偸听
夏夫人轻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给何轻语。 。何轻语会意,提着小竹篓凑到汾阳王妃面前,笑盈盈地问道:“王妃,语儿今天采了好多茶,您帮语儿看看,这些茶叶摘得可好?”
看着何轻语的甜甜的笑脸,汾阳王妃的脸色稍缓,随手拿起一片茶叶,仔细看了看,点头道:“不错,很好,茶叶很完整。”
“明儿语儿把茶炒好了,泡给王妃喝。”何轻语笑道。
“好……语儿啊,女儿家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遵守妇道,切不可拦着男子在路上聊天,那有失礼仪,会被人唾弃的。”汾阳王妃突然大声地道。
听话听音,何轻语自然知道汾阳王妃这是在说莞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换了话题,还说的这么大声,刚要接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母妃,姌姨。”
原来如此。何轻语回头一看,莞儿和那个黑衣男子并肩走进了房。看着莞儿眉目含情,满脸春意的俏模样,何轻语惊愕瞪大了双眼,这还是那个稳重淡定的莞儿姐姐吗?
那黑衣男人快步走到汾阳王妃面前,单膝下跪,朗声道:“母妃,儿子回来了。”
何轻语微微挑眉,原来他就是那个打得倭寇俯首称臣的少年将军,汾阳王世子言庭羲。
汾阳王妃有几年不曾见儿子,见他比离家里又长高了好些,虽恼他和莞儿在路上说话,可终是爱子心切,脸绷了一下,就绷不住了,双眼含泪,举拳用力地捶打他的肩,口中骂道:“你这坏小子!你这个狠心的坏小子!”
夏夫人轻叹一声,带着何轻语和莞儿退出了房,留他们呣子独处。
“义母,六哥会留在这里用膳,我到厨房去准备他喜欢吃的菜肴。”莞儿说着就往厨房跑去,轻快的脚步,飞扬的长发,都在告诉大家,她很高兴。
看着莞儿跑远的背影,夏夫人微微皱眉,叹道:“痴儿作茧自缚,如此执迷不悟只会误己终身。”
何轻语讶然,从刚才莞儿的表现可以看得出,她很喜欢言庭羲,但是显然夏夫人并不看好他们而,而汾阳王妃也不喜欢见他们在一起。
夏夫人看着何轻语,“语儿,一会你在房里用膳,不必过来。”
“好。”何轻语点头应道。回房用过午膳,睡了大半个时辰,起来泡茶品茗。白如雪的瓷茶碗内,茶汤碧绿清澈,热气袅袅,茶香盈盈,轻啜一口,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到用晚膳时,无人来请,何轻语让添香去厨房拿膳食自用。添香回来时,带来了汾阳王妃已随言庭羲回城的消息。何轻语没太在意,用过膳后,休息片刻,抚了半个时辰的琴,便沐浴更衣睡下了。
下午茶饮得太多,何轻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披了一件薄披风,推开了木窗,往外看,院中月色正浓,如水的月光从云层中披泻而下,洒向大地,仿佛给竹林、**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似有青烟袅袅,虚无飘渺,美得宛若仙境。
夜景如此迷人,何轻语无心睡眠,推门走了出去,沿着碎石铺着的小径缓步而行,走到了池塘边,在池塘边的大石上坐下。朦胧的月色在池水上投下淡淡的银光,晚风拂过,池面上漾起道道粼光,竹影摇曳,暗香浮动。
何轻语正独坐池边欣赏这月夜下的美景,忽然看到莞儿从小径走了过来,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何轻语刚想出去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拿出了一根竹箫,对着月儿吹奏起来,便坐回原处,没有出去打扰她的雅兴。
烟雨观春柳,月夜听箫声,本是一件乐事,可是莞儿吹出来的曲调悲悲切切,听得何轻语心里沉甸甸的,刚要出去劝她一劝,却见夏夫人从**中转了出来,苦笑摇头,今天无心睡眠的人还真多。
“莞儿。”夏夫人走到莞儿面前。
莞儿放下竹箫,侧脸抬手拭去眼角边的泪水,哽咽地喊了声,“义母。”
“莞儿,你应该知道,汾阳王妃不喜欢你,就算你和言庭羲有情,她也不会让你嫁进汾阳王府的。”夏夫人说得直接,真真是一针见血。
莞儿咬了咬下唇,委屈地道:“莞儿知道王妃喜欢的是象语儿妹妹那样的大家闺秀,我不过是乡野村姑,自是不入她的眼。”
夏夫人气结,痛心疾首地问道:“莞儿,难道你到今天还没弄明白,汾阳王妃不喜欢你的原因吗?”
莞儿茫然睁大微红的双眼看着夏夫人。
“莞儿,未婚有情是羞耻之事,私订终身,更是为世人所不耻。”夏夫人厉声道。
“义母,我和六哥没有私订终身,我们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做出任何逾越之事来。”莞儿急忙摆手否认。
夏夫人轻叹一声,道:“莞儿,言庭羲风流不羁,花名在外,他不是良配,你真得非他不嫁?”
“六哥不是那样的人,那些都是世人的误解。莞儿喜欢六哥,非六哥不嫁。”
夏夫人眉尖微蹙,“莞儿,虽然你是我的义女,但是以你的身份和家世,你是不可能成为言庭羲正妻的,这个你也不在乎?”
“莞儿不在乎名份,只要能跟六哥在一起,莞儿愿意做妾。”
夏夫人身子晃动了一下,道:“莞儿,宁做穷家妻不做富人妾,你可要想清楚了?”
莞儿跪在夏夫人面前,磕头道:“莞儿请义母成全。”
夏夫人仰面看天,长叹一声,“是我误了你,是我误了你啊!”
“不,义母。我不后悔与六哥相遇,我很庆幸七年前义母带我去王府小住,让我遇上六哥。”莞儿已情根深种,执迷不悔。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原由,于事无补。夏夫人扶起莞儿,道:“等言庭羲及冠礼后,我会去跟汾阳王妃提亲,希望她能看在我的面子,准你进门。”
“谢谢义母,谢谢义母。”莞儿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夏夫人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天色不早,你回房休息吧!”
“义母也请早些休息。”莞儿屈膝行礼。
夏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莞儿走远,道:“语儿,出来吧。”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从阴影处走了出去,揉着衣角,小声解释道:“师父,语儿不是故意偸听的。”
夏夫人轻叹一声,伸手帮她拉了拉披风,道:“夜深露重,水边寒冷,你已经坐了许久,快回房歇息吧。”
“哦。”何轻语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回身来,“师父,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因情结姻是每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事,莞儿姐姐她……并没有错。”
“她是没有错,只是这世上却容不得她有这种心思。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任由女儿家与男子有私情?而她最不该的就将这心思表露人前,惹来王妃不快。”夏夫人长叹一声,“女儿家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一旦行差踏错,更是万劫不复。语儿啊,行事不可太急躁,万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为了一个男子,失了闺阁本色,做出让人不耻的事来。”
告诫的话,让何轻语心头一颤,微微点头,静静地转身离去。月光落在她的发梢、肩头,清冷如霜。
卷二 第一章 男人
熹微的晨光透过银色的纱窗,斜斜地洒满室内,映着窗外的翠竹,绿意盎然,暖暖地,慵懒而恬淡,令人无比舒适。 。何轻语起身,轻轻推开木窗,一股混着竹叶清幽香气的晨风扑面而来,温热的阳光驱散了昨夜的清冷。
子衿和青稞听到声响,从外室进来伺候何轻语梳洗更衣。换上粉蓝绣百合的襦衣和白色长裙,何轻语扶着青稞的手,往前院去给夏夫人请安。
进到房中,莞儿已然在座,正含羞带笑地跟夏夫人说话。何轻语上行礼问好,在一旁坐下。婢女们摆好桌子,伺候三人用膳。
用过膳后,夏夫人突然开口道:“语儿,你已离京近半月之久,徐老太君必定挂念,去收拾好东西,我们今天下午回城。”
何轻语微愕,转念就明白过来,点头应诺,回房去收拾东西。午时刚过,就坐车回城,而莞儿和她的婢女小免也一同返城。
回城的风景依旧如画,只是却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莞儿晕车晕得厉害,不时要停车让她下车休息。路上这样一耽搁,进城时,天已近黄昏,隔着车帘望去,城楼接着天际,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莞儿晕车晕得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如同半死之人。为照顾她,只得先送她和夏夫人回夏府,再送何轻语回徐府。
从夏府回徐府的那条路,必须穿过秦淮河畔的花街。华灯初上,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响声,辛劳一天的商贩们陆续陆续的收摊,准备回家,混乱中阻碍马车的行进,马车不得不停在路旁。
一阵晚风吹起窗帘,久久没有落下,何轻语无聊地往外看去,恰好看到停在河岸边精致的画舫内,搂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在喝花酒的三皇子,眉尖微蹙,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窗帘飘飘然落下,隔断了何轻语的视线。风再次吹起,窗帘又高高扬起,何轻语一眼就认出坐在三皇子对面,搂着姑娘在喝花酒的俊雅男子,就是莞儿爱慕至深,非君不嫁的言庭羲。双眉紧锁,摇头叹气,这样的男子,怎值得莞儿托付终身!
言庭羲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侧脸看了过来,与何轻语的眼睛对了正着。烛光有些暗,朦胧间,他只知是车内坐着位少女,却看不清容貌,因而并没有认出曾与车中少女有过一面之缘。唇角微微勾起完美的弧度,幽深的双眸弯成月牙状,笑得妖孽,带着几分诱人的魅惑,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何轻语心中不喜,冷哼一声,把头扭开。言庭羲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风停帘落,马车重新向前行驶。
三皇子刚灌了身边女子一杯酒,抬头看到言庭羲笑着望着舫外,笑问道:“你在看什么?难不成外面有美人?”
“你府上的美人不少了,莺莺燕燕一大堆。我听仲默说,你又看中一位小美人,打算什么时候把她纳入府中?”言庭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身边的女子立即帮他把酒杯斟满,娇滴滴趴在他怀中,涂满胭脂的脸上堆满谄媚笑容。
三皇子松开身旁的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着圆润的下巴,笑得满脸春风,“不是纳,而是娶。不过她还小,且等她几年。”
言庭羲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身处画舫中,又是三皇子看重的女子,不便细问,笑说风月把话题引开。
马车刚行了没多远,突然路边一栋青楼里传来了惊呼声,马车猛地停住,何轻语一时不察,险些被甩出马车。车帘来回晃动,何轻语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原来是位蓝衣男子抓着酒壶踉踉跄跄地从楼内冲了出来,醉醺醺地险些和马车相碰,车夫为了避让他,才拉停马。
蓝衣男子抬起惺忪的醉眼,见车内坐着位绝色美人,嘻笑着道:“美人来,陪大爷喝一杯。”
子衿啐了一口,用力将车帘拉下来,阻拦了他无礼的目光。车夫怒气冲冲地挥鞭打男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滚一边去。”
一边的下人把男子拖开,马车再次向前行驶。何轻语脸色微沉,叹了口气,在这个可以名正言顺逛青楼楚馆的古代,要找个洁身自好的男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路沮丧的回到徐府,徐母看到半月不见的何轻语,非常的欢喜,搂在怀里不住摩挲着,“我的宝贝儿,你去了这么多天,可把外祖母想坏了。”
“语儿也想外祖母。”何轻语窝在徐母怀里,娇憨地笑道。
徐母问起何轻语在庄子的事,何轻语本就口齿伶俐,把采茶的事说的非常的好玩又有趣,听徐氏姐妹和谢丹萍艳羡不已,十分地向往。唯有饶紫云不屑地扁了扁嘴,扭头和陈氏小声说话。
用过晚膳,何轻语回房,芷婷送上了小面馆和客栈的帐本,小面馆赚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客栈因收留寒门学子,亏损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两处相抵,不赚不亏。
“小姐,蓝秣说面馆隔壁那家布店要转卖,蓝秣问小姐愿不愿意买下来?”何轻语没有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芷婷态度转变,从反对变成支持。
何轻语问道:“那家布店是什么原因要转卖?”
“蓝秣打听了,是因为店里库房内的布料一夜之间都被虫给蛀坏了,因此有几笔单子没法交货,老板为了赔偿,不得已才将店子转卖。”
“布料一夜之间全被虫蛀坏了。”何轻语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这怎么可能呢?除非……”
“小姐,除非什么?”添香追问道。
何轻语冷笑,“除非是人为。”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布店老板?”芷婷问道。
“芷婷,这个布店老板的为人怎么样?”何轻语问道。
“听蓝秣说,是个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为人敦厚老实,从不欺诈客人,我们小面馆做的桌布和椅罩,他都是按进价给的布料。”
何轻语笑了起来,道:“好人蒙难,应该相助。王妈妈,让何管家找个人去帮帮他,揪出那个害人的坏蛋。再借他些银两,让他渡过难关。”
众人都没想到何轻语会这么处置,惊讶之余,也为何轻语的善心感动。一天后,何方就把调查到的情况传了进来,果然这家布店布料被虫蛀的事是城中另一个布店的老板所为,他是想谋夺这家布店
“哼,他想霸占别人的店,我就要让他失去他的店。”何轻语挑起一边唇角,邪邪地笑,“王妈妈,去告诉何管家,我要他的那家布店。”
王嬷嬷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领命而去。何方一边遵从何轻语的意思,布局收购那家布店,一边写信向何旭然汇报。
何轻语同样也写信向何旭然说这事,收两人的来信,何旭然满意地笑了,放下心中大石。他一直担心何轻语太善良,太心软,不足以支撑起何家的门楣,如今看来,他的女儿有不输于男儿的气量和本事,他可以放心地将何家的家业全部交付给她。
一个月后,这家布店成为何轻语名下的第三家店铺,她的发财大计,又朝前迈进了一步。
第二章 端午
何轻语从城外回到徐府,日子过得平静如昔,转眼十来天过去,天气渐热,五月初一,徐佩在痛了一天一夜后,于五月初二卯时三刻,为皇上诞下一位小公主。 。汉英宗年过半百又得一女,龙颜大悦,下旨三天后,为小公主举办盛大的洗三宴。
小公主的洗三宴恰逢五月初五端午节,端午节依旧俗,南京城内家家户户屋内悬着钟馗像,门边挂上艾叶菖蒲,包粽子、吃粽子,饮雄黄酒,佩香囊,备牲醴,赛龙舟,举城欢庆端午佳节。
徐母等人一早就按品级大妆进宫赴宴,而张氏每年都要去城外河神庙为早逝的夫君烧香,也一早出了门。家中少了长辈们的拘束,徐伃没能抵挡住弟妹们的苦苦哀求,偷偷地将他们带去秦淮河畔看赛龙舟。
正值佳节,秦淮河边游客众多,来来往往非常热闹。何轻语一边走一边看,路上的行人,不但有衣冠楚楚的文人墨客,也有粗布短衣的平头百姓,还有许多妇人牵着总角垂髫的黄口小儿来看热闹,年轻姑娘们也三五一群地结伴同行。
徐伃带着弟妹们走进了临河而建的酒楼,酒楼里的掌柜显然认识徐伃,将他们请到靠河的桌边坐下,推开木窗,秦淮河上的风景尽收眼底。
十几艘龙舟整整齐齐的排在河面上,四角Сhā着五颜六色的彩旗,正迎风飘扬。
这时又有客人上楼,掌柜迎了上去。何轻语回首一看是莞儿和小免,唇角微扬,刚要叫子衿上前招呼,莞儿也看到了她,笑着走了过来。互相介绍了一番,何轻语邀她同坐。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河边岸上一阵欢呼雀跃,南京城一年一度的端午龙舟赛开始了!
龙舟如离弦之箭飞快的朝着远处的终点冲去,船上强健有力的水手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划动着龙舟。岸上的百姓们大声地喊叫,为他们鼓劲加油,更有许多大胆的姑娘往江中抛洒花朵和丝帕,毫不掩饰她们对男子的爱慕之情。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洒啼晓鹰;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使君出时皆有准,马前已被红旗引;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城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霓晕;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挠。”徐偃端着茶杯,摇头晃脑地吟道。
知道徐偃在故意卖弄文采,众人也不理会他,只有饶紫云为他捧场,娇声问道:“偃哥哥,这是什么诗?”
“这是唐人张建封所写的《竞渡歌》,这诗所描写的情景与今日情景很相似啊!”徐偃打开纸扇,洋洋得意地摇着纸扇。
“是啊是啊!”饶紫云一脸爱慕地看着他。
小免突然兴奋地大声呼喊道:“小姐,小姐,你快看,你快看,世子爷要赢了!世子爷要赢了!”
莞儿激动地冲到窗前,探身向外,大声呼道:“六哥加油!六哥加油!”
见莞儿又为言庭羲失了常态,何轻语叹气摇头,想起那天画舫所见,微蹙眉尖,这样的浪荡子那里配得上莞儿呀!抬眸望去,一艘金色的龙舟在河面上乘风破浪,遥遥领先其他的龙舟,身穿黑色劲装的言庭羲站立于龙舟之中,手中鼓槌如疾风暴雨般敲打着大鼓,指挥着水手向前划去。
离南京府衙搭起的彩台还有几丈远,那言庭羲突然纵身而起,一个大鹏展翅,从河面上飞掠而过,稳稳地落在了彩台之上,拨下了那代表胜利的旗帜,用力地挥舞着。河岸上的民众们爆发出如雷的叫好声、喝彩声。
隔得太远,何轻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额头束着的银带,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光彩夺目。如此耀眼的男子,也难怪莞儿会付出真情!
“六哥赢了!六哥赢了!”莞儿兴奋的手舞足蹈。何轻语一声轻叹,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龙舟赛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徐伃起身道。众人没有异议,毕竟他们是偷溜出来的。
“语妹妹,语妹妹,六哥他骑马往这边来啦!”倚在窗门一直留意言庭羲的一言一行的莞儿回头对何轻语道。
何轻语对言庭羲一点都没兴趣,可是不好驳莞儿的面子,依言往外看去。言庭羲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众人的簇拥下过了桥,他已穿上了绯红色的锦袍,取下了额上的银带,那被河水溅湿的乌发在风中肆意飞扬,显得放荡不羁,风流倜傥。
“六哥!六哥!”见言庭羲走近,莞儿忙大声喊道。
言庭羲抬头一看,见是莞儿,唇角微扬,露出蛊惑众生的迷人笑容,顿时迷得那些围观的姑娘们心花怒放,眼冒红心。
言庭羲翻身下马,迈步走进酒楼,他的随从步步紧随。见他上了楼,莞儿娇笑着迎了上来,“六哥,恭喜你,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言庭羲如今不止是汾阳王世子、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徐伃等人虽不愿讨好他,但也不愿得罪他,起身拱手行礼。
几位姑娘都已戴上面纱,徐氏姐妹和谢饶两位随徐伃兄弟几个起身裣衽行礼,唯有何轻语厌恶他,任性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和他见礼。
众人都站立行礼,坐着的何轻语就显得很突出。看着不理他的何轻语,言庭羲眸底闪过一抹讥诮,此女特立独行是想引他注意吗?那恐怕要让她失望了,目光从何轻语身上扫过,落在莞儿脸上。莞儿的脸上因为太兴奋染上了两抹红霞,清秀的容貌中平添了几分艳色。
言庭羲薄唇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笑问道:“莞儿,姌姨知道你出来吗?”
莞儿脸一红,低头道:“我这就回去。”
“路上人多,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言庭羲关心地道。
“六哥,不可以送我回去吗?”莞儿有些期待地问道。
“我一会要去宫中赴宴。”言庭羲笑道。
莞儿有些失望,清亮的双眸明显地黯了下去。
徐伃几个也是偷溜出来的,不敢久坐,便一起出了酒楼,男子还在说客套话,何轻语已先行上了马车。
言庭羲先是体贴地送莞儿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两方人马在酒楼门口分道扬镳。
到晚间,从宫中赴宴归来的徐母等人,又收到徐儒派人送来的家信。徐家再添一件喜事,秦氏又怀孕了。
第三章 玩闹
进了五月,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何轻语素来怕热,给徐母请过安后,就懒懒地窝在房里不愿动。 。秦嬷嬷怕她久坐积食,苦劝她去园子里走动走动。何轻语拗不过她的好意,只得带着绿穗和添香,摇着绣着蝶戏花的扇子出门往花园去。
刚走出院子,就遇上了徐伈。徐伈笑盈盈地道:“语姐姐的鼻子好尖哟!”
何轻语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园中的花开得正好,就在凉亭那边置了桌酒菜,正想请姐妹们过去喝酒赏花,品茗聊天,谁知我才刚走到这里,姐姐就出来了,可见姐姐是闻到了香味。”徐伈笑道。
何轻语哑然失笑,携了她的手,说笑着一起往凉亭走去。徐侦已先至,坐在亭中,手里拿着个绣棚,认认真真地绣着荷包。
“侦姐姐,还有两年时间呢,不用这么心急。”何轻语坏笑着打趣徐侦。
徐侦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挠何轻语。何轻语怕痒,一边笑,一边往徐伈身后藏。徐伈笑着展开手臂护着何轻语,三个人闹成一团。
“三个姐姐,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让你们争成这样?也留些给妹妹吃啊!”徐倩和谢丹萍联袂而至,谢丹萍举扇掩嘴笑道。
“那有什么好吃的,是我见侦姐姐绣荷包太辛苦,劝她说时间还早,要她别心急,那知道侦姐姐就恼了,追着我挠,快来救我。”何轻语装出可怜兮兮地模样。
谢丹萍忍着笑,道:“侦姐姐,语姐姐一片好意,你怎么还挠她呀?”
徐侦不去理会谢丹萍的话,道:“语妹妹最坏了,今天非要挠得你求饶不可!”
徐伈比徐侦矮,左拦右挡有些吃力,忙道:“五妹妹快来帮忙,我拦不住二姐姐了!”
“哦!”徐倩高兴地上前去帮徐伈去拦徐侦。
见徐侦被她们拦住过不来,何轻语继续打趣她,“侦姐姐,你荷包上绣的是什么?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呀!”
谢丹萍拿起绣棚,“是并蒂莲,侦姐姐定是绣给未来姐夫的!”
“萍妹妹!”徐侦又急又羞,转身去抓谢丹萍。
谢丹萍身子一矮,躲了过去。以一敌四,徐侦不是对手,故意绷起脸,嘟着嘴,假装生气,“你们这些坏丫头,合起伙来笑话我!我不理你们了。”
何轻语几个相视一笑,跑过去哄她,还没说几句好话,徐侦的脸就绷不住了,噗哧地笑出了声,伸出手指在她们的脑门上一人敲了一下,“都是些坏丫头,就知道取笑我。”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就听见了。”饶紫云摇着美人扇和徐偃并肩走了过来。
“没说什么。”徐伈淡淡地应着,看了眼徐偃,“四哥哥怎么会过来?”
“我刚才在云妹妹那里说话,听说三妹妹置办了酒席,就特意过来叨扰一杯酒喝。”徐偃说着,就走进凉亭坐了下来。
徐伈皱眉,可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哥哥,不好赶他走,招呼姐妹们进凉亭喝酒赏花。
何轻语不愿坐在徐偃身边,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抬手用丝帕去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轻薄的衣袖滑落,露出了细嫩圆润的纤纤素腕和青墨色的玉镯,黑白相间,更显得她肌白如玉,肤若凝脂。
徐偃刚端起茶杯要饮,猛地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不觉呆住了,恨不能上去摸上一摸,只是何轻语待他一向疏远,又处处讲礼节规矩,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痒难耐。
这时,谢丹萍已在何轻语的左手边落座,而徐侦坐在了何轻语的右边,徐倩坐在徐侦的左边,三人都闹倦了,没注意到徐偃的异样。
只有一双眼睛盯着徐偃不放的饶紫云看到了,顿生醋意,气鼓鼓地在徐偃左边坐下,故意用力地踩了徐偃一脚。谁知徐偃看何轻语看呆了,没觉得痛,依旧直愣愣地望着何轻语,这可把饶紫云给气坏了,伸手将徐偃手上的茶杯给夺了过来,动作太大,虽成功地唤回徐偃的神智,却也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云姐姐,你面前有茶杯,你怎么还去抢四哥哥的?”徐倩单纯,没太多想法。
徐侦、何轻语和谢丹萍三人却以为饶紫云是想表现她和徐偃亲密无间,虽觉她轻浮,作法有些欠妥,可也不便多说,低头假装没有看见。
徐伈恰好在吩咐婢女摆碗碟,没注意,听到徐倩的话,有些奇怪,看看徐偃,又看看饶紫云,微微皱了皱眉,在徐偃右边坐下。
姐妹们在一起,也就是喝茶聊天,赏花看蝶,最是悠闲自在。徐倩淘气,略进了点东西,就去折花玩,还把徐侦的绣线扯断,把花穿成串,戴在手上,问几位姐姐好不好看?
正说笑着,就见芷婷从远处走了过来,进了亭给小姐们请安,然后笑着对何轻语道:“小姐,王妃和谢夫人都打发人送来了好些东西,有扇子、珠串和一些小玩意,采薇和子衿替小姐收了,小姐一会回去看看吧!”
“劳她们惦记。”何轻语摇着团扇浅浅一笑。
徐倩最是热心,拉着何轻语的手,道:“语姐姐,快回去看看,可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好!”何轻语笑着起身。
徐侦笑骂道:“真是个贪财的丫头,又惦记上你语姐姐的好东西了。”
徐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搂着何轻语胳膊,嘻嘻笑道:“语姐姐疼我,二姐姐吃味了!那也一起去挑吧!语姐姐最大方了,是不会少了二姐姐那份的。”
徐侦啐了徐倩一口,笑骂道:“你当人人跟你一样,就会打秋风。”
“语姐姐,那些好东西二姐姐不要,你把她那份也送给我吧!”徐倩笑道。
“好。”何轻语笑着点头。
“真是越说越脸厚了!”谢丹萍笑着,伸手去掐徐倩的小脸。
徐倩不管她们怎么说,拖着何轻语往锦苑去。饶紫云扯了扯徐偃的衣袖,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好。”徐偃是极愿意去锦苑的,忙起身随姐妹们同行。
进门就见屋内堆着好些箱笼,何轻语笑着让采薇打开箱子,任徐倩挑选,又吩咐子衿沏茶上来。
箱子里的东西件件精巧别致,徐倩看了爱不释手,选了几件小玩意和两把绣花团扇,笑着跟何轻语道谢。饶紫云在一旁早就看得眼红,也不等何轻语说话,就上前去挑,翻来选去,挑了好些东西,件件都是精品。
这些小东西,何轻语一向不怎么在意,可谢丹萍受不了饶紫云那副贪婪的嘴脸,脸色一沉,道:“语姐姐,倩妹妹是你妹妹,你送些东西给她,是你们姐妹之间的情意。可是你也别太散漫了,那些可都是好东西,你就算不喜欢,拿来赏人,也不能让人随便挑选,瞧瞧这都成什么样了,还有规矩没有。”
又是一个赏字。这已是谢丹萍第二次把饶紫云当下人看待了,饶紫云异常愤怒,可是她知道,若是跟谢丹萍吵闹,她讨不到好,咬咬牙,只当没听到,心里暗自盘算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谢丹萍一番。
都是亲戚,徐侦怕饶紫云下不了台,笑着打圆场道:“闹了这半天,都乏了,不如散了,回房休息去。”
“我们在这里语姐姐也不能好休息,还是散了吧!”徐伈也起身道。
谢丹萍明了她们的意思,反正已经折了饶紫云的颜面,便拉起徐倩的手,笑着道:“语姐姐,我们就先回房了。”
“语姐姐,谢谢你送我的东西!”徐倩笑着道。
“不用谢。”何轻语起身相送。
饶紫云笑了笑,摇着扇子跟着往外走。
众姐妹都往外走,却不想徐偃走到窗下的软榻上躺着,道:“外面太阳晒,我不走了,就在妹妹这里歇着。”
第四章 教训
众人都没想到徐偃会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齐齐变了脸色。 。何轻语更是怒不可遏,他把她当什么人了?柳眉倒竖,转身就要训斥他。
秦嬷嬷已抢先开口道:“四少爷是大家公子,读的是圣贤书,应知圣人言。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怎么可以说出如此逾越不知礼数的话来败坏我们家小姐的闺誉?”
扭头又对何轻语道:“小姐,老奴斗胆逾越,这就去禀报老太太,小姐还是家去吧!”
“妈妈说的极是,采薇,收拾东西。”何轻语说着扭头往外走,“我这就去辞了外祖母,回家去。”
“是,小姐。”采薇几个婢女同样很生气,齐声应道。
徐侦等人都知道,这事要闹到徐母面前去,徐偃肯定没好果子吃,忙上前劝解。何轻语那里肯听,在古代,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能让徐偃坏了名节!
徐偃在内帏厮混惯了,并不觉得刚才所作所为有什么错,但是见何轻语动怒,还是赶上前去陪礼。何轻语不愿理他,执意要去辞了徐母,回家去。
徐侦等人拦不住,只得跟着何轻语一起往徐母房里走。李氏因和徐母商量送东西进宫的事,也在徐母房里,见何轻语面带怒色地走了进来,有些诧异,刚要开口问,何轻语已跪在徐母面前。
“语儿,这是怎么了?”徐母一惊,伸手要扶她起来。
“外祖母,语儿想爹爹了,请外祖母派人送语儿去四川找爹爹。”何轻语不说徐偃半点不是,只说想何旭然。
徐母虽不知前因,却也知何轻语没说实话,用力扶起何轻语,抬头问徐侦等人,“怎么回事?”
徐氏姐妹低着头,咬唇不敢说。饶紫云不以为然地扁嘴,觉得何轻语在小题大做。见大家都不出声,谢丹萍挺身而出,把事情原由和秦嬷嬷的话都说了出来。
徐母和李氏一听变了脸色。徐母厉声骂道:“你在学里都学的是一些什么呀?竟说出这样混帐不知廉耻的话来!这要是传扬出去,宫中的娘娘和徐家这些女孩儿还有什么脸面!来人,去把三老爷和三太太给我请来!”
听到要请徐璜,徐偃这才慌了,跪下道:“老祖宗,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也是一时说顺嘴,并没有畏亵语妹妹之意。孙儿与妹妹打小认识,那么说只是想与妹妹亲近亲近,绝无他意。老祖宗,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顺嘴!何轻语眉梢一挑,更加鄙夷徐偃的为人,再听他说想与她亲近亲近,顿时厌恶得就象吞了只苍蝇,把离开之意添足了十分,扯着徐母的衣角,道:“外祖母,请不要惊动三舅父和三舅母。语儿在这里已经麻烦舅父舅母甚多,不敢再给舅父舅母添麻烦。如今语儿一天大似一天,爹爹身边没人,语儿很该承欢膝下,陪伴爹爹。请外祖母派人送语儿去爹爹身边吧,语儿很想爹爹!”
在徐府,虽然徐母、李氏等人待她极好,可到底比不上在家中那么舒心,再加上何轻语也真的非常想念何旭然。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何轻语在徐府这三年,一直和善可亲,开朗爱笑,今天居然难过得流泪,可见气得不轻。徐母心疼不已,把她搂在怀里,“我的儿都是外祖母忽略了,让我的儿受委屈了。”
李氏也恼徐偃出言无状,并不帮徐偃求情,只是也不能让何轻语因这事离开徐府,忙上前劝何轻语,道:“外甥女儿想姑老爷,要去陪伴姑老爷,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只是姑老爷就快回京述职,你这样舟车劳顿地赶去四川,万一在路上累出病来,不是让姑老爷担心吗?”
