”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傅染眼见这次活动要搞砸,“李总您别忘记我们可是签过合约的。”
关键是还未开始便被赶出去,以后谁还敢找FU?
李总夹在中间难做。
“按照合约赔偿,别少她们一分钱。”明成佑丢下句话,折身离开。
“是,是。”
“等一下!”傅染大步追赶,“把话说清楚,我不要你们的赔偿。”
傅染脚步凌乱地小跑向电梯,她扑过去时恰好专属电梯的门合上,明成佑的秘书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傅染看着对方眼熟,她记起是在明成佑失势时一直跟着他的倪秘书。
当日傅染和明铮在川菜馆见过她。
傅染走向员工电梯,准备进去。
倪秘书上前夺过她手里的通行证,“既然MR跟你解约了,Lvan也说该你的钱一分不会差,再纠缠有什么用?”
“我情愿不要酬劳,但这样传出去FU以后靠什么去说服别的公司?”傅染望向电梯,必须要有通行证上的条码扫描后才能乘坐。
倪秘书扬了扬手里的通行证,另一手指向楼梯间,“还有个办法,从这走上去,好心提醒你一句,Lvan的办公室在33层。”
不顾傅染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倪秘书按了电梯自行上去。
她在空旷的走廊内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钟。
几次想过离开,她走到门口看到她的员工换回了衣服,傅染心里一阵难受,她头也不回地推开楼梯间的门。
深秋的天,本该冻得瑟瑟发抖,傅染抬头看见红色的数字显示20。
她弯腰,腰部抵住楼梯扶手,胸口的空气完全被倒置抽尽,心脏疼至麻木,等她好不容易爬到33层,竟连外面的毛衣都湿了,背部腻得难受。
傅染双腿打颤,靠着墙壁站了会,这才抹把汗走进办公区。
倪秘书手捧一杯热咖啡,今天可以偷懒,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新出来的美国大片果然刺激,办公室的中央空调高调运作,迎面而来的暖意令傅染更加不舒服。
她径自走向CEO办公室门口。
“站住!”倪秘书捧着咖啡起身,“你想做什么?”
“我要见明成佑。”
“Lvan不在,”倪秘书抬腕看了看时间,“两分钟前,他坐着电梯下去了。你现在去追可能还来得及。”
傅染拂开被汗水浸湿后紧贴在颊侧的一缕碎发,“你说他不在?”
倪秘书站在办公桌前,神情闲适地啜口咖啡,“对。”
她用力拍了拍门,并不见里头有动静。
“请你离开,这是总裁办公区,你再这样的话我会叫保安过来。”
傅染充耳不闻,“明成佑,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要坚信Lvan在里头呢,你就慢慢敲看有没有人给你开门。”
办公室内。
仅隔一扇沉重的门。
尤应蕊给身前男人有条不紊地按住太阳|茓,他舒服地闭着双眼,手边一杯清茶,茶叶随着水流打着滚,倪秘书捏腔拿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真不走?33层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到时候万一有机密不小心泄露出去你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傅染收回手,深深望了眼跟前的门,“要真能容易泄露出去的话,MR也不过如此。”
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由近及远。
倪秘书敲了敲门。
尤应蕊松开给明成佑按摩的两手,“瞧瞧,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傅染顺楼梯又走回底楼,李总按照合约支付双倍违约金,一同出来的几名老师闷闷不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呢,哎呦,丢死人了。”
“可不是吗?以后还有谁会再找我们呀?”
其中一名跟着傅染较久的培训老师示意她们别再多说,“人家不满意也没办法,算了算了。”
傅染出了汗浑身难受,两条腿更是直发软,她掏出钥匙走向停车场,“姐妹们别丧气,不就钱吗?咱又不差钱,走,吃火锅去。”
“老板请客呀。”
“贫嘴,上车吧!”
尤应蕊走出办公室随手带上门,倪秘书把窗口最小化,使劲朝她招手,“喂!应蕊。”
她小步走过去,“走了?”
倪秘书点头,“走了,”她幸灾乐祸笑道,“我让她爬了33层楼,没把她累半死都便宜她了。”
“你啊!”尤应蕊伸出食指向倪秘书前额戳去,另一手指指紧闭的办公室门,“别做的太过分,有些事我们不参与最好。”
“我看不过嘛,”倪秘书捧着咖啡杯跺跺脚,“以后要我再遇到她,我还要治她!”
“不行!”尤应蕊收敛笑意,眉目尽是肃然,她口气认真,从倪秘书手里拿过咖啡杯放到桌上,“这是最后一次,我也是为你好,知道吗?”
“好吧,”倪秘书勉强点头,“你都不吃醋吗?”
尤应蕊拿起旁边的挎包,精致妆容下的脸浅漾起笑,“MR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是传到外面我唯你是问。”
“知道啦!我是保密局的。”
傅染心不在焉和几人吃过饭,明成佑眼里除去陌生还有种她看不懂的东西,令人心惊,吃过饭,大家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各自也就散了。
明铮给她打电话时她正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傅染找到他所说的那家茶室,一眼看到坐在窗口的明铮。
为了什么事,她能猜到几分。
清香迷人的普洱茶香味沁入鼻翼,傅染拉开椅子入座,“大忙人,怎么有空请我喝茶?”
“MR的CEO,照过面了吗?”
傅染轻啜口茶,“你也看到了?”
“真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明铮给傅染满上杯茶,她右手支起下颔,“本来MR今天的活动宣传是我接的,但是,”她轻耸肩,“搞砸了。”
“为什么?”明铮挑眉,“看到他发挥失常了?”
“是他看到我直接把我踢出局了。”
“看来他这次回来是冲着我们俩的,他也在想着如何将我踢出局呢。”明铮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深蓝色亚麻衬衣很好的凸显出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及冷毅。
“你们的事我可不感兴趣,”傅染顿了顿,“冲你来还说得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难道不会认定我们是一起的吗?”
傅染哑口无言,想了想说道,“顶多以后工作室接不到生意,回归教课好了,温饱问题能解决我也不愁了。”
“倒也没那么糟糕。”明铮扬笑给她添茶,堑堃的实力毕竟也摆在那,MR再强也得先斗过堑堃才能说上话。
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傅染望着窗外沉闷的天气,明云峰临死前在她耳边说的话她至今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他在天上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哥哥,收手不行吗?”
“你说过我们的事你不感兴趣,”明铮抬眼望她,潭底淬了抹寒冽,“况且现在是他要斗到底。”
傅染心事重重走出茶室,她看到罗闻樱在车里等明铮,接到电话时明铮走得很匆忙,说要去见客户。
工作室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傅染索性回了家。
傅颂庭和范娴都不在家,陈妈说他们去举行个晚宴,要很晚才回来,傅染上楼洗完澡坐在床沿,她打开抽屉拿出个首饰盒,里面有明成佑昔日送她的不少东西。他是风流少爷自然懂得讨女孩欢心的手段,傅染留了几件在身边,特别贵重的都放在依云首府。
她指尖在首饰盒上摩挲,彼时的明成佑……
傅染摇摇头,把东西放回原位,人都会变得。
两条腿至今酸麻,她把腿平放在床上轻揉,心头除去略有的苦涩外,还有说不出的委屈,不是少赚钱的问题,也不是工作室名誉受损的问题,她只是想到那日的清冷月光下,他答应她的四个字:护我周全。
相对陌路,所以这四个字亦能抛之脑后。
傅染昏昏沉沉睡了觉,陈妈喊她吃晚饭她也没听到,直到房间的灯骤然被打开,李韵苓边走进来边喊她,“小染,怎么晚饭都不吃?”
她翻个身,脑袋昏昏沉沉地难受,“妈,我吃不进去。”
傅染头闷进枕头,鼻塞耳鸣,范娴只以为她睡得不想起来,“小染,今天的新闻看了吗?”
“怎么了?”
“成佑……”范娴的话卡在喉咙口,傅染等不到下句,便把脑袋抬起来。
范娴穿着身墨绿色旗袍,珍珠链子在胸前围了两圈,晚宴结束后衣服还未换下,“李韵苓前两年大大小小的酒宴一概不参加,今天是我头一次见,举手投足倒是比两年前更华贵端庄,但嘴巴还是不饶人,我们傅家注定是欠他们的,以后的报纸还不知道怎么写呢。”
“妈,报纸登出来的东西一向没准头,你要计较的话气坏的还是自个身体。”
“你啊!”范娴暗暗叹气,“也不知道你的性子像谁。”
“当然是像你或者爸喽。”
“才怪,你的性子啊谁都不像。”
傅染闻言,混沌的脑袋陡然剧烈疼痛,范娴也意识到说错话,她把被子给傅染盖好后起身,“待会出去吃点,饭菜我让陈妈热着。”
“妈,”她一条手臂伸出被子,“帮我找点感冒药吧,我有点不舒服。”
“你感冒了?”范娴打开床头的灯,果然看到傅染两边脸颊通红,探手一摸额头,“不行,发烧了,快去医院。”
“不用,吃点药就好。”
温度计一量,居然烧到了40°。
范娴忙令司机连夜把傅染送到医院。
又是验血又是挂水,范娴心疼地坐在床边一个劲自责,“我怎么早点没发现你发烧呢,都烧成这样了。”
“妈,我没事的。”
“你们先回去吧,我挂完水睡一觉明天早上肯定没事。”
范娴让同来的司机先送傅颂庭回去,VIP病房内有陪护床,傅染眼见她执意,再加上身体确实虚弱,也就不再勉强。
她喝口水躺回病床,眼睛盯着速度适中的点滴液,抵抗力真是差,爬个33层楼梯居然都能感冒发烧。
“小染,好点没?幸好没变肺炎,吓死我。”
“妈,医生喜欢吓唬人。”
范娴给傅染杯子里倒满热水,她拉张椅子坐到床边,“好好的怎么会高烧呢?”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给人一种毫无安全感的恐慌,傅染咳嗽几声,“妈,我想吃橘子。”
“好,门口有水果店,我顺便给你买点梨润润喉咙。”
“嗯。”
傅染侧个身想睡会,脑袋越是疼意识却越清醒,她辗转难眠,不小心扯到Сhā入血管内的针头,疼的她嘶一声坐直起身。
人在生病时每个感官都会变得异常灵敏,她听到好像有门把被慢慢拧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悄然无息接近窒息的脚步声,“妈?”
范娴才出去5分钟不到,难道回来了?
