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鸟毛全部拔完后,她这么说,“你看我因为害相思病落得这个下场,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这都是他害的。”
宁笏面肌抖了一下,“你该不会也要他以身相许?”
“那倒不用。”她一挥手:“他反正隔三差五在外化斋,顺便帮我打听打听君淳的下落,也就罢了。”
宁笏嗤道:“求他你还不如自己下山,反正你现在也不用顾忌什么公主身份了。”
慕阳顿了一下跳起来,半天道:“好主意!”
宁笏:“……”
当天夜里,慕阳在宁师父房里香香煮了壶茶。
宁子都本来在看书,先是撩眼瞄了瞄她,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
慕阳转到他跟前:“师父,第二道的碧螺春,火候绝着呢。”
宁子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慕阳一愕,道:“我对师父早已经没有非分之想,此茶可以放心地喝。再说你是男人,我怎么奸得了你?”
宁子都哼了声,抬手翻书页:“万一你在茶里下迷药呢?”
慕阳着实无语。
宁子都放了书,隔着书案袖手望她:“我今天占了一卦,算定你有事求我,说吧,什么事?”
慕阳趴在书案上,仰起脸来:“我想下山,去找君淳。”
宁子都端起茶碗,碗盖底下拿眼睃她:“他在齐国,你怎么找?”
“我可以去齐国!盘缠不用你操心,我死的时候父皇不是给了不少陪葬?我把它拿去典当了,应该有不少钱。”
宁子都哼道:“你倒是想得美。你身上那些东西宫中皆有记录,一般人谁敢接手?有胆子接的,顶多也就典到三百两。此去齐国足有三千里,那点东西够你住店还是打尖?而且齐国那么大,你确定一到齐国就能找到他?没有上千两银子傍身,你根本想都不用想。”
慕阳愣道:“你骗人,齐国在楚国西南方,我从楚都往西南方向走,哪里有三千里那么远?”
“本来是没有这么远。”宁子都慢条斯理啜着茶,说道:“但是不瞒你说,就在你昏迷的那半个月里,齐国皇宫里出了大事。皇室内乱,导致举国恐慌,而且他们怀疑有人与楚国通敌。现在早已经封锁了对楚国的各个道口,要想到齐国去,你就必须要绕开楚齐边界不可。”
慕阳目瞪口呆。
宁子都得意道:“所以说,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
慕阳垂头丧气出了书房,蹲在露台上叹气。
宁笏走过来,“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当真,现在知道不可能了吧?”
慕阳摇头。
宁笏陪着她坐下,一起望着星空。
“你真的那么想去见他?”
“当然想。要不然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父皇生气了。”慕阳说。
没错,她的想法是有些不切实际,人家君淳喜不喜欢他都尚不清楚,她却已经牵挂了他三年多。可是想来想去她这辈子就这么点愿望,哪怕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也想去追逐一下。也许见到他那时,他真的有了妻室,又或者他压根忘了她,可这些又有什么要紧呢?要紧的是她终于找到了这个结果,终于为自己做了一些事。
“你要是真的想去找他,我觉得我爹一定有办法。”
过了许久,宁笏抿着嘴唇说,“他既然说此去三千里,就说明他一定知道路线,而且他连盘缠数都估算了出来,更说明他考虑过这个问题。你现在再进去,保不准他就告诉你了。”
卿色撩人 010 生财之路 关睢
不得不说,宁笏这颗脑子关键时候还是十分管用的。
慕阳转身走进去,噔噔回到宁子都书案前,抢过他手里茶盅,殷勤地再给他添了新水:“有事弟子服其劳。添茶倒水什么的,我来就好。”宁子都看向随后跟进来的宁笏,宁笏向他摊了摊手,找了一旁的竹椅坐下。
“除了经楚国过去,还有什么路可以走?”慕阳不打算绕弯子了。
宁子都说:“你真的决定要去?”
她点头。
宁子都便说:“你如果真的决定要去,也不知是没有办法,比如说绕经魏国。齐魏两国至今还没有起过什么纷争,那边道路通畅,是最顺利也最安全的一条。”慕阳托腮点头,等着他往下说。他看了她一眼,续道:“不过路途这么遥远,我对你能否最终到达齐国很是担忧。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盘缠给你,就你那三百两银的首饰,塞牙缝也不够。”
慕阳皱了眉,托腮的手放下来。
宁子都捏着下巴骨道:“当然了,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也可以指给你一条明路。比如说你可以边赶路边打工赚钱。不过这样一来,没有七八年,你也到不了齐国。到那个时候你都老成了黄花菜,那姓君的肯定也不会要你了。”
慕阳眉头简直拧成了麻花。
宁子都端起茶盅,得意地看着她纠结的样子。
慕阳顿了一会儿,叹气道:“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在喜欢我,所以才会在我要去找别的男人时这么幸灾乐祸。”
宁子都一口茶刚含在嘴里,一个忍不住便喷了出来。
慕阳挑着眉,扔了块手帕给他。
他擦干下巴上水珠,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没有盘缠给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财路。”
慕阳睁大着眼睛,身子坐得笔直。“你说!”
宁子都站起来,袖手走到书架前,然后掉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乃是事关一个国家朝政的大事。而且这事情有点难办,还有些危险,脑子不够用的人是肯定办不了的。所以你也可以不去。不过如果办成了的话,不但你去齐国的盘缠不用愁,就连回山的盘缠都绰绰有余。”
他从书架中抽出本蓝皮书来,翻开其中一页,说道:“你要去的地方就是魏国,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未来的真命天子扶上位去!”
慕阳张大嘴巴,指尖指着自己:“我?去帮他们扶皇储?”
“不错!”宁子都点头。“魏皇卧病日久,如今的皇后并无子嗣,大皇子苏宜与三皇子苏彻都系庶出,二皇子苏靖是前任皇后所生。苏宜身为皇长子,苏彻已过继给皇后抚养,各自都有优势。只不过三人当中苏靖背后并无稳固势力,却因为生母之故而深得魏皇宠爱,略显势弱。现如今趁着魏皇病重,苏家兄弟已经暗地里蠢蠢欲动,有逼宫趋势,所以你必须赶在魏皇之前,将魏皇与前皇后所生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
慕阳愣完,把嘴巴合上:“这么说你是让我帮那个苏靖夺位?”
“我可没有这么说。”宁子都微微一笑,显得十分高深莫测。“不过你记住,除了魏皇与前皇后所生之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得到宝位。”他弯腰面向慕阳:“别以为这事情很简单,当中可有不少人耍障眼法。你须得仔细行事,方不会着了他人暗算。你要是没把握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过要是事成了,那可就真是金银财帛无数哦!”
慕阳顿了半晌,直起身子,“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宁子都也直起身子,袖着双手往后一仰:“你要是准备好了,明后日就可以下山。”
……
宁师父给慕阳提供的这财路粗得委实有点超出她想象,说实话虽然挂了个公主的名,对于各国内政她还确实没怎么留意过。这一不小心居然拉接了单这么大笔的生意,着实很令她失眠了半宿。不过以往宁师父讲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给他们讲讲社稷朝政,再加上她也有过几年切实的宫中生活经验,她自己的爷爷当年登位之前也曾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仔细想来,倒也没什么好失措的。自古以来皇家夺储无非是那么回事,明的不行来暗的,谁有兵权谁当家。
毕竟若是办成了拿到了大笔的银两,她就能够顺利地赶去齐国寻找君淳,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发展。
当然对于整件事她也有着不少疑问,比如说宁师父怎么会认得这么一条财路,委托他或者她办事的人会是谁?到时事办成了她找谁拿钱去?去问宁子都,他的回答十分臭屁。“我是你师父,见识比你们广,认的人比你们的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委托人你就不用打听了,反正我保证最后你那笔酬金少不了就是。”
有了他这话,慕阳也就不多想了。第二一早收拾好了东西,这就准备下山去。宁子都把她唤到书房,拿了三百两银票和二十两碎银给她,“这是给你去魏国的盘缠,用完了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你要是半路反悔,拿它直接去齐国我也管不着你,只不过到时别问我要钱就是。”
慕阳说:“那要是我半路饿死了呢?”
宁子都捂嘴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你毒都毒不死,会饿得死么?”
