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大舅太太来了。”
何轻语一怔,她才从那边过来,李氏追过来,会有什么事?门帘一响,李氏已走了来,裙摆和绣鞋被雨水弄湿了一大块,怀里揣着一个锦盒。
何轻语看那锦盒,微蹙了眉,李氏也来送绝子丹?
“我真是忙昏头,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李氏携着何轻语的手,在榻上坐下。等秦嬷嬷把屋里几个婢女带了出去,李氏把怀里揣的锦盒塞给何轻语,“语儿,这个新婚之夜……”
何轻语恍然大悟,李氏这是来给她做婚前教育,那这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春宫图。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闺女,有些话还是有所顾忌,李氏措词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干脆拍了拍锦盒,道:“语儿啊,你自小聪慧,这里面的册子,你多看一下,自己领会,舅母就不多说了。”
何轻语哑然,李氏这婚前教育也太不负责了吧!是要她自学成材啊!抬头一看,老师已经迅速离场。好吧!其实自学成材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言庭羲都已经做了无数回新郞了,经验丰富,她根本不用学,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就权当被鬼压。小脸皱成一团,何轻语悲愤地再次做心里建设。
闲着也是闲着,欣赏一下古代的绘画技巧也是好的,何轻语打开锦盒,拿出那个春宫图册,册子里画着很多姿势,旁边还有详细的注明,那种比较容易怀孕,那种比较讨好相公……只是这春宫图的人物比例夫免失调的太严重了吧!还有这金鸡独立、灵猴上树的姿势未免太难了点吧!普通的女人那有这么好的功夫!要是新娘照这个姿势来,铁定会出洞房惨剧。何轻语抱着批判的态度很快的翻完那二十四页,然后把它压到箱底。
九月二十日卯时,何轻语就被采薇、子衿从床里硬拽起来的,打着呵欠问道:“什么时辰啊?”
“卯时一刻。”采薇蹲下为她穿鞋。
“才卯时一刻,离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这么早起来干什么。”何轻语闭着眼又倒回床上,嘴里嘟喃着,“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不可以再睡了小姐,还有很多事要做。”子衿和采薇强行把何轻语架进了浴池。
飘着淡淡花香的温热池水,总算让何轻语清醒过来。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红色中衣,穿上华美的王妃礼服,端坐在梳妆台前。
秦嬷嬷陪着梳妆喜婆进来,为何轻语梳妆。喜婆把桂花油倒进喜盘内,用乌木梳子沾了些,慢慢的把何轻语的长发梳理顺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喜婆一边仔细的梳头,一边轻声的吟唱。
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秦嬷嬷更是眼含泪花,在心里默默念道:“老爷,夫人,您们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出嫁顺顺利利,夫妻和睦,多子多孙!”
一切琐碎的事再妥当,已过了午时。何轻语滴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嚷着要吃东西。众人这才想起,她从早上起来,到理在,连口水都没喝,连忙去准备吃食,可又不敢给她吃多了,怕她要如厕,又要换衣服。
“小姐,王府的花轿到门口了。”添香急急忙忙跑进来道。
喜婆忙把大红盖头在何轻语的头上,把她背起,往正厅送。大红的盖头阻隔了视线,何轻语看不到厅内的情景,只听到锣鼓喧天,爆竹声声。
给徐瑞和李氏敬了茶,邱蓉和采薇上前扶着何轻语走出正厅,坐进了大红的花轿中,随着一声清亮的嗓音:“起娇!”
花轿徐徐抬起,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才缓缓落轿。
“请新郎踢轿门!”司仪高声唱礼。
周围安静了下来。
言庭羲对着轿子用力地踢了三下,害得何轻语在轿子里被颠了三下,皱眉,用得着这么大力吗?
“好!”了阵轰然叫好声混着一片呦喝声,周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与混乱。
何轻语在轿子里翻了个白眼,这踢轿门又没有技术含量,有什么好称赞的?还叫得这么大声,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
司仪高声宣道:“请新娘子下轿!”
站在花轿旁的两个喜娘走到花娇跟前,掀起轿帘,邱蓉和采薇伸手扶何轻语下了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跟覵司仪的指挥,一项一项的做下来,何轻语觉得脖子痛,背痛,手痛,已经快撑不住,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听到送入洞房,长舒了口气,暂时忘记成亲的最重要的一环。
新房中喜幔流连,烛影摇红,一派荣华和喜乐之气。何轻语被扶到床边坐下,言庭羲在她面前站了一下,就在她的左侧坐下。
喜婆把秤杆递给言庭羲,“请新郎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何轻语就见秤杆直直地伸了进来,几乎要刺到她的眼睛,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只要言庭羲敢再伸进来一寸,她就飞脚踢他。很可惜的是她的愿望没能实现,言庭羲的秤杆停了下来,然后把她盖头掀开。
光线太刺眼,何轻语忙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看到言庭羲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接下来两个人喝了合成酒,吃了生饺子,喜婆又朝着他们撒枣子、花生、桂圆、瓜子来祝贺他们早生贵子。
做完这一切,何轻语就要留在房里坐时辰,而言庭羲则要去前面陪客。言庭羲刚走一会,门被推开了,走进五个身穿华服的美貌少妇,她们笑盈盈地喊着,“弟妹。”
何轻语知道言庭羲有五位姐姐,此时进来的应该就是她们,她是新人,不便下床行礼,含笑微微颔首,权当行礼。
“大姐,弟妹好漂亮呀!”穿宝蓝华服的少妇惊呼,她的年龄看走来最小,何轻语揣摸着她应该是言庭羲最小的姐姐言清雅。
穿深紫色华服的少妇笑着拉起何轻语的手,道:“你们瞧瞧弟妹的这双手,真是十指纤纤如春笋,也只有这样的美人儿,才能配得上我们六弟。”
何轻语嘴角微微抽搐,她才不要配那位种马男,看了眼面前的妇人,这位应该是言庭羲的大妹言清瑜吧。五人说笑着各送了一根玉钗给她,就离开了。
添香提着食盒送来了东西,笑盈盈地道:“小姐,你饿了吧?”
“我都快饿死。”看到吃的,何轻语差点要欢呼。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姐,不要乱说话。”秦嬷嬷忙道。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净手吃东西。
第二十七章
夜渐深,漏渐稀,前面的丝竹声和嘻笑吵闹声还在待续不断的传来,不知道他们还要闹多久。阵阵倦意袭卷而来,何轻语掩着唇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然后不顾秦嬷嬷和喜婆的反对,执意叫采薇几个取下了那个凤冠。凤冠太重,再压下去,她的颈椎都要断了。
已是亥时末子时初,前面的丝竹声和嘻笑吵闹声渐渐平息,可是那个早应该出现在新房的男人却踪影全无。“小姐,你千万撑手点,王爷还没来,你可不能睡啊!”秦嬷嬷焦急地道。
何轻语的呵欠一个接一个,睡眼惺忪,坐在床上摇来晃去。采薇怕她会一头栽下来,站在脚踏上扶着她。何轻语索性把头抵在采薇的身上,打起瞌睡来。
秦嬷嬷推了靠在门边打盹的绿穗,“你去前面瞧瞧,王爷怎么还没来?”
绿穗揉了揉脸,清醒过来,转身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听到她的脚步声由远处跑了过来。秦嬷嬷闻声喜形于色,抢先去撩开门帘,还没来得及问话,绿穗冲了进来,“小姐……王爷去了兼葭院。”
邱蓉脸色微变,开口问道:“是谁住在兼葭院?”
“是静夫人。”绿穗喘着气道。
屋内一片静默,王爷新婚之夜,不进新房,去了小妾房中,这让刚入门的王妃情何以堪?众人担忧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何轻语身上,却发现她早已睡着。黯然一叹,收拾东西洗洗睡下。
东方天际微亮,还没到辰时,何轻语就被采薇和子衿给叫醒了,不管昨天王爷是否留宿,今日何轻语都必须去给太王,太妃敬茶,这是新媳妇进门的礼数。
何轻语的神智还处于没有清醒的状态,根本注意某个应该在房里的人,没有在房里。
采薇把何轻语的长发打散,梳顺,笑问道:“小姐,今天挽……”
“采薇,该改口叫王妃。”邱蓉提醒她道。
王妃!
这两字就跟清醒刘一般,让何轻语立刻清醒过来,想起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扭头一看,松了口气,言庭羲不在房里,开口问道:“昨天言庭羲没进房?”
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低头敛目,不敢抬头看何轻语难过的模样。
何轻语看众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确定言庭羲昨晚是真的没来,顿时神清气爽,笑逐颜开,看来不止她不愿意和言庭羲同床共枕,言庭羲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这实在是太好了!真是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路神佛的保佑,她不用被鬼压!