“语儿听舅母的话,不去四川。”何轻语也知道去四川不现实,“语儿去京中何家老宅住,在那里等爹爹回来,请舅母派人去查点一下锦苑的东西,语儿明天就走。”
见何轻语执意要离府,徐母伤心地道:“我知道你们都厌烦了我这老东西,嫌弃我。罢罢罢,我也不留你,你要走就走,左右我这个孤老婆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寻我的玘儿和琳儿去。”
这话说的重了,一屋的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
“外祖母,语儿没有厌烦外祖母,外祖母别生气,语儿不走就是了。”徐母连寻死的话都说了出来,何轻语不好再坚持。
“真得没有厌烦外祖母?真得不走了?”徐母沉着脸问道。
“语儿最喜欢外祖母了,怎么会厌烦外祖母呢?语儿真的不走了,语儿要陪着外祖母,天天腻歪着外祖母,让外祖母一睁开眼就看到语儿。”何轻语哄她道。
徐母转怒为喜,扶何轻语起来,“你们也起来吧!”
见大家起来,徐偃也跟着站了起来,徐母一见,瞪着他道:“谁让你起来了!”
徐偃扯了扯嘴角,跪在原处,满脸的不服气。
“语儿,别生气,一会外祖母就让你三舅舅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让他以后懂礼,不会再说那些混帐无礼的话。”徐母拉着何轻语的手道。
何轻语不想徐偃再来烦她,偎在徐母身旁,点了点头。
徐偃听徐母要让徐璜教训他,脸都吓白了,刚要求饶,屋外婢女已撩帘通报,“三老爷,三夫人来了。”
徐璜和陈氏走进来见徐偃跪在地上,又见何轻语眼眶微红,便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不知母亲唤儿子(媳妇)来有何吩咐?”徐璜和陈氏行礼道。
徐母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我一个老婆子那敢吩咐你们,你们自己去问问你们的孽障子都做了些什么!”
徐璜回头瞪着徐偃,沉声问道:“你这逆子,做了什么事惹老太太不快?”
徐偃那里敢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何轻语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唇边闪过一抹讥诮的冷笑,起身道:“外祖母,语儿先回房了。”
徐母眼中满是赞许,这才是知礼懂事的好孩子,点了点头。何轻语就和徐侦几个行礼退了出去,饶紫云担忧地看了徐偃一眼,也跟着她们身后离开。
半个时辰后,何轻语知道了徐璜教训徐偃的结果。徐偃被打了三十大板,这一顿板子打下去,徐偃在床上趴了足足半个月。而陈氏从那天以后,就再没给何轻语好脸色。
何轻语的怒气稍减,只是没想到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醇王妃耳中,醇王妃亲自过府来接何轻语去王府,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徐府的不满。
徐母舍不得让何轻语跟王妃去,可又拒绝不了她,毕竟是徐偃无礼在先。
“外祖母,语儿不会在王府住太久的,等干娘气消了,语儿就回来。”何轻语不忍徐母难过,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真的只是去小住?”徐母不放心。
何轻语笑,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当然是真的,除非外祖母嫌语儿烦,不让语儿回来。”
徐母得到何轻语的保证,这才勉强同意醇王妃接何轻语去王府小住。
第五章 七夕(上)
醇王府内,繁花似锦,池边蔷薇开得茂盛,鲜艳悦目,香气袭人。。重重叠叠的树叶遮挡了炽热的阳光,微风阵阵,轻拂而至,清爽怡人。
醇王妃和何轻语斜靠在水榭内的凉榻上,边吃着新疆王刚刚上贡来的早熟紫玉葡萄,边闲话家常。邱蓉匆匆走来,凑到醇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醇王妃脸色微变,坐起身来,道:“语儿,干娘去处理一些事,一会就来。”
何轻语点头应好,看着醇王妃带着邱蓉疾步离去,微蹙眉尖,刚才她隐隐约约听到邱蓉说有人怀孕了,醇王爷半年前纳了一个美妾,难道是那个姬妾有孕了?
按大汉律,王爷除了可以广纳姬妾,还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夫人的编制,可是醇王府内虽然姬妾成群,却只有一位正妃,别说侧妃,连四夫人都没有,而且这些年轻貌美的姬妾无一产子,醇王府内只有陈烁这唯一的嫡子,杜绝了庶子夺嫡的可能,由此可见醇王妃在处理家事和管理姬妾的手段上有多么的高明。
妻妾从来不相容,前面有那么多例子可借鉴,这位刚入府半年的美妾,居然还敢摅虎须,下场一定会很惨。这事不是自己可以管的,何轻语捏起一颗葡萄,含入嘴中。
醇王妃如她所言,一会就回来了,笑容依旧,神色平静,那点“小事”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挥手道:“你们下去,我有话要跟小姐说。”
待婢女退到水榭外面,醇王妃敛去脸上的笑容,正颜问道:“语儿,知道干娘刚才去做什么去了吗?”
就算能猜出几分来,在王妃面前,何轻语也不敢承认,微微摇了摇头,“语儿不知道。”
醇王妃端起放在矮几上的已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冷笑道:“干娘去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小妾去了。”
何轻语抿紧唇角,略带不解地看着王妃。醇王妃处置小妾是王府内务,家丑不可外扬,她怎么说都是个外人,王妃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醇王妃见她不解,摸了摸她的小脸,道:“语儿,干娘曾答应过你娘,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虽然你年纪还小,有些话,干娘说了你未必懂,但是你要记住,对别人手下留情,别人未必会对你手下留情。处理事情要干净利落、斩草除根,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语儿谢谢干娘教诲。”何轻语明了醇王妃话中之意,屈膝行礼,真心的感谢她对自己的爱护。
醇王妃长叹一声,眼中隐隐泛起水光,“语儿,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不这样做,这王府就没有我们呣子的立足之地啊!”
“语儿知道。”何轻语拿起丝帕,拭去醇王妃眼角边的泪水,“干娘,你别难过。”
醇王妃把何轻语搂进怀中,“这世上唯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何轻语偎在醇王妃怀里几不可闻地叹气,女人知道女人苦,可是女人还是要为难女人。
醇王妃语气忽一转,“还好烁儿不象他父王。”
何轻语苦笑,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可不敢相信陈烁会是只白乌鸦。
说起儿子来,醇王妃的难过一扫而空,拉着何轻语的手说起陈烁的好处来。娘俩个正说着话,那只白乌鸦兴冲冲地回来了。自从何轻语来王府小住,他每天都高兴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烁老实,见婢女们站在水榭外,就不敢贸然进去,站在太阳下等着,要不是何轻语无意间瞄到他宝蓝色的衣角,还不知道他要在太阳下晒多久。
呣子三人一起用罢午膳,本应各自回房歇息。那知陈烁跟在何轻语身后,一副**言又止的模样。
“烁哥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何轻语主动问道。
“语妹妹,明天是七夕节……”陈烁的声音越说越小声,说到后面几乎声如蚊蚁。
“烁哥哥,你是想说七夕节,我们一起出去玩?”还好何轻语耳朵够尖。
陈烁眉开眼笑,点头如捣蒜。
何轻语微微一笑,道:“要干娘同意才行喔。”
“我这就去跟母妃说。”陈烁开心地向正房跑去。
看着陈烁跑远的身影,何轻语轻咬下唇,他值得她托付终身吗?眸光流转,唇角轻扬,从小一起长大,陈烁是个老实人,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
醇王妃视何轻语为媳,自是盼着他们能多亲近,陈烁一说要带何轻语上街玩,她便爽快地答应了,还派邱蓉跟着照顾。
七夕节的晚上,月光淡淡,星辉熠熠,拜了织女和魁星,吃了巧果,何轻语随陈烁离府上街。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一行人一边走一边看,转过一个弯,看到前面有个卖磨喝乐的小摊子,摊子前围着许多戴着面具的小孩子。
磨喝乐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儿子,天龙八部之一,本是蛇首人身,传到**后,演化成了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可爱儿童,是七夕节供奉牛郎、织女的一种泥娃娃。在大汉朝,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用它来供奉牛郎、织女,借此来实现“乞巧”和多子多福的愿望。
摊子上的磨喝乐大小、姿态各不相同,最大的高至三尺,与真的小孩不相上下,最小的却只有手掌大小,正好握在手中把玩。
何轻语看着有趣,走了过去。陈烁屁颠屁颠地跟着,站在何轻语身旁,傻傻的笑,看着她拿起又放下,却不知道买一个送给她。
世子也太呆了!这么个讨好小姐的机会也不会把握。邱蓉走到陈烁身旁,小声提醒他,“世子,你买一个磨喝乐送给小姐啊!”
陈烁这才反应地过来,拿起一个磨喝乐,道:“语妹妹,这个很好看,买这个吧!”
何轻语看了看,点头道:“好。”
陈烁数了银子,把磨喝乐递给何轻语,“语妹妹,送给你。”
“谢谢烁哥哥。”何轻语接过磨喝乐,拿在手上把玩。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何轻语戴着面纱,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是陈烁衣着华贵,容貌俊秀,脸上带着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引得那些姑娘们芳心大动,更有大胆的姑娘上前塞手绢和香囊给他,表达爱慕之情。
何轻语看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陈烁,眸光流转,坏心眼的走到一旁买面具的摊子前找了个钟馗面具,递给陈烁,道:“你把这个戴上。”
陈烁没有任何异议,乖乖地戴上了那个丑陋的面具。何轻语笑得眉眼弯弯,指着摊上的面具,道:“你也帮我选一个。”
陈烁选了个美美的仙女面具,何轻语取下遮面的轻纱,正要把面具戴上去,不知道城中那户人家突然放起了烟花,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亮如白皙,光彩夺目。
看着半空中姹紫嫣红的烟花,何轻语突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娇贵美丽的金枝玉叶在漫天烟火中摘下了一个男子的面具,然后一眼定终身,或许她也可以来一场这样浪漫的相遇。
“烁哥哥,我们分开走,围着这里绕个圈,看能不能遇上对方。”何轻语笑道。
“语妹妹,今天人太多……”陈烁不愿意和何轻语分开,可见何轻语撅起了小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连忙改口,“好,那语妹妹你要小心些。”
“放心,有这么多人跟着,不会有事的。”何轻语狡黠一笑,灵动清澈的双眸波光流转。
“你们好好护着小姐,不让人冲撞了小姐。”陈烁沉声吩咐跟着何轻语的几个王府侍卫,颇有几分世子威严,何轻语脸上的笑容更盛。
侍卫躬身行礼应了。
“烁哥哥,这面具可不许让旁人摘了,要等我来摘,知不知道?要是让旁人摘了,我可是要生气的!”何轻语软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我不会让人摘下面具的。”陈烁按着面具道。
何轻语嫣然一笑,戴上面具,转身,陈烁向左,她向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全然没有想到在路边的酒楼上,一双带着妒火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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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七夕(下)
何轻语领着邱蓉、青稞、添香和几个王府下人,沿着青石路边走边看,忽听路旁有人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声音十分的熟悉,何轻语停步一看,是徐偃在对着饶紫云买弄文采,两人在那里含情脉脉的对视着,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你,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害何轻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敢去打扰他们,快步离去,唯恐走慢了,被他们看见。
在这古代没电视可看,又没有其他娱乐节目,又恰逢七夕节,出来逛街是最好的娱乐方式,因此没走远,何轻语又遇上了熟人。谢柘陪着位姑娘正提着灯笼迎面走来。那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跟她并肩而行的谢柘满脸是笑。
何轻语侧身想避开,偏偏添香扬声道:“小姐,是谢三少爷!”
谢柘听到添香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到戴着仙女面具的何轻语站在路边,笑着走了过来,“语妹妹。”
何轻语屈膝行礼,道:“柘三哥。”
“语儿?”那姑娘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你是何轻语,对不对?”。
何轻语一怔,这人是谁呀?怎么会认识她?
“语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圆圆呀!李圆圆!就是那个爱吃东西的李圆圆!”李圆圆扯下面上的面纱,努力提醒她道。
何轻语仔细一看,虽然瘦了好几圈,不过脸模子还在,真是三年前那个白白胖胖的李圆圆,惊喜地道:“圆圆,你什么时候来南京,怎么也不来看我?”
“昨儿下午才到京里,今天一早我就想去安国候府看你,可是听我表婶说,你去了醇王府,王府高门大户的,我不敢去。”李圆圆撅着嘴道。
“表婶?”谁是李圆圆的表婶,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圆圆是我表妹。”谢柘笑道。
何轻语笑了,没想到李谢两家是亲戚。既然遇上了,断没有再分开走的道理,李圆圆挽着何轻语的胳膊,又是说又是笑,开心的就象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说着别后之情。
李圆圆初到南京,看什么都新鲜,拖着何轻语到处跑,卖糖葫芦的摊子,画糖人的摊子,套圈的摊子,卖面具的摊子,卖磨喝乐的摊子,猜灯谜的摊子是一个不拉,全部逛到。
重遇童年蜜友,何轻语心里高兴,乐得相陪。邱蓉跟在后面,暗自着急,这么逛,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世子啊?有心上前去提醒,又怕惹来何轻语不快,刚才她可看得清楚,小姐脸一沉,世子就慌神。转念一想,这条街总共就这么长,不过就是让世子多走些路,不是什么大事,心定神闲,含着笑跟在何轻语身后,陪着她们慢慢逛。
她们在这里不着急地慢慢逛,那边陈烁要被急死了,走了大半条街,还没看到何轻语。天气又热,他又着急,偏偏又因为何轻语一句话,他不敢取下来脸上的面具,闷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烁弟,这么急,要上哪里去?”三皇子拦住了疾行的陈烁。
陈烁一怔,“三哥。”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面具?仔细闷坏了,快取下来。”三皇子关心地道。
说着三皇子就伸手去取陈烁脸上的面具,陈烁忙用双手紧紧地护着,道:“不行,这面具只有语妹妹才能取。”
三皇子微眯了一下双眸,脸上的笑容不及眼底,透着一丝冷意,“语妹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她?”
“我不知道语妹妹在哪里,我们刚刚说好围着这里转圈,我走了好远,都没遇到她。三哥,能不能帮我一起找语妹妹?”陈烁急切地寻求帮助。
“好,我们去找语妹妹。”三皇子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正在小摊上选小玩意的何轻语,见她安然无恙站在那里,陈烁放下心中大石,跑到何轻语面前,高兴地喊道:“语妹妹。”
看到跑过来的陈烁,何轻语这才想起刚才的事,他认认真真的绕过大半条街来与她相遇,可她却忘记了,这怎么说都是她的错,开口道歉:“烁哥哥……”
“砰砰砰”三朵连珠烟花在夜空中爆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漫天流火的美丽夜空,何轻语微微一笑,道歉可以缓一缓,此时此刻应该上演浪漫的相遇,踮起脚,伸出手摘下陈烁脸上那丑陋的面具,露出他满是汗水的大红脸。
何轻语拿着钟馗面具,微笑着看着陈烁,等他为她取下面具,可是傻傻的陈烁却只会看着她笑。何轻语无奈的叹气,跟老实人讲浪漫,无疑对牛弹琴,认命地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抽出月白色丝帕递给陈烁,“烁哥哥,你出了好多汗,快擦擦。”
接过那块带着淡淡香味的丝帕,陈烁笑得合不拢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丝帕纳入怀中。见何轻语并没有反对陈烁拿走丝帕,在一旁的谢柘的眸色微沉。
“语儿,他是谁?”李圆圆扯着何轻语的衣袖问道。
何轻语为彼此做介绍,等看到慢慢走过来的三皇子时,愣了一下,低眉敛目,屈膝行礼:“民女给……”
“这又不是在宫中,语妹妹,快不必如此多礼。”三皇子和蔼可亲地笑免去众人的礼。
“语妹妹,我们一会去哪里?”陈烁问道。
“圆圆,你想去哪里?”何轻语不好意思撇下李圆圆和陈烁走。
李圆圆脸微红,按着肚子,憨憨地笑道:“语儿,我饿了。”
何轻语哑然失笑,李圆圆本色不改啊!还是最爱吃东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离小面馆不远,笑道:“圆圆,我请你吃全南京城最好吃的面。”
“真的吗?”李圆圆最爱美食,一听这话,两眼放光。
“我用得着骗你吗?”何轻语横她一眼,“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李圆圆迫不及待地拉着何轻语朝前走。
一行人就跟着何轻语往小面馆去,连三皇子也跟了上来。三皇子一直跟醇王府走的近,邱蓉没有怀疑他别有用心,只当他是为了陪伴陈烁。
何轻语带着这么一大群人闯进小面馆,在面馆里吃面的客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小的客人,更是偷偷地溜走了。
何轻语找了张空桌坐下,招呼他们道:“你们也坐啊!”
李圆圆打量了一下面馆,布置简朴干净,店里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含笑点头,在何轻语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语儿,你常来这里吃面吗?”
“我不常来店里吃面,不过。”何轻语笑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陈烁、谢柘和李圆圆都惊讶不已,只有三皇子神色平静。
第七章 吃面
蓝秣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道:“小姐,你和几位客人想要吃什么样的面?”
四人都看着何轻语不说话,何轻语指着鼻尖,“你们要我点?”
“你是老板,肯定知道种面好吃啊!当然你点。。”李圆圆理由充足,三个男人点头赞同。
陈烁一身是汗,热面只会让他热上加热,凉面正好清凉清凉。谢柘和李圆圆,一个无鱼不欢,一个无肉不欢,鱼面和馄饨面正合他们的口味。
何轻语主意已定,抿唇笑道:“蓝秣,让余婆婆做一碗鸡丝凉面给烁哥哥,做一碗鱼面给柘三哥,做一碗给馄饨面给这个李小姐。我要一碗刀削面。”语气停顿了一下,“三皇……三公子,您要吃什么面?”
陈烁、谢柘和李圆圆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唯有三皇子一脸铁青,幽深的眸底更是酝酿着危险的怒火,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其他人喜欢吃什么,应该吃什么,她都安排妥当,体贴入微,到他了,居然问他要用点什么面?还把他排在最后!这个丫头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对着陈烁巧笑嫣然,还把丝帕给他擦汗,她真当他是死人啊?
“三哥,三哥,语妹妹在问你话呢!”见三皇子半天不应声,陈烁伸手拍了拍三皇子的手臂,发现他的肌肉紧绷,一惊,“三哥,你不舒服吗?”
三皇子松开紧握的双手,目光灼灼,直视坐在他对面的何轻语,唇角微扬,“语妹妹刚才问我什么?”
何轻语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重复刚才的问题,道:“三公子,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面?”
三皇子挑起一边眉毛,“语妹妹,做人不可以这么厚此薄彼,他们的面都是你点的,我要吃什么面,理应由你作主。”
何轻语抿了抿唇,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不把握就是笨蛋,眸光微闪,抬头道:“蓝秣,让余婆婆给三公子做一碗意面。”
意面,意大利面的改良产品,是何轻语的杰作之一。三皇子在宫中吃遍山珍海味,寻常东西他必看不上眼,何轻语决定弄点异国风味的东西让他尝尝,至于他合不合口味,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意面太硬,城内百姓大多不爱吃,偶尔点一次也只是为了尝鲜,听到何轻语特意点意面给三皇子吃,蓝秣就知道何轻语要捉弄他,抿嘴笑道:“小姐和几位客人请稍等,面马上就来。”
在等面上桌的时间里,何轻语和李圆圆突然遵守起妇言妇德来了,很老实的低头认真地研究着衣裳的花纹,闭口不言。陈烁本就不善言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三皇子恼何轻语不在意他,抿紧唇角,盯着对面的何轻语,也不说话。谢柘说了几句客套话,见大家都不应声,他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干脆闭上了嘴巴。
在沉默中,蓝秣把热气腾腾的汤面和清爽可口的凉面端上了桌。三皇子吃了口面,硬硬的,象是没煮熟,皱眉抬头看着对面的何轻语,见她面色平静,正小口的吃着面,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三皇子没法确定何轻语是不是在整他,只好低头继续吃面。见三皇子用力地嚼着半生的面条,何轻语紧紧地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把笑容给强忍了下去,灵动的墨瞳满是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总算报了生日那天被他吓唬之仇。
“真是太好吃了!”李圆圆举着空碗,“我还要再来一碗!”
“不可以再吃了!”何轻语和谢柘齐声阻止她。
“人家没吃饱。”李圆圆皱着小脸装可怜,可惜的是她话音刚落,就打出了个响亮的饱嗝。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圆圆便有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把头埋到何轻语肩上,羞红了脸。
何轻语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圆圆喜笑颜开,道:“那我明天去王府找你。”
“嗯。”何轻语含笑点头。
吃完面,天色已晚,道了别,各自回府。回到王府时,醇王和王妃还没休息,见两人平安无事的回来,才放心。
第二天一早,心急的李圆圆就来邀何轻语上街玩耍。何轻语禀明王妃,戴着出门的绣花帷帽,蒙着轻薄的面纱,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随她出府,开始了美食一日行。
第一站,去小面馆吃面。
第二站,南京城内各类小吃摊,被李圆圆扫荡了一回。
第三站,清江楼内喝茶吃糕点,各类糕点摆满一桌。
从清江楼出来,何轻语连连摆手,“不行了,圆圆,我真得吃不下了,我们先逛逛,消消食再接着吃好不好?”
李圆圆摸摸圆滚滚的肚子,“那就先消消食吧。”
姐妹俩携手缓步而行,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细细的乐音,李圆圆侧耳听了一会,赞道:“好曲。语儿,我们过去看看。”
也不等何轻语同意,拉着她寻声而去,走了一条街,就见一个衣衫落魄的卖艺人坐在墙角吹短笛,曲调悲哀婉转,闻者落泪。
何轻语叹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备思亲。子衿,给点银子给他做盘缠,让他回乡与家人团聚。”
子衿拿出一包碎银子,递给那个卖艺人,道:“赶紧回家乡去吧!”
那卖艺人抬头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长串,其他人都不懂,一脸茫然。只有何轻语听出,这卖艺人说的是日语。何轻语在现代为了兼职,曾学过一段时间日语,虽有十年不曾用,倒还记得一些,张嘴也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
那人听完何轻语的话,站起身,对何轻语和李圆圆深深一躬,接了子衿递过来的银子,转身离去。
“语儿,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我硬是一句都没听懂。”李圆圆好好奇的问道。“
“那是东瀛的语言,他是东瀛浪人,在向我们道谢。”何轻语简单的解释道。
“哇,语儿,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居然连东瀛话都会说。”李圆圆一脸佩服。
何轻语谦虚地笑道:“我也不大懂,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罢了,一时好奇,学了几句,算不得什么。”
李圆圆心思简单,何轻语怎么说,她怎么信,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拉着何轻语的手,说说笑笑继续逛街消食,然后继续她们的美食之行。只是她们都没留意到,有几个男人一直在不远处盯着她们,居中之人正是汾阳王世子言庭羲。
第八章 夜探
陪嗜爱美食的人逛街,很考验一个人的胃功能,何轻语因为吃太多,胀得胃痛,半夜了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认命地爬起来在院子里绕圈子消食。
一圈二圈三圈四圈的绕过来,脚有点酸,可胃还是胀得难爱,何轻语揉了揉肚子,抬头看天,半个月亮没看见,却看到墙头上站了个黑衣人,倒吸了口冷气。
这里是王府,守卫森严,而这人能安静的站在这里,没有引起府中人那些明卫暗卫的注意,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她要是大声呼救,万一没引来那些护卫,反把院中那些不懂武功的婢女喊来,只能增加死亡人数。
呼救的念头只是一闪,何轻语就放弃了,站在原处,全身僵硬地盯着站在墙头穿着黑色夜行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她不动,墙头的男人也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轻语脖子酸痛,双脚麻木,不得不承认比耐心她输了。
“不知大侠深夜来访有何见教?”何轻语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从发紧的咽喉中挤出来。
“你认为本大侠深夜来访会有何见教?”男人的声音有些怪,象在舌头下放了什么东西。
“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何轻语尝试着打动男人,保住小命。
何轻语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心猛地跳了两下,他不会真是采花大盗吧?
“我不劫色。”男人道。
何轻语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不劫色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财烧,她就当破财消灾,忙道:“我去给你拿银子。”
“我也不劫财。”男人又道。
财色都不劫,那劫什么?他不要告诉她,他就是路过啊?打死她都不信。
“我劫命,有人花钱买你的命。”男人冷冷地道。
何轻语**哭无泪,谁这么恨她呀?自问活了十年,没得罪人啊?不对,前不久才得罪了徐偃,难道是他?又或者是陈氏?不会吧!就小小得罪了一下,用不着买凶杀人这么毒吧?
“那个大侠,你杀我时,能不能利落点,别拖泥带水,最好一刀致命。”何轻语也不去问是谁要杀她,做人没有见识也该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该看电视,这句话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电视里放的那些杀手,是不会供出雇主来的,她也就省了那句话。
“你不怕死?”男人有些诧异。
“我怕死,你就不杀我了?”何轻语反问道。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绝不会空手而归。”
“那不就结了,反正都是死,我又何必向你求饶。”何轻语闭上了眼睛,“要杀快杀。”
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死亡没有如期而止,何轻语有些奇怪,睁开眼睛,人还站在墙头,这人怎么回事?要动手快动手,站墙头摆什么sture?
“那个大侠,你是不是睡着了?”何轻语小心地问道。
“你不会武功?”
“没学过。”她这纤纤弱质的样子,象是会武功的吗?不过,如果这一次她侥幸活命,一定找人学武。
“你怎么会说东瀛话?”
何轻语微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要告诉她,这男人就是白天那个卖艺人?那她就自挖双目,以示自己有眼无珠,当了回东郭先生。
“你为什么会说东瀛话?你是东瀛人?”见她没有回答,男子追问道。
“会说东瀛话就是东瀛人啊!你这是什么逻辑。”何轻语鄙夷地扁了扁嘴,反正逃不过一死,也就不用怕他了,“要是东瀛人会说官话,那他就是大汉子民了?”
“你的东瀛话是向谁学的?”男子从善如流,改正错误。
“从书上学的。”理直气壮。
“什么书?”
“《东瀛物语》。”何轻语谎言说的很顺。
“何人所著?”
“木村拓哉。”何轻语脱口而出。
男人在墙头静立片刻,突然飞身掠起,一个纵身,消失在夜幕之中。何轻语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杀她,她的小命保住了!佯装的镇定土崩瓦解,双腿虚软地蹲了下去,双手抱肩,全身发颤,这个古代太危险了,她要去招保镖来保护才行!
黑衣男人来了又走了,何轻语被惊吓了一回,躺回床上,胃是不胀了,可是做了一夜的恶梦,到第二天精神有些不济,顶着两个熊猫眼去给王妃请安。好在王妃要去宫中请安,没有多问,何轻语也不想让她担心,没有提及昨夜之事,用过早膳继续回房补觉。
晚膳时,醇王和王妃从宫中回来,醇王愁容满面,长吁短叹,口里不住念叨,“我上哪里去找人呀?我上哪里去找人呀?”
“王爷,你要找什么人?”王妃关心的问道。
“会说东瀛话的人。”醇王实言相告。
听到醇王说要找会说东瀛话的人,何轻语眉梢一动,低下头若有所思,怎么会这么巧?
“东瀛公主来和亲的事,皇上交给王爷了!”王妃吃惊地道。
“是啊!”醇王头痛地按着额头,“没人会说东瀛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父王,这事可以找言庭羲帮忙,他跟东瀛人打过仗,身边肯定有人懂东瀛话。”陈烁Сhā嘴道。
醇王皱眉道:“言庭羲身边那些都是半桶水,说的东瀛话,东瀛人听不懂,我们也听不懂,靠他们,这事办不成。”
“那怎么办?这要是误了事,皇上可是会怪罪的!”王妃心急地道。
“我要知道怎么办,还有得着这么烦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会说东瀛话的人。”醇王烦燥地挽起衣袖,抓过王妃手中的扇子,用力地扇风。
何轻语想了又想,抬头道:“干爹,我会说东瀛话。”
“你怎么会说东瀛话?”醇王和王妃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从书上学到的。”
“书?什么书?”醇王追问道。
“一个叫木村拓哉的人写的《东瀛物语》。”何轻语继续昨夜的谎言。
“这本书,现在在什么地方?”醇王期待地看着何轻语。
“我来南京时,因为不方便带太多东西,就把家中的一些杂物给卖了,那本书应该也在其中。”何轻语语气平静地撒谎。
“哎呀,可惜了。”醇王叹道。
“有什么可惜的,语儿都学会说东瀛话了,王爷您不用再烦了。”王妃笑道。
“语儿是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醇王皱眉道。
陈烁问道:“语妹妹,这东瀛话难学吗?”
“不算难学。”何轻语眸光微闪,“怎么,烁哥哥想学?”
“我想学,语妹妹你可不可以教我?”陈烁问道。
王妃大喜,道:“王爷,可以让语儿教烁儿学东瀛话,到时候让烁儿帮你,不就成了。”
这到是一个办法。
醇王笑道:“烁儿,那你可要好好学。”
“是。”陈烁起身应道。
就这样定下了陈烁跟何轻语学东瀛话的事,只是何轻语没想到是,第二天书房内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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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之所以用木村拓哉的名字,全是被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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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怀疑
因为陈烁上午要去书院,所以下午才开始习东瀛话。用过午膳后,小睡片刻,何轻语领着添香,拿着上午默写出来的速成日语小册子去书房。
“语妹妹,这位是言六哥,他也是来学东瀛话的。”陈烁起身介绍。
“民女见过世子。”何轻语裣衽行礼。
“小姐不必多礼。”言庭羲双手虚扶,微眯起的狐狸眼中精光闪过。
何轻语起身,淡淡地道:“民女不知道言世子会来,没有为世子准备学习所用的小册子,只能请言世子和烁哥哥共用一册,请言世子见谅。”
“无妨。”言庭羲伸手接过添香递过来的小册子,低头见上面册子上面写着“東瀛物語”四个娟秀的大字,挑起一边唇角,“这是小姐的字?”
“是。”
“就凭这么一本小册子,就能学会东瀛话?”言庭羲提出质疑。
“有人学得会,有人学不会。”何轻语抬眸看着言庭羲,唇边噙着的那丝浅笑,象是一种无言的挑衅。
言庭羲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邪惑的笑容,转身对在摆笔墨的陈烁道:“烁,我们比比看谁先学会说东瀛话。”
“好。”陈烁欣然同意。
言庭羲屈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道:“既然是比赛,输得人就要受到惩罚,烁可敢应战?”
“敢。”陈烁朗声应道。
“那么输了的人就为赢了的人办一件事。”言庭羲回头看着何轻语,狭长的墨瞳闪过一丝玩味,“就请语儿小姐做见个证。”
“民女愿为两位世子做见证。”何轻语浅笑盈盈,对上言庭羲含笑的眼,毫无畏惧。参赛的是陈烁,输赢与她何干?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言庭羲唇角扬起,眼睛笑得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翻开小册子,上面写着一些缺胳膊少脚的汉字和一些歪七扭八的线条,毕竟跟东瀛人打过好几年的仗,言庭羲对这些字并不陌生,只是他不相信就凭着这样一本莫明其妙的小册子,没人教就能学会说发音古怪的东瀛话。这何轻语很值得怀疑!
“这是日……东瀛话的五十音图,背诵五十音图是学习东瀛话的基础。”何轻语指着第一行,“这一行读,啊、衣、乌、诶、哦。”
陈烁跟着何轻语读道:“啊、衣、乌、诶、哦。”
“语儿小姐怎么知道这一行读这五个音?”言庭羲挑眉问道。
“在《东瀛物语》上,这些字后面都用汉字标明了读音。”何轻语解释道。
言庭羲笑,“写这书的人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写书是为了解惑,不考虑周到,让人看了一知半解,岂不失了本意?”何轻语斜睨他一眼,她知道光看书就能学会东瀛话的说法很不可信,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咬定就是看书学会的。
“有道理!”言庭羲微微颌首,低头看着小册子,读道:“啊、衣、乌、诶、哦。”
何轻语用了一个时辰教完五十音图,道:“明天我们再教简单对话,以后你们就照着五十音图多练习。”言庭羲太精明,何轻语不想跟他多接触,打算放牛自行去吃草。
“语儿小姐辛苦了。”言庭羲合起小册子,握在手中,“这本小册子,我是否可以拿回去看?”