慕阳无语,认命地把银子收好。宁子都又指一旁的宁笏与她说:“咱们师徒一场,你又这么笨,十三年里都没学会我半点武功,为了不让你被人捉了去当猪仔卖,我就让宁笏跟你一块下山。”
临分别际,慕阳总算看出了他这么一点良心。好在并不是所有姓宁的男人都是这样,宁笏居然也很高兴这个决定,他爹下达完命令之后,他就立即回房收拾东西,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挎着长剑包袱屁颠屁颠跑了出来,也看不出来对他爹有半点不舍什么的。
卿色撩人 011 磨刀不误砍柴工 关睢
不得不说,有了宁笏作伴,比起独自赶路来要轻松得多。亜璺砚卿白眉山上的人素来没有骑马的习惯,下山之后好长一段路人烟稀少,两个人一路步行,也能走个四五十里,到了后来,途经的村庄小镇一多,也为了能保得青山在,能赶上二三十里,就算不错了。
这天到达楚魏边界的时候,慕阳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宁师父总共给她三百二十两银子,本来是给她一个人花的,现在临时加了宁笏,居然也没有多给她加半分钱,这样一来,三百二十两银就得两个人花!白白少了一半盘缠,令慕阳和宁笏很是无语。
赶了六天路,二十两现银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此地距离魏都不过十来天路程,念及未来好长一段路将是宽平大道,如果骑马的话将会省下至少五天的时候到达魏都,而且因为沿途都是闹市,物价比起村镇高了不少,慕阳仔细算了下节省下来的盘缠,花三十两银子跟宁笏到马市挑了两匹马。
到达魏都的时候是五天后的黄昏,慕阳找了靠近魏宫的一家客栈歇了。
其实根据宁师父交代的情况来看,事情也并不如何复杂,苏靖是前皇后所生之子,自然他的意思就是扶他为太子。但目前因为他手中没有兵权,所以得不到有力量的大臣们拥护。而向来宠爱他的魏皇迟迟不下旨立他为储,只怕也是顾忌着这一层,没有任何背景的苏靖即使勉强上了位,无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将会更加激化三位皇子之间的内讧。
磨刀不误砍柴工。所以现在看来,慕阳他们的任务就是得先将苏靖扶植起来,让他在朝中拥有坚固的力量,然后才好寻找击败苏宜和苏彻的机会。由于宁师父只交代必须扶魏皇与前皇后的儿子为储,并没有将其余背景信息透露给她,于是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三个皇子的底细摸清楚。
客栈毗邻皇宫,有些内幕自然方便打听。
慕阳拣了几两碎银揣在怀里,然后将二百两银票让宁笏塞在包袱里,另外二十两银子顺手放在帐顶上,吃了晚饭,两个人往集市上去。
魏都的人有三嗜,一是酒,二是茶,三是折子戏。这三样东西随便找家茶楼酒肆一坐,马上有了。
慕阳挑了家叫做“兴都旺”的茶楼,由小二领着上了楼梯,举目一望,四处黑压压的早坐满了人,而前边小戏台上,已经有人开唱。小二将他们领到一处偏僻位置,也就是这里还有两个余位,同桌的是两个买卖人,一手捻着脆花生,一手举着酒杯,眼也不往这边瞟地盯着戏台子。
戏唱的是烂熟于耳的才子佳人,宁笏甚觉无趣,慕阳却听得津津有味,唤小二来加了碟盐水花生,和一壶状元红。宁笏劝说:“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你是个女的,万一引来登徒子,麻烦可大了。”慕阳指着周边:“你看看哪张桌上没一两个酒壶?咱们不喝,反倒显得奇怪了。”
同桌的两个人听见他们对话,左边穿蓝袍的这个便就搭起话来:“听口音,两位像是外地人?”慕阳点头:“大叔好眼力,我们是从楚国来的。”蓝衣人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道:“瞧你们年纪不大,难道是来走亲戚?”慕阳再点头:“不错不错,我们的舅舅就是前面巷子卖米的,我们俩吃完饭没事,出来寻个新鲜。”
蓝衣人表示理解地哦了声,将手边一把纸扇打开,“要寻新鲜,这茶楼里倒没什么新鲜可寻。一个月后大皇子会在莫名湖办场百花会,又将有高僧光临,为圣上祈福,介时那般热闹可想而知。你们若是住久些日子,只怕有这番眼福也未定。”
慕阳道:“大皇子为圣上办百花会?咱们也能去得了吗?”
“那是自然!”蓝衣人道:“这场会不比别的,乃是因我皇久病卧床,龙体染恙以久,大皇子为尽孝心,特地请来各地名花招揽万千百姓,求招福纳瑞之意,又怎么会进不了呢?况且此会将持续半个月之久,你们小哥俩介时定能入得园内。”
慕阳托着腮道:“这位大皇子,待你们皇上可真是尽心尽力。”
蓝衣人哂道:“不光是大皇子,三皇子前些日子也去祭了皇陵回来,求列祖列宗保佑圣上安康。又上书予皇后娘娘,愿入寺半年,为圣上颂经祈祷。论起孝道,国中这两位皇子,倒确是无话可说。”
“怎么只有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呢?”慕阳道。
“二皇子么――唉!”蓝衣人摇了摇扇子,“世人皆知圣上最宠爱这位二皇子,只可惜他胸无大志,成日里只懂弄鸟玩花,除了进宫请安,其余时间竟关门闭户,只与一帮无所事事的文人墨客来往,在孝道上,可谓远不及其两位兄弟。”
蓝衣人边说边将嘴角往上撇了撇,满脸不待见。慕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打听到三个皇子的讯息,更没想到的是苏靖这个人在国人眼里竟是这副德性。以往见惯了自家那些雄心勃勃的皇兄们,原本以为他只是缺少助力而已,现在看来,只怕是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轻易认定他是如何样的人。毕竟攸攸众口,苏宜苏彻都有背景,而苏靖什么也没有,拥护他们的民众厚此薄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上有手握兵权的兄长、下有皇后及数位大臣撑腰的幼弟左右围攻的情况下,也许势单力薄的苏靖只是安于本份,并不愿意去出这些风头,也或许是实在斗不过他的兄弟,为求保命,只得韬光养晦过日子而已。单凭一张嘴就认定他是堆烂泥,委实有些草率。
慕阳还打算向蓝衣人打听些事情,然而这场戏已经散场,蓝衣人的同伴已经结了酒钱,与他起身出了门去。
接下来却是姜太公钓鱼遇周王的戏码,这个连慕阳也深觉没意思,看看时候不早,便也起了身。
卿色撩人 012 飞贼 关睢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但两人均无睡意。覀呡弇甠进门前宁笏去买了两只烤红薯,然后坐在后院客房楼梯上对月吃起来。
楼梯下方种着两株硕大的栀子花树,清风吹得满鼻子都是花香。慕阳问起宁笏对于这个事情的看法,他掰下一块薯肉吹了吹冷,分了一半给她,然后咬了一小口,浓黑的眉毛微微皱起。
“我觉得这事有点难办,咱们一没钱二没人,怎么帮他建立背景势力?又不能闯进宫去拿刀逼着魏国皇帝说,‘你赶紧下旨立苏靖为太子吧,否则我就杀了你’。那样的话即使我们能活着出来,苏靖也肯定活不久。而且最关键的是,咱们现在连怎么接近苏靖都没有办法。”
慕阳捧腮默了一下,说道:“也不知道他性取向怎么样,要不然我把你送去他府里当娈童?”
宁笏呛了一口,跳起道:“你怎么不说把自己送进去当侍妾?”说完立即又掌自己的嘴,横眼瞪她。
慕阳显然只当他在放屁,撕着薯肉上的皮,信手往脑后一扔,道:“根据这两天沿途听来的消息,苏宜已经有兵马在手,苏彻有皇后和一部分大臣背后拥护,但也仍然有一部分股肱大臣持中立态度,如果能把这些人争取过来的话就好了……”
“啊呀!――”
慕阳话没说完,只听背后传来人一声惊叫。
两个人赶忙站起来一看,楼梯上方一个背包袱的灰衣汉子捂着ρi股爬起来,抓起地上一块红薯皮骂道:“哪个缺德的,下绊子害老子?!”慕阳宁笏面面相觑看了眼,不着痕迹将手里剩余的红薯扔到楼下。亜璺砚卿灰衣汉子骂骂咧咧直了楼梯,路过二人身边时看了他们一眼,到了楼下,飞快地往门口跑去。
慕阳说:“你看他身上那个包袱怎么那么眼熟?”