“采薇,给我挽如意百合髻。”何轻语愉悦的声音,让满屋的人愣了一下,她们准备安慰的话,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小姐的反应跟她们预期的不一样。
何轻语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太妃派来的收验巾的嬷嬷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两位妈妈请起。”何轻语抬了抬手。
秦嬷嬷上前塞给两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二十两银子。两个嬷嬷笑着谢了赏,接过那张雪白的巾子,一愣,难道说王爷昨天没进新房是真的?
“王爷昨儿歇在兼葭院。”何轻语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怒意,仿佛说昨夜被冷落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两个嬷嬷表情尴尬地退了出去,去正房给太妃回话。
何轻语挽穿上大红绣粉紫缕金牡丹的缎面交领长袄和粉紫长初,挽着如意百合髻,发髻上Сhā着昨夜言庭羲五位姐姐送的玉钗,左边三枝,右边两枝。
何轻语庆幸言庭羲只有五个姐姐,要是多几个,她满头满脑都是玉钗。发髻的正中簪一朵鎏金凤钗,凤嘴叼啄的红宝石刚好垂在两眉之间,就不用再画额黄。红宝石耳坠长长的垂到肩膀上,随着何轻语的移动的脚步,轻轻摇晃。
何轻语本来以为,她会一个人进去给太王太王妃请安敬茶,却不想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正厅外等候的言庭羲,微眯起双眸,唇角上扬,笑得嘲讽。
言庭羲看来袅袅婷婷走过来的何轻语,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
“你来晚了 。”言庭羲低声道。
“对不起。”何轻语道歉。
言庭羲眸光微闪,“我们进去吧。”
“好。”何轻语低眉敛目,做乖巧状。
两人并肩走进厅中,正位左边的椅子上坐着言世臣,他身穿藏蓝色五蝠捧寿纹大襟袍,唇角微扬,虽然在笑,却不及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右边是太妃,她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身上穿着银红八宝团凤纹对襟长袄榴红色长裙。
言庭羲的五个姐姐和姐夫也在坐。五位郡主看到何轻语头上的玉钗,满意的含笑颔首,这个弟妹还挺知礼的。
因为言庭羲和何轻语还要进宫谢思,就算非常不满意这位媳妇的言世臣也没有为难他们,其他人就更不会发难,两人很快就敬完茶,出门坐车去皇宫。
马车上,言庭羲占据左边,何轻语占据右边,两人泾渭分明。言庭羲微微蹙眉,抬头看着何轻语。何轻语低头在数身上的金线,一根,两根,三根……数着数着,居然犯起困来,掩唇打了个呵欠。
“王妃,昨天没睡好?”言庭羲沉声问道。
何轻语没有自做多情的认为言庭羲是在关心她,揣摩着言庭羲问话的意思,八成是觉得他没进新房,她心不安才睡不安稳,这会子才会犯困,为了打消他的这个念头,何轻语淡淡地道:“妾身有择席认床的习惯,到一个陌生地方会睡不着。”
“是吗?”言庭羲质疑。
何轻语抬眸,直视言庭羲,很认真的道:“是的王爷。”
言庭羲回避了她的目光,撩开窗帘往外看。何轻语抿紧唇角,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伤害到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很不爽?
马车在他们的沉默中停在了宫门外,言庭羲先下了车,站在车边,伸手。何轻语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小手放在了他掌心,在外面,她还是不要驳他面子的好。
何轻语的手放进掌心那一刹那,言庭羲愣了一下,她的手好小!
下了马车,言庭羲没有马上松开何轻语的手,何轻语微蹙眉尖,往外抽手。言庭羲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有些恼怒,何轻语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很没面子,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何轻语撅起小嘴,该死的言庭羲占她便宜!早知道刚才就不给他面子。何轻语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言庭羲牵着,走进了皇宫。
一路上,何轻语抽了几回,都没抽出来,还被拽得更紧,让何轻语悲愤莫名。走到了坤宁宫前,言庭羲总算松开了手,何轻语有逃出升天的感觉,趁言庭羲没注意,小手在衣裳上用力地蹭了几下,擦去他留在手上的味道。
走进坤宁宫正殿内,汉英宗、皇后和徐佩都在等他们。两人恭恭敬敬行大礼参拜,起身后,在一旁坐下,聆听了三人对他们夫妻生活的美好祝愿,再陪三人用过午膳,就谢恩告退回家。
在回王府的路上,何轻语努力地抵抗着周公对她的召唤,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刚回到王府,言庭羲就被小厮请走,何轻语扶着邱蓉的手往所居的院子走去。
新婚之夜王爷没进新房和王妃同床的事,虽然被太妃压了下去,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仅仅过了几个时辰,王府上下就已隐晦地传开了。
王妃不得王爷欢心,府中欢喜的人居多,所以当何轻语从宫中回来,很多幸灾乐祸的下人在她回院子的路上,对她指指点点。
那些异样的目光和隐约传来的私语,让采薇几个非常的气愤。邱蓉担心地看了眼何轻语,见她镇定自若,浅笑盈盈,根本不受影响,放了心。何轻语是王妃,身份尊贵,她若去找下人争执,会有失身份。不过,邱蓉脸色一寒,她可以替主出手教训这些不知尊卑的狗东西,目光扫过那几个略有姿色,衣着鲜艳的婢女,就是她们了。
昨夜蒙着盖头,早上又走的太急,何轻语没有留意到所住的院落名称,这时看到院门上“隰桑院”三个大字,愣了愣,冷哼一声,这个言庭羲好自以为是。
回到房间,婢女们服侍何轻语卸下钗环,披散着秀花,脱下那身大红色的衣裙,换上家常穿的粉红色衣裙。
秦嬷嬷走了进来,道:“王妃,在你进门前,太妃怕院子里有些人仗着有些资历欺负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出去。上午你进宫去后,太妃就派了婆子来跟老奴交接,还带走了昨天帮忙看房子的那几个下人,现在院子里全是咱们的人。”
这个情况出乎何轻语意料之外,婆婆不在媳妇房里留眼线,太不可思议!想了想道:“院子里可有小厨房?”
“有厨房,比锦苑的厨房要大很多,齐家的看了,笑得合不拢嘴,带过来的厨具派不上用场了。”秦嬷嬷喜滋滋地道
“这府里的规矩还不清楚,先别忙着准备膳食。”何轻语道。
“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这府里三餐皆是各用各的,每个月初一十五才会聚在一起用膳,不过今天是王妃第一天过门,府中会设家宴。”秦嬷嬷笑道。
“妈妈辛苦了。”何轻语拉着秦嬷嬷的手,现在她身边可以依靠、值得信任的,只有这些从小跟到大的婢女和嬷嬷。
“老奴不辛苦,到是文姐姐和王姐姐辛苦些,被五位郡主请去说家常,连午膳都没……”话还没说完,屋外就听到文嬷嬷和王嬷嬷的笑声,秦嬷嬷笑,“她们回来了。”
文嬷嬷和王嬷嬷进来给何轻语行礼请安,把五位郡主打赏给她们的东西拿出来给何轻语看,这两位都是人精,五位郡主想从她们口中套话,会损失惨重的。
何轻语举起大拇指,道:“两位妈妈好厉害,这两个玉镯价值不匪呀!”
文嬷嬷和王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毫一客气地接受了何轻语的称赞,又闲聊了几句,见何轻语面露倦意,两人起身退出了房。
婢女服侍何轻语上床休息,睡了大半个时辰,已近酉时,忙起床重新梳妆。何轻语换上嫣红绣浅青玉兰的圆领袍和水红长裙,挽着高髻,把五位郡主送的玉钗Сhā在发髻上,扶着邱蓉的手,往正厅去赴宴。
何轻语到达正厅时,太王太妃郡主郡马都已围坐桌边,但是没看到言庭羲。何轻语上前行了礼,在空位上坐下。约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见言庭羲还没来,太妃正要遣人去找,他身边的小厮赶了过来,“王爷有事外出,还没回府。”
少了言庭羲,这场家宴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用,略坐了坐,五位郡主和她们的郡马离府回家,何轻语也回了隰桑院。没吃饱的何轻语回到房中开小灶,正吃得开心,绿穗跑了进来,“小姐……王妃,王爷往这边过来了!”
“卟”何轻语把口中的鸡骨头吐出来,提起裙,就往外跑。
房内的人见状,都呆愣住了,王妃太猴急了!何轻语跑出去很远,她们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了出去,王妃,不要这么失礼啊!