何轻语看了他一眼,道:“可以。”
“语妹妹,那我晚上就不能看了。”陈烁急道。
“我会再写一份给你。”何轻语安抚他道。
言庭羲带走了那本小册子,返回汾阳王府,在书房内有两人在等着他,他将册子丢给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齐先生,你看看,就凭这么一本小册子,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五十音图,真能学会东瀛话?”
那位齐先生仔细翻看了小册子后,有些迟疑地道:“将军,学会这五十音图,对学习东瀛话是有一定的帮助,但是这五十音图又是谁教她的呢?”
言庭羲皱眉,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栾华,何轻语的身世有没有查出可疑的地方?”
“何家小姐,闺名轻语,今年十一岁,父亲何旭然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右政使,为官清正廉洁。母亲徐琳是安国候府的大小姐,已于四年前亡故。何轻语三年前随徐儒进京,现暂居安国候府内,除了去醇王府,几乎不怎么出门,在府中也无异样。何家没有与东瀛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她名下的三间店铺,也没有东瀛人出入。”栾华语气顿了顿,“她还在跟夏夫人学茶道,四月曾去茶庄采茶,在那里见过王妃。”
言庭羲的眉锁得更紧,“这么说教她说东瀛话,是她身边的人。”
“将军,不如安Сhā人到她身边去就近监视。”齐先生提议道。
言庭羲沉吟片刻,道:“你去安排,不要引起她的怀疑。”
“是。”齐先生退出书房。
“栾华,让人继续盯紧何家。”
“是。”栾华领命自去。
言庭羲拿过小册子翻看,用过晚膳后,又挑灯夜读,到第二天下午上课时,他已牢记五十音,甚至连小册子后面的一些简单的用语也套用五十音学会了。
“我输了!”陈烁是乖孩子,愿赌服输。
“输了,就要认罚。”言庭羲勾着陈烁的肩,“走,六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轻语看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皱起了眉,言庭羲不是什么好东西,陈烁跟着他,会被他教坏的,她要去看着陈烁,忙扬声道:“我也要去。”
“语妹妹,你别去。”陈烁不知道言庭羲会要他做什么事,怕在何轻语面前出丑,不愿何轻语同去。
“我要去。”何轻语走到两人面前,微仰起头。
言庭羲低头看着她道:“你确定要跟我们去?”
“我确定我要跟着你们去。”何轻语抬头,挑眉,不服气地直视着言庭羲。
“去龙潭虎|茓也不怕?”言庭羲微眯起双眸。
何轻语一怔,有上当的感觉,但还是嘴硬地答道:“不怕。”
“那好,一起去。”言庭羲同意带上她。只是三人去的不是危险重重的龙潭虎|茓,而是夜夜笙歌的秦淮画舫。
“语儿小姐,你真得要进去吗?”言庭羲抱着肩,唇边噙着一抹坏笑,挑眉问道。
何轻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烁哥哥,我们回去。”
“哦。”陈烁乖乖地应道,跟在何轻语身后要走。
“烁,你是要做个言而无信,输了不认罚的人?”言庭羲质问道。
陈烁停步,回头为难地道:“六哥,能不能换件事?”
“进画舫喝花酒,就是我要你做的事,不可以换。”言庭羲扬眉,挑衅地斜睨着何轻语。
“语妹妹,我进去喝了酒就出来,我不会理那些女人的。”陈烁知道言庭羲性格,一向说一不二,不得已转而哀求何轻语。
“烁哥哥,你要是进去,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何轻语冷冷地威胁陈烁。
陈烁为难地站在两人中间,看着何轻语,“语妹妹……”
何轻语冷哼一声,把头偏开。
陈烁扭头看着言庭羲,可怜兮兮地喊道:“六哥……”
“是男人就跟我进来。”言庭羲拿话激陈烁,抬步走进画舫。
陈烁看了眼何轻语,一咬牙,“语妹妹,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来。”说着就跟着言庭羲进了画舫。
何轻语虽然知道陈烁这是为了男人的面子,但是亲眼看着他进了画舫,这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气鼓鼓地扭头上了马车。
第十章 画舫
陈烁为面子硬着头皮进了画舫,被扑鼻而来的脂粉香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脸不自地杵在门口,全身僵硬。言庭羲看着好笑,对那个迎出来的老鸨,道:“丽娘,我这兄弟第一次来,有些拘紧,你找个热情的美人儿来伺候。”
“是。”老鸨丽娘推了推身边的两个女子,“还不去快去伺候公子。”
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媚笑着,扭动着腰肢,走过去扯陈烁的衣袖。陈烁脸色巨变,如避蛇蝎般躲开她们,飞快地跑到言庭羲身边坐下,“六哥,我只喝酒,不要她们伺候,你让她们全都退下。”
“那可不成,这举杯邀月饮,醉卧美人膝的意境,烁,你可要好好体会。”言庭羲哈哈大笑,伸手搂过身边的一个妖媚的女子。
“她们一点都不美。”陈烁鄙夷扫了那些女子一眼,对言庭羲的审美观念不敢恭维。
画舫中的女子们都露出不悦的表情,可是她们不敢得罪言庭羲,那抹不悦的神色转眼即逝,依旧嘻笑着上前伺候。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围坐在身旁,两人表情各异,言庭羲是神态自若,如鱼得水。陈烁是神色尴尬,如坐针毡。
“公子,奴家叫娴儿(思思)。”两个女子娇嗲柔媚地自我介绍,象水蛇一样的身子扭呀扭地黏过去,吓得陈烁手足无措,缩成一团。
言庭羲任由那些女子去逗弄陈烁,他轻佻地抬起靠在他身边女子的下巴,皱着好看的眉,故作心疼地调笑道:“才几天不见,绿儿美人儿瘦了,是不是太想念我啊?”
“绿儿是很想公子啊!”那个叫绿儿的女子也不害羞,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公子有没有想绿儿呀?”
“公子,人家最近也瘦了呀,你都不关心关心人家!”另外几个女孩子一见,立刻吃醋地嚷道。
“都瘦了呀!公子我好心疼,来来来,让公子抱抱,看看哪里瘦了?”言庭羲挑眉,唇角上扬,露出坏坏的笑,伸手去抱住面前的女子。
“哎呀!”那些女孩子故意装出被他吓倒,娇声喊叫着,逃散了开去,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却一直对着言庭羲抛着媚眼。
看着这打情骂俏一幕,单纯的陈烁受不了,起身执意要离开。言庭羲眸光一闪,抬了抬手,那些莺莺燕燕们就扑上前去拦他,拉拉扯扯中,三皇子和李景明、杨贽说笑着走了进来。
“烁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三皇子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在这风月场所见到陈烁,比六月天见到下雪还让人奇怪。
“三哥!”陈烁用力把衣袖从一个女子的手里抽出来,象看到救世主般,扑到三皇子面前。
只可惜来得不是救世主,而是另一个恶魔。三皇子得知原委后,勾着陈烁的肩,“烁弟,既来之,则安之,开开心心玩一回。”
“不要,语妹妹会生气的。”陈烁急道。
三皇子眸光微转,明知故问道:“语妹妹不喜欢你来这里?”
“语妹妹说我要进来,她就不理我。”陈烁哭丧着脸道。
“女人都爱吃醋,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你好好在这里玩,明天说几句好话,她就不会生气了。”三皇子拍了拍陈烁的肩,帮着言庭羲把陈烁强行留下,还故意猛灌陈烁酒,就希望陈烁得罪何轻语。
数十杯酒下肚,酒量不好的陈烁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喝得醉醺醺的他被同样喝了许多酒,但是却一点醉意都没有的言庭羲送回王府。
回到府中,陈烁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宿醉有些头痛,但人总算清醒过来,想起何轻语的话,忙沐浴更衣去请罪。
何轻语正好要去给王妃请安,两人在半道遇见了。
“语妹妹,早上好!”陈烁上前讨好地跟何轻语打招呼。
何轻语目无旁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语妹妹,我有话要说。语妹妹,你听我说。语妹妹,你别生气。语妹妹……语妹妹……”陈烁不知道说什么话化解何轻语的怒气,急得满头大汗。
何轻语停步,回头斜眼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语妹妹,我……我……”陈烁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你什么你?有话就说,没话我要去给干娘请安了。”何轻语呛声道。
“语妹妹……我……你别……生气……好不好?”陈烁苦着脸,哀求地望着何轻语。
何轻语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昨天陈烁进画舫,其实她并不是很生气,古今中外注重面子的男人多如牛毛。但是,她不生气,不代表纵容陈烁为了面子做出过份的事来,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去画舫很有面子啊?”
陈烁拼命摇头。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去画舫那种地方,不是有面子,而是丢脸,知不知道?”
陈烁拼命点头,“知道了。”
“以后,你要再为所谓的面子去画舫,我永远都不理你。”何轻语板着脸道。
“语妹妹,我保证再不去画舫。”陈烁几乎想要毒誓来表达他的决心。
何轻语盯了他一眼,道:“走吧,干娘在等我们用早膳。”
见何轻语原谅了自己,陈烁裂开嘴笑了起来。
七夕之后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中元节是祭祖的日子,徐母以这个为借口派人来接何轻语回徐府,王妃虽然舍不得,可何轻语终究是徐府嫡亲的血脉,只得打发人送何轻语随徐家的下人回徐府。
看着何轻语坐车远去,陈烁闷闷不乐地转身回房,见他不快,王妃不解地问道:“好好的,你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母妃,你什么时候再接语妹妹来家住?”陈烁闷闷地道。
醇王妃哭笑不得,道:“语儿这才刚回去,总是要等些日子才能再接她过来。”
“语妹妹在徐府会受委屈的。”陈烁忧心忡忡。
“语儿聪明伶俐,做事又有分寸,再说那是她外祖家,徐老太太是她嫡亲的外祖母,自会护着,不会委屈了她的,你别在这里杞人忧天,还是快回书房把先生让你写的那篇策论写好才是正经。”醇王妃道。
“好,父王,母妃,我回书房了。”陈烁有气无力地道。
醇王妃等陈烁退出房,对坐在一边喝茶的醇王道:“我原想着,那府里有徐老太太照顾,必定不会委屈了语儿,现在看来徐府很不成样子,语儿在那里住着也不开心。王爷,不如你写封信去给语儿的爹爹,把烁儿和语儿的亲事给定下来,这样一来,我们照顾起语儿来也名正言顺些,徐府里那个无礼的狗东西也就不敢再觊觎语儿。”
醇王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妥,要是定了亲,他们就要避讳不能再见面,语儿也就不能接过府就近来照顾。这隔着府,你照顾起来到底不方便,还不如象现在一样,隔几个月把语儿接过来住,让她散散心,反而好些。再则,元亮兄就语儿这么一个女儿,看得极重,这婚事,还是等元亮兄年底回京述职时,当面向他提出,这样也可以表达我们的诚意和尊重。”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我到把定亲后不能见面的事给忘记了。”醇王妃笑道。
醇王和醇王妃对何轻语的一片爱护之心,回到徐府的何轻语自然无从得知。从角门进了徐府,便去正房见徐母,恰好李氏等人都在,何轻语上前一一见礼,又与姐妹们问了好。
徐母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何轻语,见她回来,高兴的把她搂进怀里,仔细端详,见她长高了些,脸色红润,气色甚好,才放心。
闲聊了几句,何轻语就回了锦苑歇息,听留在府中的绿穗说了些府中的八卦,笑了一回,到晚间方出来用膳。何轻语回到徐府,仍旧和徐氏姐妹为伴,每日或下棋作画,或描龙绣凤,或赏花品茗,倒也清闲自在。
注:元亮是何旭然的字。
第十一章 意外
白驹过隙,日月轮替,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六日,恩科榜的榜单高悬城门之上,何轻语一早就遣人去看。
下人看榜回来前,报喜的人已经来过,徐伃高中。徐府上下欢声一片,待下人回来禀报,何轻语就更加开心了,不止徐伃高中,谢柘也在榜上,还有客栈内收留的黄臣华、陆鉴珂、许征明以及那位养好病的郑衍都榜上有名。
徐倢、徐偃和徐佇兄弟三人落第,而徐倢显然已经意料会落第,并不怎么难过,继续回房攻读,以期两年之后再考。徐偃被徐璜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徐偃不以为然,依旧厮混在内帏中,陪着饶紫云风花雪月,为院中的婢女伏低做小,只是不敢再招惹何轻语。徐佇因年龄还小,徐璩说了他几句,罚他把四书五经重读了一次,就饶过了他。
至于赵智仁,下人是寻遍榜单,也没看到他的名字,对此,何轻语很是无语,这个赵智仁真是浪得虚名,假才子一个。
兄弟四人同赴考场,唯有徐伃高中,而且还是前三甲的探花,张氏喜极而泣,真是苦尽甘来,不枉她守寡这么多年抚养他长大。儿孙有出息,徐母自是欢喜,决定带着家中女眷第二天去御街看状元郑衍、榜眼谢柘、探花徐伃打马游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的这首《登科后》,写尽了学子及第后,策马奔驰在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的神采飞扬和意气风发。
去年春闱后也曾有新科三甲打马游街,只是徐母怕人多,惹出事端,没准她们姐妹出去看,今年能出来,很明显是沾了徐伃的光。一大早,何轻语、徐氏姐妹、谢丹萍和饶紫云就随徐母、张氏出了门,在临街的茶楼上耐心等待。
上位者一时高兴,大汉朝就多了一百名天子门生,新科进士。南京城的百姓们说笑着跟在新鲜出炉,刚赴过琼林宴出来的三鼎甲的游街队伍后面,一路招摇过市。
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出家门,上街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一些贫家女子更是大胆的挤在人群后头围观。当坐在三匹披红挂彩的骏马上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一路行来时,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今年的前三甲果然全是俊俏的少年郎,”一个女子大声地嚷道。
“不但长得俊,文采也好!”有人应道。
“好个文质彬彬的状元郎啊!”一个姑娘被郑衍迷住了,轻声感叹道。
另一个姑娘却为谢柘所倾倒,“榜眼才是气宇轩昂!”
“要我说,还是探花哥哥最好看,仪表堂堂,貌似潘安!”另一个姑娘看上的是徐伃,对他是赞不绝口。
徐母和张氏看着高居马上,身穿大红袍,胸戴大红花的徐伃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人话题都围着他们三人转,讨论着他们的高中的幸运、英俊的外表和出色的文采。
徐伃知道家里的人会来看他,经过茶楼时,特意抬头向上看,看着窗口那一排的笑脸,唇角扬起,挥手示意。他这一举动,顿时引来茶楼里姑娘们争执。
“探花哥哥向我挥手,他在看我!”
“探花哥哥看得是我!”
“看得是我,是我才对。”
“他笑起来好好看喔!”
谢柘看徐伃冲茶楼挥手,也抬头看去,见是何轻语,唇角一扬,笑容满面,对着何轻语用力地挥手。这下更是乱中添乱,茶楼里的姑娘们又开始了另一轮的争执,吵吵闹闹的,好生热闹。
郑衍虽然留意到了两人的举动,但是并没在意,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目不旁视地继续游街,心中感慨,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看着游行的队伍渐行渐远,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徐母就带着何轻语等人下楼,准备坐车回家。那知走着走着谢丹萍突然脚下一滑,直直地撞向走在她前面的何轻语。
因楼梯狭窄,何轻语并没有要婢女搀扶,独自一人提裙拾阶而下,被谢丹萍这一撞,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徐侦走在她前面,被她一扑,两个一起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样的变故,引起身后一片惊呼声,茶楼里的人都被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婢女们忙上前去扶起两人,徐母一脸紧张地把何轻语搂进怀里,张氏也忙抱住徐侦,连声问可曾伤着?
何轻语和徐侦怕徐母担心,都摇头道:“不曾伤着。”
谢丹萍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刚才我脚下不知道怎么突然滑了一下,没站稳,才会撞倒语姐姐的。害得语姐姐滚下去的,对不起语姐姐,对不起侦姐姐。”
何轻语和徐侦忙拉着她的手,道:“没事,那一点点高,那里就摔得伤人。倒是萍妹妹,你的脚有没有扭伤?”
“没有,我没事。”谢丹萍摇头,心里有些奇怪,明明走得很稳,怎么会突然滑倒?
大家都在关心何轻语和徐侦是否摔伤,没有留意到饶紫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坐车回到府中,徐母吩咐张氏送徐侦去了李氏房中,她亲自送何轻语回锦苑。换衣裳时,见到何轻语背上、手臂上都有淤青。徐母看了心疼不已,一边帮她上药,一边忙叫人去请大夫。
“外祖母,揉开淤血也就好了,不用找大夫。”何轻语连忙阻止。
谢氏得了消息,没顾得上去看谢丹萍,就急急忙忙赶到锦苑陪罪。徐母虽然心疼何轻语受了伤,但是谢丹萍毕竟不是有意为之,并没有迁怒谢氏。而何轻语也一再说没事,又请谢氏不要责怪谢丹萍。
谢氏看到何轻语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转身去李氏房里问候过徐侦,才去看谢丹萍。
在知道谢丹萍没有受伤后,谢氏埋怨她道:“你这孩子,行事怎么这样毛躁?下楼都能滑倒,害得语儿和侦儿从楼上滚了下去受了伤。”
谢丹萍本来就很内疚,听谢氏这么一说,心里更加难受,道:“姑母,我真得不是有意的,是脚下突然一滑,才会撞到语姐姐的。”
“还好语儿和侦儿伤得不重,要不然,你有九条命都不够赔。”谢氏瞪了她一眼。
谢丹萍咬了咬下唇,道:“姑母,我刚才想了又想,我好象是被人绊了一下,才脚下一滑,没有稳住才撞向语姐姐的。”
“走在你后面的是谁?”谢氏一听这话,忙问道。
“是……?”谢丹萍偏着头,努力回想。
“姑太太,走在小姐身后的是饶小姐。”谢丹萍的婢女先想起来。
“饶紫云?”谢氏皱眉。
“没错,就是她。”谢丹萍也想起来了,从椅子站了起来,“哼,这个坏胚子,我要去找她算帐。”
谢氏伸手拦住她,道:“谁看见她绊倒你了?你这样冒冒失失跑去找她算帐,要是她反咬一口说你诬陷她,你要怎么办?”
谢丹萍一怔,心有不甘,嚷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这样算了,你想怎么样?跟她去争去吵吗?象个泼妇似的?萍儿,你是瓷器,她是瓦罐,你跟她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知不知道?”谢氏一是看不起饶紫云身份,再则这饶紫云毕竟是陈氏的外甥女,她不想与三房交恶,出言告诫谢丹萍不要轻举妄动。
谢丹萍嘟着嘴,不情愿地应道:“知道了。”
“这件事不可以到处宣扬,你心里有数就是,以后离她远些。”谢氏道。
谢丹萍受教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到底气不过,私下里还是把事情告诉了何轻语。何轻语因此对饶紫云和徐偃更加敬而远之。
到黄昏时,徐伃神采飞扬地回到府中,新科三甲都已经授于了官职,郑衍是翰林院侍读,谢柘自请外放,去了重庆府任同知,徐伃任翰林院编修。徐府设宴庆贺,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第十二章 结亲
世间从来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徐伃高中出仕,顿成香馍馍,十八岁的探花郎、翰林院编修,前程似锦,容貌家世更是无可挑剔。南京城内的媒婆蜂拥而止,几乎要将徐家的门槛给踏平,天天上门来为徐伃说谋。就连一直嫌弃张氏少年守寡,十几年来不曾与张氏走动的两位娘家嫂子金氏和罗氏也带着各自的女儿过府拜访。
这一日,何轻语几个在正房里陪着徐母说笑,就见张氏神色淡淡地领着两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张氏给请安后,道:“老太太,这是媳妇的两个娘家嫂嫂和两个侄女,今天特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金氏、罗氏也笑着领着她们的女儿,给徐母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
徐母客气地招呼她们坐下,徐侦知她们有事要说,见过礼,就领着妹妹们出房往花园去。几人走进水榭,略坐了片刻,饶紫云忽倚栏笑问道:“你们说,张家的那两位小姐是来做什么?”
“她们还能来做什么,必是见二哥哥高中,来祝贺的呀。”徐倩一派天真无邪。
徐侦是定了亲的人,自然明白张家来人是为了什么,只是在妹妹们面前,这话不好说出口,抿唇笑而不语。
何轻语和谢丹萍不愿理会饶紫云,状若未闻,一个拿起放在一旁的糕点捏碎,抛到水池中喂鱼。一个支着下巴,望着池边的垂柳发呆。
“三伯母是张家两位小姐的姑母,她们随母过府拜访,是亲戚间的情意,有什么地方值得云姐姐说三道四的?”徐伈不悦地质问道。
饶紫云敛去脸上的笑容,不高兴地回嘴道:“不过是闲聊罢了,那里说了她们什么。”
徐伈冷哼一声,道:“不要把别人全当成傻子,你问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
“我是什么意思,又能有什么意思,你自己把事给想岔了,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饶紫云不服气地嚷道。
“这太阳一出来,晒得人头发晕,心浮气燥,还是别坐在这里晒太阳,我们都回房歇息吧!”徐侦怕两人吵起来,忙出声阻止。
何轻语和谢丹萍积极响应她的号召,起身就走。徐伈冷哼一声,跟着两人后面出了水榭。徐侦牵起徐倩的手,赶了上去。饶紫云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回了柴扉楼。
何轻语回到锦苑时,去店面巡查的芷婷已回来,“小姐,郑公子他们几个想当面向小姐道谢,小姐要出去见见他们吗?”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方便见外男,再则,他们都授了官职,我爹爹在外为官,京官与外官结交要避忌一些,万一落到御史眼中会惹出事端来。你替我好言辞了他们,就说,若真想谢谢我,就多帮助一下其他的寒门学子。”被三皇子吓唬了一回,何轻语考虑事情更周全了。
“奴婢知道了。”芷婷退出房去换衣服。
何轻语随手拿起做了一半的荷包,穿针引线,低头绣了起来。秦嬷嬷端着刚从水井镇出来的西瓜,走进来,笑道:“小姐,西瓜镇了半天,冰冷冰冷的,正好解暑。”
“我刚想绣两针,妈妈又来吵我。”何轻语笑着把绣棚放下,下了榻,到妆台前坐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金镯,净手吃西瓜。
“小姐,芷婷如今常出去查看外面的生意,青稞要给布店做成衣,小姐身边本就缺人,这下就剩采薇几个,着实不象个样子,小姐身边该添人了。”秦嬷嬷笑道。
何轻语拿起一片西瓜,笑道:“妈妈可是看到好的了?要是真好,就跟大舅母说一声,把人带进来就是。”
“何管家选了十几个出来,想送进来给小姐过过眼,小姐看看那一天比较合适。”秦嬷嬷道。
“这几天府里事多,送人进来不好,不如等八月十五,我回老宅时再选。”何轻语用丝帕按了按嘴角道。
“小姐真是长大了,处理事情来更周全了。”秦嬷嬷赞道。
何轻语笑着凑到秦嬷嬷面前,道:“妈妈多表扬一下语儿,语儿喜欢听好话呢!”
看何轻语故意露出小女孩儿的娇憨模样,秦嬷嬷哑然失笑。
到夜间,用过晚膳,徐母留何轻语在房里说话,“语儿,你觉得你伃哥哥好不好?”
“好,语儿的哥哥都好。”徐母这话听着象是在闲话家常,可何轻语却清楚徐母真正的意思,必是张家想跟徐家再结亲,可徐母不愿,想把她许配给徐伃。徐伃人虽好,可是对何轻语来说,他只是哥哥,并不涉及男女之情,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近亲,血缘太近,便假装没有听明白徐母的话。
徐母眸光闪烁了一下,又问道:“语儿,你觉得你伃哥哥好些,还是你烁哥哥好些?”
“伃哥哥和烁哥哥待语儿一样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都想着送给语儿吃,送给语儿玩。”何轻语继续装天真。
“若是只能让语儿选一个对语儿好,语儿要选谁?”徐母继续问道。
何轻语伸手搂着徐母脖子,撒娇道:“语儿选外祖母。”
徐母被何轻语哄得笑出了声,轻轻抚着何轻语柔顺的秀发,“傻孩子,外祖母再好,也不能疼你一辈子,护你一辈子呀。我家语儿要找一个能疼语儿一辈子,知冷知热的人,那样外祖母才放心。”
“语儿不要别人,语儿就要外祖母,外祖母会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陪着语儿。”何轻语把头埋进徐母怀里,象小猫一样地蹭了蹭。
徐母搂着她的身子,久久不语,半晌才轻叹一声道:“罢了,左右你还小,这事不急,我再斟酌斟酌。”
何轻语知道今天这事算是揭过去了,陪着徐母又说笑了一会,见徐母露出倦色,才提着盏精致小巧的琉璃灯,在婢女婆子的簇拥下,慢慢地回锦苑歇息。
清晨,天空落下细雨,驱散了燥热的气息,何轻语用过早膳后,领着婢女去给徐母请安,进门就见满满一屋子的人,不止李氏、张氏、徐氏姐妹等人在,昨天才来过的张氏的两位嫂嫂和她们的两个女儿也在。
徐母见何轻语进来,招手笑道:“懒丫头,你姐妹们都到了,就等你一个呢!”
何轻语乖巧地上前请了安,偎在徐母身边坐下。
陈氏笑道:“二嫂,张家两位嫂嫂把两个乖巧听话的侄女儿送来陪伴你,原是一番好意,你一再推辞,到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张氏低头默默地数着佛珠,没有不接话。
“两个孩子都乖巧懂事,老婆子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就留下来陪老婆子说说话。”徐母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看得出张家打得是什么主意,知道她们不把人送进来誓不罢休,干脆如了她们的愿。
张氏一怔,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徐母,轻叹一声,低头继续数着佛珠。
人既然留了下来,就要给她们安排住所。陈氏不等李氏这个当家主母说话,抢先开口道:“锦苑最为宽敞,两个侄女儿就住锦苑最好,离二嫂那儿也近,方便陪伴二嫂。”
徐母面色不豫,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李氏和谢氏同时皱眉。何轻语抿唇一笑,这下她到是明白陈氏为什么竭力要留下两位张家小姐了。
“大嫂不必费心另为她们安排住所,她们既然是来陪伴我的,自然住在我的院子里。”张氏淡淡地道。
“这不太好吧,伃儿也住在院子里呢!还是让两位侄女儿住锦苑好些。”陈氏抢话道。她的意图表现的太明显,连没什么心机的徐倩也看出来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大嫂,劳你费神给伃儿另安排一间院子。”张氏不理会陈氏,起身对李氏行礼道。
“伃儿如今已出仕,是该给他另安排一处院子,下人也该给他配齐了。”徐母开口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徐伃另安排院子居住,两位张家小姐陪伴张氏住在张氏居住的院子内。只是才住了三天,两位张家小姐就请辞归家。
第十三章
“诸位不必多礼,都请起来吧。”何轻语双手虚扶。
“谢小姐恩典。”何方再次行礼后,方率众起身。
其他的下人行礼后退出了房,厅内只留何方等十余名管事。
何轻见这十余名管家,年纪大的有四十来岁,小的也有二十多岁,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她的面前,客气地笑道:“各位叔叔请坐下说话。”
何方等人告罪后,依次落座,却不敢坐实,不过虚挨在椅上。这尊卑之礼,他们守得极严,并不因为何轻语是个小女孩,就轻视怠慢。
“给各位叔叔上茶。”何轻语扭头对子衿道。
何轻语听了他们的汇报,知道店铺生意兴隆,田庄六畜兴旺,高兴地表扬了他们一番,赏了红包,又命人在前厅摆了几桌,与几个管事嬷嬷们共进了午膳。
休息片刻,何方让管事嬷嬷把早就选出来的十二个女孩儿领了进来,那些女孩子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才五六岁,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厅中,等待何轻语的挑选。
这是何轻语第二次挑选婢女,上次有徐琳陪在身旁,而今物是人非,鼻子一酸,眼中泛起泪光。
秦嬷嬷见她感伤,忙上前安慰:“小姐,太太在天有灵,看到小姐如今知书达理,处理事情来有条不紊,也会欣慰开心的。”
何轻语把头埋进秦嬷嬷怀里,平息好情绪,才抬头仔细打量那些女孩,问了她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和秦嬷嬷商量着从中挑选了五个忠厚老实的出来。二个九岁分别取名叫:缃儿、绮儿。三个七岁分别取名叫:绣儿、绒儿、缇儿。
回到徐府,何轻语去给徐母请安,秦嬷嬷去见李氏,把这锦苑添了五个人的是告诉她。秦嬷嬷去时,陈氏恰好在和李氏说事,听到何轻语多带了五个婢女进府伺候,不住地冷笑。
秦嬷嬷刚一出房门,陈氏就亟不可待地向李氏抱怨道:“我们这位表小姐出手气还真是阔绰,一下就买五个婢女进来,她一个小小的女娃儿,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都快赶上老太太了,还要往屋里添人,真是银子多了没地方使……”
陈氏不停地抱怨着,李氏却并不接话。李氏一向待何轻语极好,又怜她幼年丧母,格外的疼爱她些。再者何轻语身边原本就缺了几个婢女,如今她添上,理所应当。更何况何轻语住在徐家这三年,吃喝穿戴都是由何家专门派人供给的,并没用徐家一分一毫。逢年过节,对她们这些舅父舅母们,也从没半点疏忽。而陈氏那一番抱怨的话,归结到底就是为了何轻语的银子。李氏鄙夷陈氏贪婪的嘴脸,自然不会和她一起数落何轻语,优雅地端起茶杯,拿起茶盖拨弄着杯中的浮茶,腾腾升起的热气遮住她唇边流露出的那一抹轻蔑和不屑。
秦嬷嬷在屋外听到陈氏的一番话,无声地冷笑,头一仰,回了锦苑,她不想何轻语烦心,没有把陈氏说的话告诉何轻语。
陈氏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因没能得到李氏的附和,便有些不高兴,拉长着一张脸出了李氏的院子,转到柴扉楼去寻求同盟军。
饶紫云正和徐偃窝在房中亲亲热热的接九连环,见陈氏阴沉着脸进来,忙起身上座,亲手奉茶,“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陈氏将事情和盘托出,饶紫云自是同仇敌忾,帮着陈氏数落何轻语,“她自来就奢侈无度,身上穿的衣服,都没重样的,那些首饰个个价值不菲,小小年纪就知道享受,也不怕折福,短命夭折。”
咒骂的话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羡慕,徐偃听了直皱眉,Сhā嘴道:“语妹妹家里有钱,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再说语妹妹是身份矜贵的女儿家,身边本来就应该多些人伺候她。”
这一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陈氏勃然大怒,用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我一个五品官太太伺候的人不过才十几个,她一个无品无级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让那么多人伺候?她身份哪门矜贵了,你就这么上赶着去讨好巴结为她说话?她害你被你抚琴打板子的事,你都忘了?”
“母亲,您要觉得伺候的人太少,就去买几个来,没必要这么羡慕语妹妹。”徐偃直截了当地道。
陈氏被徐偃的话给气坏了,脱口骂道:“放你娘的屁,她一个死了娘,没爹教的贱丫头,有什么值得我羡慕!我可是堂堂五品官的夫人。”
饶紫云见徐偃把徐氏的火越撩越大,忙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免得把事情越弄越糟,又重新倒了杯茶,送到陈氏手上,笑盈盈地安抚她道:“姨母,您快别生气,为了那个不懂事、不知道积福、没有尊卑的丫头气坏身子不划算,她呀,将来自有报应。”
饶紫云这话顺了陈氏的意,陈氏心里稍觉舒坦了些,接过茶杯,喝了口茶,又和饶紫云一起狠狠地咒骂了何轻语一番,才平息那股妒火和怨气,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陈氏,饶紫云要和徐偃接着接九连环,徐偃却起身道:“我要回书房读书了,云妹妹自个解吧!”