要么就是查房的护士。
但并没有人回答。
傅染想来是自己听错了,她躺回床上,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
耳边有朦胧的窸窣声,她形容不上,睁开眼睛忽然看到一样东西顺着门口像游魂般飘荡而来,她吓得胸口一窒,心差点蹦到嗓子眼,由于范娴怕她睡得不好临走时把灯都关了,只留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傅染忙撑起身,待东西飘近后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个灰太狼氢气球。
灰太狼大大的脑袋顶着天花板,尾部的红色线绳还在左右摇晃。
这情景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
傅染伸手抹去前额的汗。
一阵彩铃声陡然接踵而至,手机震动发出的嘈杂更加令傅染惶恐,一颗心还未落定,再度悬置于喉间,她伸手接过手机,只见屏幕显示有一条彩信,是否查看。
傅染想起前几年风靡全球的恐怖片《午夜凶铃》,今晚她所受到的惊吓绝不亚于当初在电影院看贞子,她手指在是和否之间徘徊,再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傅染心想,应该没人会这么无聊跟她恶作剧,她把手指定格在YES键,然后用力按下。
是张照片。
傅染杏目咻然圆睁,她握紧手机把它塞入被窝内,不是血淋淋的恐怖剧照,而是张香艳的床照。
偏偏里头的女主角还是她。
傅染想起明成佑曾经趁她不备拍过这样的照片,但当初明明说过删除了。
她把手机拿到跟前,往上翻动,看到照片的标题写着:这般Gao潮时最美的模样,还有别的男人看过吗?
假爱真做67-69她也尝到和他一样的痛
傅染捏紧手机,一拳砸在柔软的被面上。
她视线随着灰太狼氢气球的尾绳而摆动,她抬起手猛地按响床头警铃。
没多久,听到护士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向点滴瓶,见还有大半瓶,“请问有事吗?”
“你进来时看到门外有人吗?”
护士疑惑地随着傅染的视线望向门口,“没有啊。”
“帮我把针头拔掉。”
“还有半瓶呢。”
“我有急事,快点。”傅染话语未落定,把被子掀至旁边,两条腿穿上了拖鞋。
护士拗不过她,只得上前帮她把点滴针头拔去。
她匆忙往门口方向走去,由于高烧人还很虚弱,傅染扶住墙壁挪到走廊,除了偶尔来回走动的几名护士外,连个哪怕是病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傅染不死心,又顺走廊找一圈。
“你还病着呢,不要命了是不是。”追出来的护士见她站在楼道口吹风,“要有个好歹我们担待得起吗?”
“你真的没见到有人进来,他经过护士台带着个氢气球。”
“没有没有,赶紧回去。”
傅染被护士强行带往病房,进门口的瞬间她回头望了眼,难道真遇见鬼了?
范娴拎着水果走入病房,给傅染洗了个梨,“房间里怎么会有气球,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傅染乖乖半躺着打点滴。
范娴把水果一块块切好,用牙签叉起送到傅染嘴边。
“妈,你在医院外面的水果店买的?”
“对。”
“那……你看到明成佑了吗?”
“成佑,没有啊,”范娴掩饰不住吃惊,“小染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是不是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你可别……”
“妈,”傅染打断她的话,“不是,我刚才去厕所,在窗户里看到个背影觉得跟他挺像。”
“是么?”
傅染吃了口水果,将话题扯开。
护士进来换点滴瓶,傅染让她把氢气球拿出去给住院的小朋友。
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高烧有所下退,傅染配点药回家休养,她把门反锁后拿出手机,找出昨晚收到的彩信。
按照原号码,她回复短信,“你想怎样?”
直到半天过去仍不见对方回答。
傅染不甘心,重新编写,“我希望你能把照片删除,这涉及到我的**。”
这样私密的照片落在别人手里,无异于被人扼住咽喉,随时都要担惊受怕。
而傅染的倒霉事远远不止这些,果然如她所料,好的不灵坏的灵,自从MR公开宁肯不要宣传仪式都不肯将就FU的消息后,她半个月来一桩生意都没谈成,明铮偶尔会给她介绍,但除非堑堃自己内部,否则去了也是白去,被MR嫌弃过还有谁敢用?
傅染坐在办公椅内,20平米左右的办公室主要以青蓝冷色调为主,实木花架陈列出各项奖项以及FU承办活动所拍摄的照片。
傅染把一支黑色签字笔在指间转动,她另一手撑起下颔,出神地盯着某处。
“叩叩叩——”急促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一名女老师不等她开口率先推开门,“小染,有几位家长过来闹事。”
“闹事?”傅染丢掉笔,一边跟女老师往外走一边询问情况,“怎么会这样?”
“有个女大学生昨天在这练舞时扭伤脚,送去医院看过也没什么大事……”
“我记得,不是免了这学期的学费作补偿吗?”
“昨天我和静子把她送回家时她家里人还好好的,今天却带人来闹,说影响孩子以后谈恋爱找工作什么的,要我们赔偿精神损失费!”
“过份!”傅染气结,练舞扭伤是家常便饭的事,要一点点小事都闹腾上天,她这工作室还要不要开了?
来到练舞室,好家伙,三个彪形大汉加一个悍妇。
教课的另外两名老师吓得躲在旁边不敢说话。
“这家舞蹈室是你开的吧?”为首的悍妇冲上前,“我女儿在这扭伤了腿怎么算?她今后的前途又怎么算?”
“那你的意思呢?”
“十万块,一分不能少!”
傅染冷笑,“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报警验伤。”
“你是没有诚心要跟我们谈了?”悍妇眼睛扫到旁边的桌椅,冲过去双手把桌子掀翻在地,“你要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把你这全砸了!”
“小染!”跟在她身后的老师害怕地扯了扯她袖口,“怎么办?”
“凉拌!”傅染把手机塞到女老师手里,她大步走到悍妇旁边,抡起一张椅子猛地砸向倒地的桌子,一条椅子腿瞬时飞出去,“我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报警了,我还告诉你们我工作室全程安装监控,所以劝你们少点动静省得要倒赔我一笔钱!”
解决完这件倒霉事,傅染让别人先下班,她锁好门来到停车场。
车子前轮又瘪了。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基本从4S店维修好出来不过三天又会被扎。
傅染气地抬腿踹向轮胎,最近接二连三的事让她不得不怀疑,其实不用想她都能料到是谁做的。
再加上方才一闹,委屈及愤怒霎时淹没傅染仅有的理智。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后把车往MR公司方向开。
公司门口的伸缩门紧闭,能看到巨大的广场和耸入云间的办公楼,傅染把车停在路边,才要走向门卫室,耳后一阵轰鸣声迅速袭来,等她转身一辆布加迪威龙爱马仕版跑车擦着她的身冲到门口。
黑色的车身线条一半是超级跑车的凌厉架势,一半是犹如沙滩鹅卵石般的浑圆模样,任人看过一眼后再也无法把视线别开。
男人落下车窗,示意门卫通行。
傅染走过去,茶色墨镜折射出她纤瘦的身影,“明成佑,我想和你谈谈。”
明成佑左手臂横出车窗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伸缩门一点点打开,他手握向方向盘,准备踩了油门前行。
他当她不存在,当她说的话是空气。
傅染宁可这样倒好,至少她的生活会像白开水一样平淡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傅染手伸过去,却眼睁睁看到落下的玻璃一寸寸升起,直到她眼里看不清明成佑的脸。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表明车子即将加速,傅染索性迈过车身挡在了前头,她两手撑住引擎盖,眼里的倔强及坚毅一如明成佑所熟悉的,他熄火,又把车窗落下,“你想谈什么?”
“能找个地方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有事说。”明成佑言简意赅,他摘掉墨镜,夕阳如火如荼烧红半边天,黑色跑车泛出红色妖娆的惊艳,坐在里面的男人更是绝顶风华。他眼锋不悦地斜睨向她,目光不做多余停留,眼神更是冰冷似铁。
“我前几天住院,有人半夜三更往我病房里塞了个灰太狼的氢气球,然后我的手机收到张照片,还有我车子轮胎隔三岔五被扎,这些事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明成佑凉薄的唇瓣透出冷笑,他视线直视前方,手指一下下击打方向盘,“说完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要多少钱?”
傅染反应过来后扬声,“你什么意思?”
“不然你找我做什么?”明成佑侧首,一把淡冷目光似是攫住了傅染,又似擦过她颊侧落向不具体的某处。眼神飘忽,却又陌生。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必这样对我……”
哼。
明成佑鼻翼冷哼,那种调调很是不屑,他总算正眼瞧上傅染,“对付?你?”一缕黑色碎发跳跃至男人的鬓角,他精致五官从容淡定,“傅染……”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喊出傅染的名字,“就凭你现在也值得我花费这个心思?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个了?氢气球?扎轮胎,笑话!”
傅染呆楞于原地,在她的记忆中,明成佑经常会这样说话,但从来不会对她这样,脸部火烧火燎的疼,鼻尖泛出的酸意牵扯到眼角,立马湿润氤氲了眼眶,“好,既然这样我会报警。”
“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想把我送入警局,”明成佑接话,“我没时间给你耗,说不定哪个人想追求你才会使用这种手段,呵,……”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墨镜重新戴上。
傅染透过露出半截的车窗仔细盯着面前的男人,还是这张脸,却不再是这个人。
伸缩门完全打开,明成佑单手发动引擎。
傅染想起了什么,在他加速前慌忙扯住明成佑的袖口,“照片,把照片还给我。”
明成佑视线下垂落到傅染扯住她的两手上,他不着痕迹扬笑,笑意淬满毒,“什么照片?”
眼里暗自酝酿出暧昧,傅染把手松开,“你最清楚。”
“要么说清楚,要么把路让开。”
“是一张在床上……你给我拍的照片。”傅染心一横。
明成佑似在思忖,片刻后方漫不经心道,“我的手机早丢了,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
“什么?”傅染声音冷硬,“当初的照片真的没删?”
“可能吧。”
“你——”傅染难以想象那样的照片被传出去。
但除了明成佑谁还会给她发?
再坚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傅染看得出来明成佑并没多大耐心,她向后倒退走了三步,明成佑搭在窗外的手收回,他踩住油门将车驶入MR。
傅染怔怔盯着逐渐消失在眼里的车尾,也看着伸缩门一点点把她隔拒在外。
明成佑走进33层办公室,他脚步不听使唤来到整片落地窗前,他伸手把窗帘拉起,傅染还没走,红色的奥迪车看在眼里只留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更别说是站在旁边的身影。
他欲一探究竟,却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明成佑的特助近身上前,随了他的视线望向门口,似乎没看到什么特殊的场面,他很少看到这个男人出神的时候,在他印象中,明成佑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快狠准,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出神上。
“Lvan?”
“什么事?”
“堑堃今天约了人行的谢处谈二期贷款的事,明铮和Eve会亲自过去。”
明成佑几不可闻地逸出声浅笑,他随手把窗帘合上,踱步回到办公桌前,“韩隽,明铮当日执意要退掉和罗家的婚事,你说,还能有怎样的原因会让Eve甘心留在堑堃?”