言庭羲从院门外的小径上缓缓地走来,高悬的两盏灯笼,把院门口照得宛如白昼。在离院门口还有十步远的地方,言庭羲看到从院中冲出一个人来,定眼一看,是何轻语。
言庭羲微眯起双眸,鄙夷的目光扫过站在门边,穿着中衣的何轻语,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昨夜他没来,应该让她感到很心焦,所以今天才会连礼仪都不顾,穿着中衣就冲到门口来迎他。
片刻后,言庭羲鄙夷的目光和冷笑容全变成了惊愕的表情。何轻语当着他的面把院门给关上,他能清楚的听到上门栓的声音。
何轻语的举动让言庭羲惊愕,让院子的人惊慌。众人惊问道:“王妃,你要干什么?”
“天色已晚,关门睡觉啊!”何轻语眨着眼睛,用很无辜的声音道。
“王妃,快开门,王爷在外面。”众人齐声道。
“不要。”何轻语靠在门上,不让她们开门。
邱蓉使了个眼色给采薇,两人上前把何轻语架开,打开门,院外空无一人,只有晚风卷起的落叶,在半空中飞舞。
“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王爷拒之门外?你是想要惹怒王爷吗?”邱蓉气急败坏,连声质问。
何轻语眸光微转,真话不能说,只能说假话,扬唇笑道:“蓉姐姐,你应该听说过欲擒故纵这个词吧?”
“听说过,那又怎么样?”
“王爷,他见多了投怀送抱、对他千依百顺的美人儿。我要是也对他千依百顺,他会觉得乏味的,没兴趣的,所以要想吸引他的目光,留住他,就得另辟蹊径,要对他欲迎还拒,欲擒故纵,这样才能让他欲罢不能,才能把我放在心上啊。”
众人觉得何轻语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再说王爷已经走了,总不能让何轻语再追过去,关上门,拥着她回了房。
何轻语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一番活,让某位站的墙角边有人听得面黑如锅底。
欲擒故纵!
眸色一沉,她以为就凭这种小手段就能擒住他?
“何轻语,你未必太小看我了。”言庭羲低声自语,冷哼一声,从墙角处走了出来,沿着原路大步离去。
何轻语拒绝言庭羲进院的事,在第一时间里就传到了太妃的耳中。太妃抿了拒唇,不发一言,上床歇息。
第二天清晨,何轻语去给太王太妃请安,没见言庭羲的踪影,而太王也没来,只有太妃坐在椅子上喝茶,身边站着四个丫鬟和两个嬷嬷。
“媳妇给母妃请安。”何轻语上前行礼。
太妃拨着杯中的浮茶,淡淡地道:“昨儿我听说,你把羲儿拒之门外”
“是的。”大宅门里的事,传得好快。
“你是跟他赌气?”太妃挑眉。
犹豫了一下,何轻语道:“是的。”
太妃抬头盯着何轻语,“你在家可曾学过《女诫》?”
“学过。”何轻语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果然是拿《女诫》说事。
“既然学过,你怎么还敢做出这样有违妇道之事?”太妃厉声问道。
何轻语抿唇不语。邱蓉用脚碰了一下她的脚跟,示意她跪下说软话。何轻语假装不懂她的意思,站着没动。
半天得不到何轻语的回答,太妃也懒得在等下去,道:“你去佛堂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好好想想你错哪了!”
“是。”何轻语随太妃身边的大丫鬟有晴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向左拐,从后门出去,走了一段夹道,向右拐进了一座坐西朝东的院落,绕过雕莲花的影壁,走过一道垂花门,开阔的庭院内有婢女在照料花草。
有晴推开佛堂的门,道:“王妃,请进。”
邱蓉几个留在了门外,何轻语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在蒲团跪了下来。有晴退出佛堂,并关上了门。
何轻语一进佛堂,太妃就让人把这事通知了言庭羲,并且暗示他去安抚何轻语。毕竟何轻语是皇上指婚,而且新婚之夜,他去小妾那里,冷落了她,有错在先。何轻语对他发脾气,也是事出有因。
言庭羲虽不愿前去,可母命难违,还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往佛堂走去。
第二十八章
何轻语进佛堂已经半个时辰,一直悄无声息,这让守在门外的邱蓉她们非常担心,怕何轻语会跪伤膝盖,可是顾忌着那两个坐廊下自备茶水的两个嬷嬷,不敢进去查看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又是半小时辰过去,子衿壮着胆子问道:“王妃,你还好吧?”
“我没事。”何轻语的声音很轻松,听声音,感觉情况还不错,邱蓉几个稍觉放心。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已近午时,可是太妃还没有派人过来。
“这都跪两个时辰了,太妃怎么还不派人过来?”添香小声地抱怨道。
邱蓉瞄了眼坐在廊下的两个嬷嬷,给了添香一个警告的眼神。添香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再多嘴。太妃迟迟不派人来,让邱蓉她们很心急,两人知道内情嬷嬷同样也很心急,这都两个时辰了,王爷怎么还没来?
言庭羲其实早就到了佛堂,他就坐在佛堂左侧的院子里喝茶,他不过佛堂的原因,就是想让何轻语多吃点苦头。两个时辰过去了,觉得何轻语已经受到了教训,这才慢条斯理的起身去佛堂。
王爷终于出现了!两个嬷嬷功成身退。
邱蓉几个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嗯。”言庭羲冷淡地应了声,推门而入,佛堂内轻烟袅袅,何轻语端端正正地跪蒲团上。
言庭羲皱眉,跪了两个时辰的人,还能跪的这么端正?目光游离,猛然发现供上佛前的苹果和糕点少了,扯起一边唇角,道:“何轻语,你居然偷吃供品!”
“我没有偷吃。”何轻语回嘴道。
言庭羲微眯起眼,盯着何轻语唇边残留的糕点碎屑,“你嘴巴边还留有罪证,你还敢说你没有偷吃?”
何轻语忙用丝帕把嘴巴擦干净,柳眉一挑,“我才没有偷吃,我光明正大的吃。”
“嘿,何轻语,你说母妃要是知道你,‘光明正大’的吃供品,她会怎么惩罚你?”言庭羲双手抱着肩,挑着一边眉毛,幸灾乐祸地问道。
“《周礼》上说刑不上大夫,本王妃的品级好歹比大夫还要高上几级吧,所以太妃是不会打我板子,更不会夹我手指,多半又是罚我跪着佛堂。”何轻语分析道。
跪佛堂的惩罚是不算太重,可是对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跪几个时辰,也是很辛苦的,可何轻语居然不怕,必定有什么原因?
言庭羲的目光落到何轻语跪着的蒲团上,上面的痕迹不太对,眸光一闪,“何轻语,你刚才一直坐在蒲团,根本就没有跪。”
“我是没跪。”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何轻语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从地上爬了起来,坦率承认。
“阳奉阴违。”
何轻语看了一眼外面,全是她的人,有恃无恐地挑眉,“那又怎样?”
“你不怕我去告诉母妃?”言庭羲微眯起眼,威胁道。
何轻语恍然大悟,“真没想到,堂堂汾阳王原来是个长舌妇!”
长舌妇!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
言庭羲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寒光。
邱蓉在门外冷汗直冒,不敢相信地看着何轻语,为什么一向谨言慎行、柔顺知礼的何小姐嫁人后变得这么大胆?昨晚拒夫君进门,今天敢对太妃的惩罚阳奉阴违,现在又骂王爷是长舌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何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严重的是,现在这个情况,不知道要怎么帮她挽回?得罪太妃,得罪王爷,这日子没法过了,就算王爷因为指婚,不能休了王妃,但是恐怕也不会再进王妃的院子。
就在邱蓉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帮何轻语挽回时,子衿看到有晴走了进来,忙扬声道:“有晴姐姐,你来了!”