说着徐偃拔脚就走,饶紫云在他身后连喊数声,他也不理,径直下楼扬长而去,气得饶紫云在房里直跺脚。
五个婢女顺利进入徐府,让身处汾阳王府的齐先生长舒了口气,总算不负使命,成功将人送到了何轻语身边,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总比没有强,好歹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十四章
虽然过了中秋,可天气却丝毫不见凉爽,依旧烈日当空,酷暑难耐,秋蝉躲在树叶上发出单调的鸣声,吵得人心浮气燥。
午后,何轻语照旧净手焚香抄写佛经,却一连抄错好几张,不觉有些气恼,索性的搁下笔,躺到凉榻上休息。
采薇见她自顾自生闷气,忙去洗了水果哄着她吃,说笑话逗她开心。添香也拉着最小的线儿来凑趣,主仆嬉闹了一会,何轻语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正要起来继续抄佛经,外面小丫鬟通道道:“莞儿小姐来了。”
何轻语一愣,这么大热的天,她过府来做什么?难道是夏夫人出事了?忙穿鞋下榻迎了上去。添香以上前打起竹帘,菀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语儿妹妹,你这屋子里好凉爽。”
“菀儿姐姐,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何轻语让了座,奉上茶,在菀儿身边坐下,笑问道。
“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帮忙。”等婢女们退出房后,菀儿拉着何轻语的手,笑道。
“什么事啊?”何轻语有些好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她这大热天的跑来?
菀儿凑到何轻语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何轻语惊叹不已,想不到菀儿可以为了言庭羲做出这样疯狂的事,伸手戳着她胸前鼓鼓的包子,戏谑地问道:“菀儿姐姐,你确定你这样可以扮成男人吗?”
菀儿俏脸一红,举手挥开何轻语的不规矩的小爪子,嗔骂道:“坏丫头,手往哪伸呢!”
何轻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既然想好了要扮男人,自然也有法子不让人家看出来。”
何轻语掩嘴一笑,道:“姐姐真是好本事,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姐姐要怎么解决?”
“什么问题?”菀儿紧张的问道。
何轻语指着自己的脖子,笑问道:“姐姐刚刚能把有变成无,这会子可有法子把无变成有啊?”
“这问题好解决,只要穿直领的衣衫遮掩住就是了。”菀儿打定主意要邀她同行。女扮男装,是每个穿越女必做之事,有如此良机,理应尝试一番,也不枉穿越一回,何轻语欣然点头道:“好,那天我陪你去言氏宗庙观礼。”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后天巳时初,我们在清江楼碰面。”菀儿如愿以偿,开心的告辞离去。
八月二十二日,何轻语借口探望夏夫人,带着子衿、绿德和添香去清江楼与菀儿碰面。菀儿见何轻语依约而来,忙把她拉进房中,两人换下女装卸下了钗环,扮成了男儿模样。
何轻语用扇子挑起菀儿的下巴,痞痞地道:“好一个眉目含春的俊俏公子啊!”
菀儿拍开扇子,笑骂道:“坏丫头,就知道耍贫嘴取笑我。”
“错了错了,我乃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女娇娥,这位公子可不要称呼错了,引人笑话!”何轻语用京剧念白把话说出来,怪腔怪调的,害菀儿笑得直打跌。
小姐进去,公子出来。子衿看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忙拦住何轻语,急声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子衿,你别急,我只是跟菀儿姐姐去言氏宗庙观礼,一会就回来。”何轻语柔声解释道。
“小姐,这怎么可以。”子衿更急了,哪有女儿家没有长辈带领去参加男子及冠礼的道理。
“没事的,我们去看一下就回来。”何轻语说着就和菀儿下楼自去。
子衿穿着长裙,缚手缚脚的哪里追的上,又不好高声叫喊,急得直跺脚。小免笑着把她拖进房,解释道:“有我家小姐照顾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子衿用力甩开小免的手,生气地道:“你家小姐自己胡闹就是了,干什么要拉扯上我们家小姐!”
一听这话,小免不乐意了,道:“牛不喝水能强按头啊,是你家小姐愿意跟着去的,怎么能怪我家小姐头上来。”
听得小免把何轻语比喻成牛,添香和绿穗不等子衿出言教训小免,已经挽起袖子冲过去打小免。小免也不示弱,三人扭打起来。子衿劝了几句,见她们不听,干脆也不管了,坐在一旁任她们打得天翻地覆。
清江楼上很“热闹”,言氏宗庙更热闹。汉英宗为显示对言庭羲恩宠,亲临言家宗庙观礼。皇恩浩荡,言氏一族与有荣焉。为了汉英宗的安全,言氏宗庙外守卫森严,何轻语和菀儿这样的非言氏族人,被拦在了宗庙之外。
“菀儿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何轻语不想做冒险的事,劝菀儿放弃。
“我不回去,今天是刘哥哥及冠的大日子,我一定要进去。”菀儿不死心的在宗庙外寻找可以突破的缺口,好顺利的溜进。
何轻语对菀儿的执着,很是头痛,有皇上在这里,守卫怎么可能有疏忽的地方?她们想混进,根本不可能嘛!可是菀儿不听劝,何轻语没办法,只好认命地跟着她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走了快半个时辰,被太阳晒得就要变成|人干了,她们还在宗庙外转悠。
见菀儿还要继续找下去,何轻语真得很担心那些守卫会怀疑她们意图不轨,把她们抓去丢进大牢,扯住菀儿衣角,可怜兮兮地道:“菀儿姐姐,语儿累了,语儿走不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语儿,乖,再坚持一会,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进去的。”菀儿不肯轻言放弃,拖着何轻语继续从这头往那头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菀儿的痴情,想成全她的心意,跟在言庭羲的身边的齐先生出来迎接一位从外地赶来的幕僚,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其实齐先生并没有一眼认出何轻语给认了出来。何轻语容貌出众,身量又不足,扮起男人来并不像。
齐先生皱眉,她为什么会来?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招来一位侍卫,俯耳说了几句,那侍卫看了眼何轻语和菀儿,点了点头。齐先生见他明白,笑着转身领着那个幕僚进了宗庙。
何轻语正在努力劝说菀儿放弃,忽然看到那侍卫大步走过来了,脸色巨变,她可不想去牢里体验一把,忙用力抓着菀儿手臂往外拖:“菀儿姐姐,我们快走吧!”
菀儿也看到了那个侍卫,她不惊反喜,拖起何轻语迎了上去。何轻语不能抛下菀儿不管,也只得随她进去,有难同当了。
“两位小……公子是来观礼的吧?”侍卫不等菀儿说话,抢先问道。
“是啊是啊!”菀儿欣喜地点头。
“两位请跟我来。”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侍卫大哥!”菀儿雀跃地拖起何轻语跟在那侍卫身后,从侧门进入言氏宗庙。
言氏家族人丁兴旺,宗庙内济济一堂。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长,何轻语和菀儿进去站了片刻,吉时就到了。
主持冠礼一般是受冠者的父亲或者兄长,言庭羲无兄无弟,只有五个姐姐,为他主持冠礼的是他的父亲汾阳王言世臣。身穿白色中衣的言庭羲由言世臣领进宗庙,祭告天地、祖先。
一个白胡子老者充当主宾,他为言庭羲加冠着服,先是黑麻布做的缁布冠,再是白鹿皮做的皮牟,最后是红黑相间的素冠。三次加冠后,礼成、言世臣请主宾进侧厅用宴,言庭羲则入内室拜见他的母亲汾阳王妃。
依礼本该是由主宾为言庭羲取字,可是汉英宗在座,自然有他来取。汉英宗略一思索,为言庭羲取字“逸之。”
逸之?
边境平静,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确该安逸处之了!何轻语微微一笑,隐隐却带着三人讥诮。
言庭羲拜谢后,依次拜见族中兄弟及来宾,再入内室拜见他的姑姑和姐姐们。言世臣和观礼的百官及言氏族人簇拥着汉英宗退到后堂。言庭羲脱下加冠所戴的素冠和衣服,换上玄色礼服和银冠,到后堂陪宫。
“菀儿姐姐,我们该回去了。”何轻语扯了扯菀儿,提醒她道。
菀儿充耳不闻,微偏着头,嘴角含笑,一脸痴迷。何轻语翻了个白眼,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直接拖人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先前带她们进来的侍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拱手行礼道:“两位小……公子,世子爷有请。”
一听世子爷三个字,菀儿回魂了,喜不自禁地扬声道:“刘哥哥要见我?”
“是的,请两位随我来。”侍卫道。
“不……”何轻语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菀儿拖得脚下一滑,“叭”的一声摔倒在地。
“语妹妹,你怎么样?”菀儿忙转身扶起何轻语。
“我没事。菀儿姐姐你跟这位大哥去吧,我先回去了。”反正言庭羲要见的是菀儿,何轻语决定不去当电灯泡。
“世子爷请两位一起去。”侍卫重申是两位一起。
何轻语皱眉,言庭羲这是什么意思?他见菀儿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见她?
菀儿不容何轻语多想,拖着他往前走,“语妹妹,快走吧,别让刘哥哥久等。”
何轻语身不由己的被菀儿拖走,那侍卫带着她们走过了三条长廊,穿过了两个垂花门,右又转上一条长廊,还在继续朝前走。何轻语越走越不安,听不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心见情郎的菀儿听到何轻语的话,也警觉起来,紧张地瞪着那个侍卫,“你想干什么?”
那侍卫没想到何轻语小小年纪疑心这么重,正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解释,就看到栾华从长廊那头转了出来,大喜,连忙喊道:“栾大人。”
菀儿认得栾华,忙喊道:“栾大哥。”
栾华走了过来,打量了菀儿一番,皱眉道:“菀儿你怎么这副打扮?”
菀儿脸一红,低头揉搓衣角,小声道:“我是来观礼的。”
“栾大人,这两位是世子爷要见的人。”那侍卫禀报道。
“我知道了,我会带她们过去。”栾华点头道。那侍卫如释重负,行礼后,沿原路返回。
见菀儿认得栾华,何轻语疑心稍减,随他继续往前行。又走了一个长廊,穿过一个小花园,就看到了一栋两层的小楼。三人拾阶而上,栾华把她们安置在一间房中,招呼婢女送上茶水,他言道去请言庭羲过来,退出了房。
略坐了片刻,刚喝了几口茶水,菀儿突然腹痛,“语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小解。”
“好。”何轻语点了点头,看着菀儿随那个婢女下了楼。
何轻语独自坐在房中,无聊的打量着房间。左边墙上悬挂着四条屏,上面绘着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右边墙上挂着一把三尺长的镶着珠宝的佩剑和一根翡翠玉笛,屋内的摆设处处透着富贵和精致。
在房间内等了许久,也不见菀儿回来,何轻语感到有些奇怪,起身往外看,窗外是她刚刚路过的小花园,四下无人,花园内静悄悄的。景色单调乏味,何轻语刚想坐下,就看到有几个大汉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过来。见他们左顾右盼了一番,就分散开藏在树下和花丛中。何轻语皱眉,这些人要干什么?盯着他们再仔细一看,倒吸了口冷气,那些人手中拿着短弩。
何轻语掩着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突然看到言庭羲朝这边走来,顿时明了,这些人是刺杀言庭羲的!眼看着言庭羲越走越近,那些人悄悄地举起了短弩,瞄准了他。
何轻语在楼上看得心惊肉跳,无法坐视言庭羲被人射杀,不顾一切地冲到窗边,大声喊道:“言庭羲快走,有人要杀你!”
喊声刚落,就听到弩箭射出的破空声,言庭羲双足一点,飞身而起,“嗖嗖嗖”数枚弩箭从他脚下穿过,钉在了他身后长廊的柱子上。
见行迹已经败露,那些人放弃了用弩箭射杀言庭羲的计划,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扑向言庭羲。其中有一个人因记恨何轻语坏了他们的好事,举起短弩,对准站在窗边的何轻语,一按机括,三枚弩箭射向何轻语。
第十五章
带着呼啸声的利箭飞射而至,何轻语本能地往下一蹲,利箭从她头顶嗖的一声飞过,割断了她束发的丝带和几缕长发,披散开的秀发遮住了她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的小脸。
外面的隐隐约约有打斗声传来,何轻语被吓坏了,没敢起身去看,双手紧紧抱着肩,蹲在原地,因为害怕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敢想象刚才要是没有及时蹲下来的可怕后果,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何轻语惊恐的回头,门帘掀开,菀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言庭羲、栾华和那位齐先生,见事他们,何轻语脚下一软,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
“语妹妹!”菀儿一惊,以为何轻语受了伤,冲了过去,“语妹妹,你哪里受伤了?”
看着何轻语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水,秀发沾在脸上,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言庭羲微眯双眼,眸光闪烁,她是真的吓到了,还是假装被吓到?沉声问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菀儿姐姐,我要回家。”何轻语的声音发颤,她还没有从那个恐惧中走出来。
“语妹妹,你先起来。”菀儿扶何轻语在椅子上坐下。
栾华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菀儿接过去,抚开何轻语的头发,喂她喝了几口茶水,安抚她道:“语妹妹,没事了,那些东瀛人都被六哥哥抓起来了。”
何轻语对那人的下场不关心,紧紧地拽着菀儿的衣角:“菀儿姐姐,我要回家。”
“好,我们这就回去。”菀儿手脚麻利的帮何轻语把头发挽好,又绞了帕子给她净面,收拾妥当了,才一起出了小楼,坐车离去。
马车转了个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想不到她居然会出言示警。”栾华有些难以理解何轻语的行为。
齐先生皱眉,摸着胡子道:“莫不是露出什么破绽让她看出来了?”
“隔了这么远,她不可能看得出来。”栾华不赞同。
“那她为什么会出言示警?难道是想借此换取将军的信任,或者是她有所察觉,想要转移我们的视线?”齐先生继续揣测。
“好了,你们无须胡乱猜测,叫十七多留意她的举动,看看她会和什么人接触。”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精光,“不管他再怎么装,总是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是。”齐先生应道。
对于言庭羲的算计,何轻语是丝毫不知,回到清江楼,见绿穗和添香脸上带着伤,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姐,她们没事。”子衿上前拦住何轻语的视线,“小姐,你用过膳了吗?”
“没有。”何轻语摇头,她先是被晒得半死,后又被吓得半死,哪里还记得要用膳。
子衿一听这话,不满的横了菀儿一眼,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让她家小姐饿到这个时辰,真不知道是怎么照顾人的,忙叫来小二,点了几道菜,伺候何轻语用膳。
一时吃罢饭,换上女装,各自回府。何轻语不敢把受了惊吓的事告诉徐母,本想把这事瞒过去,却不料,当天夜里,她突然发起烧来,满嘴胡话,把秦嬷嬷几个吓坏了,赶紧通知李氏去请大夫。
何轻语一向身体健康,突然生病,徐母已经觉得很奇怪,翩翩大夫又说她是受惊过度,才引发的病症。徐母就更加奇怪,这好好的,谁这么大胆子?忙把昨天跟着她出去的子衿几个叫来问话,厉声问道:“你们说昨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吓着你家小姐了?”
“昨天小姐本来是要去夏家拜见夏夫人,谁知那菀儿小姐哄骗小姐陪她去言氏宗庙观礼,小姐不肯去,她就强行把小姐拖上了车,奴婢阻拦不及,小姐就被她给带走了,过了午时方才回来。”子衿对菀儿昨日的所作所为非常的不满,又心疼何轻语,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菀儿头上。
“也就是说你家小姐出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并不知道?”徐母沉声问道。
“奴婢问过小姐,小姐说没事。”子衿低头心虚的道。
“要你们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赔?”徐母骂道。
“奴婢该死,请老太天责罚。”子衿、绿穗和添香磕头认错。
徐母阴沉着脸,正要发作,画眉从内室走了出来,道:“老太天,表小姐喝了药,已经醒过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徐母顾不得处罚子衿她们,走进去看何轻语。何轻语倚着玉枕坐着,身上盖着红面白底的缎面锦被,嘴里含着颗甜枣,见徐母进来,娇滴滴地喊道:“外祖母。”
徐母在床边坐下,摸着何轻语的小脸,道:“语儿啊,怎么这么不乖,好好地突然生病呢?”
何轻语不敢说实话,冲着徐母娇憨的笑。徐母也不多问,交待了秦嬷嬷几句,就回了房,自差人去打听。
当天,言庭羲安Сhā在何轻语身边的暗哨十七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齐先生。
何轻语生病了!
这是言庭羲所不曾料到的情况,三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是他们弄错了,何轻语她不是东瀛的暗子?
齐先生道:“将军,既然这位何小姐没有可疑,还是让十七先回来吧。”
言庭羲沉吟片刻,道:“不,在没有确定她是不是玩苦肉计之前,十七不能回来。”
“我明白了。”栾华突然大喊一声,“她之所以出言示警就是为了玩苦肉计,要不然怎么可能被吓了一下就生病。”
言庭羲和齐先生一脸了然,点头赞同,要是吓吓就生病,大夫岂不忙死。这三人都是男人,都站在男人的立场来看待问题,全然没想过何轻语不是男人,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没他们那么粗的神经。
言氏宗庙的事,知道的人甚少,但这世界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徐家的下人给打听了出来。徐母听了经过,是一阵后怕,想着差点就要失去何轻语,气就不打一处来。
人都有私心的,总以为自家的孩子是好的,纵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是别人带坏的,所以这件事,徐母没有怪何轻语不懂事,出去跟着菀儿胡闹,而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菀儿头上,派人把夏夫人请来,直截了当地道:“请夫人约束好那位菀儿小姐,别让她再来骚扰我家语儿。我家语儿年纪小脸面薄,拉不下脸来,我老太婆可不管那些。”
何轻语被吓病了,夏夫人也不好为菀儿辩解,陪笑着问道:“老太太,语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病了一场,瘦了一圈。”徐母阴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道。
“老太太,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夏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才好些,不方便见外客,夫人的心意,老太婆会帮着转告的。天色也不早了,就不留夫人了,夫人请回吧!”徐母端起茶杯,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夏夫人起身告辞,在回夏府的路上,想到菀儿的所作所为,不由叹了口气,自语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罢了,索性随了她的意,免得再闹出幺蛾子来,不好收拾。”撩开车帘,对车夫道:“去汾阳王府。”
车夫调转车头往汾阳王府去。进了内院,夏夫人还没开口提菀儿与言庭羲结亲之事,汾阳王妃已先开口道:“姌姌,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以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我本不愿驳你面子,可是你也瞧见了你那个义女都做了些什么,拐带人家小姑娘女扮男装,累得人家大病一场,你要让她这么个不安分、不知礼数的女子进王府,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汾阳王妃这番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说菀儿不安分、不知礼数,可偏偏夏夫人还无法为她辩解,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略坐了坐,告辞离开。
汾阳王妃送她出门,恰好遇到过来请安的言庭羲。送走夏夫人,言庭羲扶着汾阳王妃一起回房,随口问道:“母妃,姌姨过来有什么事?”
汾阳王妃看了他一眼,道:“菀儿年纪大了,你姌姨说我人面广,让我帮着给她挑户好人家。”
“我记得菀儿比我小两岁,今年有十八了,是该找户好人家出嫁。”言庭羲附和道。
汾阳王妃听他这话,知道他对菀儿没那意思,放下心中大石,笑道:“羲儿啊,明天你随我去趟安国侯府,人家何小姐毕竟是为了救你,才受了惊吓,大病一场的,我们过去看看也很应该。”
“母妃说的是,儿子的确该去谢谢她。”言庭羲不能告诉王妃事情的真相,只能让她误会,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二天,汾阳王妃和言庭羲带着一堆礼物登门造访。汾阳王妃郑重其事的向徐母道了谢,又提出要见何轻语。汾阳王妃不比夏夫人,徐母不好拒绝。言庭羲是外男,可他的身份在那摆着,不好请她回避。徐母担心只让何轻语一人前来尴尬,又命画眉将徐氏姐妹一起叫过来说话。
画眉到锦苑时,发现除了饶紫云,徐氏三姐妹和谢丹萍都在,正围坐在桌边玩叶子牌,今天输得最多的是何轻语,一边数银锞子,一边撅着小嘴抱怨:“你们合伙欺负人,我不玩了。”
“语姐姐,不许赖皮,平时都是你赢,我们好不容易才赢一回,你休想不玩。”谢丹萍和徐倩一左一右地拉着她,不放她走。
“我输很多了啦!”何轻语是小财迷,心疼银锞子。
“你从我们这里赢得更多,你那木匣子里装的银锞子全是从我们这里赢去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何轻语小脸一红,道:“打就打,说不定后面我手气好了,把你们的全赢回来,到时候你们可别哭。”
“愿赌服输,你要能赢回来,是你本事,我们才不会像你那么小气,哭鼻子呢!”谢丹萍笑道。
见她们还要继续玩牌,画眉忙笑着Сhā嘴道:“小姐们一会再玩吧,汾阳王妃和世子过府造访,老太太请诸位小姐过去见客。”
姐妹们虽不耐烦见外男,可老太太发了话,也只得收拾一番出去见客。进了房,就见上首的两个座位,坐着两个人。一位是穿着驼色绣金绞装的汾阳王妃,她唇角含笑,正和徐母说着话。
一个是穿着雪青绣叶锦袍的言庭羲,眸光微闪。非常合适的是,今天何轻语也穿了件雪青色绣竹叶的褙子,打眼一看到像穿着情侣装。何轻语低头看了看衣裳,微蹙眉尖,早知道该换一身的,只是此时也不能再退出去,垂睫和姐妹们上前行礼。
汾阳王妃笑盈盈地免了她们的礼,又称赞了几句,因是初次和徐氏姐妹相见,送上来礼,每人金玉戒指各一个,如意荷包一对,金银锞子各一对。徐氏姐妹等收了忙道谢。
汾阳王妃招手将何轻语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比几个月前长高了不少,越发的标致了。”
徐母笑道:“王妃谬赞了。”
汾阳王妃又对何轻语道:“好孩子,那日多亏你出言示警,要不然羲儿就危险了。我今日是特意来向你道谢的。”
“王妃您太客气了,语儿并没做什么,怎敢劳您亲自上门道谢。”何轻语笑道。
何轻语不居功自傲,汾阳王妃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笑道:“好孩子,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羲儿,累得自己大病了一场,怎么还说没做什么。”
“是语儿没用,胆子太小,一吓就吓出病来了。”何轻语低着头,脸红地道。
“又是刀又是箭的,喊打喊杀的,谁见了都会害怕的,你已够大胆了,要是换了别的人早就吓得躲起来,哪里会出言救人。”汾阳王妃似意有所指。
“王妃,您别再夸语儿了,再夸下去语儿可是会骄傲的。”何轻语笑着阻止王妃继续夸她,只因事后回想当天的事,觉得有几分蹊跷,守卫森严的宗庙,怎会让那些东瀛人潜入?那场刺杀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汾阳王妃笑道:“你救了羲儿的命,就是骄傲也是应该的。”
“王妃快别这么说,那都是世子爷吉人天相,也是佛祖保佑,两人都平安无事,万幸万幸。”徐母看出何轻语不自在,笑着接话道。
汾阳王妃也是礼佛之人,听了欢喜,便和徐母说起佛经来。何轻语几个Сhā不上话,含笑坐在一旁听着。言庭羲假装低头喝茶,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何轻语,见她偎在王妃身边,一副乖巧听话的小模样,连眼角都不曾扫过他,皱了皱眉。何轻语这镇定自若的态度,让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是看穿事情的真相,还是没看穿?
徐母本欲留汾阳王妃用午膳,汾阳王妃推说府中还有事,起身和言庭羲打道回府。送走汾阳王妃呣子,何轻语回到锦苑,翻看汾阳王妃送来的谢礼。
新色花样宫绸、宫缎、蟒缎各十匹,紫檀大理石围屏一座,喜鹊登梅立屏一座,墨漆竹帘两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两挂,五彩花觚一对,玉兰鹦鹉花瓶一对,琥珀碗一对,白玉盘一对,翡翠荷叶盘一对,赤金嵌明珠凤簪一对,鎏金掐丝点翠凤簪一对,玉镂雕丹凤纹簪一对,金蝶翅滚珠小簪一对,红玛瑙兰花簪一对,赤金钳珠手镯两对,赤金螺丝手镯两对,赤金嵌明珠手镯两对,如意金坠四个,红宝石戒指两个,猫儿眼戒指两个。
“这么多好东西,我发财了!”何轻语大喜,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
“这些东西值什么,就算汾阳王妃把王府的东西全搬来也抵不过小姐不顾危险救她儿子的命。”采薇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自打何轻语养好病,出了新来的那几个,采薇、子衿这几个人就时不时的念叨几句,就连蓝秣也抽空进府来念叨了她两回。
何轻语眸光微转,小声嘀咕道:“就算我不出言示警,他也不会有危险。”
“小姐,你在说什么?”采薇没听清。
“我说,采薇大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出去胡闹,你就别念了。”何轻语笑道。
“小姐别光嘴上说,要把这事记在心里,以后断不再如此莽撞。”秦嬷嬷端着玫瑰露走了进来。
“知道了,一定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记。”何轻语举手保证。
何轻语受惊生病的事,总算过去,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等何旭然年底回京述职,父女重逢。
盼着何旭然快回京的不止有何轻语,还有徐母。这一日,张氏陪徐母礼佛后,婆媳坐下闲聊,一时聊到了何旭然回京之事,张氏笑道:“姑老爷年底回京述职,见语儿被老太太养得如此乖巧懂事,必然欢喜。”
徐母笑着点头,挥了挥手,等婢女们退下后,对张氏道:“语儿一天大似一天,等姑爷回京,我就跟姑爷说,把她和伃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张氏惊喜交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十六章
张氏的表情,让徐母误会了,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张氏回过神来,跪在徐母面前,磕头道:“媳妇谢谢老太太垂爱,谢谢老太天给伃儿定下这门好亲事。”
徐母转怒为喜,扶她起来道:“你年少守寡不易,我也盼着你有个好媳妇好好伺候你。别家的女孩儿,不知底细,万一是个淘气的,你难免要受气。语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性格模样都是极好的,你们娘俩会相处的很好的。”
“老太太说的极是,伃儿要是能娶到语儿当媳妇,是前辈子积了福。”张氏用丝帕按了按眼角。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张氏不好意思笑了:“老太太,媳妇这是喜极而泣。”
徐母听了更加欢喜,婆媳俩又闲聊了几句,见徐母露出倦意,张氏告辞回房,一路上神采飞扬,对谁都是一脸的笑容,把沿路的婆子婢子都看傻了眼,是什么事让一向清冷孤傲的二太太这般高兴?
知道徐母的这个意思后,张氏待何轻语越发的亲近了,何轻语不疑有他,待张氏一如往昔。
这一日天气晴朗,何轻语给徐母请安回到锦苑,想着年底就要搬回家去,决定收拾收拾,把东西打包好,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指挥者丫鬟们把屋子里的书搬到院中晒晒。
整整一面墙的书,采薇和子衿几个足足搬了半个时辰。何轻语坐在廊下,小手把玩着鬓角垂下的发丝,笑着感叹道:“我从前没觉着我的书多,今日这一整理,才觉得这书太多了些,明儿回家去了,可要搬好久呢。”
子衿笑道:“小姐来这里时就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书来,后世子爷见小姐喜欢看书,每每从外面寻到好书就送过来,这书可不就多了起来,瞧瞧这摊开来占了多大的地方啊。”
何轻语笑道:“还好院子够大,要不然就要晒到外面去了。”
“小姐,奴婢搬书可搬累着了,等会太阳下了山,还要搬回去呢。”添香挥着酸痛的手臂道。
“真是辛苦你了,晚上就让齐家的多做几样菜给你补补。”何轻语笑道。
线儿几个小丫鬟拍手笑道:“多亏了添香姐姐向小姐讨赏,我们今天可有好吃的啦!”
“都是些馋嘴的猫,就惦记着吃。”秦嬷嬷笑骂道。众人正说笑着,却不妨谢丹萍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可又是跟她拌嘴,生了闲气?”何轻语忙起身拉着她的手问道。
谢丹萍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梗咽地道:“我是特意来跟姐姐辞行的,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去见爹娘是好事,你哭什么。你要想我们,等过了年,我提醒四舅母,再把你接来就是,快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哭得这么伤心。”何轻语好笑地扯起丝帕为她拭泪。
“语姐姐,今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我爹爹在朝堂上触怒了皇上,被贬至琼州为官,家眷同行。”谢丹萍哀哀垂泪。
何轻语愕然,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虽劝了谢丹萍几句,可到底无法缓解她心中的难过。圣意无可更改,谢丹萍随父母兄长离京而去。因谢家是被贬离京,只有几个相好的去送行。何轻语和徐氏姐妹几个是未出阁,不方便抛头露面,托去送行的徐璩、徐佇送了些东西给谢丹萍,一向与谢丹萍不和的饶紫云也送上了好些东西,这让何轻语和徐氏姐妹暗暗称奇。
谢氏只有兄妹两人,兄长贬官千里之外,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伤心的病倒在床。徐佇、徐倩兄妹每日在谢氏身边伺候汤药,过了一个月,谢氏的病方渐愈。
待谢氏又能在徐母跟前承欢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冬日寒风刺骨,入夜后大雪纷飞,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夜,路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一早粗使的婆子们就扫开了道上的雪,撒上防滑的沙子。
天气寒冷,徐母怜惜孩子们,已免了众姐妹的晨昏定省,但何轻语想着徐母年岁大了,喜欢热闹,众姐妹不去,她那里必是冷冷清清的,反正在房里窝着也没事,不如去陪陪她老人家,哄她开心,这也是做小辈的一点孝心。用过早膳,何轻语就披上桃红绣银叶枝的狐毛斗篷,陇上雪帽,拿着手炉,去给徐母请安。
歪在软榻上打盹的徐母见何轻语过来,果然喜欢的不得了,把她搂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摩挲着,又怜又爱又叹。祖孙俩闲聊了一会,下人来报,醇亲王世子送东西进府。
陈烁常来常往,也没那么多避忌,下人径直领了他进来。何轻语见他肩头落着几片雪花,起身故意打趣道:“这大雪天,怎敢劳烦世子爷亲自送东西过来!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语妹妹,我错了,你别生气。”陈烁紧张的道。
何轻语一愣,“好好的,你认什么错,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你没生气,为什么叫我世子爷,不叫我烁哥哥?”陈烁不解的问道。
何轻语哭笑不得,这真是个呆子,跟他说笑,无疑对牛弹琴,算了,还是岔开话题的好,“烁哥哥,你今天送了些什么好东西给我?”
“前些日子,我和父王去山上打猎,大了好些猎物,母妃说今年天气冷得早,怕你冻着,让我送几块兽皮过来给你做斗篷。”陈烁笑道。
何轻语抿唇一笑,道:“谢谢干娘惦记,烁哥哥快坐下吧。”
陈烁依言坐下,何轻语亲手接过婢女手中的茶杯,奉给陈烁,把陈烁开心得合不拢嘴,“谢谢语妹妹。”
看着两人间亲昵的互动,徐母脸色微沉,醇王妃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这陈烁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是她一心要把何轻语留在身边护着,自是不愿意看到何轻语和陈烁太过亲近,开口道:“语儿啊,王妃这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世子爷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待,你可要知道感恩哦!”