“据说,明铮挖她过去时可出了不少血。”
“是吗?”明成佑伸手拍了拍真皮椅背,“但到底是有嫌隙,堑堃一日有Eve在,就多一日难对付,韩隽你有没有可能让她跳槽?”
“你要挖她?”
“有何不可,只要出得起她理想的价。”
韩隽倚着办公桌,“怕就怕人家不吃你这套,相处出感情来了也说不定。”
明成佑话里带有揶揄,“从前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感情,这会穿上衣服倒能相处出来?”
“你这嘴巴啊!”
明成佑也禁不住莞尔,他嘴巴毒向来是公认的,但他已学会暗藏锋芒,两年时间表面上将他的性子打磨得圆滑,其实骨子里的叛逆不知不觉还是会显露。
“商场如战场。”韩隽不由感叹。
“倦了吧?”明成佑再度走向窗前,“我以为血腥味会令你更加兴奋。”
“得了吧,把我说成吸血鬼似的。”
明成佑手掌拂开窗帘,透过不大的地方望见傅染开了车缓缓离开,通体晦暗的天,唯有一抹红色逼入眼底。
罗闻樱站在包厢前,神色自有一股清冷,好不容易越到人行的谢处,没想到明铮却迟到。
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去催,这么大爷才得已现身。
罗闻樱迎上前,“我让小朱先应付,再等不到你谢处可要甩膀子走人了。”
明铮推开包厢门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人,一位是罗闻樱的助理,另一位是谢处。
“没想到谢处这么年轻。”
谢虹不过28的年纪,蓬松的浅褐色卷发慵懒地披在肩头,她眼睛定在明铮出色的面容上,原本准备敷衍的话硬生生吞咽回去,“我也没想到明总不仅年轻,而且长相出类拔萃。”
小朱背地里朝罗闻樱做出呕吐动作,这么直白地说话,看来老大得用美男计。
罗闻樱面部看不出旁的表情,她吩咐服务员上菜,谢虹自己选了个挨近明铮的位子,“明总真是不好意思,二期贷款的事情不是我不肯帮忙,那都是上头的意思。”
“谢处谦虚了,谁都知道谢处是专管贷款的,”罗闻樱从包内拿出个礼盒,朝她面前推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可不敢当,”涂满亮红色指甲油的手把礼盒推回明铮手边,见他不动,又握住他的手掌把礼盒塞回去,“是原则问题,如果能帮忙的话还用得着你们跑这一趟吗?”
“难道有人从中作梗?”
谢虹并未正面回答,她手臂交扣,手肘触及到明铮的臂弯,精致眼线下的眸子攫住明铮眼里的清冽,“是你们自个手续不全。”
罗闻樱啜口红酒,适时Сhā嘴,“我想到有件事要交代小朱去做,小朱,你跟我出去一趟。”
“啊,什么事?”助理不明所以。
“走。”
小朱一路跟着罗闻樱来到包厢外,“Eve,究竟什么事?”
“你去买包烟。”
小朱满面犹疑,“买烟?”
“去吧,要明总常抽的那个牌子。”
“噢,好吧。”
罗闻樱后背抵在门口,她一米六六的个再搭配高跟鞋更显身材高挑,她心不在焉踮起脚尖,鞋跟一下下踩着冷硬的地砖发出节奏均匀的响声。透过未带上的门缝能看到谢虹巴不得整个人缠到明铮身上,他有条不紊地拨开她的手,能躲即躲。但黑曜石般的眸子显然不耐至极。
“明总,我若真帮你忙我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也知道现在竞争那么激烈要保住饭碗有多难,是不是?”
罗闻樱看到谢虹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她掏出手机,选了个合适的角度连拍。
小朱很快回来,罗闻樱敲了敲门,进去时瞥到谢虹不情愿的从明铮身上挪开,她走过去给她倒酒,谢虹眼见罗闻樱坐回明铮旁边,“你就是明总高薪挖角的Eve?”
“想不到谢处也对这些新闻有兴趣。”
“我也只是听说,才接受人行的工作不久,堑堃这么大的公司总会多留点心思。”
明铮看得出来谢虹有意针对罗闻樱,几杯五粮液下肚,小朱着急的一个劲在罗闻樱后背轻拍,“Eve,没事吧?”
“没事,”罗闻樱醉意酣然,脸颊酡红,自有一番风情,“我酒量真的不行。”
谢虹笑露得意,明铮见罗闻樱样子难受,再加上一顿饭两个小时却毫无进展,“这样吧,我改天再约谢处。”
“也好。”谢虹取出张名片递给明铮,“说不定下次,我能找到双赢的合作方案。”
小朱把罗闻樱搀扶出酒店,谢虹缠在明铮身边还不愿离开,“这个色女,尼玛眼睛恨不得把老大的衣服扒了,我真想狂扁她一顿,什么双赢什么下次,摆明想再吃老大豆腐。”
明铮打发走谢虹,把罗闻樱搀扶进车,“我送Eve回去。”
小朱打了车赶紧离开,一场大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罗闻樱坐在副驾驶座内,明铮怕她难受,从后座拿瓶矿泉水给她,“喝点水,不会喝酒下次别逞能。”
罗闻樱闭起的眼睛睁开,竟无半分醉意,她接过后喝了两口,脊背挺直精神焕发,“我最好记录能喝一斤二两的56°五粮液,就凭她还想灌我?”
明铮眉宇紧拧,“你装醉?”
罗闻樱食指点点手腕的表,“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处的这顿饭吃到明年都吃不出个结果,给你个单独约她的机会不是更好?”
明铮失笑,他手指扯开束缚的领带,解去第一粒衬衣扣子背部往后压,“这女人可比男人还难对付,推脱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急,总有办法治她。”
明铮侧过头,几杯酒下肚神色也不似平日里肃冷,眼神酝酿出几许慵懒,“你有办法治她?”
罗闻樱学着他笑了笑,食指在他面前轻摆,“一入商场深似海,从此良人是奸人。”
明铮笑出声,凑过去替她系安全带,退回去的瞬间,面颊擦过她柔软的唇瓣,罗闻樱掩起笑意,尴尬的把目光落向窗外。
除了订婚宴上的亲吻,这算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
逼仄的空间内温度骤然升起,明铮轻咳声,发动引擎后驱车离开。
傅染边开车边想着事情,雨刮器挥出的水渍溅得老远,前面的街道朦胧而悠久,她出神地听着音乐,想她的照片会不会真在别人手里。
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紧急踩住刹车,差点因来不及而撞上前面等绿灯的车。
傅染惊魂未定,身子软绵绵躺在座椅内。
此时正逢下班高峰期,再加上下雨,车流量比平常更为拥挤,黄灯过后她准备提速,却发现车子竟发不动。
她试了几次未果,后面喇叭声一阵淹没于一阵。
有人索性探出脑袋,“怎么回事会不会开车?”
傅染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旁边的道也是挤满车,排在后面的司机越发按捺不住,“我靠,占道不走啊,开不开啊?”
傅染推开车门,激烈的雨势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睁不开眼,雨水流入眼眶,疼的她一个劲用手去抹。
她来到车后,朝紧紧排在后面的司机说声对不起。
傅染试图去推车,但一个人的力气太小,四个车轮牢牢抓着地面不肯松动,后面的车子见是车坏了只得自认倒霉,骂了几句后各凭本事别道,后面的交通因这一耽误也开始拥堵。
毛线大衣浸水后耷在身上,傅染全身冰冷,感觉凉意从脚底直蹿至头顶,靴子里也进了水,牛仔裤紧紧贴着腿。
这样不是办法,她想回车内叫拖车。
傅染急急忙忙往前跑,却脚底打滑重重栽在了地上,坚硬的马路磕撞得她直发懵,她上半身压住手臂,两只手掌磨破了皮,能看到殷殷血渍混入污浊的雨水中。
一辆辆车从她旁边擦身经过,溅起的水渍毫不留情扑向傅染。
她狼狈至极。
黄褐色水渍满头满脸淌落,冷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辆小轿车经过,副驾驶座上的女子满目不屑,语气鄙夷,“这么年轻开奥迪,不是小三就是富二代,活该摔跤尝尝滋味。”
傅染抬起袖子往脸上抹去,尽管只会越抹越脏。她以前在尤家那么穷连电瓶车都没不起,还不至于有这样仇富的心思,果然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枷锁。
车子猛地加速,飞溅的脏水甚至泼到奥迪车的车顶上。
傅染站起身,看到前方黄灯后闪了红灯。
一辆黑色爱马仕版跑车炫目而来。
车窗紧闭,但毋庸置疑,整个迎安市只有一辆,它属于MR公司的掌权人。
傅染透过深色玻璃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影,男人仿佛也扭过了头,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她的狼狈和不堪如此清晰地暴露在眼皮子底下,手掌和身体每一寸的疼痛都比不过他的袖手旁观。
傅染感觉眼眶内很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淌出来,华丽奢华的跑车将他的人和心包装在一个密闭结实的空间内,里面有舒适的暖气,欧美风的音乐……
她杵在原地不动。
红灯一秒秒的过去,原本不耐烦等待的时间变得弥足珍贵。
十九八七……
跑车传来轰鸣声,准备提速。
黄灯。
绿灯。
傅染总算见识到名牌跑车行走时的优美线条,看不到它一秒钟的停顿,火球一般冲击,如一道最快最厉的闪电。
她下意识躲开冲过来的水渍。
但骤然一冷的身体还是避不开它的速度。
她抬头再看的时候,连尾灯的影子都找不到。
傅染咬紧牙关,眼角软下来,泪水肆意涌出,原来在一个人最需要别人的时候,他的抽手离开,竟是一种毁灭性的绝望。
她倚着车门,人慢慢又滑落在地。
路口通畅后很少有车经过,她听到一阵刹车声猛地停在耳边。
傅染急忙抬头,同时一道紧张的男音蹿入耳中,“小染,你这是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到看不清人影,明铮打了伞下车,把伞举高至傅染头顶,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副驾驶座内的罗闻樱也下来帮忙,“怎么淋成这样?”
“哥哥,我好冷。”傅染牙关打颤。
明铮脱掉西装外套裹住她肩膀,“车怎么停在这?”
“坏了。”
“坏了你不会坐在车上打电话吗?”明铮握住她冰冷的手,“弄得像什么样子!”