何轻语闻声,忙跪到了蒲团上。
言庭羲勾起一边嘴角,还以为她真得不怕罚,却原来只是只纸老虎。
有晴走进佛堂,看到言庭羲也在,并不觉得意外,含笑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有睛不必多礼。”对于太妃身边的大丫鬟们,言庭羲还是很有礼貌。
有晴走到何轻语身旁,道:“王妃,下面的话是太妃让奴婢代说的,逾越之处,还请王妃恕罪。”
“媳妇聆听母妃教诲。”何轻语叭在蒲团上。
“汝虽是赐婚,但是家有家规,进了言家门就要守言家的规矩,不可恃宠生娇。今日念汝初犯,小惩大戒,希望汝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事情来。”有晴正颜道。
“媳妇谨记母妃教诲。”
有晴伸手扶起何轻语,道:“太妃已歇午觉,王妃请先回房休息,明日请安再过去吧。”
“谢谢有晴姐姐。”何轻语道谢。
“王妃不必客气。”有晴看眼主庭羲,“有王爷送王妃回去,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有睛离开,何轻语长舒了口气,还好有晴不象这个男人长着一双利眼,要不然,麻烦大了,她指不定要常驻佛堂,当居士。
“你真是会装模作样。”言庭羲讥讽道。
在佛堂两个时辰,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何轻语是一刻都不想多呆,没理会言庭羲的讥讽,大步向门外走去。
“何轻语,如果你不想让母妃发现你根本就没跪,最好还是让人用软轿抬你回去。”何轻语就要迈出门槛,言庭羲在后面来了这么一句。
何轻语停步回头,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不想母妃因为你的所作所为生气,影响到身体。”言庭羲从何轻语身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还好王爷提醒,要不然又要惹麻烦。”邱蓉庆幸地拍了拍胸,打发添香叫人抬软轿。
一会软轿抬了进来,采薇和子衿扶何轻语上了轿,抬着回隰桑院的路上又被人指指点点。一个新婚之夜被王爷冷落的王妃,一个成亲第二天被婆母惩罚的媳妇,真是世间少有。
邱蓉此时已无心攘外,只想先安内。
见何轻语被抬着回来,院中一干人等都吓坏了,等知道何轻语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下。
“王妃,奴婢有些话不吐不快。”待一切事情弄妥,大部分大退了出去,屋内只有秦嬷嬷、采薇和子衿,邱蓉跪在了何轻语面前。
何轻语看了她一眼,伸手扶起她,道:“蓉姐姐,有什么事你说吧。”
“奴婢知道皇上指婚并不如王妃的意,王妃嫁入汾阳王府是不得已,不情愿,但是王妃,事已无更改,多想无用呀!这就是命,不认不行,王妃的名份已经定,你只有跟王爷过日子,才能早日诞下嫡子,才能以慰老爷夫人在在天之灵,才能也让关心爱护王妃的醇王妃、老太太,舅太太她们安心啊!”邱蓉苦口婆心地劝道。
何轻语垂睫,盯着手中的茶杯,抿唇不语。她不想认命,没出嫁前,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本以为能泰然自若应付,可嫁进来,真正要面对时,她才发现,她真得没办法跟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所以昨天才会那么冲动的去关门,直接拒绝他进来。
“王妃,邱蓉说的不错,你跟王爷拧着干,吃亏的是你啊!”秦嬷嬷凑过来,帮着邱蓉劝道。
直接拒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尝试着和他谈谈,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他身边不缺女人,他没必要强迫她。主意已定,何轻语抬头看着邱蓉和秦嬷嬷,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跟他拧着干。”
有了何轻语这句话,邱蓉稍觉安心,服侍她上床歇息。
何轻语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去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发现这个隰桑比锦苑足足大了两倍。前院种着六株芭蕉、六株西府海棠和两棵枣树,左边墙角种着葡萄,右边种着竹子。后院有个小池塘,里面种着莲花,有锦鲤在池中游来游去,池塘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
何轻语沿着小桥走进亭中,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把琴,何轻语顺手拨弄了一下,音质清脆,余音袅袅。
“奴婢好久不曾听达王妃的琴音,今日有好琴,王妃何不抚琴一首?”邱蓉提议道。
何轻语微微一笑,在石凳上坐下,纤纤玉指轻轻地勾动琴弦,乐声悠扬,铮铮琴音似落珠,柔柔由调如微风。
言庭羲伴着夕阳余辉向隰桑院走来,远远的就听到了悠扬的琴声,是何轻语在抚琴?她到有兴致!走进院,挥手阻止那些来行礼的下人,寻声而去。
言庭羲停下了脚步,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亭中螓道低垂,凝神抚琴的紫衣女子。晚风轻拂,暗浮动,素容如月,琴曲清雅,构成了一幅美到极致的图画。
一曲终了,何轻语抬头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言庭羲,嫣然一笑。
言庭羲回了她一个笑脸,朗声道:“想不到,王妃还抚得一手好琴。”
何轻语扶着邱蓉的手走了过去,道:“曾跟沈先生学过几日,琴技粗劣,不堪入耳,让王爷见笑了。”
言庭羲挑眉,“想不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
想到一会还有事要和他说,何轻语决定不和他计较,笑道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婢女应已备好晚膳,王爷请。”
言庭羲转身,向正房走去,唇角微扬,心情大好。何轻语嘟着嘴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房。
第二十九章
晚膳很丰盛,六菜一汤,有鱼有鸡有肉,还有时令小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楠木餐桌上,烛光下,散发着诱人食欲的香气。
“王爷请坐。”何轻语笑盈盈地招呼着,又亲手接过净手的温热帕子递给言庭羲。
何轻语的态度,让邱蓉松了口气,王妃总算还肯听劝,以王妃的容貌要留住王爷不是难事。
前倨后恭,必有所求。
言庭羲眸光微闪,难道是知道强硬的手段擒不住他,改了战术?唇角一抿,十七的评价中至少有一项没有出错,她很聪明,知道审时度势。
何轻语净了手在言庭羲对面坐下,两人提箸用膳。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两人都遵守得很好,安静的用完膳,小丫鬟们上来收拾桌子,服侍两人漱口净手。
邱蓉和采薇送上养生茶,就带着小丫鬟们退出了房,把空间留出来,让这对新婚夫妻独处。
屋内很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声音。何轻语苦恼地盯着怀中浮浮沉沉的茶叶,不知要如何在不触怒言庭羲的情况下,把话说明白,让他明了她的意思,最终达到她的目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在现代没学谈判的艺术和说话的技巧,如今才会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
何轻语久久不出声,言庭羲也不心急催促,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打量屋内的摆设,大体上没什么变动,只是多了几件精致的小玩意,还换了两样东西鎏金雕花香熏炉换成玲珑剔透的水晶香熏炉,大红色绣金牡丹立屏换成嫩黄|色绣月牙白的玉兰Сhā屏。
一杯养生茶喝完,就快到淋浴歇息的时间,何轻语怕再拖下去,她就要无奈就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抬头道:“王爷,我有话要跟你说。”
“王妃请说,本王洗耳恭听。”言庭羲放下茶杯,摆出认真听话的模样,微眯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其实说起来,我和王爷彼此之间不算很熟,会成亲纯粹是因为皇上的指婚,对于这场婚事,王爷肯定很不满意,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再更改,所以,为了我们以后能和睦地相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
就在要进入主题时屋外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擂门声。敢在这个时辰来擂王妃的院门,必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言庭羲和何轻语起身走了出去。
隰桑院的门已打开,那两个擂门的婢女跑了进来,不顾下人的阻拦,往正房这边冲,看到站在廊下的言庭羲,当即跪下道:“王爷,夫人她昏过去了。”
“怎么会突然昏倒的?”言庭羲边问边向外走去。
“夫人在给王爷裁衣服,突然觉得头痛,然后就昏了过去。”那两个婢女从地上爬起,也不跟何轻语这个王妃行礼,就跟在言庭羲身后离开了隰桑院。
那个穿着白底青花的婢女还回头给了何轻语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那嚣张的模样,让邱蓉几个看了恨得咬啐银牙。
绿穗气愤的嚷道:“这个静夫人实在太过份了,前天半道她派人把王爷给截走的,今天又上门来抢人,她眼里还有没有王妃?”
“绿穗!”
绿穗掩了一下嘴,怯怯地望着何轻语,晚风吹得廊下的大红灯笼轻轻摇晃,闪烁的烛光打在何轻语的脸上,明明暗暗,难辩喜怒。
“时候不早了,关门上锁,洗洗都睡了吧!”何轻语转身往回走。
众人脸色微黯,那位静夫人摆明恃宠生娇、装病争宠,可是偏偏王爷就吃那一套,两次抛下王妃不顾。有这个宠妾在,王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王妃,再等等吧,说不定王爷一会就回来了。”邱蓉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何轻语停步回头,偏着头,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道:“蓉姐姐,你觉得一个掉入温柔乡的男人还会这么快回来吗?”
邱蓉张了张嘴,无言相应,那个静夫人把言庭羲哄去,又怎么会轻易让言庭羲再回隰桑院?
次日是何轻语回门的日子,依大汉的俗例,这一天新妇要为夫君准备早膳,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没有准备的必要,何轻语很理所当然地把它给省了,但是没想到,那个温柔乡呆了一宿的男人会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言庭羲进门看何轻语还在梳妆,一愣,“你才起来?”
何轻语看了眼旁边的沙漏,现在才辰时一刻,又不是很晚,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做什么?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这个时辰起来,有什么问题?”
言庭羲微眯起双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早膳?”
“你没在那边吃吗?”何轻语套上龙凤镯,很随意地问道。
“何轻语。”言庭羲连名带姓地叫她,“今天的早膳,应该是由你为我准备。”
何轻语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注重这件事,撇了撇嘴角,“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如果你不想误了回门的时辰,动作最好快点。”言庭羲凉凉地提醒她道。
何轻语已走到门口,回头一笑,“放心,我会很快弄好的,绝对不会误了回门的时辰。”
言庭羲以为何轻语是在说大话,却没想到,仅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她就提着食盒回来了。言庭羲用怀疑地眼神盯着她,“你该不会偷梁换柱,拿厨娘做的来冒充吧?”