宁笏顿了一下,拍大腿道:“不好!咱们的东西!”说着他噔噔噔往房间跑去,到了门口忽然又噔噔噔跑回来,擦肩与慕阳说:“你快进屋看看!我去追贼!”
银两包袱什么的原本都放在慕阳的房间,临走时她把房门锁的好好的,这时候房门虚掩着,柜门半开,不但放着二百两银票的宁笏的包袱已经不见,就连他在半路上买的两套新衣服也都不见了!慕阳清理完东西,才爬到帐顶上,宁笏就哼哧哼哧回来了:“让他跑了!狗贼,居然门外还有同伙,我一去到那里,他已经跳上马跑远了!”他气极败坏望着慕阳:“现在怎么办?”
慕阳那起那二十两现银,哧溜下了地,“先报店家,然后报官。”
宁笏起来,一溜烟出了去。
到达魏都的头一晚就在不眠中度过。京兆尹派捕头来察看了一番现场,又调查了一番慕阳二人的来历,然后公事公办将之与店家带到衙门去录了份口供,最后回复一句“有了结果就通知你”,如此打发了回来。
店家无端被闹了大半夜,客栈里其余客人又纷纷过来过问,当中不少人当面对于本店治安感到怀疑,已萌生了去意,因此对慕阳二人态度已十分不满。到了这日中午,便就凑过正在吃饭的二人,说道:“二位是来走亲戚的,想必身上盘缠带的不多,如今亲戚没找到,盘缠也丢了,咱们这店房费并不便宜,二人何不改换家便宜点的小客栈住下?也好拖延些日子,等待官府消息。”
宁笏蹙眉,“店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在你店里丢了银子,没让你赔偿已是了不起,你怎么还能驱赶起我们来?再说,房费又不是不给你,你着什么急?”
店家赔笑道:“客官千万别误会,小的不是驱赶二位。只是觉得昨夜这状况,料想来的是帮飞贼所为,官府一时也查不出来的,两间房一日就得近一两银子,再加上吃食什么的,确是笔不小花费。当然,如果二位确实不担心这个,小的也无话可说。”
慕阳放了筷子,说道:“那飞贼怎么偏就偷了咱们的东西?该不会是店家你勾搭来的吧?”
店家一瞪眼:“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祖上三辈人在这里开这店,你去打听打听,我们什么时候做过昧良心的生意?便是这样的事,几十年里也不过出现过两三次!客官说话可要讲证据!”
慕阳道:“要我们走可以,我们的银子丢了,你必须付上些责任。把这两日的费用打个五折,我立即离开。”
“五折怎么可能……”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不可能的五折也变成可能了。店家以送瘟神的态度给他们速速结清了银子,目送他们出了大门。
两个人围着附近打听了一圈,毗邻皇宫的客栈都差不多同样价格,也有些小的地方,但条件真真是差的离谱。一间破瓦房,蟑螂老鼠满地爬,床铺上被褥一股霉味儿,也不知多久没清洗。最重要的是居然没有马桶,要方便的话还得跑到屋外一间男女混用的茅房去。慕阳还想跟店家要个马桶将就住了,宁笏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拖了出去。
一时想不到地方去,走的也实在累了,便就在一间关了张的店门口坐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连个落脚处都找不到,总不成要去土地庙过夜?”宁笏郁闷地说。
慕阳道:“一般情况下,土地庙都被流浪汉们占领了,根本没咱们的份。”
宁笏呜咽了一声,望着将黑的天,作绝望状。
马路对面是间小小的酒坊,此刻男女主人正在吵架。女的把男的推出门外,骂道:“守着这么个破炉子,赚的钱都不够给孩子买口馒头!你说你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关了门,去乡下种田倒好!”男的被骂得不敢做声,捂着被敲疼的脑袋蹲在屋檐下,半天才回道:“你以为我不想?这店也是咱们花钱顶下来的,这才三个月没到就关门,总得把顶店的钱要回来吧?要不然哪里来的回乡的钱?!”
这里是条不算太宽阔的的街道,但是来往行人十分之多,相邻店铺也各色都有。夫妻俩的争吵引来不少路人的观望,但仍然没有一个上门买酒。
慕阳弯着的腰背渐渐坐直,聚精会神观察着对面酒坊模样。
卿色撩人 013 两全其美之计 关睢
这实在是间很小的店面,宽不过一丈,店面进深也才丈余,而透过后门可见到里面有个晒着衣服的小天井,天井后是一排土坯房子。亜璺砚卿整个店虽小,却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它位于三岔路的拐角处,这样一来好几个方向的人流都能行经这里。而这么样的店按理说养活三四口人是不成问题的,可居然也会闹得三个月就要关张的地步,只怕不是地理位置的关系。
慕阳看了半晌,忽然说:“宁笏,你说咱们这段时间去打酒楼短工赚钱怎么样?你做厨子,我做杂工。”
宁笏愣了下,嗤道:“那能赚几个钱?再说去打短工哪里还有时间办正事?”
慕阳便指着对面说:“那你说咱们把这间酒坊盘下来怎么样?一来咱们有地方住了,二来时间又自由,三来还可以赚点零花钱。虽然发不了大财,但度日兴许不成问题。”
早说过师姐弟俩这十来年正经本事没学会,不正经的本事倒学会了一大堆,宁笏听完,两眼当即亮起:“好啊!咱们在这里肯定还要住上些日子,就算那银子不被偷,也保不了多久。这店里有现成的酒具,我们一边卖酒一边办事,两全其美!”
这么样商议妥了,两个人便往对门走去。
汉子以为两个人是来买酒的,心烦的挥手道:“今儿不做生意了,你们去别家吧。”
宁笏拦住他道:“你慢走!我们不是来买酒的,是想来跟你做生意的。”
“做生意?”汉子看了眼他们,又回头看了眼自家店内,“我们家只做酒生意。覀呡弇甠”
“那可不一定!”慕阳道:“除了酒,你还可以做店铺买卖。”
汉子讶住。她接着道:“请问如果我要盘下你这店,需要多少钱?”
汉子张大嘴,他老婆在门内看了半晌,这时走出来:“你们要盘这店?”
宁笏点头:“你们只说,这里的东西除了你们的私人物品,我们全要了,需要多少钱?”
婆娘与汉子对望了眼,打量了他们一番,咬牙伸出五个指头。汉子拿手来拍她,被她瞪了一眼,瞪回去了。
慕阳道:“五十两?”
婆娘道:“五两!一分也不能少!”
这次换慕阳愣了。一间这么大小的店铺,附带家私器具,只售五两银子,实在便宜得让她有点意外。为了保险起见,两人仍然要求进内看了下所属面积,以及与房主的租赁协议。内间房子原来共有三间,一间拿来当了厨屋,另两间为卧室。另外墙垛下还有两处杂房,以及一间茅厕。
虽然有点破旧,但当然没有不成交的道理。双方谈妥之后,婆娘立即请来了房主,将首尾俱都交接完毕了,又去地保处盖了戳印,便即刻收拾东西搬了出去。
这下落脚地已经解决,两个人总算松了口气。晚饭随便弄了些包子咸菜打发了,就抓紧时间打扫卫生。好在本来就是有人住过的,尘土废物倒也不算太多,只消把家具和酿酒锅台什么的擦洗一遍,再去隔壁买几床被褥,也就差不多了。
这就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好处,要是在白眉山,去买瓶酱油都得走上十多里,更别说买被褥。
城乡差别之大,令甚少下山的宁笏很是感慨,打扫完之后,他分了一半买来的花雕给慕阳,边喝边道:“还好适应力强,要不然突然来到这么繁华的世界,只怕晚上睡不着也未定。”慕阳说:“看到你这么适应,我很担心将来到底能不能还宁师父一个那么老实的儿子。”
宁笏白了她一眼,说:“你别以为我爹就想让我在白眉山终老,小时候他就跟我说过‘男儿志在四方’,说我将来肯定是会在山下过一辈子的,而且还得肩负起一些要紧的责任。要不然,他让我学这么多本事做什么用处?这次让我跟你下来,我看他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慕阳咬着馒头望他:“这么说他是把你赶下山来了?”
“总之我觉得他是有预谋的。”宁笏手枕着脑袋,说道:“这几年里他总是让我学那些经世治国的大学问,在我下山之前几天,还让写了两篇治国赋。现在又让我跟着你来扶助苏靖上位,估计是他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你想啊,要是咱们对社稷理论什么也不懂,怎么帮人家去?”