罗闻樱抽出纸巾给她擦脸,见她眼圈通红知道她哭过。
“谢谢。”
明铮环住她肩膀把她往自己的车那边带,罗闻樱走过去拿掉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包,“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快送小染回家,我看她可能要感冒。”
“反正也顺路,这天气不好打车再说你喝了那么多酒。”
“好吧。”罗闻樱也不矫情,只是拉开后车座的门坐进去。
一首英文舞曲欢快地流淌在车内,三人谁都不说话,傅染独自收拾好情绪也不想开口,索性闭着眼睛休息。
罗家很快到了,待罗闻樱下车进去后,明铮这才说道,“小染,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
她不想多说。
“成佑回来后你很不对劲。”
傅染闭着的眼睛睁开,“跟他没关系。”
见明铮不说话也不发动车子,傅染这才闷闷开口,“我现在总算知道在一个人最落魄狼狈的时候,一只伸出来的手有多么重要,哪怕它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够将他从困境中拉出来。”
明铮的神色变得冷凝而捉摸不透,他食指抚过薄唇,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狭长的眼眸眯成道危险弧度,“小染,你后悔当初离开他?”
她没有立即开口,明铮以为她在犹豫,“你想想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他。”
也是。
傅染精疲力尽地用手掌捂住脸,“我没有后悔。”
“小染,你和成佑相处的那么长时间,恐怕不仅仅是依赖那样简单,你喜欢他吧?”
傅染闭着眼睛靠向椅背,“我好累。”
“堑堃二期贷款一直拨不下来,我知道有人从中搅局,小染,如果哪天我们两个真的斗到你死我活,你帮谁?”
傅染还是那句话,“我谁都不帮。”
明铮发动引擎,把车子开得很慢,路过奶茶店给傅染买了杯热奶茶让她捧在手心里,她哭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说的话令他不由联想到明成佑,明铮眼睛落向前方的幽暗深处,“小染,还记得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
傅染忙用手掩饰地抚向眼睛,话语含糊,“不记得了。”
“那就彻底忘掉哭的感觉吧,”明铮闻着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皱了皱眉,人,哪怕站得再高还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咬牙挺一挺,或者在我肩膀靠靠?”
傅染杏目轻阖,把脑袋靠到明铮的肩上。
他看似专注地开车,眼睛却透过后视镜盯着傅染憔悴的脸,眉宇间的疼惜化成一种迷人的阴郁,持久不散。
黑色布加迪威龙爱马仕版跑车招摇过市,打哪随便一摆都是吸引人眼球的主,它采用8副抛光铝合金轮胎,中央蝶形轮锁上烙有字母“H”,那样的惊人速度不拿来飙车实在浪费。
独栋别墅内老远能听到属于它张扬的轰鸣声,尤应蕊把精致的晚餐一道道摆上桌,跑车驶入宅子,没多久,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尤应蕊笑着迎上前,“况子,又开它出去泡马子了吧?”
“呦,这话说的,我是体验下它的速度,啥叫激|情懂不?”况子随手把手里的钥匙抛给尤应蕊。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种刺激的游戏我玩不起,吓都吓死了。”
“三少人呢?”
“二楼。”
尤应蕊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后,走进厨房示意保姆将炖好的汤摆上桌,“况子,今天算你有口福。”
“是嘛,”况子不客气地拉开椅子,“那我得发挥饭桶的本领。”
正说着,明成佑一袭家居服打扮悠闲下楼,“又来蹭饭吃呢?”
“话哪能这样说,”况子吊儿郎当搭起条腿,“以前我那么辛苦配合你演戏,不给酬劳不说还被人骂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容易吗我?”
“是不容易,”尤应蕊给他倒满酒,“但你口头便宜讨到了不少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两个,”况子用手指指二人,“天生一对。”
明成佑坐到况子对面,整个人慵懒地靠着椅背,气氛热闹而轻松,况子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完全融入进来,飘忽不定的眼神寥落无比。
“三少?”
尤应蕊坐在明成佑左手边,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明成佑剥虾,况子把碗碟递去,“也给哥哥几个?”
明成佑听到哥哥二字,拿筷子的手一僵,尤应蕊翘起嘴角,“要吃回家让你红颜知己剥去。”
“切。”
况子吃两口菜,陡然想起什么,他状似神秘道,“告诉你们一件有趣好玩的事,保管听了打鸡血。”
尤应蕊蹙眉,“这什么比喻啊?”
“你们猜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谁?”
明成佑不和他疯,尤应蕊配合地问,“谁?”但兴致也不高。
况子凑过去,把气氛做到最足,“傅染!”
尤应蕊剥虾的手停顿,目光望向旁边的明成佑,他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听到了个不相识人的名字。
“她的车可能是坏了,停在路边,哎呦那可怜样子你们是没看见,浑身都湿透了,看到我的车她就直挺挺站在那,看上去在哭,可能巴望着我能伸出援手,她当别人都观世音转世呢。我加速开车,把她溅得个满头满脸,真他妈的爽!”况子说得得意忘形,手里筷子还不住击打碗沿,“这女人心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呢?”
尤应蕊不作评论,也不开口。
明成佑扬起薄浅的笑,“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值得庆祝。”况子举起酒杯,却见另外两人不为所动。
明成佑抽出湿巾轻拭手指,漫不经心开口,“在哪遇上的?”
“银都路和南车路交叉口。”
尤应蕊望见明成佑眼底谜一样的深沉。
况子离开后,明成佑拿起茶几上的钥匙上到二楼换了套衣服。
尤应蕊跟在他身后,“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嗯,”他随口答应,“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
尤应蕊并未多问,她也知道明成佑会去哪,她看着他开车离开别墅后,这才折回到屋内。
凛冽的雨势加上疾驰的速度,堪称电闪雷鸣,溅起的污水引得路人连连爆粗口,明成佑踩住油门的脚机械用力,一道道街头的风景迅速从眼底掠去。
傅染的事和他再没关系,哪怕今日坐在车里的不是况子而是他本人,他也不会下车。
明成佑把车开到迷性,这儿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手里只要捏着大把的钱,不怕你买不到快乐和沉醉。
傅染回到家放了热水窝在按摩浴缸内,她滴了两滴精油,氤氲的热气白雾腾腾,直叫全身每个细胞都舒张,她拧干毛巾放到脸上,突入袭来的黑暗有种惶恐不安的焦虑感。
身上仍旧是雨水沁入骨子的冷冽,手部和脚底冻得麻木发红,她哆嗦着把水温加热,身体的冷比不上心里的,他安然坐在驾驶座内回头一瞥的冷漠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傅染眼底酸痛,她把毛巾从脸上拿掉,“没关系,陌生人,而已。”
一个陌生的人不会伸手,所以不用为此而感到太难过。
她穿上睡衣走出浴室,房间开了暖气,一身寒冷总算散尽,恰好范娴进来,“小染,我和你爸回来怎么没看到你的车?”
“噢,坏在了半路,让拖车公司拖4S店去维修了。”傅染泡了杯板蓝根,她可不想闹得再跟上次那样。
“怎么又坏,前段日子轮胎老是被扎,报警了吗?”
“报了。”傅染鼻子有些难受,想想也是,明成佑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时间也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工作室。”范娴看着傅染上床,帮她把被子掖好,这才关了灯走出房间。
傅染想起有件事要和范娴说,她穿上拖鞋跟出去,打开门看到范娴正在通电话,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和电话那头说话。傅染依稀听到“小染在家,有事吗……”这席话,她并未当一回事。傅染关上门缩回了房间。
尤应蕊穿着单薄的毛衣坐在游泳池旁的藤椅内,她两条腿轻踮,等着等着也就习惯了,手边放着只黑了屏的手机,他出去的时候,无论是去哪她都不会给他打电话。
他说他胸口的地方空了,其实空了也好,他就再也装不进别的女人。
花园外传来喇叭声,她拢紧披肩起身,经过园内一条小道站在老地方等明成佑过来。
男人身着阿玛尼的休闲薄款呢子大衣,他走近尤应蕊身边,手臂搭住她的肩,“为什么又没睡?”
“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她不明说,也不会问,明成佑其实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他身上还残留着迷性里头高档酒精的味道,尤应蕊心头一松,不由展颜。
“知道我为什么出去么?”
她心再度揪紧,摇摇头,“不知道。”
“过几天你要去意大利XX大学Сhā班,那边的时间和这边不同。”明成佑把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尤应蕊,他从里头拿出个红色的盒子,打开后是一只限量版女表。
明成佑捋起尤应蕊的袖口,帮她亲自戴上。
冰冷的触觉令她回神,他只要想对一个人好,那她必定是最幸福的那个,况子在餐桌上说出那席话时,她真以为明成佑出去是为了傅染。尤应蕊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成佑,谢谢你。”
堑堃的二期贷款迟迟不见动静。
谢虹一顿顿饭局倒是不落下,每次还都要明铮亲自出面。
罗闻樱进办公室送资料,没想到明铮不在,她刚把文件放到他办公椅前,身后的门砰得被推开,罗闻樱转身望去,她并未见过这幅样子的明铮,他烦躁地扯松领带,手里的车钥匙和手机啪地丢向办公桌。
不用问都知道,某人又出卖了色相。
她轻摸了摸鼻子,“谢处是大客户,吃好喝好陪好,这不你当初教我们的么?”
“Eve,”他心情差到极点,“有没有别的办法得到贷款?或者找别的银行。”
“你在开玩笑吧?”罗闻樱笑着两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靠向办公桌,“如果有别的办法还用得着你披挂上阵吗?”
明铮烦躁地把人丢进椅子,“出去吧,让我消消火。”
罗闻樱起身,拿起放在他身前的文件,“这份资料很重要,你赶紧看看,”她走出去两步,又旋身,似笑非笑开了口,“老大,如果我帮你搬开这块绊脚石,给我奖金不?”
明铮原先紧闭的眼睛睁开,“你是想动用你父亲的关系?”
想了想,似乎又不大可能,罗闻樱公私向来分明,身份又藏得极好,应该不会主动公开。
她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准备好封口费吧。”
“封谁的口?”
罗闻樱打开办公室的门,“老大亲自‘下海’的过程我和小朱可看得真切,你好自为之。”
她一溜烟地离开。
明铮唇角不觉勾起浅弧,罗闻樱如果能出手,自然是最好的。
谢虹精心打扮后来到酒店,进入包厢才发现来人是罗闻樱,她没好气地入座,“是为贷款的事吧?我说过了,在我职责范围之内我能帮的都帮了。”
“谢处,我自认该准备的材料我一分不差全都备齐了,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请您明示。”
“哼,那是你自认为的。”谢虹不屑。
罗闻樱脸色稍沉,眼里透出股凛冽,竟是久经商场的人都不曾有的。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进来,“请问还是按照上次的标准吗?”
“不用,”罗闻樱拿起挂在旁边的包,“来一壶清茶,顺便把门带上。”
谢虹面子挂不住,“既然这样,下次让明总找我吧。”
“明总身体不好,住院着呢。”
“啊,怎么会?”