何轻语举起右手,道:“我可以保证,这些都是我做的,没有要任何人帮忙。”
言庭羲看着何轻语从食盒里拿出一碟饭和一碗汤,皱眉道:“这是什么?”
“蛋炒饭和豆芽汤。”何轻语把汤匙塞给言庭羲,“尝尝看,挺好吃的。”
言庭羲依言尝了一口,味道还行。他在军中历练了几年,不怎么挑食,很快就把那碟蛋炒饭吃完,汤也喝完,没有浪费。
用完早膳,两人就往正院去给太王太妃请安,太妃问道:“今天是新媳妇回门的日子,你的礼物准备的如何?别光顾着玩闹,把正事给耽误了。”
“母妃放心,儿子准备好了两车的东西,给几位舅父带去,到时一定不会让语儿失了面子。”言庭羲道。
语儿!
何轻语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又闲话了几句,两人告辞出门。
何轻语坐轿,言庭羲骑马,秦嬷嬷和邱蓉她们坐车,后面两辆马车拉着准备好的礼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定国侯府的大门前。
徐儒和秦氏早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进了府,何轻语就被秦氏带去了内院,言庭羲则是到外院正厅拜见几位舅父。
何轻语给各位长辈行礼请安,徐母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上上下下摸摩了一番,问长问短。何轻语笑着回应一切都很好,要徐母不用担心。
李氏笑着道:“老太太,媳妇去看看菜准备好没有。”
“你去吧!”徐母挥挥手,“让厨子多做些语儿喜欢吃的菜。”
“晓得。”李氏起身,对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会意,扯了扯邱蓉和采薇的衣角,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面都在传言,汾阳王新婚之夜没进新房,这事是不是真的?”李氏把秦嬷嬷扯进偏房,低声问道。
“王爷三天都没有在新房留宿,王妃至今还是完璧。”秦嬷嬷实言相告。
李氏惊愕地张大了嘴。
“王妃昨日还被太妃罚跪了佛堂。”秦嬷嬷又道。
“什么!”李氏惊上加惊,“这也是真的?”
秦嬷嬷叹气,点了点头。
李氏紧紧地抓着秦嬷嬷的手,咬牙问道:“那汾阳王宠爱一个叫静儿的小妾也是真的?”
“昨天这位静夫人假装生病昏倒,派婢女把王爷从王妃的院子给叫走,这三天王爷都是在她院子里留宿。”
真是好手段!
李氏眸光一寒,问道:“这个静夫人是什么来头?”
“据说这位静夫人的父亲救过王爷的命。”
恩人之女,难怪如此嚣张。
李氏冷笑一声,凑到秦嬷嬷耳边嘀咕,听的秦嬷嬷眼睛发亮,笑着点头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商量好事情,走出房门,回正厅陪徐母说笑。张氏一直留意着李氏一坐下,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大嫂,事情怎么样?”
“都是真的。”李氏拿帕子掩住嘴。
张氏脸色变了变,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用过午膳,何轻语就要返回汾阳王府。李氏趁徐母不注意,把何轻语拉到一边,小声道:“语儿,那些个妾室就是一个给让男人找乐子的玩意,你不用太在意。且放宽心,好生的跟王爷过日子,不要被那些玩意给气着。”
妻妾从来不相容,正室防妾室就象防贼。李氏会说的这番话,何轻语并不觉得惊讶,点了点头道:“舅母的话,语儿记下了。”
又闲话了几句,言庭羲进来接何轻语,徐伈、徐倩回避到内室。
“语儿,我们该回去了。”言庭羲亲热地唤道。
两人走到影壁边,何轻语回头张望。徐母含泪对着她挥挥手,李氏站在旁边扶着徐母。
看着何轻语微红眼睛,言庭羲突然就心生了不忍,道:“等过了月,你要想回来,就可以回来。”
何轻语对着徐母挥挥手,抬头看着言庭羲,道:“我们回家吧!”
言庭羲眸色微沉,唇角一扬,道:“好,我们回家。”
第三十章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何轻语犯困,靠在轿子里打盹。忽听到外面有人叫言庭羲的字,轿子停了下来,何轻语撩开窗帘往外看。
一家新开的茶楼前,三皇子、陈烁、杨贽、李景明四个各具特色的帅哥站在门口,组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言庭羲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拱手行礼,和他们交淡了一番。言庭羲走了过来,掀开轿帘道:“他们邀我去饮茶,你要一起吗?”
何轻语讶然,这么大度?眸光微转,“我可以一起去?”
“当然可以。”言庭羲的语气很明显有些迟疑。
言不由衷,何轻语微微垂下眼睫,掩藏起眸底那抹促狭,“是,妾身会遵照王爷的吩咐。”
她是遵照吩咐,可不是擅自作主。
言庭羲皱眉,话说出口,如泼出的水,不能收回。言庭羲有作茧自缚之感,伸手扶何轻语下轿。
大红色斜襟褙子,粉兰色面褶裙,裙角衣袖上都绣着五彩牡丹,高挽的秀发上金步摇微颤,妆容精致,明眸皓齿,凝脂红唇,相比以前的清润淡雅,今天的何轻语显得格外的娇妍妩媚,看得三皇子等人眼前一亮。
这样美貌如花的女子谁不想纳入私房,恣意宠爱?三皇子和陈烁的目光自何轻语从轿中出来,就一直停要她的身上。
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的眼神,言庭羲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留下轿夫和两个随从守在茶楼外,邱蓉和子衿陪着何轻语,其他的人都先行回王府。茶楼的门口有青衣小二迎客,见了众人进来,上前来招呼,李景明摆摆手,两个小二笑着退下,他回头道:“里面请。”
“这家茶楼是你开的?”何轻语惊讶地问道。
“是我开的,不过六嫂你大可放心,我这茶楼绝对不会抢了你清江楼的生意。”李景明笑呵呵地道。
六嫂!
何轻语嘴角抽搐了一下。
三皇子和陈烁面色微沉,各瞪了李景明一眼,李景明洋洋得意,不曾留意。
茶楼一层设有散座,中间的台上正粉墨上演着折子戏,咿咿呀呀,低回委婉、俏丽华美。在坐的茶客大多都是富贵体面之人,喝茶,听戏,吃茶点,时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间或叫两声好。
六人上了二楼,走进那间雅室,何轻语微微颔首,这李景明很舍得投资,雅室布置得精致典雅,进门的侧面,摆着一个紫檀Сhā屏,上面雕着两株茶树和北宋词人米芾的“咏茶”:“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雪溅紫瓯圆。娇鬤,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右侧靠墙边摆着紫檀多宝格,上面各式各样的茶具,以李景明的身家,应该摆得都是真品。紫檀八仙桌,紫檀雕花圆足凳,紫檀高几案上摆着青铜花觚,里面Сhā了一支盛开的黄秋葵,幽幽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的飘荡满室,沁人心脾。
“六嫂是夏夫人的高足,是煮茶品茗的高手,但是今天六嫂过门是客,就不麻烦六嫂出手,我班门弄斧一回,请六嫂尝尝我的手艺。”李景明摆来茶具,兴致勃勃准备大展技艺。
李景明左一句六嫂,右一句六嫂,三皇子听得怒火中烧,沉声道:“既然知道是班门弄斧,就该藏拙,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李景明一愕,明明是商量好的事,怎么临时变卦?杨贽知道是李景明那几声六嫂,触痛了三皇子,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我们是来喝茶吃点心的,不是来听你废话的,快让人把好茶和点心端上来。”
李景明虽然还没明白他们怎么突然改弦易辙,但还是很快就调整过来,立出门叫人把茶水和点心端上来。
茶博士进来,熟练地泡好茶,依次为众人倒上茶。洁白如玉的白瓷杯里茶汤碧绿明亮,香馥如兰,入口甘醇鲜爽,让人回味无穷。
“语妹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陈烁取下身上的玉佩,放在桌上,推到何轻语面前。
何轻语放下茶杯,道:“色绿、香郁、味醇、形美,此茶应该西湖龙井,而且是明前珍品,驸马爷真是好舍得。”
李景明摸着下巴,得意地笑。
“果然难不住语妹妹,我又输一块玉佩。”陈烁故意装出不甘心的样子,可望着何轻语的双眼里去透着浓浓的喜悦。
何轻语抿唇一笑,拿起玉佩,顺手递给了邱蓉。言庭羲微垂的眼中闪过一不拘一抹阴霾。
“语妹妹再尝尝这里的点心,味道应该不会差清江楼太多。”三皇子越过言庭羲,夹了块点心放在何轻语面前的小碟内。
“谢谢三皇子。”何轻语提箸夹起点心,微侧身体用丝帕半掩着樱唇,咬了一小口,微微颔首,“清甜爽口中,细腻化渣,桂香……”
“走水啦!”一声惊呼,茶楼内陷入混乱之中,桌椅倒地声,碗碟落地声,哭喊怒骂声,一片嘈杂。
坐在门边的杨贽拉开门,外面已经烟雾弥漫,隐约可见楼梯边的那间雅室有明火冒出来,茶楼是木质结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不能从大门离去,杨贽把门关上,暂时拦住浓烟,问道:“怎么办?”