慕阳嗯道:“那看来他的目的是打算在苏靖当了皇帝之后,再让你顺便给他当个辅政大臣什么的。――行啊小子,你有前途!冲着咱们这么好交情,将来你当了宰相,怎么着也得保楚魏两国五十年平安!”
“少来了!”宁笏白眼看她。“我爹的意思不过是要我多学点东西,好能够顺利把苏靖扶上去而已。”
慕阳吃完馒头,开始收拾起碗筷。捧着盘子走到门槛边时,她忽然顿了一下,回头道:“宁师父这么拼命地帮那个苏靖,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苏靖也是他的私生子?”
“少胡说!”宁笏瞪她,夺过她手里盘子,噔噔走了出去。
酿酒其实并不算项多么困难的工作,只是前期工序有些复杂,以及火候难以把握,但这些对有着五六年酿酒经验的慕阳来说,只算小儿科。第二天慕阳买来笔墨,拿红纸作底,挥笔写了个“兴旺酒坊”贴在大门上。然后去买了些酒曲原料,等宁笏把制酒的大米谷物买回来,便正式动手。
两个人合作默契,每天时间用起来绰绰有余。白天制酒卖酒,晚上收工后便同往城里各热闹地去走动。关于三位皇子以及帝后的消息并不难打听,皇子之间争储的传闻也并不算什么讳事,尤其大皇子苏宜与三皇子苏彻正处于拉帮结派期间,一举一动在百姓眼里皆有着不小动静,因此不到十天,对于现任魏皇登基以来所发生的事情,除了比较详细隐晦的内幕,基本已经得到了两三个版本的说法。
但总体归纳起来,却是个有些狗血的故事。
卿色撩人 014 摸底 关睢
二十年前,魏皇苏洛还是太子,在魏水河边邂逅了风姿绰约的前皇后,从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至听说她尚有婚约,便于某日果断将其带回了府中,请旨于圣上赐婚,三个月后举行了大婚仪式,立为太子妃。不久之后圣上驾崩,太子苏洛继位,太子妃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世人印象里的前皇后善良但是冷淡,苏洛待其视如珍宝,外人面前也轻易不见其露出笑容。加之婚后三年未有身孕,倒是娴妃率先生下了一子,朝野上下便暗地里有些议论。苏洛闻之不加理会,而后过了年许,更是带上郁郁寡欢的皇后前往避暑山庄小住,命大臣及命妇们随行陪伴,皇后便于这时传出了身孕,至翌年春上,便生下苏靖。
苏靖出生之后举国欢庆,苏洛为其举行了盛大的百日庆典,皇后却因产后染病并未出席。苏洛对小苏靖十分宠爱,不但日日进宫看望逗弄,更于襁褓里赐其为“昌王”。昌王长到两岁时皇后身子才渐渐安好,而百姓们眼里的皇后这时也有了些改变,至少在与苏洛同行之时,会不再拒绝其的照顾,脸上也会不时浮现浅浅的笑容。百姓们大松一口气,打心里为帝后和睦而深感欣慰。
到了这年年底,中宫又传出喜讯,皇后再度怀上了龙胎,翌年秋天,四皇子苏护诞生,赐位“禧王”,然而还没等苏洛从极度的喜悦里抽离出来,太医院已经将噩耗送出:出生不到半岁的禧王已经不幸夭折。亜璺砚卿
苏洛悲伤不已,而皇后显然更为悲痛,接后一年里她旧疾不断复发,终于于苏靖四岁生日过后不久驾崩。
前皇后过世后苏靖一直由太妃李氏照顾,直到十三岁那年太妃薨逝,宫中又实在无人可供托付,圣上便命工部与其赦造了一座王府,位于西宫门不远的地方,拨了大批嬷嬷内监入内,直至现在。
也许正是因为打小独自生活久了,缺乏必要的政治接触,昌王府至今无一政客问津,幕僚什么的更是没有。就连权贵们攀亲,也不曾攀到他头上来。久而久之,朝野上下已差不多忽略了他的存在,而苏宜苏彻也压根没将他当成对手。一个人处在关键位置,但却从不被人重视,这其实是很悲哀的事情。
当然故事还有别的版本,比如说人们津津乐道的前皇后与四皇子之死因,前皇后死后第三年,魏皇便立了当时身为谨贵妃的现任皇后,而谨贵妃的父亲是左丞相,颇受魏皇重用,六部许多官员都是他的弟子。谨贵妃出身名门,在宫中却屈身于毫无背景的皇后之下,自然不甘心。所以也便有了前皇后与四皇子之死。但慕阳却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因为如果现任皇后害死了前皇后及四皇子,那么理该连苏靖也一并处理掉才是,而不会凭他受着魏皇的宠爱,逍遥至今。
不过慕阳总结完整个故事,对于要扶这个鸡肋王爷上位的任务也深感任重道远。完全没有任何人脉的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嬴得有力支持?而懵懂的苏靖此刻丝毫不知道在这个城里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正在为了他的前途命运绞尽脑汁,这才是让她感到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宁笏对于苏靖的处境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越是不被人重视的对手,越是可朔性极强的对手。只要寻找到合适的途径和机会,他们还是很有可能顺利达到目的的。起码现在看来,苏靖并不蠢,在苏宜苏彻拼命斗法邀宠的时候,他并没有掺和进去,而是静悄悄退在一边。
慕阳最后基本同意了他的说法,然后决定假装成去昌王府送酒,摸摸苏靖的底细。
她让宁笏拣酒坊里酿得最好的一锅果子酒,拿坛瓮仔细封装好了,然后在路上拦了辆驴车,往昌王府赶去。
奉旨赦建的王府明显比别的府邸要威武新净得多,门口虽无苏宜的福王府那么兵禁森严,也没有苏彻的卫王府那么高不可攀,但镶金门楣以及御笔题字的奢华气派,以及守门的两名身着宫中校尉服的禁尉,这等排派却是无人能比。
慕阳熟知上流规矩,让驴车驶往西门去。西门是昌王府下人出入的门口,而半路却得经过北门。北门只供苏靖及其来客出入。坊间传说苏靖只与一般文人骚客往来,果真不假,此时便见两名着蓝衫的文人并肩入内,而胁下还挟着几卷画轴。
到了西门口,慕阳见门紧闭着,便让驴车停了,挑了个可以见着北门的地方站着,装作是等人模样。过了约摸近两个时辰,北门才又打开,从中走出个长衫男子,面相儒雅,束着银冠,与刚才入内的两名文士微笑交谈。其风采虽然不俗,但却与想象中的贵公子距离极大。她问赶驴车的:“这个人莫非就是昌王爷?”赶驴车的一脸鄙视:“什么眼光!这怎么会是昌王爷?这是王爷身边的近侍,叶离叶大人。平时府上来客,大多都是叶大人迎送。”
慕阳这才释然。只见这位叶大人送了文士走后,在门口略扫了一眼,看见慕阳二人推着驴车在此,目光停了下,转身进了门。她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始终不见苏靖出现,而天色已近黑,估摸着今天是没戏了,于是跳上驴车回了酒坊。
宁笏听说她一整天连苏靖的影子也没见着,便十分扫兴。“出师未捷。早知道我去就好了,你这个样子去实在太惹眼,苏靖又不是傻子,眼下那两兄弟斗得水深火热,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轻易露面。明天你来看店,我去盯他。”
慕阳没意见,第二天早上给了他几钱银子,准备把他打发出去。
才上了街头,忽然只见街上行人成群结队往街那头赶,且个个议论纷纷,面上带着新奇之色。慕阳深觉好奇,便唤住一人来问,那人责怪她道:“今天是大皇子福王殿下在莫明湖开百花会的日子,我没空多说了,先赶会去!”