“反胃反的。”
“……”谢虹顿了顿,瞬时反应,“你——”
“真的,他这两日吃坏了东西。”罗闻樱轻描淡写带过,“谢处,我们谈正事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立起的身影投过罗闻樱半个肩头,罗闻樱不急不躁,娓娓道来,“谢处能进人行也是托了不少关系吧?能坐稳这个位子不容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前两日和家父谈起,正巧,他和人行王行长算得上有点交情。”
“你父亲是?”
罗闻樱报了个名字。
谢虹站起的身子又坐回去,“原来你就是被明铮退婚的罗家千金。”
“但我现在还得靠他吃饭,懂不?”
谢虹瞅着罗闻樱波澜不惊的脸,看不到她所希望看到的难堪,“你想怎么样?”
“谢处,平心而论堑堃的材料应该够齐全了吧?”
“呵,”谢虹冷笑,“你想动用你父亲的关系?久闻Eve的大名,原本以为你是靠自己实力才走到今天的,没想到……”
“谢处别把我抬得这么高,有句古话说得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若堑堃没有遭人故意刁难,这二期贷款的事早下来了,既然有人滥用职权,我手里的这点关系不用白不用,存着也浪费不是。”罗闻樱有条不紊地理清厉害,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依您和
明总这副样子被别人看见,你嘴巴长头顶都说不清了吧?”
谢虹瞥了眼,脸色骤变,“你居然背地里阴我?”
“我们有事好商量最好办,谢处,堑堃不值得你花心思,更不值得你赔上自己的前程。”
服务员端茶水进来,恰逢罗闻樱打开门要出去,“放着吧,钱我去前台结算。”
她走在灯光明亮的走廊上,两旁的抽象画相框倒映出一张肃冷面容,罗闻樱走到今天绝不是因为她罗家千金的关系,使手段谁不会,关键看自己想和不想,谢虹这帮人在她眼里无异于跳梁小丑不足为患,想对付,三两句话就能噎死她们。
罗闻樱伸手抚向脸颊,不觉浅勾了嘴角,她在家极安静,罗家夫妇一直怕她工作时候被人欺负,要看到她这个样子,说不定眼镜都能跌破。
傅染报警后,警方很快介入此事。
不出两天功夫,她的车停在停车场,一名年轻男子又一次下手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警方调取监控也证实他跟前几次扎轮胎的是同一人。
理由说出来很无语,说看到傅染年纪轻轻开辆奥迪看不过,他是旁边写字楼的小白领,但不是本地人,一个月的工资用在吃住开销上剩不了多少。压抑的工作环境加上心里的不平,才让他把扎轮胎当成了宣泄。
罗闻樱搞定二期贷款的事后,明铮特意令人给她准备个小型的庆功宴,当年奖金更加翻倍。
韩隽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成佑,他并没有从男人脸上看出丝毫的吃惊以及不悦,他神色明朗,视线望出窗外,“堑堃的资料齐备,再说一期贷款都下了,凭个谢虹还能压得住二期吗?我只是想看看Eve在其中的作用,她真的为明铮肯动用家里的关系,这点有些让我吃惊。”
“Eve在这个圈子里,可不比任何男人差。”
明成佑饶有兴致地盯着幕墙外莹动的云朵,他和罗闻樱见面次数不多,唯一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挽着明铮的手臂,猜想中她顶多只能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能想到她竟能在弱肉强食的商战中脱颖而出?
尤柚经常会给傅染打电话,两年来她恢复地很好,通过疤痕切除及植皮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手术,傅染知道她吃得苦头是她这个年纪很难挺过来的,她后期一直在广州接受治疗,换个环境也好,叔叔婶婶给她请了个心理医生,约莫再过半个月,全家就要回到迎安市来。
当年沸沸扬扬的一桩案子,如今被压在了不知哪个角落,网上的照片及微薄早已被删除。
但傅染不会忘记,明成佑给她的那根刺至今还Сhā在心里,不动还好,动一动则全身剧痛。
她把车找个位子停好,抬头望了望上岛咖啡几个镌刻的字样,心里一阵无奈随波逐流涌出。
范娴也是真心为她打算,才会不消停地给她介绍对象。
今天要见的人傅染认识,她和他还跳过一支舞,后来男方家长在酒会上主动攀谈,范娴也觉得顾烨丞长相条件各方面均不错,除了家世不如傅家外,但经过傅染解除婚约的事闹开后,傅家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傅染心不在焉地走向雅座,仅隔一扇珠帘,她仿佛眼睛花了,竟然看到明成佑坐在窗口。傅染下意识驻足,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吗?
她转身就走。
“傅染!”
那头,顾烨丞眼尖看到她,站起了身招呼。
傅染不得不旋身,明成佑因顾烨丞的呼喊而微微抬起头,琉璃样璀璨的眸子染了层暗黑色的华丽,两人对视,也未来得及细看,明成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他及时收回视线。
傅染想想也是,她用不着避开他。
顾烨丞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她点了杯卡布奇诺和蓝莓蛋糕,“对不起,来晚了。”
两个座位之间临得很近,隔着微微颤动的珠帘她看清楚跟她坐在同一个方向的女子竟是罗闻樱。
“不要紧,我也才到没多久,工作室最近忙吗?”
“还行。”基本上外面的活动接不到了,顾烨丞和她说了几句话,发现傅染只顾出神地搅动手里咖啡,“怎么了?”
“没事。”
他看得出来傅染热情不高。
“傅染,我知道跟你说结婚的事还太早,但这个社会还能讲多少爱情呢?我年长你几岁,这些年为了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忙得连个女朋友都没想到找。现在也该是成家安定的时候了,我们也都不再年轻,如果我能保证对你好,你是不是愿意试着跟我在一起?”
傅染抬起头,顾烨丞才多大,竟然也会不相信爱情,她有些害怕,会不会哪一天她也会不在乎的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两个人过日子凑合就行。
那生活绝对是个悲剧。
罗闻樱听到男人的这席话,忍不住别过头来望了眼。
明成佑则跟旁边的倪秘书埋头正说着什么,倪秘书的视线穿过珠帘落到傅染身上,嘴角微翘起。
“连爱情都没了,你用什么来保证对我好?”
“责任。”
傅染说下去的兴致都没有了,“说说你吧,最近工作顺利吗?”
另一边,明成佑撕开糖包放到罗闻樱手边,“嫂子,没想到短短两年你已成了堑堃的得力干将。”
“成佑,我跟你大哥早就解除了婚约。”
“你们挺般配的,解除婚约多可惜。”
“你今天特意把我约出来有事吗?”罗闻樱开门见山。
“叙叙旧而已,别紧张。”明成佑靠了回去,他眼睛望向窗外,旁边的倪秘书心领神会,从座位上拿起个文件夹推向罗闻樱。
傅染和顾烨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余光瞥到明成佑出神的侧脸,他不知在看什么,脸部线条绷得很紧。顾烨丞注意到她的失神,“三少这次回来,迎安市恐怕会迎来不小的麻烦。”
自然,这席话是压低了嗓音说的。
“为什么?”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倪秘书和罗闻樱说了不少话,但同样压低了声音,半晌后傅染看到罗闻樱摇头,“我和堑堃是签了约的,再说我也没有要到别家公司重新开始的打算。”
“Eve,人往高处走,MR有这个实力让你发挥更好。”
“孰轻孰重我自有打算。”
“看到没,”顾烨丞以眼示意傅染,“都发展到互相挖墙脚了。”
罗闻樱显然没答应,也没多留,说了告辞后径自离开。
倪秘书坐到罗闻樱先前的座位上,明成佑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一时间两边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得能听清楚倪秘书翻动资料的声音。
“傅染,晚上吃饭后我们去看电影吧?”
“有什么好片子吗?”
顾烨丞平日里并不去那种地方,“到那再说吧。”
明成佑和倪秘书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傅染也找了个借口说工作室临时有事要回去趟,顾烨丞招手埋单,服务员走到桌前道,“刚才坐在你们隔壁桌的先生已经替你们付过钱了。”
倪秘书挨着明成佑坐在后座,她百思不得其解,“Lvan,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吧?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坐在副驾驶座的韩隽笑她,“小姑娘到底资历浅,Lvan是亲自出马找Eve洽谈,这样传出去今后的事才有可信度知道么?用一句通俗点的话讲,得不到,那就离间。”
倪秘书恍然大悟,“够绝的啊。”
“所以说你要学的地方还很多,”韩隽拍了拍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开车,“两年前要不是你不离不弃跟在Lvan身边,今天这个位子哪里能轮到你,脑子太小白。”
倪秘书抡起资料夹抽过去,“韩隽,你欠抽是吧?”
傅染直到坐进车内,心口还是慌闷得难受,有些事并不是时间能淡化的,当初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明铮在饭店对他的羞辱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还给了她。
罗闻樱知道商场如战场,但没想到明成佑的攻势这么猛烈。
由她小组负责的方案由于资料外泄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尽管尽力挽救但仍不能够弥补,外界传闻Eve有意跳槽MR的消息早已不是一两天,再加报纸上的添油加醋说她和明成佑私底下见过面,偏偏这件事又发生在见面之后。
整个堑堃都在彻查这泄密的人。
办公室不论是文员或高管各个都变得小心翼翼,罗闻樱在顶层办公室和明铮大吵一架后甩门离开。
傅染听闻此事,见明铮眉峰紧锁,她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大嫂不可能做这种事,那天她和MR公司的人见面我看到了,她毫不犹豫拒绝对方的条件,所以你别冤枉她。”
“谁是你大嫂?”明铮不悦地点了根烟。
“总之她出卖公司机密,可能性不大。”
“当众拒绝不代表背地里没有接触,当初我也是花了重金才把她聘过来的,谁会跟钱过不去?”明铮透过白蒙的烟雾望向傅染。
“你居然不相信她?”好歹也是亲密的合作关系。
“我谁都不信,”明铮吐了个烟圈,“我只信我自己。”
傅染无言以对。
明铮手掌撑着面颊望向埋头吃饭的傅染,他没有跟她说实话,他并不是谁都不相信,傅染一直摸不透明铮对她的感情,其实谁都看不透。
他明明那样喜欢她,却在傅染和明成佑解除婚约后不去争取,每次他的时机都只差一点点,他的话到了喉咙口,却因为傅染的一句,哥哥,我落到了这个地步,你跟大嫂一定要幸福而不得不咽回去。
他也试探说过,索性他们两个过吧。
但傅染只把这话当做玩笑,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认定了明铮不再是她的,便连坚持都放弃了。
“哥哥?”她在他面前挥挥手。
明铮心里陡然觉得烦躁,以前哥哥二字听在耳中美好而缱绻,现在却成了一种挣脱不去的束缚。
明成佑开车回到南车路的别墅,李韵苓照例在园子摆弄她的花草,自明云峰去世后她把闲暇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把修剪好的花枝放入花瓶,李韵苓摘掉手套到水池前洗手,“成佑,蕊蕊在意大利还好吧?”