何轻语翻看那几块兽皮,没听出徐母的话外之意,笑着点了点头。陈烁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何轻语要起身相送,却被徐母抓住了手,回头不解地看着徐母。
徐母神色如常,笑道:“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语儿就不出门相送了,失礼之处世子爷莫怪。”
陈烁一向不注重这些细小的俗务,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深以为然,道:“语妹妹,外面冷,你别出去吹风了。”
目送陈烁出门自去,何轻语按下心中的疑惑,陪着徐母继续闲聊。时辰不早,徐母留何轻语用了午膳,才千叮万嘱让人好生伺候送回去。
何轻语告辞出来,扶着子衿的手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向院外走去。出院门见四个婆子抬着顶软轿候在那里,见她出来,一个婆子上前行礼笑道:“老太太疼惜小姐,怕路滑摔着小姐,特让奴婢们抬了轿子送小姐回去。”
何轻语见那软轿是徐母平日常坐的,笑道:“这是外祖母的轿子,我怎好坐?有劳妈妈们把轿子抬回去吧。”
“小姐,这是老太太对小姐一片爱护之心,小姐就别推辞了,请上轿吧。”那婆子笑道。
子衿忙上前塞给那婆子一包碎银子,笑道:“妈妈们这大冷天辛苦了,这点银子留着打酒吃,也好暖暖身子。”
那婆子掂量一下那包银子,分量不轻,道谢不迭,更加殷勤地请何轻语上轿。何轻语再次向她们道了谢,才由子衿和缃儿扶着上了轿。一行人才没走多远,就看到饶紫云和徐偃手牵手在前面走,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跟着。
忽然饶紫云脚下一滑,人斜斜地倒下,和她手拉手的徐偃也被她拉扯的一起摔倒在地,徐偃的脸恰好落在了饶紫云的胸前。
何轻语愕然,笑意从脸上一闪而过,让婆子们停了轿,扶着子衿的手,摇摇走上前,问道:“偃哥哥,云姐姐,你们有没有摔伤?”
“语妹妹是你啊。”徐偃快手快脚地从地上爬起,“我没事,语妹妹,你走慢些,这路滑,你可别摔倒了。”
本来在何轻语面前丢了面子,饶紫云就深以为耻,偏偏徐偃不去扶她起来,还出言关心何轻语,更加气恼,站起身,劈头问道:“语妹妹这是从哪里来?居然还坐着轿子,真是会享福啊!”
“我刚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怜惜我,怕我摔倒,特意让妈妈们送我一程。”何轻语实言相告,并无半点炫耀的意思。
饶紫云抿了抿唇,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地道:“语妹妹还真是好有孝心啊,这大雪天还不忘给老太太请安。”
“姐姐刚才摔了一跤,把衣服都弄湿了,还是快回房换衣吧,这下雪天冻着可是会生病的。”何轻语不想跟饶紫云站在寒风中打嘴战,说完转身上了轿。婆子们重新抬起软轿,稳稳当当地把何轻语送回了锦苑。
饶紫云和徐偃也各自回房换衣,偏生园子这一幕,被徐母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喜鹊看到了,回房后把这事当笑话一般说给画眉听。画眉听了脸色微变,略想了想,就拖着她一起,把这事禀报给了徐母。
徐母听完后,脸色变了又变,道:“去把三太太请来。”
大雪天,陈氏在房里和两个陪房玩叶子牌取乐,徐母遣人来唤她,她虽不敢不去,可心里到底不喜,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
徐母看在眼里,嘴上并不方语,淡淡地道:“虽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比旁的亲近些,可到底不是亲生兄妹,也该避讳避讳,在园子里拉拉扯扯的很不成样子,让下人看了笑话,要是传扬出去,外面的人还只当我们家的哥儿姐儿都是不守规矩的。”
陈氏以为徐偃又惹了何轻语,弄得何轻语不快,何轻语又上这里来告状了,对何轻语恨得咬牙,脱口而出:“偃儿上回被老爷教训后,再没有去锦苑找过表小姐,惹表小姐不快了,绝不会是偃儿,老太太肯定是弄错了。”
内宅之中婆婆说话,断没有媳妇辩驳的道理,便是婆婆说错了,做媳妇的也不能辩一句,可这陈氏直指徐母弄错了,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徐母脸一沉,冷笑道:“你好好的扯语儿做什么?我的语儿最知书达理,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跟偃儿在园中拉扯?是你的好外甥女云丫头跟偃儿手拉手逛园子,让旁人看了。”
陈氏脸色微变,可还是嘴硬地道:“今天下了雪,路上滑,偃儿怕云儿摔倒,扶她一把,这也是兄妹间的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个多嘴的贱婢就爱乱嚼舌头,老太太应该把她们打了出去才是,哪有让这些下人来挑主子的理。”
这话越说越不成样子,当媳妇的居然教起婆婆来了。徐母怒极反笑,盯了陈氏一眼,道:“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可是虽说娶媳娶低,但饶家的门第到底太弱了些,偃儿可是三房的嫡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媳妇是当家主母,娶妻娶贤,这云儿要进徐家只能做妾。”
徐母极疼徐偃,所以虽然徐偃不怎么争气,这几年下来,把疼他的心略减了几分,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想为他娶房好的妻室,也有所依仗。
陈氏倒没想到徐母会把事挑明,愣了一下,道:“老太太,云儿可是媳妇的嫡亲外甥女,怎么能做妾呢?”
“虽说云儿是你的外甥女儿,但是身份地位毕竟摆在那里,要让徐家聘她给偃儿做妻,没可能。除非……”徐母瞟了陈氏一眼,带着几分鄙夷,要不是皇上指婚,徐府是绝不会跟陈家结亲,迎这蠢妇进门的。
陈氏就是再愚笨也知道徐母后面要说什么,气得满脸通红,瞪着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徐母。
徐母斜了她一眼,又道:“伃儿、倢儿是兄长,都还没说亲,这也是怕他们年纪小,胡闹着弄坏身子,所以连这房中都没放人。偃儿比他们还小了几岁,正是读书求上进的时候,这娶妻纳妾的事本该晚些再考虑,可如今他们既然有了肌肤之亲,我就做主把云儿定下来,等偃儿再大上几岁,娶了亲,就把云儿抬进来,给偃儿做二房吧。这饶家太太虽是你姐姐,偃儿纳得也只是个二房,但你行事,也别太过失礼,该有的礼数要做好做齐。”
陈氏刚缓过劲来,又被肌肤之亲四个字打得背过气去,脸色由红转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也别坐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徐母端起茶杯直接赶人,能把仗着先帝赐婚,在府里不可一世的陈氏气一回,徐母很是得意。
陈氏被气得半死,猛地站起,也没给徐母行礼,拔脚就走。徐母问着门口,摇头叹气,“真是不懂礼数,真真是难为我家老三了。”
陈氏出了徐母房,就径直去柴扉楼找饶紫云算账,谁知饶紫云换了衣裳又往徐偃院子去了,她拔脚刚要往徐偃院子去寻,婢女赶来,说三老爷回来了,正寻她,陈氏只得愤愤地转回房去伺候徐璜。
第二天一大早,陈氏就带着饶紫云去了饶家。饶紫云不比谢丹萍,何轻语原本就和她玩不到一块,她走了,也没觉得怎样,依旧与徐氏三姐妹为伴。
又过了几日,有人来报徐母和何轻语,说何旭然午时就能到家,要她们不必忧心。过了不多时,又有婆子来禀,二门的小厮回报,何姑爷到了,徐瑞率弟弟及子侄们已出府迎接。
徐母和何轻语一听这话,不顾北风凛冽,站在廊下翘首以待。北风吹得廊下悬挂的灯笼一阵摇晃,午时的天空阴沉的如同深夜。
天气寒冷,滴水成冰,李氏和何轻语担心徐母的身体受不住,苦劝她回房,徐母执意不肯,无奈众人只好陪同站在廊下。陈氏是一脸的不满,小声不知在嘀咕什么。
好在没等多久,就看到徐家一行人等和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何旭然看到廊下白发苍苍的老岳母,忙快走了几步,单膝下跪行礼道。
“何姑爷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起。”徐母向前一步,双手颤抖着要去扶他,徐璩已抢先一步把何旭然扶起。
何轻语与何旭然数年不见,今日重逢,见何旭然比当初分离之时老了许多,两鬃尽是银丝,心中一痛,垂下泪来,哽咽地喊道:“爹爹!”
“语儿!”久别重逢,何旭然同样感慨万千,当年的小女儿如今长大成|人,褪去了一些小女孩儿的青涩,多了一些少女的风姿,依稀看到了当年初嫁时的徐琳。
回到房中,重新见礼。话还没说上几句,醇亲王就带王妃及世子来了。醇亲王在陶然居摆下几桌接风宴,他是来接人的。
何旭然推辞不过,只得向徐母靠罪,和徐瑞兄弟一起去赴宴。王妃则留下来陪何轻语,并保证用过午膳后,会亲自送何轻语回何家老宅,让何旭然放心,不必挂念。
何轻语把陈烁拖到一边,小声道:“烁哥哥,我爹爹舟车劳顿,不宜饮酒过度,你帮我劝着他些,别让他喝醉。”
“语妹妹,你放心,我会盯着何伯父的。”陈烁保证道。
何轻语微微点头,送他们出门。
第十七章
何轻语的行李在早晨时就已运回何府,用过午膳后,她只要带着几个帖身的丫鬟随醇王妃一起走就行了。马车离开安国候府,一路穿街走巷,停在了何家老宅外。
下了马车,何轻语抬头看着正门上写着何府两字的木匾,舒心一笑,终于回家了!她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从大门进去,是何方率领下人给她见礼,请起后,她和王妃往内院走去。
一进内院大门,就见文嬷嬷、李嬷嬷带着府中的婢女们候着在迎接她,却不见两位姨娘。何轻语有些诧异,只是当着醇王妃的面,不便多问。
醇王妃知何轻语刚回府,要收拾行李,只略坐了坐,喝了杯茶就告辞离去。何轻语送她出门后,在上房花厅坐下,又让文嬷嬷、李嬷嬷坐下,先是问候了她们的身体,才开口问道:“文妈妈,李妈妈,两位姨娘怎么没有一起回京?”
“老爷在回京之前,把她们发卖了。”文嬷嬷站起身来道。
何轻语一惊,“出了什么事?”
李嬷嬷道:“小姐,去了四川后,老爷公事繁忙,无暇管理后院,小姐又远在京城,管不到她们,她们就妄自尊大起来,频繁干涉府中的事务,事无大小都要指手划脚,看老奴和文姐姐也是百般的不顺眼。有一阵子,老奴病得没法理事,文姐姐又摔伤了腿,她们就趁机在老爷那里讨了差事,安排起来后院的大小事情来。等老奴病好了以后,才知道,她们把后院弄得乌烟瘴气,还贪墨银两,老奴急忙把这事禀报给老爷,老爷一怒之下就发卖了她们。老奴惭愧,没能替小姐照顾好内务,让老爷烦心,请小姐责罚。”
文嬷嬷和李嬷嬷双双跪在了何轻语面前,何轻语忙上前扶起她们,“两位妈妈快别这么说,你们为难之处,语儿是知道的。”轻叹一声,“她们毕竟是姨娘。”
文嬷嬷和李嬷嬷听她这么说,放了心,起身道:“如今已回到京中,这府里的事有小姐来管,老婆子也可以安心享享清福了。”
“两位妈妈可千万不要说什么享清福的话,语儿是你们从小看大的,娘又把你们留给语儿,要语儿听你们的话,以后语儿还要靠你们多指点,你们不可以不管语儿的。”何轻语连忙撒娇道。
文嬷嬷和李嬷嬷见何轻语没有因长时间不见她们,而有所生分,仍然信任她们,这让她们非常感动,道:“谢谢小姐还愿意用老奴。”
何轻语又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就回院子休息。
酒逢知己千杯少,陈烁哪里劝得住何旭然,何旭然大醉而归。次日,何旭然头痛欲裂的醒来,按了按两边的太阳|茓,抬头看见何轻语撅着小嘴,一脸不满地盯着他,陪笑道:“好语儿,别生爹爹的气,昨儿爹爹是太高兴,才会喝醉的,以后再不会了。”
“爹爹要语儿不生气,就先把解酒汤喝了。”何轻语接过婢女手上的碗,递到何旭然面前。
何旭然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那碗黑糊糊,散发着怪味的解酒汤,哀求地道:“好语儿,饶过爹爹这一回,好不好?”
“不好。”何轻语摇头,“这是照娘的方子熬的汤,一定能让爹爹好好解解酒。”
见她不肯轻饶,何旭然只得按着额头去喝汤,好不容易才把那苦汤吞了下去,就赶紧推开何轻语的小手,叫婢女拿一颗蜜枣来去苦味。
何轻语把碗放在小几上,在椅子上坐下,问道:“爹爹是明天上朝面圣吗?”
何旭然笑了起来,道:“小丫头,放心,辞官奏折爹爹早就写好,明天面圣就呈上去。等圣上准了,爹爹就能无官一身轻,带语儿出去游山玩水。”
“爹爹记得就好。”何轻语甜甜地笑了起来,“那语儿先出去,爹爹好好休息,中午语儿来陪爹爹一起用膳。”
何轻语径直出门,去花厅处理内务。何家就两个主子,事不多,又有几个嬷嬷在旁协助,何轻语处理起来很轻松,半个时辰都没有就全部处理妥当。回到房中,何轻语坐在软榻上,大叹无聊,只好抱着匣子数金银锞子玩。
“小姐小姐,园子里红梅开了。”添香提着裙子一路跑了进来,小脸被冻得通红。
“真的吗?”何轻语眸中一亮。
“真的,真的,红红的一大片,就象火一样,好好看。”添香点头道。
“走,我们去踏雪寻梅。”何轻语说着就要往外走。
子衿忙拦住她,道:“小姐,外面在下雪呢,你就是要去看梅,也得穿好斗篷,打了伞才能去。”
采薇一边开箱拿衣服,一边瞪添香,都是这丫头多事。添香躲到何轻语身旁,无恃无恐地冲采薇做鬼脸。
穿戴整齐,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去看梅花。院中的梅花肆意绽放,有数枝已伸出墙外来,远远的就已闻得一股清香,走进院中,数十枝红梅红得似火,映着雪色,分外妖娆精神。
何轻语赞道:“好漂亮的梅花啊!”
“小姐,要不要取雪水泡茶?”绿穗笑问道。
“当然要,师父说梅花雪水泡茶喝是最好的。多采几瓶,明儿我送去给师父。”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在梅园里穿梭来去。
“这丫头,有得玩,连冷都不怕了。”不知什么时候何旭然站到了院门外,远远地看见玩得开心的何轻语,宠溺地笑道。
“小姐见了老爷,活泼开朗多了。”何方笑道。
何旭然叹道:“那府中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仰人鼻息,又怎么可能过得轻松愉快。如今回到家里,她那淘气的本性就露了出来,大冷天跑出来玩雪。”
“老爷说的极是,难为小姐在那府中过了这么多年。”何方感叹道。
“她去那府上学习一点眉眼高低也好,日后出嫁也知道些内宅的算计,不至于被人拿捏住,这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得?”何旭然捋着颌下长须,笑道。
“小姐很聪明,心中自有丘壑,上次布店之事,小的可都是照小姐的意思办的。”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那有什么好主意,她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人善用。”
“小姐这样的主子才能让下人信服。”
“她才多大,哪以得起你这样赞赏。”何旭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采薇听到了声音,回头一看,忙道:“小姐,老爷来了。”
何轻语回首一看,见何旭然满脸笑容地站在门边,拿着刚折下来的梅枝,朝着他跑去,跑得太快,“啪”的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枝上的花落了一地。
“语儿。”何旭然一惊,忙快步上前察看,“可跌着了?”
何轻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没有跌着,就是把花给跌残了。”
何旭然伸手抚去她发上沾的雪花,看她身后的婢女们捧着几个大瓷瓶,问道:“语儿,你采雪水做什么?”
“泡茶喝。”何轻语洋洋得意地自吹起来,“爹爹,我的茶艺很好哟!”
“真得吗?爹爹可不信。”何旭然故意逗她。
何轻语抬头看了看天,笑道:“等用过午膳,语儿泡给爹爹喝,到时候爹爹就知道语儿泡的茶好不好喝了。”
“好,爹爹一定要好好品品语儿泡的茶。”父女俩说笑着离开了梅园。
下午,父女在房中品茗聊天,何轻语把闻香杯和品茗杯排成一排,笑道:“爹爹,我们先闻香,再品茶。”
“好。”何旭然看着爱女,满脸宠溺的笑容。
“爹爹,你知不知道涣茶什么最难?”何轻语一边洗杯一边问道。
何旭然把手伸到何轻语面前,“这个问题难不住我,语儿快拿金锞子来。”
采薇几个见状都掩嘴笑了起来。何轻语嘟起小嘴,“坏爹爹,又想骗语儿的金锞子。”
何旭然哈哈大笑,“语儿,还要不要考爹爹了?”
何轻语冲何旭然做鬼脸,“不考了。”
说笑间,水已经开,何轻语把水倒进茶壶。
“爹爹,这茶是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你可要好好品哟。”何轻语把茶汤注入闻香杯中。
“我家语儿这么能干呀!”何旭然接过闻香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香,不愧是我家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好茶。”
何轻语笑,又把品茗杯双手奉上。何旭然接过,浅啜一口,闭眼回味,唇齿留香,微微颌首。一杯饮尽,何轻语为他再续一杯,何旭然接杯不饮,挥了挥手,待屋内婢女退下,笑问道:“语儿,你觉得烁儿怎么样?”
何轻语眸光微转,直接道:“语儿想多陪爹爹两年,不想这么快定亲。”
何旭然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定亲的事?”
“爹爹,语儿又不是傻子,干娘的心思,这么多年了,难道语儿还看不出来吗?”何轻语好笑地道。
“昨天王爷提起,你和烁儿的亲事,他想给你们定下来,语儿你可愿意?”何旭然慎重地询问何轻语的意思。
何轻语想了想,道:“语儿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何旭然昨天看到何轻语把陈烁扯到一旁说话,觉得这亲事,何轻语九成九会点头,却不想何轻语不愿意,大惑不解。
“语儿定了亲,就不可以跟爹爹出去游山玩水,就要留在家里准备嫁妆了。”何轻语胡乱说了个理由。
“如果定了亲,也可以跟着爹爹出去游山玩水,那语儿愿不愿意和烁儿定亲?”
何轻语抬眸看着何旭然,目光闪烁不定,一咬牙,道:“语儿愿意。”
“语儿,不要勉强自己。”何轻语语气里的勉强何旭然听得出来。
何轻语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何旭然不忍爱女为难,道:“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你不用急着做决定,若是烁儿不如你的意,爹爹绝不会逼你嫁给他的。”
“谢谢爹爹。”何轻语喜笑颜开,乖巧地给何旭然倒上热茶,“爹爹喝茶。”
“乖。”何旭然笑道。
因昨日徐府为何旭然准备的接风宴,被醇亲王横Сhā一杆给搅和了,所以今日徐府特意又准备了一场接风宴。盛情难却,何旭然带着何轻语前往徐府赴宴。
接风宴上其乐融融,何旭然与徐氏三兄弟相谈甚欢,对徐伃更是赞赏有加,隔屏而坐的徐母和张氏听了约喜不已,看着和徐氏姐妹谈笑风生的何轻语,开心的合不拢嘴。
用过膳,徐母使了眼色给张氏,张氏会意,把何轻语和徐氏姐妹带走,李氏等女眷也回避了。徐母又把徐伃兄弟打发走,方笑着对何旭然道:“何姑爷,语儿快十二岁了,她的亲事,不知道何姑爷有什么打算?”
何轻语曾写信,把徐母想把她和徐伃结亲的事告诉过何旭然,因此徐母一问这话,何旭然就知道徐母是想徐何两家再结亲,不便直言拒绝。何旭然措词道:“岳母大人,娘子在怀语儿前曾去观音庙请愿,后如愿以偿,娘子特意带语儿拜会主持,那主持言道语儿乃是上天赐给我夫妻的麟儿,命中不宜过早议亲,要等及笄后方可许人。”
徐母素信神佛,一听这话,便不再提及给何轻语定亲的事。何旭然暗暗松了口气,那徐伃虽好,可让他把女儿许过来,终是不愿的。
又略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何旭然告辞,坐车回去时,把这事跟何轻语一说。何轻语笑了,道:“爹爹一番话,语儿就可以晚三年才许人了,爹爹好厉害哟!”
何旭然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爹爹我要慢慢挑慢慢选,不急不急。”
何轻语一挑眉,有何旭然在前面挡着,她放心了!回到家中,洗梳沐浴,上床安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何旭然上朝面圣,何轻语在自己家中,睡到辰时三刻方起,用过早膳,带着昨天采集好的雪水,去夏府看夏夫人。自那日她被吓出病来后,就再没见过夏夫人和莞儿,徐母也不许她去夏府,现在她搬回家中,可自由来去,当然要去看看她们。
马车正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怎么了?”采薇问道。
“有人躲避不及,跌倒在车前。”车夫道。
采薇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单薄秋裳的妇人萎顿的瘫倒在马蹄之下,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担心她受了伤,采薇下车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夫人,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没有。”那妇人缓缓站起来,抬头道。
采薇看清妇人的容貌,一声惊呼:“沈先生!”
坐在车内的何轻语听见,掀开车帘一看,站在车前的妇人正是沈燕如,惊喜地问道:“沈先生,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沈燕如身子晃了晃,就向后倒去,还好采薇就在她身旁,扶住了她。
“快把沈先生抬上车来。”何轻语急道。
子衿和缃儿忙跳下车,把沈燕如抬上了车。见沈燕如脸色发青,何轻语一惊,伸手摸了摸沈燕如的额头:“哎呀,好烫!”
“这样的天气,沈先生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子衿皱眉道。
“快调转车头,回府。”何轻语用小锦袍紧紧地包着沈燕如。采薇往车内的炭盆内加了几块银线炭,车内的温度升高了些。
何轻语低头看到沈燕如浓密的秀发仅用一根荆钗挽着,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白发,不由皱紧了双眉,自从八月初写信给沈燕如没有收回信,她就担心沈燕如出事了,而今看来真的出事了。
回到何府,请来大夫给沈燕如诊治。一阵忙乱,喝了药的沈燕如醒转了过来,环顾四周,眼前陌生的一切,让她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喃喃道:“这是哪里?”
“沈先生。”何轻语在床边坐下,亲昵地喊道。
沈燕如盯着何轻语打量地片刻,才迟疑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用不敢相信地语气问道:“语儿是你吗?”
“先生,是我,是语儿呀。”何轻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沈燕如扬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语儿越长越漂亮了,先生都快认不出来了。”
“先生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为什么不来看语儿?”何轻语实在太想知道沈燕如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我来京城已有二个月。”沈燕如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安国候府看你。”
何轻语眉梢一动,“先生,赵公子呢?”
沈燕如脸色一变,掀被坐起,道:“语儿,我还有事要办,有空我再来看你。”
“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来南京?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这样单薄的秋裳?还有,你祖母留给你的绞花白玉镯,为什么不见了?”何轻语伸手拦住沈燕如,连声问道。
沈燕如看着何轻语,欲言又止。
“先生,我爹爹已经从四川回京,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爹爹一定能帮你的。”
沈燕如苦笑,道:“语儿,这事没人能帮我。”
“先生,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人能帮你?”何轻语快被沈燕如给急死了。
“我相公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把家业全都典卖也没有还清,被人家追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京城投靠亲友,谁知道他恶习不改,依旧进赌场赌钱。我婆婆被气得病倒在床,今天早上我去典当冬衣,指望换点银子给婆婆请大夫看病,谁知刚一出来,他就把那点银子抢走了。”家丑本不愿外扬,可转念想到赵母还卧病在床,沈燕如就顾不得再隐瞒。
听完事情原委,何轻语摇头叹气,这个赵智仁真是太不争气了。让沈燕如留在府中休息,打发府里的人去接赵母和找赵智仁。
赵母很快接了来,安置在客房内。可去找赵智仁的下人却没有带回人,隔着门帘,下人禀报道:“小姐,赵公子在赌场被人打死了!”
何轻语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小姐,赵公子在赌场与人争执,被人打死了。”下人重复了一遍。
“死了!是什么人打死他的?人可抓到了?”
“打死赵公子的是饶奎,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与安国候府的徐三爷是连襟。他打死人后,就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徐璜的连襟,那不就是饶紫云的爹!何轻语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起的争执?”
“据说是因为赵公子怀疑饶奎赌钱时出老千,骗他的钱,就去找饶奎算账,饶奎不承认出了老千,两人当街扭打起来,赵公子就被饶奎几拳给打死了。”
这个赵智仁!何轻语一阵头痛,这下要怎么办?
“小姐,这事还要管下去吗?”子衿试探地问道。其他几个婢女也都露出询问之色。
“当然要管下去。”何轻语看了子衿一眼,知道她的顾忌,“就算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三舅舅的连襟,但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
“小姐,奴婢觉得这事还先和老爷商量一下为好,就算要管,也该请老爷拿帖去报官,这样那些官吏才不敢不抓人。”一向不多话的绮儿突然Сhā嘴道。
何轻语点头道:“绮儿说的对,让爹爹出面,才能事半功倍。”
绮儿微微一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何轻语起身道:“爹爹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前面等着,这事耽搁不得。”
“什么事耽搁不得,要劳我家语儿亲自去前面等着。”何旭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婢女掀开门帘,何旭然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朝服,穿着家常的藏青色锦袍。
“爹爹。”何轻语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何旭然听得脸色一沉,传了他的长随何丁进来,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去报官。”
何丁领命自去。
“爹爹,这事我要怎么跟赵老太太和沈先生说啊?”何轻语为难的道。
“这事瞒不住,你跟沈先生就实话实说。至于赵老太太那里,瞒过一时是一时,先别告诉她。”
何轻语抱怨道:“沈老先生的眼光真差,选了个这么不上劲的东西给沈先生,害得沈先生吃尽苦头。”
“我去跟你三舅舅打声招呼,免得他不知原委,还以为我们要和他连襟过不去。”何旭然起身道。
“还是爹爹想得周全。”何轻语送何旭然出门后,就去看沈燕如,把赵智仁被人打死的事告诉了她。
沈燕如听完,“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双眼翻白,身子向后一倒,就昏死了过去。何轻语见状,后悔不已,掐人中,灌汤药,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醒。
“语儿,这事不能告诉我婆婆。”
“我是不会告诉赵老太太的,只是……”何轻语皱眉,“只是赵公子许久不回,老太太问起,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沈燕如想了想,道:“就说他去给别人当西席,要住在东家那里,暂时不能回来。”
“这样可以吗?”何轻语觉得赵母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还能怎么样。”沈燕如苦笑,“人已经死了,不可能长久瞒下去,我婆婆迟早会知道的。”
何轻语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她也没什么可以劝沈燕如的,毕竟赵智仁也有错。
因为何旭然的关系,饶奎很快就被抓进应天府大牢。饶奎被抓,饶家的人连夜寻找门路救人。饶紫云的两个兄长去找平时那些交好的衙门兄弟,打探消息。饶陈氏则去徐府找陈氏,徐璜已知详情,不愿与饶家有所牵连,让人把她堵在了门外。进不了徐家门,饶陈氏只得去陈家,谁知陈府也是大门紧闭,任她怎么敲门,也无人相应,显然也早已经知道消息。
饶陈氏求救无门,只得哭哭啼啼返回家中。饶紫云的两个兄长也无功而返,一家人面面相觑地坐在灯下,万分的不解,这赵智仁是什么来头?怎会让应天府上门抓人,让徐陈两家避而不见?
一夜难眠的又何止饶家人,沈燕如守着昏睡的赵母,垂泪到天明。清晨,不顾何轻语的劝阻,避开赵母,一身缟素的在何家的下人陪伴下,前往应天府。
饶奎依仗着徐陈两府之势,在那一带横行霸道,这次他被抓,以前那些被他欺压的苦主们,也纷纷递状纸上告。应天府一件件查实,这饶奎罪行昭彰。《大汉律》,官吏犯法,从重处罚,应天府当场依律判饶奎秋后处斩。
饶陈氏闻讯顿时晕厥了过去,饶紫云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让两个兄长去查沈燕如的底细。在得知沈燕如住在何家后,饶紫云怒不可遏,“原来是何轻语这个贱人在搞鬼!难怪姨父不肯帮我们。”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饶家的人全都和饶紫云一样的想法,他们不认为是饶奎作恶多端才会有此一报,而是把所有的责任全赖在何轻语身上,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好看。而何家与饶家也因此结怨。
第十八章
夜已深,风亦寒,大雪纷飞,何宅内外寂静无声,只有大门外悬挂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烛光。从何宅的后门忽然闪出一道矮小纤细的黑色身影。那道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快速穿行,最后停在了汾阳王府的右边侧门。屈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木门,门“吱”的一声打开,门房探头出来查看,黑衣人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块精致的银牌晃了晃,门房见了,立即放她进去。
王府书房内,雕花铜炉内银丝炭烧得通红,屋内暖洋洋的,身穿丁香色绣银莲纹圆领锦袍的言庭羲正和齐先生在对弈。
黑衣人站在门外道:“十七求见将军。”
“进来。”言庭羲将手中的棋子抛进棋盒。
黑衣人走进书房,行礼道:“十七见过将军,见过齐先生。”
“你大晚上的赶过来,有什么事?”齐先生开口问道。
“十七在小姐身边已有三个多月,有些事情,十七觉得应该当面禀报给将军和先生听。”
言庭羲眸光微沉,道:“你说。”
“这三月来十七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每天辰时起床洗梳……”十七把何轻语每天的起居说了一遍,尤其是近三四天的事情,更是详细说明。
“十七,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齐先生皱眉道。
“十七觉得小姐身世清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十七跪在言庭羲面前,“十七斗胆,恳请将军不要再怀疑小姐,小姐她真是个好人。”
“十七,这件事情将军自有主张,你休要多言,还不快退下。”齐先生厉声道。
十七露出黑布外的双眼微黯,头挨在地上,恳求道:“将军,十七实在无法面对小姐,看到小姐清澈纯净的眼睛,十七就心中有愧,请将军不要再让十七去监视小姐,十七甘愿领罚。”
齐先生脸色一变,“十七,你……”
“齐先生,十七说的没错。”言庭羲打断齐先生的话,“我早已知道何轻语不是东瀛的死士,是我无法对两年前的刺杀释怀,才会盯着她不放,多次试探她的。”
齐先生微愕,他没想到言庭羲会坦然承认当年的事,皱眉道:“同样是十岁,同样是官宦之女,同样身世清白,同样会说东瀛话,何轻语和周怜香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将军无须自责。”
言庭羲伸手按住胸口,“这一刀足足让我躺了一个月,它时刻提醒我不要小看任何人,就算对方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她手中的刀也能要人的命。”
“谢谢将军教诲,十七知错。”十七磕头道。
言庭羲满意地点头,道:“齐先生,安排十七回来。”
“谢谢将军,谢谢齐先生,十七告退。”十七起身退出了书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十七到底还是太小了些,我不该让她这么早出来执行任务的。”齐先生摇头叹道。
“她是个聪明孩子,经此一事,下次她不会再心软。”言庭羲捏起一枚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先生,这一局,你要输了。”
“那可未必。”齐先生低头看棋盘,暂时把对十七的担忧放在了一边。屋外,大雪纷飞,很快就掩去那一串浅浅的脚印,没留下一丝痕迹。
何旭然的辞呈已递上去六天,汉英宗却一直没召见他。何旭然也不心急,婉拒了过府拜访的各位官员,每天在府中看书练字,安逸度日。
这一天,闲极无聊的何轻语泡茶品茗,忽然想起在现代曾在茶叶里放甜酒的往事,便依照记忆里的方法泡了一壶,喝了一杯,味道还不错,便想让何旭然也尝尝,配了碟云片糕,就兴冲冲去找何旭然。
走到书房外,听到屋里有交谈的声音,何轻语小声问守在门外的小子,“是谁在跟老爷说话?”
“回小姐的话,是三皇子来拜访老爷。”那小子恭敬答道。
三皇子陈熠,何轻语眉尖微蹙,他来干什么?眸光一转,转身回房。茶和糕点刚喝完,何旭然走进来,笑问道:“语儿,刚找爹爹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语儿泡了壶好茶想请爹爹尝尝,不过现在已经全被语儿喝光了,爹爹要喝,只能等明天了。”何轻语笑着打了个饱嗝,酒意上涌,小脸绯红,娇憨的小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何旭然挥了挥手,待房内的婢女们行礼退下,轻描淡写地问道:“语儿愿意进宫吗?”