“……”
卿色撩人 015 百花会 关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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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色撩人 016 不速之客 关睢
慕阳对黑衣人的突然离去表示了小小惊讶,但宁笏并没有注意这边,她也就费事与他说了。这样的戏码维持了并没有多久,因为就在苏家兄弟战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有武官领了数百兵马进来打圆场,并义正辞严带来了皇后口谕,让二人进宫谢罪。虽说看起来是劝架,但其实根本没有人听,骄傲的苏宜不肯撤走,而固执的苏彻认为自己丢了面子,也定要讨回来,所以当兵马掺和进去之后,现场其实变得比刚才更为混乱。宁笏对于这样的事故感到十分不解:“我要是他们的老子,八成气都要被气死。”慕阳嘿道:“气死了更省事,他们就可以直接杀进宫去篡权夺位。”宁笏叹气:“难道天下就没有和和气气更朝换代的吗?”慕阳默了下道:“这就是*。当有肉骨头摆在跟前的时候,绝没有客气相让的两只狗。”宁笏斜眼睨她:“你的比喻总是这么奇怪。”两人正在私下里斗嘴,这时候湖心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并数道急促的惊叫声。趴在石栏上的两个人立即挺直腰,往前方望去。平台上人影踊动,似乎发生了什么特大的变故,只见当中有一将军状的人挥刀高喊:“速把园门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去!”围在曲廊两头的兵丁立即随指挥往数个方向奔去,而又有先前围在苏宜身边的人高喊着“王爷”。人群里苏彻慌乱地望着这一切,手里的长剑指地,仍忘了要Сhā进鞘去。“发生什么事了?”慕阳捉住身边一急匆匆路过的人问。那人顾不上回答,快步往前走去。慕阳又捉住个小孩,那小孩道:“不得了啦!有刺客!福王爷遇刺了!”慕阳一愣,那小孩子当即走掉。苏宜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刺?她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心里由衷地对这位刺客表示了敬佩之情。因为无法出园,所以只得顺着人流往偏僻处走。满园子的人像窝被洪水驱逐的老鼠一样,纷纷往前面涌去。到了围墙底下,宁笏将慕阳拖到柳树掩映的墙根处,避开了路中央的人流,才总算喘得口气。“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时候行刺福王?”慕阳拽住几条柳丝,问道。宁笏回头望了眼湖心处,皱眉道:“越危险的时候就越安全,起码刺客差点就得手了。”慕阳跟着看了一眼,只见平台上苏宜已经让手下扶了出来,而腰腹之上大片血迹,看来受伤不轻。而那群和尚则跟在后面不断地唱阿弥陀佛,没有丁点用处。苏彻和手下人已经撤走,整个平台上摆着的花卉已经乱成了一团糟。轰轰烈烈的百花会弄成这个样子,凋谢得未免太快。等苏宜出园之后,园门内也开始放行。只不过每出去一个都需要仔细盘查,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许多被搜身的女人尖声大叫,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但即使尖叫抗拒也没有办法,比较起担上行刺福王的罪名,略损闺誉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轮到慕阳宁笏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将官们依然乐此不疲折腾着每个人。当中有个大胡子看了两眼慕阳,狞笑了下把手探往她前胸。宁笏急欲冲过来,慕阳冲他使了个眼色,抬高手镇定自若任他搜摸。大胡子在她腋侧摸了两把,便将手抽了回去。出了园来,宁笏回头狠瞪着那大胡子,咬牙道:“福王跟前的走狗,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帮你报了此仇!”慕阳劝道:“我身上放了七蚕粉,他那只手没半年几个月,好不了的。”宁笏愣了下,消了些气,但是又道:“那我也饶不了他!”慕阳也只好由他。这一天下来的遭遇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心情,魏国两位王爷的矛盾是切切实见识到了,大体与传闻里差距不多。但是苏宜的实力也是让人看在眼里,苏彻有皇后为后盾,他也敢公然与之对抗,背地里要是没有几把刷子,不可能这么大胆。苏彻虽然也不可小觑,但终究还是个浮躁的少年,要想达到苏宜那般内外兼修,还有几分难度。于是苏靖的对手目前最强大的应该算是苏宜,而居然这么巧,苏彻前来挑衅之时,苏宜就公然被人行刺,到底也不知大快了谁人之心。回到酒坊,慕阳和宁笏都觉疲惫不堪。上了门板,随便弄了点饭吃,便就打算洗漱进房。这时候突然只听门外砰啷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板上。走到天井的两人顿时止步,再听去,门外又已无声。宁笏吩咐慕阳噤声,自己开了一小块板,探头往外。屋里慕阳只见他脸上忽然一怔,接着就睁大了眼睛。于是也跟着凑过去。一看,门外居然趴着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两个人同时怔在那里,只见这人缓缓喘了口气,将头抬了抬,然后又以更重的力量往地上砸去。宁笏探手在他鼻尖前凑了凑,回头道:“还有气。”围墙外这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以及一连串急促的追喊声,听声音像是官府追兵。两人屏息听了一阵,也不多话,先将这人拖进门来,扶往天井后柴草房里。宁笏抱了捆稻草铺在地上,然后拿了条以前人家用来栓狗的铁链将这人锁在柱上,将他搬上稻草堆。慕阳去隔壁举了灯来,凑近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身上肌肉十分紧致,腰上也挎着柄剑,十多年的陪武经验告诉她,这是个长期练武的武士。宁笏去取他身上的剑查看,不经意带动了他腰上的荷包,荷包的银色衬着他衣服的黑色,十分显眼。慕阳拾起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黑衣人受的是剑伤,宁笏解了他衣襟,正打水给他擦洗伤口,这时不在意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见过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慕阳再看了看黑衣人的脸,当下一拍手:“想起来了,今天在莫明湖,我见过他的。”
卿色撩人 017 付些药钱吧 关睢
宁笏抬头。她便将湖栏边一直站在她前边的黑衣人不肯挪窝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你确定就是他?”宁笏仍半信半疑。慕阳赌咒:“我发誓我没认错!”宁笏这便想了下,说道:“这么说来,他很可能就是今天的刺客。”慕阳叹气:“十有*。不过,”她站起来,“他既然是去行刺苏宜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算是我们的盟友。咱们先瞧瞧他来历。”她将荷包里东西倒出来,里面只有几颗碎银,一颗夜明珠,以及一小块火石。“看来他很有走江湖的经验,”她拿夜明珠和火石在手,“像这种东西随时带在身上,他的武功和阅历应该不弱。也不知道是谁派他来行刺,他背后的主子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宁笏基本同意这个观点,不过他说:“他伤口在腹部,而且很深,如果再不上药,我估计他真的要死翘翘了。等他一死,我们就什么也问不到了。”慕阳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回房拿了瓶紫陀罗粉出来,和着热水给他洗了伤口,然后又取了两颗丸药捻碎,加水和成糊状敷在上面。再将当初楚皇放在她嘴里那颗护心珠取出来放在他口里,一切收拾妥当,一摸黑衣人脉息,虽然尚且微弱,却已经趋于平稳。为怕有人搜查,她又抱了一大捆柴禾挡在门口,做出里面无人的模样。吃了晚饭,又进来看了一回,见他脸色终于有了点血色,便又托着灯回到店堂。白天遇见的事情已经十分让人头疼,没想到回到家还碰上这么档子不可思议的事,这刺客可是身负重案的杀手,而且刺杀的人还是他们必须除掉的苏宜,这是送上门来的幸事,还是霉运当头的祸事,简直难以明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坐在灯下研究起荷包里那几件东西。宁笏指着手里火石说:“他来历一定不简单。一般走江湖的不可能怀揣着夜明珠照明,而且你看这块火石,上面还刻着印记。一般人不可能这么讲究。再有你有没有注意他的衣服,款式虽然普通,但质地是极优良的,一个普通走江湖的武士,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出众的穿戴?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来自哪个权臣家里。”慕阳托着腮,两眼迷鳎骸翱墒撬会是谁家里的呢?他如果有很大背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行刺苏宜?还有,受重伤后他不赶回府去,反而随便找了个地方藏身,这说明他不想连累他的主人,或者说,不愿意自己的主人被暴露。