言庭羲当机立断,“跳窗出去。”
李景明举起凳子,将木窗劈开,“三哥,快跳下去。”三皇子纵身一跃,跳到街上,就地一滚,爬了起来。李景明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烁哥哥,你带蓉姐姐下去。”何轻语把邱蓉推给陈烁。
陈烁看了眼言庭羲,眸色微沉,抱起邱蓉,跳了下去。
“杨公子,我这个婢女就拜托你了。”何轻语把子衿推给杨贽。
“好。”杨贽抱起子衿,飞身而下,落地放下子衿。子衿含羞道谢。
何轻语看着言庭羲,“王爷,你可以带我下去吗?”
“我说不可以,你打算怎么办?”言庭羲双手抱肩,挑眉问道。
何轻语究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不象在开玩笑,就踮起脚,探头看了看下面,这里离地面大约有两米,这个该死的李景明,把楼建这么高做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言庭羲,撅起小嘴,早知这样,刚才就不该来喝茶的,这下好了,被困火场。
楼下的人见这两人还不出来,急了,在下面喊了起来,“快下来,火势越来越大了!”
何轻语又看了言庭羲一眼,见言庭羲不为所动,依旧双手抱着肩,一副袖手旁观的表情。叹了口气,真是个小气的男人,算了,她还是放弃让他带她下去的想法。求人不如求已,何轻语把圆凳往窗下挪,打算踩着凳爬上窗,再跳下去,只有两米多高应该摔不死。
见何轻语真打算跳下去,言庭羲怒不可遏,这个女人宁愿被摔死,都不出言求他。好,他就看看她可以逞强到什么时候?
言庭羲不管何轻语,飞身跃出窗,稳稳当当地落地。抛下何轻语独自跳了下去,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已,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言庭羲,你这个混蛋。”陈烁挥拳打了过去。
言庭羲接住陈烁的拳头。
“老六,你太好份了!”三皇子怒目而视。
言庭羲松开陈烁的手,勾勒起一边嘴角,道:“她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
三皇子和陈烁眸色微沉,无言以对。
邱蓉和子衿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们正担心地看着站在窗台上摇摇晃晃的何轻语,大声喊道:“王妃你先别跳,奴婢去找东西垫好了你再跳。”
“来不及啦!火已经烧到门外了。”何轻语双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何轻语感觉到没有落地,而被人抱住了,欣喜若狂,是谁救了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俊脸,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怎么会是他?
“是我接住你,感到很失望?”言庭羲凑到何轻语的耳边冷地问道。
何轻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道:“谢谢王爷接住妾身,请王爷放妾身下来。”
言庭羲冷哼一声,把她放在地上,待她丫稳,松开手。
神水营的人终于赶到,架起水龙开始灭火。
邱蓉和子衿扶何轻语上了轿,言庭羲翻身上马,拱手道:“多谢驸马爷的盛情款待。”
“害六嫂受惊,改日小弟登门道歉。”李景明拱手道。
言庭羲拍马扬长而去。
回到汾阳王府,言庭羲径直去了外书房,何轻语自回隰桑院。秦嬷嬷眼尖,何轻语一进院门,她就看到何轻语的衣角被勾破了,“王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这个是我刚进门时不小心勾到的。”何轻语不想秦嬷嬷她们为她担心。
一路上何轻语就跟邱蓉和子衿打好招呼,两人也不敢多言,扶着何轻语进房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的烟火之色,穿着淡紫色中衣的何轻语歪在美人榻,采薇抱出朱红缎面狐皮毯子,替她盖上身子,又往香熏炉内放了两片梅花香片,一室幽香。
何轻语随手拿起放在小桌上的书,才翻看了几页,就听守在外面的丫鬟道:“王爷来了。”
何轻语一惊,他怎么会来?
第三十一章
言庭羲大步走了过来,他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进屋也没理会刚从美人榻上跳下来,连鞋都穿反了的何轻语,直接推门进内室。
何轻语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处没动,她还是不要跟进去的好,没必要主运送过去被他压。
“有没有热水?”言庭羲在内室问道。
“有热水。”何轻语探头探脑地往内看,“王爷是要沐浴吗?”
“嗯。”一声清软的鼻音。
何轻语冲着窗外扬声道:“秦妈妈,叫绣儿绒儿过来伺候王爷沐浴。”
“不用。”言庭羲凉凉地甩出两个字。
“秦妈妈,不用叫了,王爷说不用她们伺候。”何轻语从善如流,把绣儿绒儿送给他当通房,还是有点罪恶感的,能晚点就晚点吧!
听到内室有细微地开门声传来,知道言庭羲已进隔壁的浴池。何轻语愣愣地坐回美人榻,满脸疑惑,前三晚,言庭羲是必须来新房,但是今天不用啊,他为什么还要来?眉尖微蹙,他不会是的来补这新婚夜吧?还好,已经想好词怎么跟他说了,应该……应该能逃过一劫。
天色渐暗,屋内光线不明,何轻语唤婢女进来点亮了蜡烛。
沐浴完毕,言庭羲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在何轻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肩,目光直视何轻语,英俊的脸上平静无波,不带一丝情绪,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室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而诡谲。
何轻语低头检查自身,虽然穿的是中衣,但是没有春光外泄,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很坦然抬头回视他的目光。
“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言庭羲打破沉默。
何轻语坐直身子,表情严肃,“我知道王爷娶我不是自愿的,同样,嫁给王爷也非我所愿,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这样我们才能好好的相处下去。”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薄唇紧抿,烛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
等了片刻,见言庭羲没有接话的打算,何轻语继续道:“在外,我们是夫妻,只要是需要我出席的宴会,我都会以汾阳王妃的身份陪你席,绝不跟你闹别扭,丢你面子。回到王府,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打扰,互不干涉,你要纳多少个妾室,在外面有多少红颜知己,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这样你觉得如何?”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久久不话,屋内安静的可以听到心跳声。何轻语放在榻边的手紧紧握拳,掌心全都是汗,紧张注视着他,斜瞄了一下门,距离太远,逃出去的可能性等于零,而且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逃出去,就前功尽弃,死撑到底!
言庭羲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何轻语。看着他挺拔身形,何轻语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张张嘴却紧张地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言庭羲越走越近。
在离何轻语半步远的地方,言庭羲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形将何轻语笼罩在阴影之中。何轻语怯怯地盯着面前紧迫逼人的男子,身子向后挪了挪,想要位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是背已抵到木墙,退无可退。
言庭羲弯下身子,伸手抬起何轻语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地箝着她圆润的下巴,不容她拒绝,直到她的眼眸对上他的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何轻语没有闪躲,与他对视,这是一场征战,虽然有些心怯,但是输人不输阵。
“你想嫁给谁?陈熠?陈烁?”言庭羲的语气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嫁人。”何轻语的眼眸有淡淡的落寞,遇到的全是些妻妾成群的男人,没有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个良人。
不想嫁人。这个答案让言庭羲很诧异,“为什么不想嫁人?”
“因为我要嫁的男人,他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要我与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嫌脏!”何轻语毫不客气地道。
何轻语厌恶的语气,让言庭羲波澜不惊的脸色起了微弱的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轻语,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缓缓地道:“何轻语,如果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你会后悔的。”
他偷听她说话!
何轻语微眯了眼,“言庭羲,你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我会不会后悔!”