这句问话,让何轻语酒意消散,脸上的绯红尽褪,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声音颤抖地问道:“爹爹要送语儿进宫?”
“三皇子刚刚来拜访,他流露出想立你为妃的意思。”何旭然看着何轻语,“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之一,若是他问鼎成功,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爹爹想让语儿成为皇后?”何轻语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拳,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语儿想成为皇后吗?”何旭然反问道。
“不想,语儿不想去那个不得见人的鬼地方。”何轻语激动地嚷道。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些富贵风光全过眼云烟。
何旭然笑了,眼中满是欣慰,“好闺女,没有让爹爹失望。”
“爹爹你……”何轻语恍然大悟,不依地跺脚道:“坏爹爹,故意吓语儿。”
“爹爹没吓你,三皇子真的有这个意思,不过爹爹装糊涂没答应他。”语气顿了顿,“但是我看他不是一个肯轻易罢手的人,要想个好法子,让他断了这个念头才好。”
何轻语看了看被指甲掐出血痕的掌心,道:“就说我已经许人了,他总不能抢亲吧。”
何旭然白了他一眼,嗔怪地骂道:“没羞的丫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谄媚地笑道:“爹爹肯定有好法子,快告诉语儿吧!”
何旭然摸着胡子,故作神秘的道:“山人自有妙计。”
“是什么妙计?”何轻语双手托着腮,洗耳恭听。
何旭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头一仰,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不告诉你!”
“爹爹最讨厌了,就喜欢卖关子。”何轻语不满地嚷道。
何旭然的笑声在屋外响起,何轻语知道何旭然说不告诉你,她再怎么撒娇也是问不出来的,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何旭然是不想让她担忧,顺他之意,没有去问,唤婢女进来帮她上药。
第二天是腊月初八腊八节,清晨,雪霁天晴,微光照映在窗棂上,何轻语起床梳洗,采薇带着添香和绮儿在伺候她,听到外面小丫鬟叽里呱啦的声音,何轻语笑问道:“她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缃儿说要腌腊八蒜吃,那几个小的就跟着她一起闹腾。”因不用出门,采薇给何轻语挽了个小巧的偏髻,用以红绳系着,发间点缀几朵嫩黄|色的腊梅花,两颊侧垂着秀发编成数个小辫,用红绳系着,多出来的红绳结成小花,嫩黄粉红相映,衬得何轻语更加的粉红玉琢。
腊八蒜何轻语吃过,怎么腌却不知道,便有些好奇,穿上粉红绣牡丹的风毛圆领棉袍,接过添香递过来的铜质小手炉,笑道:“我们也去瞧瞧。”
一行人走进院子的小厨房里,子衿和几个小的在剥着蒜皮,缃儿在一旁挑米醋,拿着小银匙舀碗里的米醋在尝。看见何轻语进来,绿穗上前笑问道:“小姐可是饿了?奴婢拿燕窝盏给小姐吃。”
“我还不饿,我是来看你们怎么做腊八蒜的。”何轻语笑道。
缃儿搬来凳子,请何轻语坐下,笑道:“紫皮的新蒜腌腊八蒜好吃又好看。”说着从蒜堆里扒拉着选出一枚来,给何轻语看。
“没什么特别的呀?”何轻语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缃儿笑,把外皮剥开,露出紫色的外皮,“这样的紫皮蒜,腌出来后是翠绿的,蒜瓣都是透亮的,嚼起来格外的脆。”
“我只吃过白色的,没吃过翠绿的,到时候要好好尝尝。”何轻语笑道。
“小姐闻闻这个醋。”缃儿把醋端了过来,“是不是与别的醋有什么不一样的?”
何轻语凑近闻了闻,笑道:“这味道似乎跟平常吃的醋不太一样。”
“腌腊八蒜看着很简单,可是要想腌得好看,可不容易,这醋是用今年的新稻米制出来的,酸里带着甜味,腌出来的腊八蒜要比用老陈醋腌出来的好吃些。”
“缃儿知道的还真多呀。”采薇笑道。
缃儿脸微红,道:“我在乡下的时候,看我娘腌过几回就学会了。”
子衿她们选好蒜,剥了皮,盛放在干净的竹筐内,用水洗了一下,放在灶上阴干。何轻语回房用过早膳后,又过来接着看。
见何轻语来了,缃儿拿出准备好的腌菜瓦坛,把糖抹在坛底,接着放下蒜瓣,一个一个放好,摆平,拿起米醋沿着坛口缓缓的倒进去。
“这醋只要没过蒜就可以了。”缃儿伸手去试了试,用小碗把坛口罩上,放了一些坛沿水,把坛子放在阴冷的角落,“小姐,再等十天就可以吃了。”
“我也来试试。”何轻语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缃儿笑着把一个小坛子放到她面前,子衿端来竹筐,何轻语小心翼翼地把蒜瓣一个一个地放进去,摆平。
小厨房内主仆几个正玩得开心,李嬷嬷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送去给醇亲王府和老太太那边的腊八粥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送过去?”
“现在就送过去吧!让他们路上小心些。”何轻语一边往坛子里倒米醋,一边应道。
“是。”李嬷嬷转身出门,不料被迎面跑来的人撞得一个踉跄,“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哎哟,瞎了你眼,朝哪里跑?”
何轻语等人听到骂声,都走了出来。子衿几个见状忙上前扶起了李嬷嬷,撞到李嬷嬷的是何轻语派出去伺候沈燕如的丫鬟夏兰,见她慌里慌张的样子,何轻语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姐,赵老太太要去找……赵公子,沈先生拦不住,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她,她不信,说沈先生诅咒她儿子,拿拐杖追着沈先生打。”
一听这话,何轻语提起裙就往外跑。
“小姐,你慢些,你慢些,仔细脚下雪滑。”急得丫鬟们在后面直叫。
一进院子,就听到赵母怒吼的声音。何轻语冲进房间,就看见沈燕如满脸是血地跪在房中,白色的衣襟上也满是血迹,扭头对跟进来的丫鬟道:“快去请大夫。”
采薇转身出去找人。
何轻语跑到沈燕如面前,用丝帕按住她还在出血的伤口,扭头对着还在破口大骂的赵母吼道:“闭嘴!”
赵母一惊,声音嘎然而止。
“先生快起来。”何轻语把沈燕如扶到椅子上坐下。
“这是我赵家的家务事,与你有什么相关,你马上给我出去。”赵母回过神来,举起拐杖就要赶何轻语。
绮儿见状,冲上前去伸用接住了拐杖,使了个巧劲,把拐杖夺走。赵母没了拐杖的支撑,向前冲了几步,险些摔倒。
“绮儿,你怎么样?打到你了没有?”何轻语忙问道。
“小姐,奴婢没事。”绮儿浅浅一笑。
何轻语瞪着赵母,道:“老太太,请你搞清楚,这里是何家,要出去的是你。”
“婆婆打媳妇天经地义,要你多管闲事。”赵母生气地道。
何轻语冷笑一声,懒得跟她啰嗦,“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
“不要,语儿。”沈燕如出言阻止。
“老太太,我给先生面子,暂且留你在这里住下。你要是再敢动手打先生,我就立刻把你丢出去,这外面冰天雪地的肯定冻死你。”何轻语出言恐吓赵母。
赵母一向欺软怕硬,被何轻语一吓,就不敢再说话,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地道:“你们都不是人,你们欺负老太婆,等我家仁儿回来,我要他打你们的板子,狠狠地打,把你们全都打死。”
何轻语皱皱眉,没去理会她的胡话。一会大夫请到,何轻语进到内室回避,又让婢女把赵母架去了隔壁房间。沈燕如的伤看着吓人,好在并不算太严重,上了药,便止住了血。
“先生,她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避开?”看着沈燕如额头上那一圈布带,何轻语心疼地道。
沈燕如拉过她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道:“别担心,我没事。”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何轻语撅着嘴,不满地道,“那个老太太下手也太狠了。”
沈燕如不愿去抱怨老年丧子的赵母,岔开话题道:“语儿,你能不能帮我找间小院?”
何轻语一怔,“找小院做什么?你在这里住着不好吗?”
“语儿,不是不好,而是……”沈燕如偏开头,“语儿,帮我找间小院吧!”
何轻语倏地明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就快过年,她是丧家,要避忌一些,不方便在何家暂居,轻叹道:“不用单独找院子,你就带着赵老太太去小面馆住,那里还有两间空房,再说有青稞和蓝秣在那边照顾你,我也放心。”
“谢谢你语儿。”沈燕如轻声道谢。
“先生,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沈燕如走到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碧玉钗,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朵白色的绢花,别在发间,为赵智仁带孝。
何轻语看着那白花,脸色微黯,沈燕如二十多岁就守寡,这日子要怎么熬下去啊?
沈燕如起身,眼前发黑,晃了晃,险些跌倒。何轻语忙上前扶她坐下,转身时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粉红色的胭脂散满一地,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桃花香。
沈燕如看到那盒胭脂,眼中一亮,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道:“语儿,你有没有兴趣开个胭脂店?”
“啊?”何轻语没反应过来。
“我听芷婷说,你开了好几家店,你有没有兴趣再开一家胭脂店?语儿,我做的胭脂比那些胭脂铺的胭脂都好,一定能帮你挣钱的。”沈燕如急切地道。
何轻语略一沉吟,道:“是个好主意,我这就让何管家帮我去找店铺。”
“谢谢你语儿。”沈燕如欣喜不已,刚才她还在为搬出去无法维生感到心焦,想不到现在就有了挣钱的门路。
“是先生帮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生意,该说谢谢的是我。”何轻语笑道。
师生俩又商量了一下,何轻语就去找何方找店铺。采薇怕赵母再行凶,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子守着她。赵母嘴上虽然骂骂咧咧的,心里却明白,儿子已死,她以后要依附沈燕如生活,对沈燕如虽没什么好脸色,却不敢再动手打她。
黄昏时,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荡而下,凛冽的北风在屋外呜呜做响,卷起片片雪花,满天飞舞,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得人脸上身上生疼。
沈燕如隔窗望去,轻叹道:“园林萧索,亭台寂静,万木皆冻凋伤……”
“先生何苦做悲词,这四季轮回,本是寻常之事,冬去春来,自然万物复苏。”何轻语打断她的话,劝道。
沈燕如勉力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不扰你休息,先过去了。”
何轻语默默点了点头,打发婢女送沈燕如回房,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在风雪中更显伶仃,长叹一声。
帘起风入,房里白玉瓷瓶中供着的两枝红梅,被寒风一吹,片片凋零,花瓣落在冷冷地地上,枝上只余嫩黄的花蕊,清香一缕。
第十九章
腊月初九,喝完腊八粥的汉英宗终于想起了何旭然,派人召他前去。送走何旭然,何轻语就陪着沈燕如婆媳,带着几个婢女,坐马车往小面馆去。
“这里能住人吗?”赵母一进院子,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宁肯站在游廊上吹风,也不愿进房去。沈燕如苦劝了半天,她才老大不情愿的进正房坐下。
何轻语也不去理会她,和沈燕如说着开胭脂店需要准备的东西。赵母听得皱紧双眉,厉声道:“你是个妇道人家,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婆婆,若是不出去做生意赚钱,我们要靠什么度日?”沈燕如柔声问道。
何轻语抿紧唇角,斜眼看赵母如何回答。
赵母指着何轻语道:“她是你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母,由她供养我们理所应当。”
这个回答出乎屋内所有的人意料之外,众人微愕,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母,这么不要脸的话,她怎么可以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闻言,沈燕如是羞愧难当,清瘦苍白的脸胀得通红,道:“婆婆,我教语儿时,是收过束修的,语儿并不欠我什么。我们家的事语儿原本可以袖手旁观,而今她不但收留我们这么多天,还帮我们报官捉拿了打死相公的凶手,又愿意拿银子出来让我做生意,供养婆婆,对我们可谓是仁至义尽,您怎么还能说出这样不……的话来?”
“哈!你这扫把星,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教训起婆婆来了!”赵母恼羞成怒,举起拐杖就要打人。站在何轻语身后的绮儿和秦嬷嬷同时上前拦住了她。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这话说的不错,我供养我先生的确理所应当。”何轻语斜睇赵母一眼,口气一转,“可是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养你?”
赵母眸光闪烁,嘴唇蠕动了一下,垂首不语。
余婆婆鄙夷地斜了眼赵母,道:“这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可以没有骨气。只要有手有脚就能养活自己。”
沈燕如道:“语儿,开店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何轻语点头道。
略坐了半个时辰,缇儿进来说西厢房收拾好了。房间虽小,也能安身,沈燕如再次向何轻语道谢,可赵母却嫌房间狭小简陋,坐在椅子上小声抱怨着。
“多少人上无片瓦,下无Сhā针之地,如今能有瓦遮头,有饭吃、有衣穿已是老天保佑,人呀,是要懂得知足的,不要得陇望蜀!”秦嬷嬷看不过去,Сhā嘴道。
“妈妈的学识见长呀,连得陇望蜀这句成语都知道了。”何轻语怕沈燕如难过,笑着岔开话题。
秦嬷嬷笑道:“老奴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个才高八斗的主子,自然就能在孔夫子面前卖弄学问。”
众人笑道:“这真是说不得,一说到越发卖弄上了!嘴里的词是一个一个往外蹦。”
“小姐,依老奴的意思,也别在这里打扰沈先生收拾东西,还是到正房去坐着,芷婷她们只怕已经准备好午膳了。”沈燕如新寡,不好说笑,秦嬷嬷人老精明,自然明了,招呼大家出去,免得赵母又寻事骂人。
何轻语点头称是,领着众人出来。沈燕如婆媳这也算是安顿好,何轻语陪她们用过午膳,闲话了几句,又嘱咐蓝秣和青梨好生照顾沈燕如,才上车回家。
天气寒冷,大街上的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行人在赶路,失去了往日的热闹,马车辗过满是积雪的街道,发出单调的咯吱声。忽听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车夫怕来人冲撞了马车,正要把马车往路边上,却发现前方来人领头的是何家大管家何方,忙扬声问道:“大管家,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何方勒马停下,急声问道:“小姐可在车上?”
听到何方的声音,何轻语撩开窗帘,“何管家,有什么事?”
“小姐,老爷他……”何方一脸悲痛地道,“小姐,你快回府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何轻语几乎被这四个字震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地抓着车窗,指甲几乎陷进木头中。车夫不等她吩咐,已扬鞭催马,疾速向前。
马车还没停稳,何轻语就抢在婢女们的前面,掀帘跳了下来,谁知裙摆过长,她跳下来,就摔倒在地,衣裳上沾上了雪水。
“小姐!”婢女们一声惊呼,还不等她们跳下来扶,何轻语已爬了起来,提起裙,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跑去。
何旭然住的正房外围着很多人,何轻语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无心去管他们是谁,一路跑进了房间。
何旭然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把匕首Сhā在他的脸前。汉英宗以及几个看似是太医模样的男子守在旁边,见她进来,汉英宗道:“丫头,快来见过你爹爹。”
何轻语三两步上前去,跪在脚踏上,握着何旭然的手,喊道:“爹爹,语儿来了,你睁眼看看语儿啊!”
何旭然似有所觉,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何轻语,眸底满是担忧,“语儿,爹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你选一门好夫婿,在爹爹故去后,能护你平安。”
“爹爹……”何轻语没想到何旭然开口说的是这个。
“语儿,虽然闺中女儿不能有其他的心思,不能任意谈论婚姻大事,但是语儿,爹爹走后,你就孤零零一人,凡事你要多考虑、多掂量。你记住爹爹的话,我们何家选婿,不求高门贵戚,不求富贵荣华,不求清高士族,只要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子,善待妻子的男人就可。语儿,何家的女婿,可以贫穷、可以无权无势,但是只要有上进心,有责任心就好。语儿,你明白爹爹的话吗?”
语重心长。
何轻语潸然泪下,她何尝不明白何旭然说这番话的意思,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汉英宗听的,他命不久矣,再也不能护住爱女,谋划一切,只想在临死前用这个方未能,能博得一线希望。
“语儿明白,语儿会慎重选婿,绝不沾污何家名声。”
“何卿放心,朕会做主为语儿择一门好亲事的。”汉英宗出言宽慰何旭然。
“臣谢谢皇上。”何旭然稍抬起头,点了点,权当向汉英宗谢恩。
“语儿……”那番话已经耗尽何旭然的力气,再说话时,已经是声若蚊蚁。
何轻语忙把耳朵凑到何旭然嘴边,只听到他道:“……不管怎么,都要好好的活着!”
“语儿不会让爹爹失望的,语儿一定会好好地活着。”何轻语垂泪点头。
“好孩子,语儿……真是爹爹的……好孩子。”何旭然想要象往日一样去捏何轻语的小鼻子,刚抬起来就虚弱地垂落下去。
何轻语把鼻子凑到何旭然的手边,何旭然嘴角微微带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捏了一下,脸上的笑僵住,双眼一闭,人就这样去了,年仅四十五岁。
“何卿是为救朕而亡,朕必为他擒拿凶手,以慰何卿在天之灵。”汉英宗沉声道。
何轻语听而不闻,她没有精力去管究意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爹娘已故去,她成了孤女,从此再没人会象他们一样无私的照顾她、爱护她、包容她。死别来得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轻轻地放下何旭然的手,起身跪在汉英宗面前,道:“皇上,民女家父离世,民女悲痛欲绝,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你不必多礼,起来吧!”汉英宗双手虚扶。
“民女要为家父准备后事,恳请皇上移驾花厅。”何轻语起身垂睫道。
汉英宗点了点头,“朕在花厅坐着,你放心大胆的去办。”
“谢皇上。”送汉英宗去了花厅,何轻语转身对跪在门外的何方道:“何管家,为老爷布置灵堂。”
“是,小姐。”何方含悲应道。
“再派人去安国候府通报一声,请我大舅舅来主持大局。”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小姐不方便待客,何家又无近支亲人,和她最亲的也只有安国候府。
从来夫人亡故,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来官去;而官老爷亡故,冷冷清清,凄凄凉凉,一派树倒胡狲散的景象。但是何旭然是为救驾而亡,主持祭典的是安国候爷,又有醇亲王在一旁打点,所以这何宅依旧热闹,每天人来人往。
这些事都有徐瑞和醇亲王出面应付,何轻语无须去管,每日披麻戴孝,跪哭灵堂。醇王妃、徐母、李氏等人怕她伤心过度,每日都过府陪伴她,劝慰她,只是何轻语始终保持沉默,这让她们担心不已。
设灵第一天,汉英宗下旨,追封何旭然为一等忠毅候。这是死后殊荣,官面文章,只是为了体现所谓的皇恩,何轻语淡然谢恩。
设灵第三天,汉英宗又再次下旨,封一等忠毅候何旭然之女何氏轻语为县主,封号定褒,享八百石的奉禄。
何轻语被封为县主,徐母不喜反忧,对张氏道:“如此一来,语儿的婚事就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了。”
张氏黯然,看了眼跪在灵前的哀哀垂泪的何轻语,心疼地道,“只要语儿过得好,她做不做我媳妇,也没有关系。”
徐母长叹一声。
设灵的第六天,言庭羲一身素服前来拜祭,他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把那些躲藏起来的杀手擒住,送进了天牢。汉英宗下旨,明日斩首示众,以慰何旭然在天之灵。
言庭羲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让何轻语有半点动容,淡淡的向言庭羲道谢:“这几日辛苦言将军了。”
“逝者已经去,县主还请节哀顺便。”言庭羲扫了一眼扶着何轻语的绮儿,轻声道。
何轻语微微颌首,“多谢言将军前来拜祭家父。”
言庭羲拱手行礼,转身离去,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一群人哭叫着冲了进来,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退让到一旁。
来的是何氏一族的族长以及族人,何旭然这一房虽然人丁稀少,数代都是一脉相传,而如今更只余下何轻语这一个孤女,但是其他旁支人丁兴旺。
“你父身后无人,我不忍见你父这一支血脉断绝,特挑选出我族中两名品珙俱佳的儿郎过继给你父,以承继香烟。”何氏族长正颜道。他话音一落,从那一群人里走出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何轻语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鄙夷的神色从眸色中闪过,就这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也能称品形俱佳!忽瞅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言庭羲,微微挑眉,若是这样,那个家伙岂不是天人之姿?
“你两人还不快去换衣。”何氏族长不等何轻语说话,就自作主张把这事给定下来,大声地吩咐道。
“慢着。”何轻语冷笑,承继香烟,说的好听,是想谋取杀何家家产吧!“族长提议,小女不能同意。”
“你说什么?”何氏族长显然没想到何轻语会如此直接拒绝,震惊地瞪着她。
“我说,他们不可以过继在我父亲的名下。”何轻语毫不畏惧地直视何氏族长,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何氏族长,按律,这事由我决定,你必须接受。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兄长,你要听从他们的教诲,不可任意妄为,做出有违家教礼数的事。”何氏族长蛮横地道。
何轻语挑眉,“按律,过继子女应在五服之内,而他们早已出了五服,与礼不合。族长若执意要将他们过继到家父名下,小女也只能奏请皇上,准许小女离族自立门户。”
就算是一般的男子都不敢说离族自立门户的话,没想到何轻语这么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有如此胆量,言庭羲眯了眯眼睛,目光移到何轻语的身上,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探究。
而何氏族长被何轻语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半死,指着何轻语,嘴角颤抖地道:“你……你……”
何轻语蒙着面,言庭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眉尖上挑,用挑衅的目光斜睨着何氏族长,唇角一勾,这丫头难道真打算把这老头儿气死?
何轻语的确有这打算,敢凯觎何家的家产的人,她是不会给任何面子的。而何氏族长不曾被人这么顶撞过,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谓然来。而跟着他一起的那些人,都是屈于他的所谓的族长权势才来的,都不言语。
至于那两个要过继给何旭然的少爷,一直色迷迷地盯着何轻语身后的采薇和绮儿。采薇把头偏开不理会,绮儿就直接瞪了回去。
何氏族长既然没说蛮横的话,何轻语也就没出言不逊。在前院安排明日出殡事务的徐瑞闻讯赶来。威严的安国候横眉冷对地扫过何家族人,立刻让想欺负孤女的何氏族长软了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灵堂。
何轻语斜了一眼言庭羲,热闹看完了,还不走!
言庭羲潇洒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去,薄唇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温柔和顺?
知书达理?
十七这两词是不是用错了?
这丫头厉害得很,就算没有安国候府撑腰,她也不会吃亏。出了门,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二十章
待诸事办妥,已是腊月二十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年关已近,南京城内的百姓不顾寒冷,纷纷涌上街头采购年货。他们的热闹,驱散不了何府的清冷。
何轻语披着一件纯白的棉袍,静静地站在廊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黯然神伤。四年前,徐琳离世,她尚有何旭然陪伴,父女相依为命,到如今何旭然溘然长逝,她再无人相陪,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雪花随风而下,掉落在脸上,冰冷刺骨。
“小姐,绮儿的母亲和哥哥进府,想赎绮儿回去。”文嬷嬷走到何轻语身边,轻声禀报道。
何府的下人不多,可也不少,何旭然故去后,何轻语一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只是已近年关,才没有打发人出去。既然绮儿的母兄来赎,何轻语问明情况,连绮儿卖身钱都没要,就把卖身契还给她,道:“绮儿,随你母亲哥哥回去吧!”
绮儿跪下给何轻语磕三个头,道:“小姐,绮儿走了,您多多保重。”
“你也要多多保重。”何轻语扶她起来。
绮儿垂睫,掩去眸底的不舍,转身离去。
目月交替,生死轮回,辞旧岁,迎新年。正月初八,秦氏诞下一子,徐瑞为小孙儿取名徐梆。
过了元宵,徐母舍不得何轻语一个人住在何宅,孤苦伶仃的,亲自来接她去定国候府。
“外祖母接语儿去住,是爱惜语儿之意,只是语儿新近丧父,在府中穿白衣素服多有不便,还请外祖母见谅,等语儿守满三年孝,语儿一定过府陪伴外祖母。”何轻语娩拒了徐母的提议。
何轻语说的在理,徐母不好勉强。虽然同意何轻语继续住在何府,但是徐母还是常常不辞辛苦的过来看她。而醇王妃、朱氏也怜她孤苦无依,也时常过府探望。
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她独立支撑门户,自是处处小心,时时注意。有客来访,除了醇王妃、徐母等几个女眷,其他人一律由何方这个大管家去招呼,就连陈烁和徐家兄弟,她也不见。见她如此自重,徐母十分的心慰。
在外有醇亲王府和安国候府当靠山,在内有何方等忠仆扶持,到没有人敢上门来惹是生非,何轻语居家的日子过得平静安逸。
到了二月,天气渐暖,这时候找事做也方便,何轻语就想把打发一些下人出去,谁知没有一个人愿走,甚至有人说不要月钱,只要一日三餐,也要留在何府。
何轻语不愿伤了这些忠仆之心,便将他们全部留下,想法重新安置。而她名下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布店的成衣生意更是让青梨稞得脚不沾地,何轻语索性把成衣分了出来,另开一店,取名霓裳坊。几个店里都缺人手,府中空闲的下人都有了出处,自是皆大欢喜。
何府在何轻语的手上没有败落,而是愈加兴旺。何方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就算何府这一代的主子是女子,那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等大小姐及笄,再招郎入赘,到时候……
何方是越想越开心,颌下的胡须笑得一颤一颤的。正在看帐本的何轻语抬头看着他,笑问道:“方叔,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听了也高兴高兴。”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他的那个想法,不好宣之于口,忙竭力否认。
“八成是方嫂子今天会做好吃的给大总管,才让大总管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秦嬷嬷笑道。
何方忙用手去撩嘴角。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何轻语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低头继续看帐本。
“沈先生来了。”门外小丫鬟禀报道。
何轻语一愣,选个时辰,沈燕如过来做什么?
小丫鬟掀起门帘,沈燕如快步走了进来,悲声喊道:“语儿!”
何轻语又是一愣,见沈燕如脸上带着伤,忙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赵老太婆又打你了?”
“语儿,饶奎被放出来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判秋后处斩,怎么会放出来?”何轻语惊问道。
“是真的。刚才他带人去胭脂铺,打砸了一通,还打伤了好几个人。他…… ”洗燕如不愿重夏饶奎污言秽话,顿了顿,“他说明天还会再来砸,要砸得我们关门。”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何轻语气愤地道。
“小姐,有钱能通神。”何方道。
闻言,何轻语默然。沈燕如轻叹。
“青稞姐姐、蓝秣姐姐来了。”小丫鬟又道。
何轻语抬头一着,进来的青稞和蓝秣脸上也带着伤,“小姐,刚来了一伙人把店子给砸了。”
显而易见,这也是饶奎所为。
何轻语冷笑,咬牙道:“让他砸。”
“小姐!”青稞和蓝秣不解地看着何轻语,小姐是不是被气疯了?
“方叔,派人去算损失。”何轻语挑眉,眸中寒光闪过,“他仗着有钱能通神,我这次不但要把他再送进死牢,还要让他把家底赔光,着他还怎么嚣张?”
“老奴这就去办。”何轻语的雷霆手段,何方非常欣赏,含笑自去。
只是何轻语没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动手,那边已有人抢先一步把饶家给处置了,并且带着饶家的全部家财上门来邀功。
“民士给三皇子请安。”何轻语裣衽行礼。
“语儿不必多礼。”三皇子双手虚扶,眉开眼笑地看着眼前一身素服,飘逸出尘的何轻语,心中感叹,要见佳人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三皇子请坐。”何轻语礼貌地请他坐下,又吩咐婢女沏上热茶。
“语儿近日可还安好?”三皇子笑问道。
“民女一切都好。”何轻语淡然道。
“错了。”
何轻语抬眸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哪里错了?”
“父皇已封语儿为县主,语儿怎么还自称民女?”
何轻语不知道被封为县主,应该如何自称,三皇子说她错了,那她就认错好了,道:“谢谢三皇子指正。”
“又错了。”三皇子细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
何轻语微皱眉,这人到底是来送饶家家财的,还是来挑她刺的?微微垂睫,虚心地道:“请三皇子指教错在何处?”
三皇子扫了一眼站在何轻语身后的那一排婢女,“妹妹的记忆还真差,那日在王叔的府上,我曾说过的话,妹妹不记得了?”唇角上勾,露出邪邪的坏笑,“需要我提醒妹妹吗?”
“我记得了,三哥哥。”何轻语非常识时务。
何轻语改口改太快,让三皇子颇感遗憾,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何轻语眉尖微蹙,眸光微转,抿紧双唇,管他耍什么花样,她都奉陪到底。
一杯茶已喝完。婶女又送上新茶。三皇子一直在观察何轻语,见她表情平静,神态自若,微眯的双眼露出赞许的神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不但容貌出众,为周身的气派,定能母仪天下,微微一笑,道:“小禄子,把帐薄、地契和银票交给县主。”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太监小禄子把手上的小包递给了子衿,子衿接过,放在何轻语身旁的高几上,打开,里面是两个帐薄、一叠地契和银票。
“这是饶家赔给妹妹的。妹妹点算一下,看可抵得住你店里的损失。”三皇子笑道。
何轻语捧过缃儿递过来的算盘,当着三皇子面点算起来。何轻语会算帐,这三皇子不觉得意外,可是何轻语算盘打得那么熟练,却着实让他惊叹不已,她的动作简直可以用运指飞来形容!她难道还特意去练过?
一盏茶的时间,何轻语已点算清楚,合上帐薄,拿起那叠银票,递子衿,道:“这个算是送给三皇……”
“嗯哼?”三皇子挑眉,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何轻语忙改口,“这个算是送给三哥哥的辛苦费。”
“不用,我不缺这点钱。”三皇子大方地挥手道。
“我知道三皇……哥哥,不缺这点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有事也好再找三哥哥帮忙。”何轻语笑道。
何轻语这句话是客套话,但是三皇子听了很高兴,欣然接受了那叠银票,道:“语儿有事,尽管开口,三哥哥一定为你办得妥妥当当。”
“谢谢二哥哥。”何轻话浅笑盈盈,端起茶杯举了举,“三哥哥请喝茶。”
三皇子得意地笑了起来,整治了贪赃枉法的官吏,得到了父皇的赞赏,查没了恶霸的家财,得到了语儿的笑颜,这件事干得太漂亮了!
正在三皇子自鸣得意时,文嬷嬷进来禀报道:“小姐,醇王世子派人给小姐送来两盆奇特的花,说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
“奇特的花?”何轻语好奇的起身去看。
三皇子不满地横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低着头,当没看到。院中,摆放着两个瓷盆,盆里种着两个满是刺的绿色圆球。
三皇子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皱眉道:“这是花?”
“这是仙人球,它是可以开花,还可以吃。”何轻语为他解惑。
“仙人球?可以开花?还能吃?”三皇子质疑何轻语的说法,伸出手指去戳仙人球。
“不要!”何轻语出言阻止,已然晚了一步,三皇子被刺得缩回了手。
何轻话鸯笑地看着他,“被刺倒了吧!”
“很痛!”三皇子苦着脸装可怜,把手伸到何轻语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扎进了几根刺。
“谁让你手那么快的。”何轻语笑着伸手帮他把刺拨了出来。
何轻语娇嗔的话气,让三皇子很得意,她果然是心疼他的!