这么说来,他这一趟出来,就很可能是有任务在身,他的任务,显然就是奉命刺杀苏宜,那他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宁笏点头,嗯了声道:“他会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苏宜的存在挡住了他要进行的某件事。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道你看法怎样。”慕阳撩眼:“什么猜测?”“白天在莫明湖,苏宜苏彻的矛盾已经完全暴露,你说这个黑衣人,有没有可能是苏彻的下属?”慕阳直起腰来,“你是说,因为苏家兄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他是苏宜或苏彻派来暗杀对方的刺客?”“难道不像吗?”宁笏反问。慕阳想了一下,说:“确实很像,可是他真的会这么沉不住气吗?”她想起白天见过的苏家兄弟,苏宜看起来城府极深,而且手段老辣,但是年幼的苏彻,倒确有几分浮躁。十*岁的年纪,长年都被护养在宫中,又有皇后及众大臣们操纵,除了会意气用事,确实也看不出大的作为。“这么说来,苏彻的可能性却有极大。黑衣人伤成这样,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宁笏顿了下,放了笔,“我出去打听打听!”慕阳忙将他拉住,指了指后院:“别走正门,走围墙!”宁笏点头,跃上屋顶,瞬间不见了踪影。慕阳再举灯去看了眼黑衣人,然后回到灯下托腮打盹,宁笏却又急匆匆回来了。“外面好多官兵,已经宵禁,看起来出大事了。”“没有打听到什么?”宁笏坐下,“只依稀听到说福王府里官兵要再加强些,别的没有。”慕阳叹气:“这个苏彻,活该得不到太子位。”这一夜街上人声马蹄声不断,慕阳和宁笏也没有睡着,为免官兵们突来搜查,他们将伤势好转的黑衣人转移到放酒糟的地窖里,然后在地窖口放上两只马桶,看起来就像个茅房。救黑衣人的原因当然不是由于他们慈悲为怀,也不是滥施仁心,毕竟这人已基本被确定是苏彻的人,苏彻是苏靖的潜在对手,他们没理由要救下他。但是,宁师父曾经说过,比较起杀死一个所有人都想杀死的人来说,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也许更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这得是在能力范围之内才能做的事。他们现在需要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契机,可不在乎走的是正道还是邪道。天亮后街上显然较为松懈了些,官兵们并没有来搜查,但为谨慎起见,慕阳还是主张将黑衣人藏在充满酒糟味与粪水味的地窖里。一切暗中下手的人都是可耻的,对一个重伤濒死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来慕阳一点也不觉得亏心,――反正救活他的人也是她。这一天几乎所有的商铺都没有营业,路上行走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打听起消息来也十分不便。慕阳本以为这起码要持续几天,但没想到,到傍晚时各道路口全都撤了,除了晚上宵禁仍然维持,别的已经不再限制。晚饭后慕阳和宁笏进了地窖,黑衣人已经苏醒,正不停地对着三四缸酒槽猛打喷。慕阳捧着盛了甜酒鸡蛋的碗蹲下,看了看他脸色说:“死是死不了了,先吃点东西吧。”黑衣人看了她有好半天,然后才张开嘶哑的喉咙:“是你们救了我?”慕阳耸了耸肩。他低头默了一下,撑着身子坐起,然后将手往腰里探去,一边道:“多谢你们相救,我付些药钱给你。”待摸到腰间空空,他目光又立即停滞。慕阳道:“不用找了,你的荷包我们已经看过了,那些碎银根本就不够付药钱。不过照那颗夜明珠的价值来看,倒是差不多。”
卿色撩人 018 瓮中之鳖 关睢
黑衣人立即警惕:“你们搜了我的身?”慕阳托腮道:“我们救了你,总得查查你是什么来历,看看你随身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家王爷能给得起你这么名贵的夜明珠,平时肯定很器重你,所以你身上就算有大把银子,我们拿走对你也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再说,我们给他救下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下属,他肯定也不会小器的。”黑衣人眉头锁紧,立即又舒展开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王爷?你们是什么人?”“如你所见,我们只是刚好在这里开酒坊的。是你自己闯了进来,而我们也是顺手救了你。”慕阳与宁笏对视一眼,道:“我不但知道你们王爷,还知道你是因为刺杀福王而落下的伤。你们王爷也真是糊涂,明知道这个时候是敏感时期,还让你出头露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他背抵着土墙,抚胸咳嗽了下,抬头时眸子炯炯发亮,依然面露笑容:“这不关我们主子的事,从头到尾他都不同意我行动。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活得这么憋屈,我当然要为他尽一臂之力。如果立储之事我不能帮他,那么往后的日子他会更加难过……”慕阳讶了一下,“他怎么憋屈了?我看他前呼后拥不是过得挺滋润吗?”“那都是外人眼里看到的表象罢了。”他头靠着墙,再打了个喷,抬袖擦了擦鼻尖说:“这些年来虽然有着圣上眷宠,但朝堂上无一人真正拿他当皇子看待,福王明里排挤,卫王有了皇后撑腰也不拿他当哥哥,主子常常深夜里醉酒痛哭,问我生在这样的帝王家有什么乐趣?……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便挑中了今日前去行刺。覀呡弇甠”慕阳和宁笏听完,愣了有好半天才回神:“你,你说你主子是谁?”他扬眉道:“你们不是早知道了吗?”说到这里他忽然将眉头锁紧,嫌弃地望着面前几个大缸:“你们家放病号的地方还真是特别。我对酒过敏,要是可以的话,麻烦把我换个地方锁着。”慕阳嗅了嗅空气,也忍不住鼻头痒。于是将手里的甜酒放在一边,说道:“等我问完话,我自然会把你搬出去。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昌王身边的近侍,叫聂行。”聂行呼了口气,真的冲她感激的笑了笑:“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当相报。不过有句话聂行须嘱告二位不可,昨天的事情牵扯到我家主子,想必眼下还没结案,我把身份姓名都交代了出来,还请二位听过则忘,不然的话,只怕你我都将有大祸临头。”“这个自然!”慕阳点头,嘴角笑得老开,两手禁不住去解他的铁链。宁笏将她拦住,打量了聂行两轮,问他:“你当真是昌王府的人?”聂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他们一会儿,微微笑道:“我是不是昌王府的人,很重要吗?”宁笏失语。慕阳道:“严格说来倒也不是十分的重要,但是我们救了你,你的夜明珠我们不敢要,你又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做报酬,将来总得找个地方去收点医药费。”聂行盯着她双眼看了好一阵,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是应该的。”他示意她将他的长剑拿过来,打开剑套,拿指甲从鞘内夹层里挑出个纸样薄的铜片,那上面雕花饰边,中间刻着四个字“昌王府聂”。“这是从小跟在昌王身边的五个人皆随身有的一张令牌,你们看到这个,总该相信了。”慕阳接过牌子,与宁笏凑头看了会儿,确信不是假的,而且料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突然变个假牌子出来骗人,便将东西还了他,说道:“现在相信了。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假装不认识我们。”回头看了眼地窖口,又道:“现在把你换到上面去,你的伤大概还要养上三五日才能动,但是这里十分危险,等我想个办法把你弄到个安全地方。”聂行点头致谢,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伤起码得养上一个月才能动弹,你们怎么会有这么难得的神药?”慕阳一言蔽之:“我们打楚国一座深山里来,药草见多了,没什么好奇怪的。”等宁笏将他抱出地窖,慕阳立即拉了他出来。“得赶紧把他弄走,不然的话会很麻烦。”宁笏皱眉:“弄到哪儿去呢?”慕阳嘿道:“当然是这里。”她在手心里写了个“昌”字。对于聂行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昌王府。只有回到他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才不会有任何后患。更重要的是,他们更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进到昌王府,在苏靖根本不肯露面的情况下,主动获得见到他的机会。“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样才能做到瞒过来自福王府的搜查呢?”宁笏感到很为难。慕阳道:“当然是假装去昌王府送酒,把他藏在车里带过去。”宁笏说:“看来你都盘算好了。”慕阳点头:“这是必须的。现在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找马车,我来帮他收拾。”宁笏出了店门,慕阳回到屋内,蹲到聂行身边。“我们决定把你送回王府,这样对你会好些。”聂行道:“能做到吗?”“放心,可以的,只不过要委屈一下你。”她找来两口两人合抱的大缸,其中一口里面装满醪糟,另一口里缸壁也涂上层酒,然后指着空着的这个道:“你先爬进去,等到了王府再爬出来。”聂行不可思议地捏着鼻子:“你让我躲在这里头?我岂不成了瓮中之鳖?”慕阳满不在乎:“你要愿意这样比喻我也由得你。不过你也知道我这里藏不了多久的。说不定哪天就让人搜进来了。而且你们家主子现在连你下落都不知道,你就不怕他着急吗?万一他找到福王那里去,不等于不打自招?”聂行哑然一阵,再看了看那充满醪糟味的大缸,咬了咬牙,捂着伤口翻身爬了进去。