“嗯,挺好的,有人会负责她的生活起居。”
“这一去要大半年吧?”
明成佑坐在遮阳伞下,单手摆弄花瓶里的花,“嗯。”
李韵苓在他旁边入座,“我听你舅舅说,琛子一直在打听尤家人的事。”
“做什么?”
“琛子之前年轻,但骨子里透出来的特质和你很像,那件事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坎,你也知道尤家姑娘的口供对他伤害有多大,成佑,我看琛子是不会就此罢手的。”李韵苓从萧管家端过来的盘内接过两杯茶,其中一杯递到明成佑手边。
“他还想怎样?嫌惹的事不够多么?他应该庆幸当初尤家没告他强jian!”
“成佑,尤家两年前一口咬定毁容事件是琛子所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赔偿款吗?这种见利忘义的家庭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李韵苓愤恨不已,这个黑锅直到警方宣布逮捕嫌疑犯后都没能甩掉,因为没人相信这是所谓的真相。
“妈,你也劝劝舅舅别搞事。”明成佑不耐烦地起身。
李韵苓平静的面容依然华贵,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两年,李家却没一个人能忘记,李琛的前途差点毁在尤柚手里,他们一家倒能轻轻松松地逃到国外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深秋过后,无所谓初冬还是寒冬,只知道天一夜之间冷得降了好几度。
傅染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精心地化了个淡妆,她心情掩不住雀跃及激动,特意在衣橱内挑件鹅黄|色大衣,来到客厅,范娴招呼她吃饭。
“妈,不了,我有事出去。”
“都这么晚了还去哪?”范娴指了指桌上摆满的菜,“好歹吃过饭再出去。”
傅染系好围脖走到范娴旁边,她弯下腰,两手撑在桌沿,“尤柚从广州回来了,我要去机场接她。”
“尤柚?”范娴想了想,“就是两年前被毁容的那个?”
“对。”
范娴脸色渐沉,“小染,他们毕竟不是你的亲叔叔婶婶,远近亲疏要分清,再说我看那尤家挺会惹事,还是少去为妙。”
“妈,叔叔婶婶一直对我都挺好的。”
傅染抬腕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出去。”
来到机场,其实时间尚有充裕。
傅染买了饮料坐在里头等,她踮起脚尖数数,又起身走到前头,来来回回兜了几个圈,总算看到叔叔和婶婶的身影。
尤柚挤在他们中间,一条大围巾裹住脸,只露出黑亮亮的眼睛。
傅染跑过去,她想拥住尤柚,但到了跟前又不由止住脚步,言语带了些局促,“叔叔,婶婶。”
照片发到网上的事,她想,他们始终对她心有怨言也认定了是她做的。
婶婶率先走过去抱住傅染,“小染,我们和尤柚都很想你。”
“姐。”
尤柚上前也抱住她。
傅染眼泪夺眶而出,好半天心情才平复过来,“走吧,家里我请人打扫干净了。”
傅染帮着叔叔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回到曾经熟悉的小区,婶婶忍不住伤心抹眼泪,到了楼道口,不少邻居见他们回来都热心地上前询问和帮忙,尤柚没怎么说话,始终捂着脸。
到了家,傅染预订好的外卖也准时送过来,家里打扫的很干净,摆设依旧是老样子,连地方都没挪过。
“小染,歇歇,整理的事不急。”婶婶洗了碗出来,“先填饱肚子。”
尤柚坐在朝北的椅子上,傅染把盛好的饭端到她手边,“尤柚,把围巾拿掉,吃饭了。”
尤柚双手护住脸,“你们先吃吧。”
婶婶挨过去,手放到围巾的一头,“尤柚别这样,你现在很好看真的,况且小染不是外人。”
“我不要。”尤柚推开椅子起来。
傅染示意叔叔和婶婶先吃饭,她拉住尤柚的手进了房间,刷成粉红色的墙壁小女孩味十足,卡通的开关贴、可爱的壁画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小摆设。一张一米五的床上配有整套田园风格的床用品,尤柚走进去坐到书桌前,她推开窗,桌上还摆着她的书本,傅染拉张椅子坐到她旁边,“尤柚,回家开心吗?”
“姐,我一直都很想家,但又怕回来。”
“怕什么?”
傅染看不到尤柚的神色,只能透过一双眼睛看到她眸底的逃避。
“我就是很怕。”尤柚双手摆在桌沿,整张脸埋入臂弯。
她手掌握住尤柚的肩膀,也不强迫她,只是挨近后软了嗓音道,“别怕,两年也都过来了,你恢复的很好,我们现在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已。”
尤柚犹豫片刻,这才把脸抬起,“姐,我这幅样子你看到了肯定会吓到的。”
“不会,”傅染说的笃定,“在我眼里尤柚永远是一中的校花。”
尤柚手落到头顶,傅染握住她的手,“我来。”
她把尤柚缠在头上的围巾一层层解开,首先看到的是脑袋,由于近半年要一次手术,尤柚的头发不能留长,现在还只有半指长,傅染屏住呼吸,慢慢看到尤柚的脸展露出来。她把整条围巾紧攥在手里,其实,比她心里想的好太多了。
虽然脸上还有些地方会红肿,但大部分面积还是原来的肤色,眼皮眼周及面颊的地方趋近完好,尤柚见她盯着,忙侧过脸,“姐,吓到你了吧。”
“没有,”傅染扳过她的身子,“相信姐,你恢复得很好,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会好的。”
尤柚咬了咬唇,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姐,给我治疗的医生也说,他会让我变得跟以前一样好看,还能让我回去读书。”
“对,我们要相信医生的话。”
“姐,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尤柚伸手抱住傅染,嗓音哽咽带着哭腔,“伤口每天又疼又痒,妈妈给我涂药膏的时候我哭的死去活来,要是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我都不想活了。”
“说什么傻话呢?”傅染伸手轻拍尤柚背部,“越是这样才越要活得好。”
“姐,你为什么要和姐夫解除婚约?”她突然话题一转,傅染松开尤柚,“这件事,你小孩子不懂。”
“我怎么不懂,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不完全是。”
尤柚埋着头,两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道隙缝见他们在外忙碌着收拾客厅,她重新关上门回到傅染跟前。
“姐……”
“怎么了?”
傅染看到尤柚眼底的惶恐和不安,“到底怎么了?”
“姐,”尤柚喊了声,把手捂住脸,声音透过指缝闷闷淌出,“那件事……是我骗了你,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后来事情闹大了我骑虎难下,爸妈说我要不这样说的话,家里连治疗费都支付不起。”
傅染脑子瞬间有种空白的错觉,她懵懂地摇摇头,“尤柚,你说清楚,难道强jian你的不是李琛?”
尤柚肩头轻颤,傅染忙拉开她的手,“别哭,对伤口不好。”
“姐,还记得我出事是哪天吗?”
“记得,初五的晚上。”
尤柚事隔两年,才敢再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初五的傍晚,我接到个电话,是李琛打来的。”
假爱真做70施压,噩梦再次降临
两年前,初五。
尤柚送走傅染和明成佑后回到房间,她写了会作业,临近傍晚突然接到个电话。
她一看来电显示,AA,这是她怕别人知道而专门给李琛设置的。
尤柚把电话放在旁边,震动发出的声音磨得人耳朵一阵难受。
连续响了十几分钟,尤柚眼看手机快要没电了这才接通,“喂?”
“尤柚,我在你小区外面,下来。”
“有事吗?我还有寒假作业没完成。”
“我刚来过一次你说有事,现在还是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下楼,要么我上去找你。”少年霸道的声音一如往常,尤柚才要开口,电话那头已率先挂断。
她知道李琛说得出做得到,要真找上门非把爸爸妈妈气死不可。
尤柚寻个理由说吃晚饭前一定回来。
她不知道这一趟对她和李琛而言意味着什么,将会给今后的人生带来怎样的逆转。
尤柚披了件棉衣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少年修长的身影倚在宝马车前,夺目而耀眼,尤柚生怕被熟人看见,她快步走过去,“有什么事你快说。”
“上车。”李琛三两步拽着尤柚把她塞进副驾驶座。
“你带我去哪?”
他才从酒吧和几个朋友出来,尤柚紧张地扣住安全带,她侧过头去看李琛,“有话你可以在这说。”
“说?除了学习还有什么话题是你感兴趣的?”少年唇瓣挑了抹戏谑回望向尤柚,“跟你说男人女人怎么相处才是乐趣你听得懂吗?”
尤柚脸一红,“我要回家,我跟我爸妈说好半个小时必须回去。”
李琛打了个方向盘,尤柚闻得出他身上有酒味,“你开慢点,你喝酒了吧?”
“尤柚,你跟着我吧。”
如此直白的话,尤柚听闻大惊,“别这样,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别的什么都不想考虑。”
“跟了我,以后你想上清华北大都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国留学……”
“李琛,”尤柚打断他的话,“我想靠自己的努力。”
“还真有像你这么傻的人,”李琛神色不屑,“我看上你了,你一天不答应我就多惦记你一天,与其你也战战兢兢倒不如早点给我。”
尤柚呼吸紧促,脸涨的更加红,“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薄唇浅扬,面对她的斥责哪里有半点不自然,“尤柚,你是圣女吧?”
“放我下去!”尤柚伸手去够车门,发现已经被反锁,“李琛,你酒喝多了,我们改天再出来吧?”
李琛伸手把尤柚拉到怀里,伏特加烈性而炙热的气息仍旧留在少年的唇齿间,尤柚害怕地挣扎,“李琛你疯了,别这样,平常追着你的女生大把大把在,你何必非要我?我什么都不懂……”
“你说对了,我还非要你!”
他也没想过会对一个女生这样痴迷,李琛放慢车速,尤柚扎在他怀里挣脱不得,她惊慌呼喊,“救命——”
李琛把车子拐入一条弄堂。
尤柚趁机推开他,她大口喘着气,“李琛,你放我离开,我还可以把你当成朋友。”
“男朋友么?”
尤柚急得眼泪逼出眼眶,她不作考虑慌忙点头,“对,男朋友。”
现在,她只想离开这个逼仄的空间内,她后悔下了楼,更后悔坐进李琛的车。
他松开安全带,身子倾斜,少年有力的手臂搭在椅背上,不可否认他模样出众,家世又好,但尤柚很清楚她目前该考虑的是什么,况且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李琛不假思索扑过去,双臂把她再度困在怀里,“既然是男女朋友,是不是该做点这种关系该做的事?”
“你……你想怎样?”