“你们两个把它们搬到太阳下面去,不要给它们洗太多……”
“何轻语,你给我滚出来!何轻语,你这个贱婢,滚出来!滚出来!你这个死爹没娘的贱丫头!”怒吼声从门外传来,由远至近。
何轻语怒目而视,闯进来的是怒气冲冲的陈氏。下人们因为顾忌陈氏的身份,不敢真拦她,眼看着她怒吼着,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
“大胆!你是什么人?胆敢直呼县主的名讳!”三皇子已抢先怒斥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陈氏高声还击,却在看清她面前的人是三皇子后,声音在最高亢的地方戛然而止,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
“三舅母大驾光临,可是找语儿有事?”何轻语明知故问。
陈氏嘴角微微抽搐,艰难地挤话道:“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在家好不好?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这个弯转得实在太不高明,何轻语怒气消散了一半,忍着笑道:“劳三舅母惦记,语儿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虚假地笑道。
“舅母难得过来着话儿,请进屋,喝杯茶吧!”何轻语礼貌待客,嘴迫的笑容隐隐带着几分讥诮,明知饶家有错在先,陈氏还要强出头,实在是愚蠢到极点。
“不用麻烦,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被三皇子阴冷的目光盯着,陈氏胆战心惊,那敢多停留,转身就走。
“谢谢三皇……哥哥。”何轻语诚心诚意地道谢,这仗势压人的感觉还不错,要不是有三皇子在,打发陈氏肯定要费些手脚。
“语儿不用跟这般我客气,要是她再敢来烦你,你打发人去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掉一切麻烦。”三皇子霸气十足地道。
何轻语垂睫道:“三舅舅会管好三舅母的,就不劳三哥哥出手了。”
三皇子盯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何轻语微蹙了一下眉,这次她是没办法,才勉为其难见了他。她可不想他常来常往,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眸光一闪,或许她该找个地方避开他。
三皇子想常会佳人的愿望没能实现,从去年七月就叫壤着要来的东瀛公主,终于在暮春时节抵达了南京城。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东瀛公主专美,汉英宗在去年十一月下旨在全国各地选秀,还特意选在东瀛公主进城的这天,让各位秀女一同进城。
这一天,南京城内万人空巷,争睹美人风彩。
何轻语对秀女没兴趣,到是对那位飘洋过海而来的东瀛公主很感兴趣,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带着添香几个去街上凑热闹。
第二十一章
迎东瀛公主和诸位秀女进城的是三皇子和言庭羲,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穿青色锦袍,系金色腰带。一穿黑色锦袍,系紫色腰带。
两个俊逸不凡的男子,光华夺目,引得那些看热闹的姑娘们春心大动,不惧禁卫军手中的刀剑,纷纷向两人抛去香囊和手帕。
看着那些满脸绯红的少女们,接收到她们仰慕的眼神,三皇子得意地扬起薄唇,笑得如沐春风。
相比三皇子的神采飞扬,言庭羲表情淡淡,好看的眉微拧着,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可供人藏身的角落和屋顶,突然停在了一个地方,那个趴在窗口往外着的少女是……何轻语!着了眼走在旁边的三皇子,抬头又看了眼何轻语,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她也是个贪恋男色、迷恋权势的庸俗女子,厌恶地把目光移开。
何轻语没有留意到言庭羲厌恶的表情,她正眼巴巴瞅着跟在他身边的华盖马车,期盼能吹来一阵大风,撩起车帘,让她一睹东瀛公主的美人风姿。
可是,天不随人愿,没有风吹来,马车也已缓缓地从酒楼前的街道行过。跟在东瀛公主马车后的是各地秀女的马车,也是窗帘紧闭,看不见里面的人。
何轻语遗憾地摇头道:“哎,这外国美人没看到,本国的美人也没看到 “小姐要看美人还不容易呀!”添香笑眯眯地道。
“你有什么法子?”何轻语挑眉。
添香从怀里取出刚买的小铜镜,递给何轻语,“小姐,你照镜子就能看到美人了。”
“坏丫头,小姐也敢取笑!找死呀!”何轻语笑骂道。
添香扁嘴道:“奴婢那有取笑小姐,奴婢是实话实说,小姐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啊。”
“拼命地拍你家小姐我的马屁,是不是又看中什么东西了?”何轻语戏谑地笑问道。
“小姐!”添香不依地跺脚,“奴婢说的是实话啦!”
何轻语忍着笑,正颜道:“好好好,你说的是大实话,你家小姐我是天下第一美人,这样总成了吧!”
添香很满意地点头。缃儿几个掩嘴偷笑。
街上,秀女的马车走得非常的缓慢,何轻语久坐无聊,不想再等下去,“没东西可看,我们回去吧!”
主仆几个出了房,下楼回家。守在门口的何家下人见自家小姐出来,迎上前去行礼,“小姐。”
“马车停在什么地方?”添香问道。
“停在隔壁那条街上,请小姐稍等,奴才这就去把车赶过来。”下人恭敬地道。
何轻语看了一下外面,秀女的车还没过完,人群都没散去,要把车赶过来,很困难,道:“这么多人,马车过不来,我们走过去。”
下人本就担心车过不来,听刭何轻语这么说,松了口气,护着何轻语向前隔壁街走去。一行人刚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听到有人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有刺客!
何家下人大惊失色,他们家的老爷就是被刺客害死的,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小姐出事!直刻将何轻语团团围在中间,誓以性命相护。何轻语的视线受阻,着不到街上的情况,只听到剑刃交碰的叮当声、女子受惊后的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想不被火烧,就该远离城门,更何况人墙的阻挡实在太过薄弱。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何轻语就已落入敌人手中。
何轻语叹气,她就是想出来看看热闹,又没妨碍到别人,而且这大街上选么多人,为什么要抓她当人质呀?她好欺负一些吗?
落入敌人手中是很危险,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刚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现在是一目了然。地上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有一辆马车散了架。三皇子身边依偎着花容月貌的东瀛公主,眉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嘴唇红红的,很漂亮,她不虚此行。言庭羲身后的躲着三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不差,其中还有一个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看过?
“语儿!”三皇子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皇子的问话,让何轻语回到现实,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她是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脖子上搁着冰冷而锋利的东瀛弯刀,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只好贬了眨眼睛,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你放了语妹妹,我络你当人质。”从禁卫军里冲出一人来。
“烁,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穿着普通侍卫衣服的陈烁,不止三皇子很吃惊,何轻语同样感到很吃惊,他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偷看美人吗?
“你放了语妹妹,我给你当人质。我是醇王世子,他们不敢伤我。”陈烁没空理会三皇子,向前走了两步,还向黑衣人表明身份。
“烁哥哥,你别乱来。”陈烁的举动,是让何轻语很感动,但是他这么做很愚蠢,而且何轻语也不想他陷入险境,立刻出言阻止他。
“语妹妹,你放开语妹妹,别伤害她……”在言庭羲的示意下,几个禁卫军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陈烁,不让他靠近黑衣人和何轻语,怎得陈烁乱叫.
“烁哥哥,你放心吧,这位姐姐是不会伤害我的,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公主说啦,让她把话说完她就会放了我的。”何轻语安抚陈烁的同时,也安抚了一下身后的黑衣人,希望她不要那么紧张,免得她手一哆嗦,她就一命呜呼。
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对何轻语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语气平静的安抚人,感到很意外。
黑衣人突然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话,东瀛公主听了又是摇头,又是流泪,也叽哩咕噜的说了一通。她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语速很快,连何轻语都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就更别提其他人。
突然黑衣人仰天大叫一声,一掌推开何轻语。被黑衣女人推开的何轻语很奇怪,这个人就这样轻易放走人质,她不想活了吗?回头一看,那黑衣女人将弯刀用力的Сhā入腹部,向右一拉,整个腹部都被切开,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何轻语尖叫着向后避开,退得太急,被裙摆绊倒,摔坐在地。东瀛公主尖叫着跑了过来,抱着已经气绝的黑衣女人,号啕大哭。
禁卫军过来收拾残局,惊恐未定的何轻语被陈烁护送回了何宅。黄昏时,闻讯而来的醇王妃、徐母、李氏等人齐聚何宅,轮番轰炸了何轻语一个时辰,让何轻语充分的认识到她所犯错误的严重性。然后何轻语很诚恳做了检讨,又向各位长辈认了错,并且保证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惜,不管她如何认错,还是没能打消徐母让她搬回徐府的想法。无可奈何,何轻语只得答应徐母,安排好家中之事,就搬回徐府。而那几个跟着她出去,又没保护好她的下人,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打板子十下。
两天后,五月初二,何轻语在安排好何府的事务后,带着婢女婆子们浩浩荡荡地重返徐府。李氏、张氏、谢氏和徐侦、徐倩一早就去徐母房里等她。
巳时正,就听到丫鬟在屋外道:“表小姐来了!”
徐侦和徐倩迎出去,见身穿浅蓝的对襟长襟,下系白色长裙的何轻语在婢又婆子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语妹妹!”
“语姐姐!”
“二姐姐,五妹妹。”
姐妹们几月没见面,一见就互相打量了一番,都长高了些,开心的说笑起来。
画眉走了出来,先给何轻语行了礼,才笑道:“三位小姐还是快进去吧,老太太有两天没见到表小姐了,想得紧,都着急了。”
三人手拉着手一起进了房,何轻语上前一一见了礼,就在徐母身旁坐下。
“语儿,你淘气不要紧,害得我损失一套蓝花瓷茶具。”谢氏嘴一撅,“我不管,你要赔我一套。”
“上次是语儿不对,害外祖母和舅母担心了,四舅母打坏的茶具,语儿赔两套给舅母。”何轻语笑道。
“那敢情好,我还赚了一套。”谢氏哈哈笑道。
“真是个不知羞的家伙,做舅母占外甥女的便宜,还有脸说,哎哟,真是不害臊。”李氏伸手捏了谢氏手臂一把,笑骂道。
“我就占,我就占,怎么样?怎么样?你眼红啊!你眼红啊!”谢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做着鬼脸往李氏面前凑。
徐母搂着何轻语,指着谢氏,大笑道:“这个不害臊的东西,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没脸没皮,你就不怕倩丫头笑话为老不尊啊!”
“她要敢笑话我,我就一巴掌打过去,让她找不到北。”谢氏挥手比划。
徐倩丝毫不惧,嘻笑着凑到谢氏面前,“母亲你打一巴掌来试试看,我马上哭得惊天动地!让你心疼,然后把你的好东西全拐了来当赔礼!”
“哎哟哟,这当娘的没脸没皮,这当女的也死皮赖脸,母士俩真是凑齐全了!”李氏和张氏齐笑道。
正说笑着,陈氏和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徐伈和饶紫云。何轻语便知道那中年妇人是谁了,只是不明白饶陈氏出现在这里,是无意遇上,还是刻意为之?
给徐母见过礼坐下后,饶陈氏开口问道:“这位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语儿小姐吧?”
何轻语一直留意着饶陈氏和饶紫云的表情,很容易的就捕捉到她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淡然一笑,并不答话。
“不错,她就是老太婆的宝贝外孙女,当今圣上册封的定襄县主何轻语。”徐母刻意的把县主落下重音。
“果真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呀!难怪醇王世子愿意以身涉险相救。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男人舍不得,就是我看了也是心动不已的。可惜就是命太硬,小小年纪,就尅死爹娘。府上把她接过来,小心被她给……”饶陈氏恨何轻语害她守寡,恨何轻语害饶家败落,一见到何轻语,就迫不及待的出口伤人。
徐母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一把抓起身边放着的茶杯,用力地掷了过去,因为太生气,再加上年老眼花,茶杯没打到饶陈氏,反而打到坐在饶陈氏身边的陈氏。
“哎哟!”陈氏一声惨叫,双于抱着脸,向后一倒。茶水温热,她没被烫着,但是鼻梁被茶杯打中,非常的痛,眼泪刷得就下来了。
“好你个三太太,你真是有门好亲戚呀,我们好意收留她,她竟跑到我面前说这些混账话,怎么,是想用这些话气死我这老太婆,赶走我的外孙女儿。你们给我听着,语儿,是当今圣上金田御封的县主,她身份高贵,岂是你们这些下等的贱民可以说三道四的。”徐母怒斥道。
陈氏忍痛下跪,辩解道:“媳妇的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怕语儿她的命太硬尅死我们,才出言提醒我们的。”
徐母起身,啐了她一口道:“放屁,你当我死了,饶家做过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去骂语儿,老三不和你计较,是因为语儿为你求情。你身为长辈,不但不知道感谢语儿大度,今天还故意把这狗东西叫来说那番混账话来气她,你要是把我的语儿气出好歹来,我要了你的狗命。”
饶陈氏会出口伤人,在何轻语意料之中,她并不怎么生气,可听到徐母这么说,连忙扯着丝帕掩面装哭,“外祖母,语儿不能留在这里,您还是让语儿回去吧!”
徐母忙转身搂着何轻语,“我的宝贝儿,快别说这样的话,你是这府里嫡亲的血脉,在这里住下理所应当,谁敢乱嚼舌头,全拖出去打死。”
何轻语把脸埋在徐母怀里,道:“语儿尅死了爹娘,语儿是不祥之人。”
“呸呸呸,语儿,不许胡说,你爹娘是命中有劫,与你无关,你万不可这么想。”张氏急劝道。
“是啊,语儿,你二舅母说的对,我家语儿福大命大。那些贱民说的话,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呀。”徐母忙劝道。
李氏冷笑道:“饶陈氏,要不是看着你家云丫头是偃儿的二房,你以为就凭你贱民的身份,能进得了我们安国候府吗?来凡,把这个贱民赶出府去,以后不许她再上门。”
饶陈氏呆愣的坐在椅子上,这情况跟陈氏意料的不一样啊!怎么赶出去的不是何轻语,而是她?
陈氏也愣住了,徐母她们不是最信命的吗?怎么这次不信了?
“老太太,大太太,请你们饶了我娘这一回吧!我娘以后再不会胡说八道了。”饶紫云哭喊着扑到徐母面前,磕头道。
“云丫头,记住你的身份。要是再敢多嘴多舌,就跟这个贱民一起滚出安国候府。”谢氏威胁道。
两个婆子架起饶陈氏就往外拖。
饶陈氏这时也回过神来,大声求饶道:“老太太饶命,贱妾知道错了。”
“老太太,您是善心之人,就看在我父兄已死,家产没收,我如今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份上,您大发慈悲留她与云儿在府中吧!”饶紫云脸色煞白,拼命磕头,苦苦哀求道。
第二十二章
屋内很安静,饶紫云磕头声和哭泣的求饶声音,显得格外的凄惨。何轻语于心不忍,拉着徐母的衣角,帮她们求情,“外祖母,只是几句混帐话,不用当真,您就宽宏大量饶过她们这一回,下次她们要再敢乱嚼舌头,您再重重的罚她们。”
徐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我这老婆子素来心胸狭窄,最记仇,可是偏偏养了个心善的丫头。我就权当给语儿面子,这次就饶了你们。”
陈氏三人刚要松口气,徐母话气一转,“不过我们徐家不养闲人,饶陈氏,你以后就跟着周婆子,安分守己的当差吧。”
周婆子是府里粗使婆子的头,让饶陈氏跟着她,就是要饶陈氏当粗使婆子。陈氏急了,嚷道:“选怎么可以,我的姐姐怎么可以……”
陈氏的愚蠢,让饶紫云抓狂,要不是陈氏想出这馊主意,情况怎么可能变得这样糟糕?怕陈氏再次触怒徐母,徐母一怒之下将她母女赶出去,她母女可就没活路了,陈家是绝对不会收留她们母女的,不等陈氏把话说完,磕头道:“云儿谢谢老祖宗,云儿谢谢老祖宗。”
饶陈氏就成了徐府的一个粗使婆子,只是周婆子顾忌到陈氏和饶紫云,不敢安排饶陈氏做事,这饶陈氏说是当粗使婆子,事实上还是养尊处优。徐母和李氏只要她们不来找何轻语的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们,这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
转眼一月过去,宫中选秀一事尘埃落定,各位美人各有去处。六位美人进宫成为汉英宗后宫嫔妃,而千里迢迢而来的东瀛公主和子指给三皇子当侧妃,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齐大人之女齐婉凝指给三皇子当夫人。其他的皇子府中各才指了两名秀女,位份都是夫人。各位亲王世子均指了一名秀女,十八岁的陈烁多了一位娇滴滴的十五岁小妾。汉英宗给汾阳王世子言庭羲指了三名秀女,其中有一位是长沙府知府方大人之女方素琴。
在得知这个消惠时,何轻语提笔的手略略停顿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就继续低头画她的花卉图。她早已认清事实,在古代抱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不,太不现实,要让古代男子只娶一人那根本是天方夜谭!与其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跟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去争宠,还不如努力多赚点钱,既可帮助别人,又能过舒服的日子。
自从何轻语成了县主,徐母就已经放弃让她嫁进徐府的打算,就陈烁视为何轻语结亲的对象,却不想皇上突然指个秀女给陈烁,徐母担心何轻语会很难过,却不想何轻语表现的很平静,心酸之余,也很心慰,这才是做正室应有的态度和肚量,她的外孙女儿是个豁达之人,一声轻叹,这样也好,太计较,日子会很难过的。
而醇王妃怕何轻语初经此事,想不开,亲自过府安抚,拉着她的手,道:“语儿,你放心,有干娘坐阵,她是掀不起大浪的。”
“有干娘在,语儿什么都不怕。”何轻语虚言相应,并不多说什么。何旭然的淡然离世,让她对出嫁之事已随遇而安,反正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与其嫁给不熟悉的人,还不如嫁给陈烁,至少婆媳关系不成问题。
醇王她对何轻语的态度很满意,回到府中,久候多时的陈烁赶忙殷勤的过去搀扶她坐下,又是吩时丫鬟们倒水,给醇王妃净手,又亲手倒了杯茶奉到她面前,陪笑着问道:“母妃,语妹妹有没有生我的气?”
“要是你语妹妹生你的气,你要怎么办?”醇王妃挑眉问道。
“我……”陈烁为难地搓手,哄人不是他的强项,束手无策地望着醇王妃,“母妃你教教我。”
醇王妃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骂道:“没用的东西。”
“母妃!”陈烁急得脸色通红颊上冒汗。
“放心,我已经劝过语儿了,语儿知道那个秀女是皇上指的,没有怪你。但是,你不可以让那个女人有孩子,要是她有了孩子,语儿的处境就会很为难的,知不知道?”
陈烁正颜道:“我是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孩子的。”
醇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等语儿三年孝期一满,我就让你父王上旨请婚。到时候,语儿成了你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哟!”
陈烁脸一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时间在波澜不惊中慢慢流逝。九月初二,徐仔举行及冠礼,主宾为他取的字是:敏成。十一月初九,徐伃和国子监祭酒詹海的次女定亲,并定好明年六月十六,迎娶詹氏过门。
十一月底,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徐母免了何轻语的晨昏定省,何轻语就窝在房里看书解闷。突然画眉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夏夫人派人接你过府。”
自何轻语搬回徐家,因为徐母还在记恨那年的事,莞儿不敢上门,她也不敢去夏府,两人已有好几个月不见,这会子听到夏夫人派人来接她,不免有些惊讶,道:“外祖母准我去夏府?”
“老太太要不同意,奴婢哪敢来通知小姐。”画眉笑,“小姐穿厚实些再去,外面风大雪大。”
何轻语换了衣裳,揣着手炉,坐着马车往夏府去。夏夫人一脸哀伤地迎了出来,“语儿,去见见莞儿最后一面吧,这么大雪天得赶过来,也算全了你们姐妹之情。”
何轻语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最后一面!快步走进房间,一屋呛人的药味。莞儿躺在锦被里,双眼紧闭,面白如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若不是锦被还有起伏,何轻语几乎以为莞儿已经故去。
“莞儿姐姐!莞儿姐姐!”何轻语在床边坐下,轻声喊道。
莞儿听到呼喊,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角微微扯了一下,声如蚊蚁地道:“语儿,你来了。”
“莞儿姐姐,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何轻语难过地问道。
“语儿,汾阳王妃不肯让我进门,我要怎么办?”莞儿哭道。
“那言庭羲有什么好的,他府中姬妾成群,皇上又给他指了三个秀女,前儿,我还听说他的一个姬妾都身怀有孕了,莞儿姐姐,你不要再想着他了。”为了让莞儿死心.何轻语故意扯谎说言庭羲的姬妾怀孕了。
“六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女人都是贪婪他的权势,六哥哥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的,他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六哥哥只待莞儿最好,他会陪莞儿去郊外踏青,他还倍莞儿去放风筝,他也不嫌弃莞儿是个孤女,六哥哥是最好的,是汾阳王妃不喜欢我,嫌弃我,不肯让我和六哥哥成亲。”莞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爱情是盲目的,在莞儿眼中言庭羲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就算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狂然。夏夫人在一旁摇头叹气,若是言庭羲真对她有意,以言庭羲的性情,汾阳王妃根三就阻拦不了,偏偏莞儿就看不清这一点,弄到如今这种地步。
莞儿不停地诉说着言庭羲和她的甜蜜过去,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最终没了声息,香消玉殒,年仅十九岁。莞儿只是夏夫人的义女,不能葬入夏家祖地,她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夫家的祖地可葬,夏夫人只得为她在城郊买了块,让她入土为安。何轻语为莞儿的死难过了许久,对害死莞儿的言庭羲恨得咬牙切齿。
转眼就到新年,除夕过后是正月初一,徐母等有诰封者要进宫朝贺。何轻语虽在孝中,但她是县主,也只得换上宫装随行。
第一次进宫,何轻语有些胆怯,这要是在宫中惹出点什么事来,她的小命铁定不保。为了小命着想,何轻语一路上老老这实地跟在谢氏身后,小心谨慎的象怕踩死蚂蚁。
一行人先去给皇后拜年,在出宫时,遇到了醇王妃和陈烁的那位夫人,小圆脸,柳叶眉,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甜美的浅笑,穿着桃红色风毛对襟长祆子,深红色长裙,梳着高耸的元宝髻,三色珍珠缠绕发间,耳边坠着珍珠耳环。
徐母领着众人给醇王妃行礼,醇王妃忙笑着让免了,握住何轻语的手,斜了身边那位女子一眼,用力地捏了一下何轻语的手。
何轻语垂睫一笑,掩去眸底的异样神色。醇王妃松开手,领着那位夫人进去见皇后,何轻语随徐母去见徐佩。
那女子稍停了一下步子,回头看了眼何轻语背影,眸底闪过一抹寒光,这个女子就是世子念念不忘的那个吧!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长得也不怎么样!
徐母等人没走多远,又遇上了三皇子和他的东瀛侧妃和子。和子穿着绯红绣金镶边粉色菊袄的宫装,披着海棠红缎面镶边绯红绒面斗篷,头上挽着凌云髻,戴着金钗玉簪,精致的妆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三皇子看着迎面走来的何轻语是眼中一亮,何轻语还在孝中,虽然进宫,但也没有穿红着绿,身着粉紫色绣绿萼梅的冬季宫装,披着深紫色对称羽缎斗篷,梳着垂挂髻,一串金色的小串珠悬在发间,,左侧鬓角发上簪着朵细小如指头的腊梅珠花,显得雅致脱俗。
三皇子松开抓住和子的手,迎上前去,柔声唤道:“语妹妹。”
何轻语低眉敛目,随徐母等人,裣衽行礼。擦肩而过,何轻语回首看去,三皇子又握住了和子的手,两人边走边小声地说着什么,勾起一边嘴角,这位三皇子还真是位多情的人!
徐佩是第一次见何轻语,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抹着眼泪道:“当年我在家中时,姑姑抱着我教我识字,为我布食,谁想到姑姑出嫁后,我与她就再无缘一见,如今看到妹妹,就象看到了姑姑,我好高兴哟,妹妹以后有空,要常进宫来看看姐姐。”
想起早逝的徐琳,徐母和何轻语眼中泛起泪光。李氏几个也红了眼眶,跟着徐佩一起进宫的婶女见状,开口劝解了几句,众人才渐渐止住悲伤。
又闲聊了几句,徐佩赏赐了一堆东西给何轻语,便让宫人送她们出去。回到府中,亲友络绎不绝地来拜访,徐母嫌累,所有来贺节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何轻语几个孙女孙子说话取乐。李氏等人却是不得空,走亲访友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
元宵又近,府中张灯结彩起来,到晚上,徐母在大花厅上摆了几席酒,说说笑笑大半在,方才歇息。
正月二十,是徐侦出嫁的好日子。徐佩早就从宫中送了一套祖母绿的头面来给她添妆,徐母则给了一整套的金镶红宝石首饰和一对红珊瑚盆景。张氏、陈氏和谢氏皆是首饰一套,十二肩立屏一座。
辰时,新郎来迎亲,何轻语和徐伈、徐倩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新郎。新郎官穿着大红的锦袍,胸口上戴着朵硕大的红花,国字脸,浓眉大眼,满脸笑容,憨憨的,着起来象个老实人,至于是不是真得老实,也看不出来,就权当他是老实的吧!
三姐妹退出正厅,溜去新房,徐倩笑嘻嘻地对已是一身新娘打扮的徐侦,道: “侦姐姐,姐夫长得还不错哟。”
徐侦抿了抿唇,低头含羞一笑。
三姐妹正要继续打趣徐侦,吉时到,喜婆背起徐侦送去大厅。三日后回门,徐侦已是妇人打扮,大红撒牡丹花的风毛棉袄,浅蓝色立领中衣,大红绣金丝凤的绫裙,挽着繁琐的牡丹头,雍容华贵。
徐家的男人们在大厅陪新姑父说话,徐侦被徐母、李氏拖去花厅问话,何轻话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被拦在门外。
“语姐姐,三姐姐,我们从后门溜进去偷听好不好?”徐倩好奇心旺盛,拉着何轻语和徐伈的手要往后门去。
何轻语和徐伈知道徐母她们是要问徐侦新婚生话,肯定有少儿不宜的话,坚决地阻止徐倩去胡闹,强行把她拖去花园凉亭。
“为什么不让我去听啊?”徐倩不依,吵闹不休。
“等你成亲了,再去听不止。”何轻语和徐伈齐声道。
徐倩愣愣地,还是没反应过来,不过也不敢再问。
姐妹们就在花园里坐着闲聊,一会丫鬟来请,去正房陪徐侦用午膳。
“侦姐姐,姐夫对你好不好啊?”徐倩悄声地问道。
徐侦红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个好法?”徐倩眨着大眼睛,好奇的追问道。何轻话和徐伈一脸的无奈,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呀?
徐侦白了她一眼,“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又要成亲才知道,徐倩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对桌上的鱼发起攻击。徐侦及过午膳,就开开心心的随她夫君回去了。
徐侦出嫁了,何轻语和徐伈、徐倩越发的腻在一起,同出同进,几乎成了连体婴儿。
白驹过隙,转眼又到岁末,徐儒回京述职,带着妻子秦氏和快两岁的小儿子。徐家阖家团圆,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第二十三章
冬去春来又一年,日暖风清,桃红柳绿。何轻语为何旭然守孝三年期满(二十七个月),三月末除服,四月初五及笄。徐母疼爱何轻语,把南京中内的公卿家的夫人几乎全都清来观礼,而朝官的夫人就只请了朱氏。
何轻语一早就起床梳洗、沐浴,换上天蓝色的素面衣裙,由秦嬷嬷、王嬷嬷陪坐在候府正厅后小抱厦内的围榻上,等着辰正开始的及笄礼。
采薇帮何轻语整了整衣衫,道:“小姐别紧张。”
“我不紧张。”何轻语嘴硬地道。
“既然小姐不紧张,那就别用力拽着衣角!”采薇把衣角从何轻语手中扯出来,“这是才上身的衣服,都快被你揉成梅干菜了。”
“那有变成梅干菜,就是有点点皱褶!”何轻语撅了撅嘴,抗议采薇的夸大其词。
谢氏走了进来,满脸笑容,“语儿,及笄礼要开始了。”又道:“等老太太说完话,我们就走出去,你要面向南,给来观礼的宾客行揖礼,然后再面向西跪坐茬软垫上。等赞者给你梳了头,正宴净了手,你就转向东,等正宾给你Сhā了笄,赞者会来扶你,你再起身。到时候宾客会给你祝贺。然后你再回到这里来,赞者会为你换上素衣糯裙的。”
“知道了四舅母。”何轻语笑应道。徐侦及笄时,她就看过一回,昨天晚上徐母还陪地练习了一遍,她要是还能弄错,那真是头猪了。
吉时到,谢氏领着何轻语出来,厅堂内外鸦崔无声。醇王妃是正宾,徐侦是赞者,朱氏当司者。初加、再加、三加后,何轻语换上大红绣金色五彩牡丹的对襟褙子,出来和大家行礼,完成及笄之礼。
李氏笑着请众位夫人到花厅用宴,看戏。醇王妃把何轻语拉到一旁,含笑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我家那傻小子真有福,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这话太直接,让何轻语有些不好意思,撅着小嘴,娇嗔地喊道:“干娘!”
“你干爹明天就会请旨指婚。”醇王妃笑眯眯地拉着何轻语的手,“我盼着你喊我母妃盼了十几年,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
十五岁就要嫁人,实在是太早些,可是社会风气是这样,在没足够能力去改变时,就只能顺从,何轻语乖巧地低头装羞。
何轻语的乖巧害羞,让醇王妃很满意,含笑点了点头,拉着她入席。
及笄礼五天后,四月十一清晨,何轻语被传唤到正厅接圣旨。跪在香案前,内侍宫大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忠毅公何旭然之女定襄县主何轻语,贤良淑德,温柔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汾阳王世子言庭羲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之。何轻语待字闺中,与言庭羲堪称金童玉女,联意成|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世子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内侍官用他奇特的声音将圣旨读完,却见本该接旨谢恩的何轻语跪着没动,略觉诧异,转念一想,倏地明了,南京城内有多少少女想嫁入汾阳王府,这位县主必是其中之一,提到这样的赐婚的圣自,定是欢喜的呆住了,忙笑着提醒她道:“县主该接旨谢恩了!”
接旨谢恩!
何轻语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这里是古代,皇上就是天,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他颁发的圣旨是不可违抗的,垂头,高举起双手,接过圣旨,道:“谢主隆恩。”
李氏知趣的塞了一包银子给内侍官,又和徐母一起把他送到门外。送走内侍宫,徐母转身一把抓住还捏着圣旨在发呆的何轻语,怎切地问道:“皇上怎么会把你指给汾阳王世子?”
何轻语抬头看着徐母,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自从搬到徐府,她和他再没见过面,她又怎么会知道汉关宗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徐母不明白已经说定的事,怎么会事到临头变了样?
“外祖母,那个签好准。”何轻语苦笑,“昆化为鹏,万禽不能,桂香一折,福禄自增。此卦昆鹏兴变之象,凡事有变动之虞。”
一话成谶。
徐母黯然垂泪,难过地拉着何轻语的手,“语儿,这该怎么办?”
“外祖母,语儿没事,您不要为语儿担心,语儿想过了,既然要嫁,语儿会开开心心的出嫁的。”事情已成定局,除非她不想要命,否则她嫁他是嫁定了,既然要嫁,哭嫁不如喜嫁。
这道指婚圣旨,扰乱的又何止何轻语的心绪。言庭羲在听到旨意时,几乎怀疑听错了,接过圣旨打开一个字一十字地着了三遍,才心不甘的接受,皇上把何轻语指给他为妻的这个事实。
“皇上把这个何轻语指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言世臣皱眉问道。
是什么意思?言庭羲摸着下颌,沉吟片刻,眸底寒芒闪过,冷笑道:“他在敲山震虎!”
言世臣脸色一变,恨声道:“我们已经交出一半的兵权,他还是不放心我们言家!居然指一个孤女过来给你当世子妃。”
“娶谁不是娶,何轻语没有娘家做靠山,她进了府,不敢乱来的。”
言世臣想了想,同意了言庭羲的说法,一个小小的孤女,进了王府,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言家父子已经看出汉英宗别有甩心,可醇王妃还是一头雾水,高声质问早朝而归的醇亲王,“为什么皇上会把语儿指给言庭羲?明明是我们请旨指婚,与那汾阳王府有什么关系?难道言庭羲也请旨指婚了?”
“言庭羲没有请旨指婚,请旨指婚的是熠儿,他要皇上把语儿指给他当正妃。”
醇王妃一愣,“既然是熠儿和我们请旨指婚,皇上就该把语儿指给熠儿或者烁儿,为什么把语儿指给言庭羲?”