卿色撩人 019 姑娘好生面善 关睢
慕阳满意地盖上缸盖,在边沿留下一小道透气的缝。宁笏这时候也已经赶了回来,指着外面说:“趁着天刚黑,现在就走吧。”慕阳示意他将两口缸扛上驴车,宁笏愣了下,马上领会意思,服道:“你现在跟我爹简直越来越像了。这就完全是他会做的事。”慕阳不理会,自己拿了些银两,关了店门,往门外来。暮色里行人已经渐少,驴车上挂着兴旺酒坊的幌子,一路驶向昌王府。夜暮下的王府看起来也跟白天一样威严,驴车绕过北门,在西门口停下。宁笏跳下车去叩门,与迎门的老夫交谈了两句,那老夫面上一惊,立即看了看左右,往驴车处来。到了跟前,他惊疑地打量着车上:“聂大人在何处?”坐在车沿的慕阳揭开酒缸盖子,“在这里。”老夫子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一看,聂行正好探出脑袋来透气。“聂大人!果然是你!”聂行喘息了一口,说道:“先进门再说。王爷可在府里?”“在在。王爷恰在府里!”老夫子迭声说着,一面开了门,让驴车进去。宁笏扶着聂行下了地,慕阳便从怀里摸了颗不小的银子给车夫:“你先回去,今天的事要是敢说出去,明天你的脑袋就得搬家。”车夫吓得腿都软了,拿了银子一溜烟跑了路。老夫子唤来几个壮汉抬着聂行往里走,慕阳与宁笏也默不作声跟随进去。亜璺砚卿老夫子抬手一拦:“二位请止步。”慕阳指着聂行:“我们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伤都是我医的,现在伤势还很危险,你最好让我们进。”老夫子执意不肯:“王府内生人免入,还请恕罪。”慕阳无法,只得喊道:“聂大人还想要我的神药么?”聂行回头,与老夫子道:“请二位一道进来罢,王爷若怪罪,有我来顶着。”老夫子这才放行。进了头道门,迎面便是座花园,浅月下百花开得繁盛,四面宫灯照亮庭苑如昼。老夫子顿了步,轻声道:“王爷正在园内,待我前去通报。”慕阳看着他碎步入内,到了廊下一处花架前止了步。撩开面前一枝蔷薇看去,月影下花架前正摆有一案一席,案上有杯盘酒盏,两旁有明珠宫灯。高低错落的花架前有身形挺拔的白衣人正侧对着这边,站在案旁挑弄一株茂盛的红花。长挑身材衬着扶疏花叶,像是花神显世。这就是这么多天来慕阳他们苦思而不得见的昌王苏靖。这与之前她所认定的扶不上墙的烂泥差距何止千里!虽然看不见他面容,但只这一身风流气度,已赛过常人千分。如果说这样的人物也只能算是“烂泥”,那么苏宜苏彻之流,简直就是粪坑了。慕阳心里推翻之前对他的不屑,端正了部分身为未来昌王府谋臣的姿态。老夫子走近与苏靖细声禀告,便见他陡地回过身来,急促地说了句什么,而后快步走近。“聂行?!”他的声音在即将临近时传来,那是宛如清露般的柔润,与他的风采极度相符。躺在木板上的聂行尽力支起身子:“主,主子!”苏靖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将身子蹲下,双手紧握住他抬高的手,两道如墨剑眉拢起:“你到底还是去了,何苦呢?”聂行勉力一笑:“为主子生,为主子死,聂行一命,值。”苏靖哽咽一声,额头抵住他手背。主仆二人皆沉浸在难以言喻的酸楚当中。慕阳看不全苏靖面容,但只这片刻,已品出这王府里透出的万般艰辛。“聂大人重伤在身,须得好生医治,王爷还是稍后再问话的好。”宁笏这时轻叹出声,倾身与苏靖道。苏靖抬起脸,目光落到宁笏时不由一怔,再转到慕阳脸上,更是不由怔住:“你――”慕阳一见他面容,也禁不住有些失神。除了他的气度之外,原来他还拥有张无懈可击的脸,长的眉,亮的眼,挺的鼻,雕刻般利落的唇和鼻,按理说自从与宁师父那样的美人在一起相处了十多年,她很该对男色有些抵抗力才是,可是乍见苏靖,她居然还是忍不住生出两分叹息。天底下那些美得让人嫉妒的面孔,居然总是长在男人身上,实在让人感到无可奈何。但让她失神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从这张脸上,她居然隐约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多亏有了宁姑娘和宁公子相救,属下才得以留下这条命。”聂行抬身解释。“方才又是二位急中生智,将属下送了回来,属下擅作主张带了二位入府,还请主子恕罪。”“宁姑娘?”苏靖缓了神色,又默了片刻,微微点头:“这却是应该的。既如此,一道屋里请吧。”过了花园,聂行被抬行摄月阁的居所歇息。苏靖前去看了一回,不多久就出了来。慕阳和宁笏在厅内等着,默不作声打量屋内。苏靖进了门,又往慕阳脸上望了两眼。“宁姑娘好生面善。”“是么?”慕阳心虚的抚了抚面颊,干笑了声。她心虚是有理由的,虽然万分确定没有与苏靖见过面,但宁师父也不知道照哪个模子把她整成了这个模样,指不定刚好人家认识,万一被错认,是很不好的事情。苏靖盯住她再看了会儿,直到宁笏掩口轻咳,才又微微一笑,与身边人说了句什么。等那下人再捧了个沉甸甸盘子出来,他便与他们道:“聂行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我与他情同手足,从未当他是下人看待,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两位救命之恩,我先替他谢过。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还请二位收下,不要嫌弃。”盘子已经不由分说递了过来,慕阳看了眼,说道:“往日听说王爷是三位皇子中最为温厚可亲的一位,今日见了,竟比传说中还要亲切几分。我们不是什么富豪人家出身,也就不做那些扭捏之举了,王爷既然赐爱,那么我们就不客气。”苏靖微笑:“宁姑娘好直爽的性子。”
卿色撩人 020 如花王爷 关睢
慕阳哂然。苏靖又道:“姑娘既这般直率,我这里尚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应允。”慕阳道:“王爷请说。”苏靖略凝了下神,才道:“我方才去聂行屋里,已经听他说起这几日经过,原来他伤重到几乎丧命的地步,要不是二位出手相救,只怕我再也见不到他。这才不过两三日的工夫,姑娘仅凭几味草药就将他医到这样程度,可见医术非凡。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二位在此处多住些日子,施些药方,让聂行早些好起来。”慕阳当即愣住。斜对面的苏靖微倾着身子看向她,目光笃定而执着,看似满腹的真诚。然而她心底一跳,却无法立即回答。的确,送聂行回到昌王府来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其实只要她愿意,她想把他藏多久都不会有问题,但问题是聂行是苏靖的属下,而她必须得接近苏靖,所以送他回府,然后与苏靖攀上交情,是眼上看上去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的是,苏靖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请他们留在府里,而且这理由从他口里出来,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作为一个夹缝里求生存的王爷,手下去行刺实力强大的福王,刚好被她这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知道真相,他的挽留真的这么具有诚意吗?“宁姑娘?”苏靖轻声一唤,等她的答复。慕阳嗯了一下,点头道:“好啊,蒙王爷厚爱,我们愿效犬马之劳。”苏靖展颜,当即唤人过来:“即刻去收拾客房,让宁姑娘与宁公子住下。”又面向两人:“就安排在聂行所在摄月阁,那里较为清静,房间里东西也齐全,又方便查看聂行伤势,我看着较为合适。”慕阳道:“但凭王爷作主。”于是宾主不再寒暄,分头往各自所在地去。事情看上去似乎完全在按照想要的方向发展,对此慕阳绝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这个余地。虽然对于苏靖的挽留慕阳其实无法拒绝,苏靖的要求更像是一种软禁,昌王府比不上福王府及卫王府禁卫森严,但要想就这么闯出去,还是有点难度。无论如何慕阳宁笏对苏靖或者聂行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安全方面暂时不用顾虑。更重要的是,慕阳从来就没想过要逃离。不管苏靖怀的什么目的,他们都已暂时在摄月阁住下,此地两面临湖,满院里花瓣纷飞,美得浑不似人间。两人住在北边两间房里,而聂行房间则在南边。从第二天起,慕阳就开始早晚去聂行屋里给他上药医伤。而苏靖自从那夜出现之后却再也没有露面。他不露面,这可不行。他不露面,慕阳的目的就不可能达成。这天吃了早饭,她让宁笏去给聂行清洗伤口,自己往园子里逛来。到了那天夜里苏靖所站之处,她禁不住走了过去。当初苏靖站过的地方,此时他又站在那里,花架下高高低低种着许多盆同种的红花,开出来大约有半个手掌大,花蕊的位置又泛出不同程度的艳黄,显得十分妖娆。苏靖站在花丛里,长发如墨,白衣如雪,依然美艳不可方物。她抱着胳膊蹲在膝盖高的假山石上,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蔓J草。”