他伸出手指抚向尤柚淡粉色的唇,她吓得一动不敢动,两人胸口紧贴,彼此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李琛低头吻去,感觉到尤柚的僵硬,他舌尖撬开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意欲深入。
原本只是想点到为止,却没想某处火焰一触即发,紧绷的欲望得不到纾解,尤柚张着嘴,眼泪刷刷淌过脸庞,感觉到对方的舌尖已探至她喉间,又吮着她的舌头用力共舞,他们靠的如此近,以至能看清李琛的钻石耳钉。
他不知按了什么,她靠着的椅背往后压去,李琛探手进入她体内,煽风点火的指尖惹得她战栗连连,尤柚忘记挣扎,直到李琛解开她的裤子褪掉,她这才用腿去蹬,“放开我,不要——”
彼时,夜色已深,路灯在寒冬的天气起不到丝毫作用,人们忙着在家团聚看电视,这条小弄堂内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停靠在路旁的车子颠簸起伏,里头有闷慌哭喊和浓烈的低吼声散逸出来。
良久,良久。
车影才恢复静止。
李琛退出身,清理干净后关掉车内的暖气。
尤柚随意抓过衣服遮到身上。
他抽出纸巾分开她的腿,她疼地撕心裂肺,两条腿都在抖,他清理的动作她也顾不得阻止,李琛把头埋在尤柚胸前,他脸上有汗,弄得她更加难受。
“尤柚,你想读书也可以,我等你,你上哪个学校我就去那里跟你一起。”
尤柚什么话都没说,盯着窗外洒在前挡风玻璃上的橘黄|色灯光出神。
李琛抚着她的身体,许久后,尤柚才一个激灵,她用力把李琛推开,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服。
“我帮你。”
“别……别碰我!”她套上毛衣,头发凌乱的散在两边,尤柚伸手去开车门,“让我下去。”
“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要呆在这,放我下去!”尤柚发疯一样去拍车窗,两只白皙的手掌眼看红肿起来,李琛挨过去,吃了她一巴掌。
“让我下车!”她开始害怕地哭。
“不行,现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要下车!”尤柚坚持,她害怕再跟李琛坐在一辆车内。
他不得已打开车门锁,尤柚拿着棉衣用力推开门,几乎是栽倒在地,李琛起先打算守在旁边,但尤柚情绪激动异常,“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李琛打了个电话替她叫辆出租车,“尤柚,车子很快会到,你别走开。”
“你滚!”
尤柚事后才后悔,哪怕她当时多么不想见到李琛,她都不应该让他离开。
李琛的车消失在僻静的弄堂内。
尤柚两手抱紧膝盖恸哭,她完全想不到今后该怎么办,少女心中都有个纯洁的梦,都希望能将第一次交给自己将来的爱人。
一道趔趄黑影不知何时靠近而来她都不知道。
黑影遮住尤柚的半个身子。
“呦,小妹妹,怎么哭了?”
尤柚害怕地抬起头,看到一名醉汉扶着墙壁就站在她跟前,她害怕地停止啜泣,起身忙要离开。
李琛开车出去,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把车停在能进入弄堂口的唯一一条路口前。
“小妹妹去哪啊?陪哥哥好好玩玩——”呛人的劣质酒精味道熏得尤柚直想吐,她不敢说话,抱住外套大步要离开。
“站住!”醉汉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把她一把推倒在地,“装装装,装什么装?这条街上的女人——嗝,都是卖的——”
“我要回家。”尤柚害怕地贴着墙壁,“走开!”
“多少钱,一百块?”
尤柚望向伸过来的脏手死命挣扎,她扯开喉咙呼喊,“救命啊,救命——”
“叫什么叫!”男人心虚地望向四周。
“别碰我,我要回家,爸爸,姐——救命。”
“我让你叫,让你叫!”
尤柚当时只感觉什么东西泼到了脸上,她眼睛疼的睁不开,紧接着一簇亮光簇拥而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两手死命捂住眼睛和面颊的部位,“啊——”
醉汉吓得靠着墙壁不敢动弹,眼见四周没人,他两腿发软贴着墙壁挪步移开。
尤柚栽倒在地,把头闷入外套内想躲开火势。
李琛在路口守了会,直到看见辆出租车过来他这才发动引擎离开,这个时候尤柚最不想见得就是他。
……
傅染听完她的话,全身却是冰凉彻骨,他们当时都想不通李琛为什么要毁尤柚的脸,原来……
尤柚羞愧难当,“姐,对不起,李家的律师找到医院来,说给我们两百万封口费,爸爸和妈妈起先也说要告李琛,我把那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爸爸说,没有一点证据能说明是李琛强Jian我,以后治疗和整容的费用我们根本出不起,既然李家愿意私了,也只有这个办法。”
傅染叹口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起先没脸说,妈妈说这件事谁都别告诉,后来闹到了网上李琛被带走,舆论的压力之下我更加说不出来,姐,对不起,对不起。”
傅染伸手抱住尤柚,她经历过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痛苦,叔叔婶婶当时的想法哪怕自私却也是唯一的出路,她更不可能去怪尤柚。
她和所有人一样,当初坚信那不是真相,可偏偏现实这样残酷,那就是事实。
“两年前我一直提心吊胆,李琛质问我,他说尤柚,我真的这样对你了吗?姐,我想摇头的,可是我看到爸爸妈妈憔悴的脸,我不想他们以后为了钱而愁白头发……”
“尤柚,别想了都过去了,”傅染在尤柚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抚,“不能怪你,这件事大家都有责任,但你受的苦却是最多的,都够了。”
傅染劝尤柚吃了饭,再帮着收拾完屋子这才离开。
冬天的风如一把把利刃飞快割开脸上娇嫩的肌肤,她两手拢紧大衣,黑色的过膝长靴随着主人的心不在焉而走出凌乱脚步,傅染把手Сhā进兜内,风势扬起她颈间的围巾,也一下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起很多事。
想到尤柚那张脸,想到尤柚在那个同样如今天般寒冷的夜里,嘶喊尖叫时的无助。
想到叔叔婶婶跪在急救室外让老天保佑的场面,想到尤柚一次次喊疼,怕自己的脸没了。
想到李琛被她赶出病房时眼里的灰败。
想到明成佑说他没有Сhā手时的冷静,以及得知她不相信后的恼怒。
想到李琛无罪释放,尔后受到的一波波网络暴力攻击。
想着想着,傅染想到明成佑跟她说,改天让妈挑个好日子,我们结婚吧?
她脚步落得很慢很轻,两条腿却像灌满铅一般的沉重。
再多惆怅涌到嘴边,还是世事难料四个字。
傅染抬起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她不怪叔叔婶婶对她的刻意隐瞒,但心底一根渴望能融入进这个家的弦却被无力地拨乱了。
“小染。”
她转过身,看到叔叔追了出来,脚步急促,风猎猎扬起他的大衣一角。
傅染抹去眼底的泪痕,她极力强忍,嗓音有些颤,“叔叔。”
“小染,”叔叔顺着路跟傅染一起往前走,起先谁也不说话,深浅脚步声交错,抚过面颊的风凛冽得厉害,傅染只感觉她的心被刮成一道道。
若说不难受,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她当初的坚持其实对叔叔婶婶来说是最大的考验,傅染盯着脚尖,其实他们一早就能告诉她……
叔叔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再瞒傅染,“尤柚这孩子心理压力一直挺大的,有件事放在心里不敢跟你说,也怪我跟你婶婶,其实两年前……”
“叔叔,我已经知道了。”傅染顿住脚步,打断叔叔的话,他欲言又止正好不知怎么开口。
“你知道了?”叔叔吃惊。
傅染胸口的窒闷抽丝剥茧散去,尤柚的事沉淀至今,谁都没有力气去怪别人,“说不定在当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可能也会同意这样做,与其让我也矛盾,还不如现在告诉我。”
她道了句,却倍感无力,如果她早知道可能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叔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定,“小染,你不怪我们就好,你婶婶也希望你别有心结,还有那两百万,你是不是也是借来的?”
傅染摇摇头,“我们都别放在心上,钱的事也别有负担,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捐款,所以你们什么都别想,好好给尤柚治病吧。”
她刻意把话说的轻松,不想钱的事再给他们一点负担。
傅染站在原地看着叔叔走回去的背影,两年时间,他的背有些驼了,两鬓也有了白头发。
她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脚步由沉重变得越发松快,至少尤柚恢复的很好,比什么都重要。
FU工作室近来接不到什么额外的活动,这样也好,傅染不用花太多的心力在上面,买了几样尤柚喜欢吃的水果开车来到尤家,叔叔回到迎安市去了以前的单位工作,婶婶则专心在家照顾尤柚。
傅染带尤柚去小区内晒太阳,不少邻居看到亲切地打了招呼,尤柚起先会躲避,不自觉地表现出自卑。
“尤柚你看,她们都很关心你,都希望你能早日走出阴影。”
尤柚拉着傅染的手,再碰到来打招呼慰问的邻居,她会报以微笑,会说谢谢你,我很好。
细碎的阳光穿过高耸林木参差洒落,广场上有人在打羽毛球,傅染没敢带尤柚出来太久,他们回到家婶婶在准备午饭,四面的窗子全部打开,傅染能闻到一种新生活安定祥和的味道。
陡地,一阵门铃打破宁静。
尤柚坐在客厅看书,傅染放掉拣了一半的菜从厨房出来,“是不是叔叔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耳后是婶婶的嘀咕。
傅染毫无防备地打开门,门才敞开一道缝,紧接着便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面对突然挤进来的大堆人,傅染瞠目结舌,“你们?”
“尤柚在那!”
为首的记者喊了声,好几个话筒相继递到傅染跟前,“请问尤柚是什么时候回到迎安市的?目前恢复状况如何?”
傅染蹙眉,望着全部踏进客厅的人群,她勉强挤出抹笑,“对不起,尤柚需要安静目前不接受采访,也谢谢你们的关心,她恢复得很好。”
有摄影师冲过去,婶婶穿着围裙直接走过去护在尤柚面前,“别拍,我们都很好,你们别拍。”
尤柚慌忙背过身,拿起旁边的围巾手忙脚乱裹到脸上,“走开,不要看,都走开!”
“请你们离开。”傅染来到婶婶一边,“尤柚要休息了。”
“既然恢复的很好为什么不敢面对镜头,要知道很多人都在关心尤柚的伤势……”
一名女记者把话筒递到婶婶跟前,“两年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公安机关也查出真相,既然致使尤柚毁容的是一名醉汉,你们当初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李琛呢?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婶婶被问的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年前舆论显然站在尤柚这边,而两年后的今天,他们已经懒得去追溯,矛头直接对准尤家,且丝毫不给这个才受过重创的家庭一点缓和的时间。
“李家当初给过你们两百万,既然毁容事件和李琛无关,你们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笔钱?”
越说越离谱。
傅染走过去抱住尤柚,示意婶婶把她带进房间,“李琛既然没做过,何必给我们钱?难道不觉得矛盾吗?”