“事情已成定局,你何必还要追根究底?”醇王似有难言之隐。
“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醇王妃毫不退让,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气呼呼地瞪着醇王,“明明是我看中的媳妇,凭什么便宜汾阳王府!”
醇王着了醇王妃一眼,道:“皇兄若是把语儿指络熠儿,烁儿必然心生不满。若是把语儿指给烁儿,熠儿岂会心甘?两男争一女,熠儿和烁儿必然失和。皇兄有意立熠儿为太子,让他继承大统。烁儿是本王唯一的儿子,日后会袭王位。他们若是反目,这大汉的江山就不稳,这不是皇兄和本王愿意看到的。把语儿指给言庭羲,他们兄弟就不会为这件事,心生芥蒂。”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对言庭羲不满,就会拼命打压汾阳王府。”醇王妃冷笑,“可是王爷,言庭羲那么精明,皇上这么明显的对付他,他肯咽得下这口恶气吗?”
“咽得下,他得咽。咽不下,也得咽。”醇王微眯起双眼,阴冷的寒光闪过,“他安分守己,汾阳王还是六王之首,否则,这世上就再无汾阳王府 汾阳王从大汉开国就是不可泯灭的功绩,几朝下来,言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撼动不得。汉英宗多多少少有些顾忌,总想削减言家的兵权,偏偏边境一直不安稳,才迟迟没能动手。这次赐婚,也是明里暗里告诫言庭羲,要他收敛些。
“这熠儿和言庭羲一向交好……”
“妇人之仁。”醇王打断醇王妃的话,“熠儿这样信任言庭羲,对醇王府不是什么好事。要让熠儿对言庭羲心生怨恨,不再重视他,烁儿才会得到重用,才会有所作为。”
醇王妃倏地明了一件事,何轻语被指婚给言庭羲,真正的促成者应该是醇王,而不是皇上。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得知何轻语被指给言庭羲的陈烁从府门外,一路冲进房间,劈头盖脸地问道:“父王,母妃,语妹妹怎么会指婚给言六哥?”
“烁儿,这事……”醇王妃不知道要怎么跟陈烁解释,欲言又止,为难地看着醇王。
陈烁眼巴巴地看着醇王。
醇王避开他紧迫盯人的目光,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道:“烁儿,语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语妹妹是很漂亮。”陈烁老实地回答道。
“言庭羲在坊间的名号是什么?”醇王又问道。
陈烁脸色巨变,转身就往外走,口中大声嚷道:“我要杀了言庭羲这个混帐东西,我要杀了言庭羲这个混帐东西。”
陈烁突然发狂,醇王妃大惊失色,一把抱住陈烁的腰,喊道:“烁儿,你不可以这么做。”
“母妃,你放开我。”陈烁拖着醇王妃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掰她的手。
“烁儿,言庭羲武功高强,你是打不过他的。”醇王走到陈烁面前,“先坐下来,父王有话要跟你说。”
“言庭羲有那么多女人,语妹妹不能嫁给他。”陈烁望着醇王,“父王,你去请皇伯父收会圣旨好不好?”
“圣旨岂能朝令夕改?”陈烁的天真,让醇王很苦恼,他这个样子,怎么能守住醇王府?
“烁儿,不要说傻话。”醇王妃拉着陈烁在醇王身边坐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怕他再次暴走。
“烁儿,是你父王没用,没有权势,才会让你这么受委屈。”醇王叹道。
醇王妃一愣,醇王这是故意在误导陈烁!果然陈烁立刻明了醇王的话中
之意,双手握拳,用力地砸在木几上,满脸恨意,怒吼道: “言庭羲,你怎么可以仗势欺人?”
醇王眸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精光,道:“烁儿,要想不失去所珍爱的人和物,就要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
陈烁抬头直视醇王,道:“父王,烁儿明白,烁儿要让自己成为最有权势的人.烁儿一定会夺回语妹妹的。”
“父王相信烁儿有这个能力。”醇王拍了拍陈烁的肩。
醇王妃的目光在父子的身上来回移动,微微垂睫,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男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牺牲的是女人的终身幸福。
醇王成功的安抚了陈烁。
汉英宗只问了三皇子一句,“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三皇子爱美人,但是他更爱江山。
汉英宗满意地笑了,这才象他的儿子!只要有了江山,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指婚的圣旨就算接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何轻语和言庭羲第二天还是要进宫谢恩。没有约定,但是两辆马车还是很巧合的在宫门外遇到。
言庭羲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安国候府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婢女,她们放好小木几,再扶何轻语下车。
何轻语穿着浅紫色绣着缠权玉兰花的宫装,显得十分的清新典雅,如云的秀发挽着朝云髻,零星的点缀着指头大小的粉紫色小绢花,髻迫斜簪一技金凤钗,垂下三串流苏,轻轻地摇晃,别有一番俏丽风姿。
下了车,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言庭羲,何轻语微微一愣,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打招呼?言庭羲已走了过来,“县主,好久不见。”
“见过世子,世子安好。”何轻语裣衽行礼,态度恭敬。
“你我就要成为夫妻,县主不必如此客气。”言庭羲盯着她发上的金凤钗,眸子里闪烁着某种难已言明的情绪。
何轻语抿唇不语。
沉默片刻,言庭羲道:“我们进去吧!”
“好。”
结束简单的对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皇宫,内侍官将他们领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前。
“启禀皇上,汾阳王世子、定襄县主求见。”
“让他们进来。”汉英宗的声音从内传来。
汉英宗和皇后的说辞都差不多,先是夸他们男才女貌,然后就是祝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最后赏赐了他们一堆东西,就让他们退了出去。
两人默默不语朝宫外走去,一个宫女拦住了她们,“世子,县主,徐嫔娘娘请两位过去一趟。”
两人随那个宫女去见徐佩。
徐佩也没旁的话要说,不过是嘱时言庭羲好好待何轻语,何轻语要好好伺候夫君,同样也赏赐了一堆东西给两人。
出了官,各自上了马车,各自回府。
过了几天,钦天监就择好他们成亲的良辰,分别通知两人,九月二十是大吉之日,宜婚配嫁娶。
何轻语是何家的女儿,就算父母双亡,她还是不能在舅父家待嫁的,第二天收拾好东西,搬回了何府。
第二十四章
何轻语被指给言虞羲的消息,让夏夫人和沈燕如惊骇如同听到东瀛人打进南京城来了一样,这件事简直太不可思议。所以在何轻语搬回何府的第二天,她们就不约而同的赶去何家,在门口遇上了,两人点头一笑。
文嬷嬷将两人领到何轻语住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何轻语躺院中凉亭内的竹榻上,脸上盖着粉蓝色丝帕,缃儿在扇着扇子,添香在读书,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和一壶茶,看起来十分的悠游自在。夏夫人和沈燕如对视一眼,她们的担忧好象没有必要!
“小姐,夏夫人和沈先生来了。”湘儿推了推不知道已神游到什么地方去的何轻语。
何轻语闻言,扯下脸上的丝帕,起身让座,笑盈盈地问道:“师父和先生怎么会联袂而至呀?”
何轻语笑如如花,眉睫间不见一丝愁苦,这让夏夫人和沈燕如一肚子开解的话没了用武之地,聊了些待嫁心德,就告辞离去。
何家没有当家主母,何轻语又是待嫁之身,这嫁妆的事,由着何家几个嬷嬷操持也不象话。再说自古就有娘亲舅大之说,这外甥家要办婚事,舅舅家是要请去拿主意的。徐母年事已高,不便亲自出马,就指定李氏操办何轻语的嫁妆,怕李氏不尽心,舍不得花银子,拿出了二十万体己银子,要李氏放心大胆的置办嫁妆。
“老太太您这也太小瞧媳妇了,我们安回候府总共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儿,我这个当舅母的,替她置办嫁妆,还要拿老太太的体己银子,说出去,我这张脸可没处搁了。”李氏推辞坚决不要。
“知道你疼语丫头,可这当家的当家的难处,处处都要你打点,那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我老了,拿着这些银子,难道还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快拿着,你好好替语儿置办,别让人小瞧了她。”徐母把银票塞到李氏怀里,半眯着眼打量起屋内其他人的神色,张氏、谢氏和秦氏表情平静,陈氏露出贪婪的神色,而站在她身后的饶紫云眼中竟带着一抹恨意。
李氏想着六月徐伃要娶亲,还有徐倢几个的亲事要操办,用钱的地方太多,便不再推辞,收下了那二十万两银子。回到房中,徐瑞又给她三十万两银子。
“老太太刚给了二十万两,足够了。”李氏笑道。
“这是语儿打发人送来的,说二十万两是置办嫁妆的,十万两是给你的辛苦费。”徐瑞道。
“这孩子,我是她舅母,为她置办嫁妆是份内之事,要什么辛苦费。”
“语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别待薄了她,老太太的二十万两和她送来的这三十万两,你别省着,挑最好的置办,给她争脸。”
“这个不劳你说,我肯定会挑最好的,我可不能让汾阳王府挑刺,以为语儿无父无母,没有给她撑腰,就可以任意的欺负她。”
徐瑞左手叉在腰上,右手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大声道:“他汾阳王厉害,我安国候也不是吃素的,他想欺负我的外甥女儿,也得掂量掂量。”
李氏掩嘴笑道:“候爷选是要去跟人家打架吗?选老胳老脚可不经摔哟!”
“你敢嫌我老?”徐瑞不悦地质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要去找人给语儿量衣服。”李氏说着转身出门自去,任徐瑞在房里吹胡子瞪眼。
婚事的筹备在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着,何轻语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去正厅配合一下。其他的时候,她依旧看书写字、练琴品茶、月底看看帐本,数数金银锞子,乐呵呵又是一天。
“小姐,醇王妃来了。”门外的小丫鬟通报道。
正在抄写词诗的何轻语一愣,自接了指婚圣旨,已有两个月没有见过醇王妃,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带着疑惑,走了出去,抬头就看到醇王妃扶着邱蓉的手从游廊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婢女和八个指箱子的粗使婆子.
“干娘,太阳为么晒,您怎么过来了?”何轻语接替邱蓉的位置,扶醇王妃进房。
“语儿,对不起,干娘这么久没来看你,是因为……”醇王妃欲言又止,醇王算计言庭羲,连累到何轻语,让她有些无颜面对何轻语,拖了这么久,才下决心来看何轻语。
何轻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微笑,“是语儿没有福气。”
“不是语儿没有福气,是我没有福气,没有福气听你叫我一声母妃。”
醇王妃伤心地落泪。
何轻语眸光微转,用丝帕拭去醇王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唤道:“母妃。”
醇王妃浑身一震,伸手把何轻语搂入怀中。心情稍为平息,才慢慢松开何轻语,拉着她的手道:“这宅门的争斗最是杀人不见血,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姐,那些龌龊的事,你都没经历过,干娘担心你嫁进汾阳王府会被人欺负。这邱蓉办事稳当,为人也算机灵,干娘让她陪你嫁过去,好歹也能帮衬你一些。”
“蓉姐姐陪我过去,我自是喜欢,可就是太委屈蓉姐姐了。”
“邱蓉,我让你陪县主出嫁,你可觉得委屈?”醇王她直接问道。
“邱蓉怕县主嫌弃邱蓉粗手粗脚,不堪使唾。”邱蓉谦卑地笑道。
醇王妃这样把一个得力的手下送过来,何轻语不是没有疑惑,只是不好推辞,再者她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恭敬行礼道:“谢谢干娘让蓉姐姐过来照顾语儿。”
醇王妃伸手扶起她,指着那两箱东西道:“这是干娘给你的添妆。”
邱蓉笑着把礼单递给何轻语,那四个婢女打开了那四个箱子,里面珠光宝气,亮得让睁不开眼。
八曲花式金盒一对,上雕刻着鸳鸯和仙鹤;镂雕金荷包一对,通体镂雕缠权草叶纹,上悬着金链便于佩挂;鎏金银冠一个,冠前缀着镂雕的凤凰、花卉圆形鎏金银牌;银钗、金钗、珊瑚钗、琉璃钗、花鸟钗、步摇钗、点翠钗各一对……
“干娘,这也太多了!”何轻语只看了前面两箱首饰,就已经惊讶到极点。
“语儿,你是嫁去汾阳王府,可不能小家子气,这些东西,你日后都能用得上,就算将来式样老旧了,你不愿配戴,也可以拿出来赏人。”醇王妃对何轻语嫁入汾阳王府的事耿耿于怀,怕她受欺负。
醇王她考虑的这么周全,何轻语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送走醇王妃,何轻语刚要回房去,就见李嬷嬷行礼道:“小姐,大管家有事要跟您商量,请小姐移步到正厅去。”
何轻语以为又是要她去当木头人,扶着缃儿的手就去了,一进门,何方就领着二管家何正,大管事何忠,二管事何海,以及四位大掌柜和六位庄头跪在了她面前,大惊,“方叔,这是怎么了?”
“老奴壮胆恳求小姐一件事,请小姐答应。”何方磕头道。
“什么事都好商量,你和几位叔叔先起来再说。”何轻语双手虚扶。
“小姐,这事是老奴逾越,也知道这事会让小姐为难,但是为了老爷,为了何家,老奴就是死,为了这件事,也无憾。”何方没有起身,继续磕头道。
何轻语一愣,什么事这么严重,要他以死相求?正颜道:“是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求小姐说服言世子,让小姐所生的欢子过继到何家来,传承老爷的血脉。”
次子!
何轻语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啦!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忽略掉了!她怎么会认为只是简简单单成个亲而已?她和言庭羲不可能只是拜个堂成个亲,当个名义上的夫妻,她还要跟他洞房花烛,还要帮他生儿育女!
何轻语咬牙切齿下决心,拜堂成亲可以,洞房坚决不行!她才不要跟那个种马男有那种关系!好恶心,太恶心了!
“县主,县主。”邱蓉见何轻话一直在发景,凑刭她耳边,小声地喊道 何轻语回神,看何方他们还跪着,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几位叔叔请起,语儿谢谢你们对何家的忠心。”
何方几人一听这话,欣喜若狂,小姐答应了,何家有后,老爷在天有灵!他们也有了盼头,兴奋对着何轻语连磕三个响头,才离开正厅,各司其职 他们是高兴了,何轻语被吓得不慢,几天都打不起精神,连金银锞子都不数了。
何家下人的这道雷炸得何轻语几天都没缓过劲来,一直在考虑,要怎么才能跟言庭羲井水不犯河水?徐母又带了个天雷过来炸她。
“通房丫头!”何轻语声音高扬了八度。
“语儿,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听外祖母跟你说,这通房丫头只是个下人,上不了台面,可是有她们在,你不但可以搏个贤惠的名声,也可以抓住你相公的心。我给你送来的这两个,你放心,外祖母都给她们喂了绝子丹,是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何轻语目瞪口呆,“绝子丹!”看小说曾看到过,可是何轻语万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东西。
徐母把揣在怀里的小锦盒递给何轻语,“打开看着。”
何轻语依言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个黑色的药丸,“这是?”
“这就是绝子丹,你闻闻味道。话儿,你要记住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很浓,不管是用什么都遮掩不住。日后若是有人让你吃这个药丸,你记住千万别碰。”
何轻语把药丸放回盒子里,盖好,递还给徐母。
徐母推回去给她,道:“你身边的采薇、绿穗都很老实,把选个给她们吃,把她们留在身边当帮手。”
何轻语眸光散闪,她掉火坑就算了,难道还要把身边的丫鬟也拖进火坑?灵机一动,道:“外祖母,我根本就用不上这些通房丫头,我自己就是皇上硬指给言庭羲的,他看我只怕不会太顺眼,我给他安排的通房丫头,他会不屑一顾,到时候不见好意,反见歹意,我日子只怕会更难熬。再说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大群,各个容貌不俗,象采薇和绿穗这样的普通的姑娘,他那看得上眼。”
何轻语说的委屈,让徐母一阵心酸,搂她入怀,“是外祖母没考虑周全,让我的语儿受委屈了。”
“外祖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通房丫头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何轻语趁机道。
徐母收起小锦盒,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这几味药就是做绝子丹用的,你记下名字。”
何轻语叹了口气,接过纸,粗粗看了一遍,就递还给徐母。
“语儿,该狠心时要狠心,你要对那些女人心软,她们就会要了你的命。”徐母用力地握着何轻语的手,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把这几个药名记熟了。”
为了让徐母安心,何轻语只得记下药名。徐母带着了那两个女子离去,至于她们最后会被送到何人身边,何轻语无权去问。
送走徐母,何轻语就把几个婢女召集起来,人各有志,她虽不想让她们掉火坑,但是也不能阻拦别人攀高枝的心愿,还是问问的好。
“今天老太太过来,是让我安排通房丫头,你们谁愿意当这通房丫头?”
何轻语话音刚一落,子衿已经开口道:“奴婢不愿意当通房丫头。”
采薇、绿穗和添香稍慢了一步,齐声道:“奴婢不愿意。”
采薇几个人的态度,让何轻语很是心慰,不愧是跟了她十年的丫鬟。
缃儿跪下磕头道:“小姐,奴婢在家乡时许了亲,求小姐成全。”
“哦,你许给了谁?”何轻语好奇地问道。
缃儿脸一红,道:“许的是村子里的牛哥,牛哥说他会存足银子替我赎身,然后再跟他回村里成亲。”
“好,这事小姐一定成全你。”
“谢谢小姐。”缃儿欢喜地起身站到一旁。
何轻语扫了一眼没出声的绣儿、绒儿和缇儿,“你们三个的意思是什么?”
缇儿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什么是通房丫头?”
何轻语没想到缇儿不知道通房丫头是什么,想了想,措词道:“简单点说,就是以后你要伺候姑爷,不能伺候小姐我。”
“奴婢是小姐的丫头,奴婢只伺候小姐,奴婢不要当通房丫头。”缇儿道。
绣儿和绒儿对视一眼,跪下道:“奴婢会好好伺候姑爷的。”
何轻语看了看一脸阴沉的秦嬷嬷和王嬷嬷,唇角扬起,道:“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你们先下去吧!”
“谢谢小姐。”绣儿和绒儿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采薇,子衿,你们先下去吧!”邱蓉使了个眼色给她们,采薇几个微微一笑,就退出了房。
“小姐,这两个丫鬟留不得。”秦嬷嬷压低声音道。
何轻语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茶,笑道:“妈妈,我刚才可是答应她们,会让她们如愿以偿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三人都是聪明人,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另有打算。邱蓉笑道:“要做戏就做全套,明儿也让有给她们裁几件新衣,打几样首饰。”
“这是当然的。”何轻语笑得象一只偷到鸡的狐狸。
第二十五章
八月初,店铺里送来上个月的帐本,其他店子的收入,跟上上个月没有太多出入,唯有霓裳坊的利润,让何轻语非常吃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到外面的店子来买衣服?
“采薇,叫他们备车,我们去霓裳坊一趟。”何轻语合上帐本,带着一群婢女婆子,坐车往霓裳坊去。
马车在店门停下,还没下车就听到店内传来青稞怒吼的声音,“出去!出去!我们不做你的生意!”
何轻语愕然,赶客人?忙撩开车帘,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表情尴尬地从店里走出来。
何轻语微微皱眉,下车,走进店中,“青稞。”
青稞一惊,回头,脸上残留着一丝怒容,“小姐,您怎么会过来?”
“我在家里闲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何轻语浅笑道。
一行人走进内室,何轻语在椅子上坐下,青稞奉上茶水。
“青稞,刚才出了什么事?”何轻语拿着茶盖拨弄着浮茶,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没出什么事啊!”青稞答得很心虚。
何轻语抬眸看着她,“青稞,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地方,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撒谎?”
“啊!”青稞瞪大了双眼。
“你只要一说谎,你的耳朵就动。”
青稞双手抱着耳朵。
“太晚了,我已经知道你在撒谎。”何轻语抿唇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做那个人的生意?”
青稞看着何轻语,表情很挣扎。
何轻语皱眉,“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无礼的话?”
“不是。”青稞低着头把手上的丝帕绞成了麻花。
等了半天,青稞还在绞丝帕,何轻语不耐烦,一把扶手,道:“哎,你是要急死我!快说啊!”
“小姐,我是汾阳王府的人。”
何轻语一愣,“汾阳王府的人又怎么了?难道他做衣服不给银子?”
“他有给银子,说是要订三十六套四季衣服。”
“这是一笔大生意,你怎么还往外推?”何轻语惊讶地挑眉。
青稞又低头绞丝帕。
“哎哟,我说青稞姐姐,你说话能不能爽快点!你要把人给急死啊!”添香受不了,开腔催促。
青稞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道:“言世子要纳一房小妾,这三十六套衣服是给那个小妾订的。”
屋内一片静默,婢女们都担忧地看着何轻语。
“就因为这个,你就把他赶出去了?”片刻后,何轻语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
“你真是笨死了,这么大的生意怎么能不做呢?快去把汾阳王府的那个管家给追回来。”
“小姐!”除了邱蓉若有所思没出声,其他婢女都惊呼,她们怀疑她们的小姐是不是被气疯了?
“再去通知所有何家的商铺,凡是汾阳王府来买东西,把价格翻三倍。”何轻语眸中精光闪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言庭羲敢来挑衅,她就要敢应战!想用这个方法来下她面子,她就让他破财。
“是,小姐。”青稞明白了何轻语的意思,笑盈盈地出去安排。
“翻三倍的价格,汾阳王府还会买吗?”添香皱眉问道。
“就算小姐把价格翻珡,汾阳王府也会买的。”邱蓉脸色微黯,言庭羲这么做实在是太过份!
何轻语起身道:“今天做了笔大买卖,值得庆贺一番,走,我们到陶然居吃螃蟹去。”
“小姐,你早上有吩咐齐家的,准备桂花宴!”邱蓉道。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我们要不回去吃,齐家的会被气死去。”何轻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领着婢女婆子回何府。
何轻语一言既出,何家商铺的东西就比市面上贵了三倍,汾阳王府的下人们看了直掉汗,他们做不了主,拿着帐单回王府请示。
主庭羲看着面前的帐单,微眯起双眸,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她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世子,要不去别的店铺买?”王府管家试探地问道。
言庭羲唇角一扬,“她出多少钱都照付。”
王府管家错愕,“照付?”
“帐房里连这点银子也没有?”离庭羲挑眉问道。
“小的这就去办。”王府管家退了出去,看到站在门口摇扇子的李景明和扬贽,行礼道:“小的给附马爷,杨公子请安。”
李景明挥了挥手,“快去办你的事,别再惹你家世子爷发火。”
言庭羲好看的眉皱了一下,又松开,表情淡淡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景明和杨贽走进来,熟门熟路地霸占了书房里另两张椅子。
“言老六,你在搞什么名堂,去你自己夫人的店铺花大价钱买东西给自己的新欢?”李景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有什么问题?”言庭羲反问道。
李景明怪叫一声,高声地道:“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
“逸之,你九月二十日要和何轻语成亲,你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纳妾,还特意去何家开的铺买东西,你觉得没有问题?”杨贽直视着言庭羲,目光如炬。
“这些东西都必须买,你就当我肥水不流外人田。”言庭羲轻描淡写地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什么烂理由!”李景明暴跳如雷,“言老六,你这理由别说我不信,整个大汉朝的人都不会信!”
“不信,那就是你们的问题。”言庭羲摊了摊手,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逸之,我们还是不是兄弟?”杨贽沉声问道。
“言老六,是兄弟,你就给老子说实话。”李景明怒吼。
“纳静儿为妾,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决定,并不是针对这次指婚,至于去何家商铺买东西……”言庭羲的语气顿了顿,“是静儿听说那里的东西比别的地方好。”
杨贽摸着鼻子道:“仅仅是因为那里的东西好,才要去买的?”
言庭羲眸光一闪,“是。”
“言老六,你把我们当傻子啊!”李景明高声道。
“逸之,何轻语毕竟是皇上指给你的正妻,宠妾灭妻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这会影响到你的仕途。”杨贽告诫言庭羲不要做得太过份。
言庭羲双手抱肩,道:“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你心里有数说好,我们就先走了。”杨贽使了个眼色给李景明,两人起身离去。
仕途?言庭羲摸着下巴,唇角上勾,露出一抹讥笑。
言庭羲大张旗鼓纳妾的事,几乎把徐母给气死,若不是何轻语过府劝解,她就要冲到汾阳王府去找主庭羲拼命。
陈烁气红了眼,提着把刀,就要冲出去砍言庭羲。急得醇王妃差点给他下跪,才好不容易把他拦下来。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七,秋高气爽,良辰美景,汾阳王世子言庭羲身边再添一名红粉佳人,这场纳妾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九月初一,汾阳王言世臣以年事已高为由,上折请汉英宗准许他退位,由言庭羲继承爵位,成为第四代汾阳王。汉英宗在考虑了一天后,同意他退位。
言世臣退位,言庭羲袭爵,对别人的影响或许不大,但是对何轻语的影响就非常的大。世子妃和王妃的成的成亲礼服和所佩戴的首饰是不同的,而现在离九月二十日,只有十八天,要重新为何轻语做礼服、打首饰,时间上非常紧迫。
相比别人的繁忙紧张,何轻语过十分的清闲放松。这一天,听说清江楼推出一道很好吃的新点心,立刻垂涎三尺,带着婢女婆子就往清江楼去。
马车在清江楼前停了下来,何轻语从马车下来,刚走到门边,就看到挂着汾阳王府牌子的马车,缓缓地在清江楼前停了下来。
言庭羲扶着一个身穿水绿绣掬花对襟立领褙子,外罩件淡绿色披风,头上挽着面髻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她戴着帷帽,看不到容貌。只是看她走路的姿势和身体,应该是那种娇柔无骨,我见犹怜的类型。
言庭羲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何轻语,愣了一下,唇角上扬,张嘴刚要说什么,何轻语已经扭头进了清江楼。
“六郞,那位姑娘你认识?”女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言庭羲,言庭羲的眼神那怕有一点点不同,她都能发现,娇滴滴地问道。
“清江楼的点心非常可口,我们进去吧!”言庭羲回避了她的问题。
女子藏在面纱下的双眸闪过一抹异色,虽然她很好奇何轻语的身份,但是她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随言庭羲走了进去。
清江楼前的这一幕恰好被坐在二楼的李景明看到,回头对三皇子和杨贽道:“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三皇子心情很不爽,摆着一张臭脸,瞪着李景明。
“我看到了言老六和何轻语进清江楼。”李景明不敢摅虎须,马上公布答案。
三皇子脸色一沉,眸光闪烁不定。
“他们就要成亲,怎么可能一起出来喝茶?你是不是看错了?”杨贽怀疑他的眼神。
“言老六带着他的新欢,何轻语一个人,三个人在楼下有碰到,不过他们没有说话,何轻语没理言老六,径直走了进去。”
听到何轻语没理言庭羲,三皇子脸色转缓,心情大好,起身道:“我们去看看老六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绝色。”
第二十六章
三皇子已经走出了房间,李景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快步跟上。杨贽虽觉不妥,可是阻拦不了三皇子,也只得跟了上去。抓来茶博士,一问,就找到言庭羲所在的房间。
“咣当”三皇子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进去就看到言庭羲身边的女子,她长得并不算绝美,只是眉睫间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娇娇弱弱的模样,让人有一种看了,就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好好的呵护。
三皇子的怒火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升起了一股妒意,言庭羲这小子艳福不浅。
三皇子突然闯了进去,把那女子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小鸟般,向言庭羲身边靠去,怯怯地打量着三个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贵公子。
“静儿,见过三皇子,六驸马和杨公子。”言庭羲不动声色地为她做着介绍。
“妾身见过三皇子,六附马,杨公子。”静儿优雅起身行礼,声音娇柔婉转。
“不必客气。”三皇子大马金刀地在他们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起喝茶,不介意吧?”
静儿浅浅一笑,道:“能和三位公子一起喝茶,是六郞和妾身的荣幸。”
杨贽和李景明对视一眼,笑了笑,在三皇子左右坐下。
清江楼的掌柜推门走了进来,对着言庭羲拱手道:“王爷,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不做你生意,请你和这位姑娘马上离开。”
南京城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清江楼真正的主人是夏夫人,但是因为汾阳王妃的关系,言庭羲是几个知情者之一,而夏夫人会赶他走,肯定为了替何轻语出气。
言庭羲眸色微沉,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定裹县主在哪间房?”
“请王爷和这位姑娘马上离开。”掌柜无视言庭羲的问题,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言庭羲冷笑道:“清江楼二楼一共十六间房,本五不怕麻烦,一间一间的找,本王就不信找不到。”
“王爷是要找我吗?”门再次被推开,蒙着面纱的何轻语在婢女婆子的簇拥下站在门外,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静儿一声轻呼,眸中异彩闪动,她认出何轻语就是在楼下遇到的那位少女,同时也明了了何轻语的身份。
三皇子和杨贽、李景明三人没想到何轻语会出现,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发一言,在旁看戏。
“清江楼打开门做生意,县主凭什么仗势欺人,逼店家赶客人走?”主庭羲直视何轻语的双眸,目光咄咄逼人。
“凭什么?就凭师父刚刚把这清江楼送给本县主当嫁妆,就凭本县主现在是这清江楼的新主子,本县主就有权,想赶什么人走,就赶什么人走。王爷要是不满意本县主的作法,也可以仗势欺人,封铺抓人啊。”何轻语挑衅地回视言庭羲,“本县主挺想去应天府的大牢见识见识。”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对,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就在众人揣测,言庭羲是愤然带着静儿离去,还是大怒封铺抓人时,那个静儿忽蹙着柳眉,纤纤玉手虚弱地按着左边的额头,“六郞,我头好晕。”话音一落,好就软软地倒进了言庭羲的怀中。
言庭羲阴沉着脸,抱起静儿,大步向门口走去,他一直瞪着何轻语,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女人唇边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你们几个去打水洗地。”言庭羲抱静儿从何轻语身边擦肩而过时,何轻语冷冷地道。
言庭羲侧目怒视,何轻语眉尖一挑,瞪了回去。
“语……”三皇子刚说了一个字,何轻语就已经转身离开,她没兴趣理会这三个跟言庭羲一样恶劣的男人。
“语妹妹,语妹妹。”三皇子追了出来,何轻语充耳不闻,领着婢女婆子直下楼。
三皇子眸光微黯,举拳用力地捶二楼的木柱。杨贽和李景明大惊失色,上前阻止他,强行把他带离了清江楼。
何轻语上了马车,靠在软垫沉默不语。
“小姐。”邱蓉递了杯茶给她,“王爷抱……”
“我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我有空和他去争闲气,还不如想法子多挣些钱。”何轻语懊恼不已。
邱蓉哑然,原来是她多心,她家的小姐压根就没把言庭羲抱那个女人走当回事。
何轻语从清江楼回去,继续过着她无聊的待嫁日子。九月十七日王妃礼服终于赶了出来,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误事。
九月十八,文嬷嬷请来开脸的婆婆来给何轻语开脸,据说是南京城内最有福气的开脸婆婆。
何轻语听着那个开脸婆婆一边给她开脸,一边唱:“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气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郞。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胎胎产麒麟?何轻语哑然失笑,敢情她是只母麒麟啊!
“小姐,不要笑,会割伤脸的。”秦嬷嬷连忙阻止何轻语的危险动作。
何轻语听话地收起笑容,闭上眼睛,耳边有线在脸上绷的响声。
九月十九,天色阴沉如墨,何轻语父母亡,徐瑞和季氏一早就过来了。何轻语安排他们住在正院的东厢房内,又陪他们用过晚膳,才转回房。
刚回房,“哗”大雨倾盆,连绵不断,天地之间一片水幕。何轻语推开窗,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
采薇走进来看到,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手,一边数落她,“这秋天的雨,冷得象冰一样,小姐快别淘气,仔细冻着!”
“采微,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也知道我所嫁非人,所以替我在这里垂泪?”何轻语感叹道。
采薇手下一顿,正要措词宽慰何轻语。
就听何轻语又叹道:“天亦有情天亦老,这老天爷才没时间管世人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