苏靖微顿了下,略侧过身来,“宁姑娘也认识蔓J草?”慕阳摇头:“本来不认识,但记得以前医书上有描述。”苏靖展开一丝笑颜,“你似乎对医道颇为在行。”慕阳挑了下眉,跳下山石,走到花圃中央,“也不算很在行,比起我师父,我简直只能算略懂皮毛。”“哦?”苏靖来了兴趣,“不知令师是哪位?”“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不会听过的。”慕阳昧着良心说。这只是为了打消苏靖的疑虑所撒下的谎,宁师父一定不会责怪她的。她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那真是可惜。”苏靖轻叹了一声。“不过有姑娘这样的医术,也算我之大幸了。”慕阳想了一下,“可惜我虽然医术不错,还是免不了要被你怀疑。”苏靖笑容顿住。慕阳道:“我们对你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可偏偏聂行刺伤了福王,而我们又偏偏没将他送去福王府邀功,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他救下,并送回您府里。按他回府时的伤势来说,任何一个医者都可以将他的余伤治好,可是这个时候你反而留住我们不放,不就是因为怀疑我们还有别的目的吗?”苏靖皱了眉,瞬即展开:“你怎么会这么想?”慕阳继续说道:“很简单,因为一来你怕我们会把聂行行刺福王的事情泄露出去,二来也怕我们是福王或者别的人派来的奸细。其实你会这样想是正常的,若换了我站在你的位置,说不定我也会这样。但是我告诉你的是,我们不是任何人派来的奸细,如果是――恕我直言,我们去对付卫王的话,比对付你来说有价值得多。毕竟现在全天下人包括福王在内,认为福王府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卫王。”苏靖眉头一动,目光里绽出丝精光。“王爷您睿智内秀,有些话点到即明,我不想拐弯抹角。”慕阳说:“聂行会去行刺福王其实是为了王爷您,因为如果福王或者卫王任何一个坐上太子之位,对你都是相当不利的事情。而在他们矛盾公开之后福王突然受伤,许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凶手就是卫王。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后来我不了。”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苏靖问:“为什么不?”她说:“因为行刺亲王在魏国来讲是莫大死罪,尤其是兄弟之间。除非卫王是个傻子,否则他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下这种暗手。他不是傻子,他身后的皇后以及诸多谋臣更不是傻子,所以即使他冲动任性,也不可能做下这样的事。福王老谋深算,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所以他迟早会怀疑到昌王您的身上。聂行离府之后,与其说你着急他的安危,倒不如说你更担心他最终会不会给昌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卿色撩人 021 嘴角的茶叶沫子 关睢
苏靖眉头紧皱,定眼看了她半晌,神色转而又黯淡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根本没把聂行的安危放在心上,我其实是个虚伪自私的小人?”慕阳顿了下,摇头:“那倒不是。任何人站在你的位置,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宫闱之内,从来没有不自私不虚伪的人,只是有些人把这种品质无限放大,而有些人却始终能控制好它罢了。更何况你对聂行的担心,也决不是假的。我只是想说,王爷您并不是没有谋略和见识,为什么就甘居于福王卫王之下,忍气吞声过日子?以您的温厚亲和,将来若能继承大统,势必是魏国百姓的福音。”苏靖猛地转身:“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不该从姑娘口里说出来。”慕阳默了一下,耸肩:“好吧,如果你真的认为这是大逆不道,那我就不说。不过我觉得,一个人要是连斗志都已经失去,那么即使他能够平安苟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斗胆奉劝王爷您一句,聂行行刺之后,事情还根本没有完结。依福王的性子,势必会把这凶手揪出来不可。您最好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她说完之后回到山石上坐下,拿起他放在案上的茶来偷喝了一口。苏靖低头半晌,掐了片花叶在手,说道:“你妄议亲王是非,挑拨我兄弟感情,就不怕我杀了你?”“您要是会为这点事杀我,那只能说我看错了人。那个成天在府里不出门的昌王,其实不是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而是因为胆小怕事的,所以才不敢出门。覀呡弇甠”她自顾自又喝了口茶,望着他背影,放缓了声音:“王爷心里的苦,其实不光是聂行知道,只怕天下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王爷不敢承认罢了。试问如果蛟龙有腾空的机会,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当池鱼呢?”背对她站着的苏靖回过头来,带着深究的意味看了她片刻,神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莫测。慕阳毫不退缩与他对视,浑然没有惧怕之意。许久之后苏靖走到案台这边坐下,带着一丝浅笑,神态潇洒,就像刚刚与她讨论完花经似的,看着托腮的她,柔声道:“你嘴角有我的茶叶沫子。”慕阳愕了下,下意识抬手去擦,果然一小片茶叶沾在唇角。苏靖笑容未退,端起茶碗,浅啜了口。慕阳红着脸,微讶道:“你既知道我偷喝过,还不嫌弃?”他微笑:“像你这样聪明美丽的姑娘,我怎么会嫌弃?”慕阳更觉有些不好意思。“那刚才我说那些话,你不会生气?”他道:“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生气?只是我大约命该如此,注定要辜负你们罢了。”“没有人的命运是不可以改变的。”慕阳正经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苏靖望住她,笑了下,将残茶饮尽。……这场游说显然以失败告终,不过苏靖的反应也在慕阳预料之内。他如果是这么好劝动的人,就说明他内心仍然浮躁,一个浮躁的人,就好比卫王苏彻,是经不起摔打的。苏靖的婉拒从某种程度上更树立了慕阳的信心,他的忍耐,谨慎以及低调,都是一个合格的逐鹿者应该具备的优良素质。当然,他的拒绝也可以看做是对她的不信任,毕竟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要他倚靠一个平白无故凑上来示好的小丫头争取皇储之位,不免有些荒唐。但这又是慕阳所不能控制的事情,她总不能告诉他其实她是邻国的公主,她的师父是天下有名的白眉山的驭鹤先生,她是绝对有经验和实力帮助他的。但是,她的努力仍然是需要继续的。而且,慕阳预测的事情也很快得到了应验。约过了半月,这天在聂行房里,苏靖坐在一旁看慕阳检验他的伤势,这时候守门的老夫子匆忙走进:“王爷,福王带着许多武士过来了。”苏靖茶碗立时停在唇边。慕阳宁笏以及聂行同时往他望去,他也正抬头起来看她。苏宜突然造访,肯定不会是串门喝茶这么简单。聂行行刺苏宜那天是在白天,虽然据他回忆说当时是蒙了面的,但他已经跟随苏靖许多年,苏宜不可能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在魏国天下,眼下只有四党,一个以苏宜为中心的,一个是以苏彻为中心的,另一个就是以苏靖为中心的,再有一个,就是以魏皇苏洛为中心的。苏洛绝不可能派人去暗杀自己的儿子,而之前也分析过,苏彻那边不具备这个可能性,苏宜自己设这样的苦肉计更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行刺苏宜的是苏靖的人。虽然看上去低调的苏靖不可能去搅这趟浑水,但谁让他也是魏皇的儿子呢?而且还是他最疼爱的那一个,谁能保证他没有半点争夺太子之位的*?有了这一点,多疑的苏宜要怀疑到他身上,是轻而易举以及顺理成章的事。“现在怎么办?”宁笏问。聂行望着苏靖:“他定是冲着属下来的,主子只管把我推出去即可。”“哪有那么简单?”慕阳摇头。“谁都知道你是昌王爷的人,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你一个人根本扛不起来。”聂行咬唇闭嘴,拳头砸着床沿。慕阳想了下,说道:“倒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得了急。”苏靖抬头,慕阳续道:“如果能想办法进宫去禀告圣上,告知事情经过,圣上明察秋毫,定然有办法帮助王爷解围。只是此事急迫,不知道有无人能胜任。”苏靖遂问:“叶离回府不曾?”身边人道:“叶大人去了齐国给南陵王祝寿,昨日来信,说还得几日方能回府。”他眉头便不由皱起。又问:“那么王兄现在在哪里?”老夫子道:“现就在北门外!福王带了怕有上百的人马,已经守住了各道门口,不要说放人出去,就是连飞只鸟出去都不容易。福王还让小的进来传话说,一定要让王爷您亲自去迎接,否则的话,他将带人进来直接捉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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