“好。”言庭羲松开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言庭羲。”何轻语突然喊道。
言庭羲回头,挑眉斜睨着她,“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反悔。我叫住你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今天茶楼上的那场大火好象有点问题。”
“我已经让人去查。”
“哦,那就没事了,你慢走。”
送走言庭羲,何轻语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王爷回院沐浴更衣又离开,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采薇几个也不敢多问,走进房间,看到何轻语下巴上清晰可见的指痕,惊呼出声。
何轻语看婢女们的吃惊模样,摸了摸下巴,有触痛感,抓过银面妆镜一看,白嫩白嫩的下巴上两道指痕触目惊心,“该死言庭羲,快拿……”
“王妃,你怎么可以直呼王爷的名讳?”邱蓉恰好走进来,厉声喝道。
何轻语被她的厉声吓了一跳,怔怔地发愣。
子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道:“蓉姐姐,王妃和王爷是夫妻,王妃叫一声王爷的名字无伤大雅,到是蓉姐姐,你刚才那么大声的喝斥王妃,凭的是什么身份?你是醇王妃送来伺候我家王妃的,不是送来给我家王妃当祖宗的。”
邱蓉脸色一变,跪了下去,道:“奴婢是担心王妃祸从口出,才出言提醒,并无半点对王妃不敬之心。”
“哼,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是从来就没把我家王妃放在眼里,要是刚才醇王妃,你敢这么大声喝斥吗?”子衿冷笑道。
“子衿,你少说一句。”何轻语瞪了子衿一眼,“采薇带她们下去,我有话要跟蓉姐姐说。
采薇扯了子衿的衣角,子衿不满地瞪了邱蓉一眼,跟何轻语行礼,一甩手,走了出去,几个婢女也行礼退出了房。
何轻语走过去扶起邱蓉,道:“我知道蓉姐姐是为了我好,才会处处规劝我,提点我,让我不至于失礼于人,我真得很感谢蓉姐姐这些天来对我的帮助。”
“王妃太客气了,那都是奴婢应做之事。”
何轻语在榻上坐下,指着下首的椅子,“蓉姐姐请坐。”
邱蓉知道何轻语有话要跟她说,再三告罪,斜挨着椅边坐下,双手叠放腿上,低眉敛目,恭顺谦和。
“在一条急湍的河流上有两艘正在行驶的船,有个人见东船的装饰非常的华贵,他很喜欢,就踩了一只脚上去,可他又舍不得西船上的可口食物,一脚踩在东船上,一脚踩在西船上,犹豫着是该上东船,还是该留在西船,这时两艘船各自移开。”何轻语说起了故事,眸光微转,唇角翘起,“蓉姐姐,你认为这个站在两船之间的人会怎么样?”
邱蓉脸色微变,眸光闪烁不定,起身跪在何轻语面前,“王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王妃的事。”
聪明人不须多言,自会取舍。
不过,何轻语也不会凭她这么一句话,就全然信任她,淡然一笑,伸手扶起她,道:“蓉姐姐,我饿了,叫她们传膳吧!”
“是。”邱蓉行礼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月蒙星隐,用完晚膳,何轻语系上嫣红底子绣浅青折枝玉兰的披风,沿着游廊散步消食。戌时一刻,正准备上回房梳洗睡觉,擂门声震天响,那位兼葭院的静夫人又派婢女来找言庭羲。
“开门,让她们进来。”何轻语语气平淡地道。
昨天那两位婢女又冲了进来,看到廊下只站着何轻语,不见言庭羲,愣了愣,双手在腰间随意地比划了一下,权当给何轻语行礼,“王妃,我家夫人有些不舒服,要见王爷。”
邱蓉看了眼何轻语,答道:“王爷不在这里。”
“不可能,有人看到王爷进来的。”那两位婢女齐声道。
“王爷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邱蓉道。
那两位婢女对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我有话要问你们。”何轻语突然开口道。
那两个婢女转过身来,很是有些不耐烦却偏偏装作一副恭敬的样子:“王妃有什么话就请问吧,我们还要赶着回去伺候夫人,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几个婢女面露怒容,何轻语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微微一笑道:“我是有话要让你们带回去给你们夫人。”
“你要我们帮你带什么话?”
“你们回去转告你们夫人,一个伎俩不要一用再用,还三用,真是太没有新意。她要是真想把王爷留在身边,就麻烦她多想几个伎俩。做宠妾也要做得名符其实,别太懒散,小心被别人抢去宠爱,到时候哭都没有地方哭。”何轻语讥笑道。
那两个婢女脸色微变。
“还有,你们两个已经闯了两次隰桑院,本王妃大度,不与你们计较,但是,要是再让本王妃看到兼葭院的人来隰桑院找王爷,本王妃就把她做成|人彘。”何轻语咬着后槽牙说狠话。
那两个婢女显然不知道什么叫人彘,没有露出惧怕。采薇好心地为她们解释道:“人彘,俗称人猪,就是把一个人的四肢剁掉,挖出她眼睛,往她的耳朵里注铜水,让她失聪,把家密药灌进她喉咙,再割去她的舌头,使她不能说话,然后扔到猪棚里,让她与猪住在一起。”
子衿忍着笑道:“我们王妃素来说一不二,你们要是不信,就尽管来试试。”
那两个婢女的脸刷就变了,转身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了,就真成了人彘。
何轻语掩嘴笑出了声,领着婢女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何轻语起得甚早,因为从今天起言庭羲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要过来给她请安。邱蓉、采薇、子衿已穿戴好,打起了帐幔,道:“王妃,该起了。”何轻语拥被坐起,子衿为她穿上绣花鞋子。丫鬟鱼贯而入,服侍她洗梳更衣。
换上杏黄|色绣红杏的对襟褙子,秋香色的棉绫长裙,秀发挽成凌云髻,中嵌展翅金凤,凤嘴垂下长长三吕流苏,最长的一串垂到眉间,左侧髻边簮了朵别致的蝴蝶珠花。何轻语很有王妃的派头,雍容华贵。
绿穗走了进来,“王妃,她们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何轻语扶着采薇的手,起身到正房的椅子上坐下。
七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依次而入,打头的女子年级二十三四岁,穿着墨蓝撒花缎面立领对襟褂子和海蓝棉绫裙,容貌秀丽。
“贱妾见过王妃。”七人齐声行礼道。
还好房子够大,要不然真站不下。何轻语抬手虚虚一扶:“罢了,起身吧。”
七个姬妾起身后并没有退下去,一旁有丫鬟托了茶水过来。打头的姬妾上前一步对着何轻语跪磕了三个头,丫鬟把一杯茶递到她手上,她举茶杯至何轻语面前,“贱妾郑氏春芽给王妃敬茶。”
何轻语接过茶,抿了一口儿,缃儿把茶杯接了过去。何轻语淡淡地道:“起来吧,赏。”
何轻语倒不是故意不给郑氏面子,着实是人太多,每个人都要说话,后面的那几个要几时才能的见完?
“谢王妃赏。”郑氏接过了添香递给她的红包,磕了头起身站到一旁。
第二个妾室上前跪倒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接过丫头递给她的茶,低下头把茶高高举起说道:“贱妾罗氏兰儿给王妃敬茶。”
何轻语接过来,又喝一口,抬抬手,“起来吧,赏。”
第三个妾室和第四个妾室容貌相似,看着象是一对亲姐妹,她们是一起上前行礼,一报名字,果然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叫许秋英,一个叫许菊英。
第五个妾淑娟和第六个妾室莫玲玲上前老老实实行了礼,谢了赏站到一边。
第七个妾室是七个姬妾中俏丽的一位,大大的眼睛扑闪闪的,她的名字就叫洪俏丽。
“就这七位吗?”何轻语没看到静儿,故意问道。
“回王妃的话,还有兼葭院的静夫人和皎兮院的琴夫人没来。”陪着七位姬妾一起进来的嬷嬷是太妃身边的任嬷嬷,笑着上前道。
“琴夫人?”何轻语略一沉吟,“琴夫人可是叫方素琴?”
“回王妃的话,是的。”任嬷嬷笑道。
何轻语了然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也不等她们了,我先去给太妃请安,你们随我一起来吧!”