“这应该是作为一笔封口费,李家得知尤柚的口供后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想花两百万买个清净。”
“请你们出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接受过李家一分钱!”傅染推搡着站在前面的记者,“你们再这样我会报警。”
“既然钱不是李家的,尤柚这两年的治疗费从哪里来?”
“是不是你们早知道一个醉汉拿不出钱,正好趁机敲李家一笔?”
“当时应该还有好心人的捐款,你们一共拿到多少?”
“……”
傅染用尽力气把屋内的记者全部往外赶,最后不惜动用厨房间的扫帚。
她走到尤柚的门口,门是反锁着的,婶婶听到外面安静后才过来打开。
尤柚和衣缩在被窝内,婶婶急得直哭,“怎么会这样,我们才回来的消息他们又从哪里知道的?”
傅染走到床边,见尤柚闷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哭声沉闷而压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以后要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未来?”
“尤柚,别说傻话。”傅染喉间哽咽,双手按住中间拢起的地方,“这点挫折跟两年前的事简直不能比,你都走到今天了,那些痛是在你自己身上真正能感受到的,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傅染说了半天,尤柚这才松开攥紧被角的手,她爬起身抱住傅染,“姐,你要陪在我身边,不然我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了。他们都想逼死我……”
婶婶哭着去客厅给叔叔打电话。
没过多久,叔叔匆匆忙忙回到家里。
“为什么会这样?”叔叔神色焦虑地坐在沙发上,十指紧扯着自己的头发。
傅染安慰完尤柚走出房间,“叔叔,要是连你们都慌了神让尤柚怎么办?有名记者说李家当初给过我们两百万,这件事不用想肯定是他们放出来的风,李琛两年前无罪释放后你们带着尤柚出了国,他们这口气至今还憋在肚子里。”
“难道仅仅为出口气就要把我们逼成这样?”
尤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平静生活,别人只需要一根手指头便能搅乱。
李韵苓悠然自得地坐在客厅沙发内,萧管家站在旁边,56寸LED电视播放最新新闻。
茶几上有几盘小吃,一杯清香的茉莉花摆在桌沿。
“萧管家,等周末你跟王叔去福利院一趟,多准备些这种小吃。”
“是,夫人您真是菩萨心肠。”
萧管家抬起头,“是少奶奶!”
李韵苓眼里一道厉色闪过,面容不悦。
“不,是傅染。”萧管家急忙改口。
新闻播放的是记者去尤家采访的报道,画面上傅染把大堆记者赶出家门,李韵苓端起茶杯,笑容带有不屑,“瞧瞧这半路千金到底不一样,幸亏没进我明家的门。”
“是,是。”萧管家在旁附和。
尤家人的惊恐失措看在李韵苓眼里,别样觉得舒心。
尤家的噩梦,才是个开始。
大篇幅报道如潮水汹涌而来,记者甚至围堵到叔叔上班的地方,婶婶都不敢出去买菜,网络更有神秘人发帖,称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尤柚成天躲在房间,连客厅都不敢踏进一步。
甚至有网友人肉搜索到尤柚家里的地址后跑上门闹,说尤家人欺骗了善良网友们的心,他们当年居然助纣为虐……
等等的,不堪入耳的话每天都会重复上演。
不把尤家逼崩溃便誓不罢休。
谁都忘了尤柚受到的伤害不是假的,他们都忽略掉了,他们曾经那样维护的少女正在被他们以同样的方式一步步摧毁。
傅染站在MR大厅内,美丽的前台挂断电话,“对不起,没有预约你不能见总裁。”
“我真的有急事,麻烦你了。”
“对不起。”机械化冰冷的回答。
傅染挑了个显眼的位子坐下来,倪秘书和韩隽经过大厅,双双按了电梯准备上33层。
傅染抬头看见倪秘书的身影,她顾不得那么多,忙起身跟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倪秘书皱眉。
“我想见明成佑。”
“有预约吗?”
傅染紧咬下牙,“没有。”
“那对不起了,请回吧。”倪秘书抬头望着递减的数字。
“我真的有急事想见他。”
韩隽站在旁边一句话没有说。
倪秘书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望向傅染,她转身指了指楼梯间,“要不你再爬上去?33层难不倒你吧?”
“你不用这样,”傅染缓缓吐字,“我记得我没有地方得罪过你。”
“我的职责所在,你上次擅自进入33层办公区,害得我被Lvan大骂,要再有下次他不会再留我,我劝你省省力气吧,他不想见你。”
“你的意思是他上次在办公室内?”
“对啊,”倪秘书笑道,“那又怎样。”
“走吧。”韩隽见电梯门打开,示意倪秘书进去。
傅染走回大厅,一直等到时钟走向17点,这才看到明成佑从顶层下来。
他步子稳健有力,银灰色西服质感精细,傅染匆忙跟去,走出旋转门,看到明成佑颀长的身影被笼罩在落日余晖的涤涤萧瑟内,黑色短发染了妖娆的红,一道被拉长的身影直投到傅染脚边。
她晃了眼,但顾不得欣赏,趁明成佑走向停车场的间隙她大步追上,“明成佑。”
男人未驻足,傅染冲到他跟前,身体挡住车门,“三少,我想跟你谈谈。”
他眉宇间的不耐很是明显,“又想谈什么事?”
“尤柚的事。”傅染开门见山,也看得出明成佑不会给她多余时间。
明成佑料到是为尤柚,电视和网络已大肆宣扬过,“与我有什么关系?”
傅染听着男人话里的冷漠,嗓音不由拔高,“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能不能放过她?”
“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明成佑手指虚空点了点傅染,示意她让开,他一字一顿,话语自性感薄唇间逸出,“我还有个应酬。”
“那件事谁都有责任……”
明成佑大掌咻地握住傅染的肩胛,他五指用力,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一寸寸加重,傅染惊愕抬头,只觉他的手指似要穿过她肩膀,捏住骨头的地方依稀能听到声音。她来不及喊疼,明成佑已先一把把她推开。
傅染脚步趔趄,手里的挎包丢出去摔到地上。
他开车快速离开。车尾刷得甩过她身侧,傅染徒步上前,但男人的车转眼出了公司。
傅染忙走回去捡起包,掏出车钥匙开了车追出去。
起先由于下班高峰期,速度不能太快,而明成佑显然想甩掉她,傅染跟明成佑上了高速,布加迪威龙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傅染提速,两道车影一前一后,紧追不舍。经过一辆客车的身侧,傅染明显感觉到车身在飘,这已经是奥迪车的极速,尽管这样,明成佑还是轻轻松松把她给甩得没影。
傅染开车去依云首府,发现昔日的别墅仍旧空置着,她又去了南车路,她把车停在较远的路口,步行过去看到李韵苓和萧管家在园内忙碌,她在外足足占了个把小时,并未见到明成佑的身影。
傅染失望地离开,接到叔叔的电话,说尤柚晚上又不肯吃东西。
傅染挂断电话,脑袋沉重地压在方向盘上。
明成佑显然还有别的住处,但她不知道也找不到。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找了一圈,她也知道这样是徒劳无用的,她开车经过迷性,想抱着试试看的运气,把车开入停车场,果然看到明成佑的车停着。
傅染忐忑地走进去,里头是个能令人堕落的世界,站在天字VIP包厢门口,她想来明成佑出手肯定是要最好的,傅染悄悄推开门,果然看到一个身影躺倒在沙发上。
她放轻脚步进去,包厢内除去明成佑再无旁人。鞋跟踩着地毯有种陷进去的错觉,仿佛置身于云端,飘渺而不实际。
一首安静的《猜不透》在包厢反复播放,明成佑右手臂压住眼帘,双腿交叠,呼吸趋近沉稳好像是睡着了。
猜不透
相处会比分开还寂寞
两个人都只是得过且过
无法感受每次触摸
是真的,是热的
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是你要的自由
那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是你的借口
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
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
傅染走过去坐到明成佑对面的沙发上,他的西服随手丢在一旁,车钥匙和手机也凌乱地散在茶几上。
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能再次以这样的角度看到他的样子。
包厢门突然被打开,服务员带着明成佑点的酒走进来,“三少。”
一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傅染。
明成佑挪开手臂,眉头紧锁撑起身,他松开轻按眉宇的手,视线内猛地闯入傅染的身影,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待定神后细看,才发现可不就是她坐在那么?
“三少,还需要些什么?”服务员把兑好的酒依次码开。
明成佑挥手示意他离开,唇抿紧只字未说
偌大的包厢自门被带上的那刻,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明成佑修长手指拿起半指高的酒杯,他并未一饮而尽,而是两根手指捏着酒杯将浅褐色液体顺杯沿轻晃,待酒香散开后,他才把酒杯凑到棱角有致的唇边。
傅染一瞬不瞬盯着男人的动作。
明成佑自顾饮酒,他翘起左腿,手臂打开压住椅背,纯白色亚麻衬衣因此番动作而紧绷,男人完美的身材比例尽显。
他没有开口和她说话的意思,照例把她当空气。
“三少,你可以不说话,但我希望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事情再闹开其实对双方都不利。”
明成佑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眼睛自始至终未看过傅染一眼,“喂,叫几个人过来玩玩,包厢我一早订好了,老地方。”
傅染知道不趁现在她待会压根说不上话,“我知道这件事是李家再度挑起的,李琛尽管没有参与毁容,但他强jian尤柚却是事实,要不是他的冲动,尤柚也不可能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相信了?”明成佑陡然打断她的话,眼睛直直盯去。
傅染接触到男人突然投过来的视线,她犹豫之下避开,明成佑从烟盒内掏出根烟夹在指间,“你过来。”
傅染的脚步声吸附在绵软毛毯内,明成佑拿起铂金打火机递给她,动作一气呵成,“帮我点支烟。”
她接过手时,手指免不了同他碰触。
明成佑指尖微凉,他俊逸侧脸靠向傅染,她点上打火机,冰蓝色火星衬出男人镌刻犀利的五官,他眼帘垂下,傅染俯视的角度将他接近完美的脸看的一清二楚,谜魅而沉静。明成佑抿个烟圈,恰到好处同傅染拉开距离,不近一分,又疏远的理所当然。嘴里逸出的缕缕烟雾淬了令人沉醉的寥落,傅染呛了口,微微皱眉。
包厢内除去清灵的歌声外,唯有明成佑抽烟发出的微乎其微的声音,似轻叹又飘渺的握不住边。
傅染拿着明成佑的打火机,开开合合,眼见冰蓝色火焰流窜在指尖。
似乎她不说话,他就一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这个男人已懂得怎样沉稳内敛,他可以冷眼旁观傅染的犹豫及焦虑,他站在最高的峰顶俯视,却分寸拿捏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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