“是。”七位姬妾齐声应道。
何轻语领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给太妃请安。
第三十二章
一行人刚走出隰桑院的院门,就遇上姗姗来迟的方素琴,她身旁桔红色绣粉紫芍药的对襟立领褙子和绛紫色马面裙,挽着朝云髻,Сhā了一支赤金扁钗了,右边簮着紫水晶雕成的芍药花,左边别着一只小巧的鎏金凤钗。
“妾身因为去准备送太妃的礼物,故而来晚了,还请王妃怒罪。”方素琴双手握拳,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微微垂眉,屈膝行礼道。
方素琴的打扮和话里逞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是一种挑衅。只是这让何轻语感到很好笑,现在府里最得宠的是那位静夫人,又不是她这位王妃,有必要来挑衅她吗?目光在方素琴的身上打了个转,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也是个蠢的。
“起来吧!”何轻语淡淡地道,扶着邱蓉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何轻语淡淡的语气,听在方素琴的耳内很不是滋味,她的父亲是新任应天府府尹,是正三品官,比汾阳王府任何一个姬妾的娘家都要高上一等。可何轻语这样轻慢的态度,却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尤其还当着其它妾室的面儿,就让她更是感觉跌了面子。
只是方素琴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对着何轻语发,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子,忍着气跟在何轻语身后。送何轻语出门的秦嬷嬷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向前走了两步,扯了扯任嬷嬷的衣袖,塞给任嬷嬷荷包。
任嬷嬷一掂份量,笑了,手一转,把荷包收进袖袋中。
“老姐姐,劳烦你教训她一下。”秦嬷嬷低声道。
任嬷嬷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刚传了个弯,就看到兼葭院的婢女急冲冲地跑了来,走到何轻语面前屈膝行礼道:“奴婢给王妃请安,我家夫人昨儿服侍王爷辛苦了,这会子还没起身,不能来给王妃请安,请王妃怒罪。”
这婢女的话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和得意。何轻语厌烦地皱眉,她宁愿写一天大字,也不想应付言庭羲的这一堆莺莺燕燕,这才一个早上就有两拨人试图来惹怒她,决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那婢女身边走过。
一行人走进大妃住的院子,四个丫鬟在廊下垂手而立,见何轻语领着姬妾前来,齐齐躬身,道:“王妃金安。”
行礼完毕,一人打起门口的帘子。另一人就往屋子里回话:“王妃来了。”
任嬷嬷上前,替了邱蓉的位置,邱蓉退开时,往任嬷嬷手中塞了块玉佩,擦身而过,飞快的说了句,“辛苦妈妈了。”
任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浓,王妃身边都是些识礼知趣的人,殷勤地扶何轻语先进去给太妃请安,嘴上还体贴地道:“王妃注意脚下。”
“有劳任妈妈。”何轻语客气地道。
太妃穿着驼色绣金银牡丹的对襟褙子和五彩绣牡丹青色马面裙,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十分的威严。
“媳妇给母妃请安。”何轻语上前行礼。
太妃笑道:“快起来吧!”
有睛扶何轻语到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另一个丫鬟有虹端上了茶水。
“昨儿睡得可好啊?”太妃问道。
“劳母妃记挂,媳妇睡得很好。”
“你房子离池塘近,那些细微的小蚊虫常从纱窗孔里飞进怀里来咬人,熏呅香炙够用吗?”太妃端起茶婉,拨弄着杯中的浮茶。
何轻语一愣,倏地明了,笑道:“只是两只小虫,不碍事,打了出去就是。”
“虫子飞来飞去,也能增加点乐趣,这样日子才能过得不无聊!它要敢叮人,就一巴掌打死。”
“母妃说的极是。”
婆媳闲话几句,气氛非常融洽。何轻语笑道:“母妃,姨娘们都在外边等着拜见母妃,烦请母妃见见她们。”
大户人家都极重规矩,做妾的,在正妻没进门前,是没有资格拜见家中长辈的,必须要等正妻进门,给正妻敬茶后,再由正妻带领方可拜见家中长辈。妻妾有别,嫡庶有分,尊卑高低,是不能有半点差错。这些做妾的是不能到上房来的,见长辈一年也就一两次,这也是为什么何轻语在徐府很少见徐瑞兄弟几个的姨娘的原因。
太妃半闭着眼,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
何轻语愣了愣,太妃这是什么意思啊?见不见一句话,僵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不敢开口催她,只好递了个眼色给站在太妃身边的任嬷嬷。
任嬷嬷刚收了秦嬷嬷塞来的二十两银子,又收邱蓉一块玉佩,接到何轻语的眼色,立刻出力,弯腰凑到太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妃半闭的眼微微睁开,道:“好,就给我媳妇面子,叫她们都进来吧。”
何轻语微微扁了扁嘴,什么叫给她面子?那些姬妾又不是她的,明明是给言庭羲面子,干什么把她扯进来?
任嬷嬷把八名姬妾领了进来,八个人分成两排站在太妃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道:“贱妾给太妃请安,太妃万福金安。”
太妃微眯着眼,推了一下任嬷嬷,“你不说七个人,我怎么看着有八个人啊?有晴啊,快数数看,到底是多少人?”
有晴故意点了点人数,“太妃,奴婢数了,是八个人。”
“你这老货,老眼昏花,八个人当成七个人。”太妃故意沉着脸道。
“不对,不对,老奴没看错,老奴明明记得王妃只喝了七杯茶,怎么会有八个姨娘?”任嬷嬷装腔作势地道。
方素琴脸色微变,斜眼瞧了瞧着坐在一旁的何语轻语。
“太妃,是方素琴没有给王妃敬茶。”洪俏丽借机讨好太妃和何轻语。
“王妃没喝茶,那可就不是姨娘,太妃可不能莫明其妙受这个礼,会闹笑话的。”任嬷嬷走到方素琴身边,“方姑娘,请出去吧。”
“请太妃容妾身禀明事情原由。”方素琴对着太妃磕头,“昨夜妾身睡下后,兼葭院的静夫人派人来找王爷,把皎兮院的门擂的震天响,妾身被吵醒后,久久不能入睡,到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就误了起床的时候,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给王妃敬茶的时辰。”
“语儿,是这样吗?”太妃扭头问一直没出声的何轻语。
“是的。”念在与方素琴相识一场的份上,何轻语出言帮了她一把。
方素琴暗暗松了口气。
太妃眸光微闪,道:“既然是这样,你就在这里给你家王妃敬茶。”
太妃发了话,方素琴的小算盘就算不响,只得当着太妃的面给何轻语下跪敬茶。何轻语态度依旧,但是彩薇没跟进来,没荷包可赏,只好就褪下左手上的一个金镶玉的镯子赏了给她,害何轻语肉痛了好一会。
等方素琴给何轻语敬完茶,才和另外七人给太妃敬茶,送上礼物,太妃也不曾看她们送了什么,就让有晴给收了起来。
何轻语见众姨娘已行礼,便想带她们告退离去,太妃道:“让她们先下去,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八位姨娘恭敬地向两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太妃留下何轻语说的是过两天请客的事,只因言庭羲成亲那日,那些来道贺的宾客所送的贺礼把库房给堵满了。原因有三,其一,汾阳王是六王之首,六王私交甚密,汾阳王府位高权重,又数代领兵,朝中武官大多与府中交好者,还有惧王府权重都,存心巴结的。再者除了六王,那些公候之家的,念着与定国候的交情也送上贺礼。其三,何家是世家,故交无数,念着世交之谊,也送来贺礼。
“这第一天就请各王府的王妃们,第二天就请各公候夫人们,第三天就请文武百官和那些世家太太,你好好打点,别失礼,可明白了?”太妃道。
“明白是明白了。”何轻语为难的绞着丝帕,小脸皱成一团。
“明白了,怎么还这副表情?”太妃有些不高兴地沉着脸。
“母妃,语儿年纪小没经过这么大的阵式,有点心怯。”何轻语上前抱着太妃的胳膊,摇晃她,“母妃,您借两个人帮帮我好不好?”
太妃一愣,没想到何轻语会向她撒娇,那娇滴滴,嫩生生的小模样,看得她心软如蜜,失笑道:“好好好,依你就是,不要再摇了,再摇下去,母妃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给摇散了。”
“母妃一点都不老,和语儿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是姐妹呢。”
太妃乐得笑出了声,道:“瞧瞧瞧,这嘴上都抹了蜜啦!”
“王妃说的是实诚话,太妃一点都不老,看着就象王妃的姐姐。”有晴和任嬷嬷几个帮着凑趣。
“哎哟,别老不知羞了,惹人笑话。我这宝贝媳妇哄着我玩,你们也帮着她来哄我这个老太婆。”太妃嘴上这么说,心里乐得开怀。
“我们是老实人,说的都是大实话。”众人齐笑道。
太妃笑得眼角满是皱纹。众人又闲扯了几句,何轻语扯着太妃的衣角,道:“母妃,您让谁帮我呢?”
太妃指着有晴和另一个姓张的嬷嬷,“让她们去帮你,可好?”
“谢谢娘。”何轻语脱口而出。
娘!
太妃微微动容,心柔得跟水似的,伸手拍了拍何轻语的小脸,道:“你把菜单拟出来,再拿过来我帮你看看,新媳妇做的第一端大事,可不能丢了脸面。”
“有母妃帮着,语儿才不会丢了脸面呢。”何轻语笑盈盈地偎在太妃身旁。
婆媳俩正说的开心,言庭羲下朝回来,见何轻语和太妃那么亲密,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何轻语敛去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给言庭羲行了礼,退出了房。
拟菜单的事,其实有邱蓉一人就足够了,何轻语找太妃借人,不过是讨她开心,让她觉得她很受尊重而已。
邱蓉很快就把三天的菜单拟了出来,何轻语把第一天的菜单默记在心里,用过午膳,小睡了半个时辰,等有晴和张嬷嬷来了,就跟她们商量。
有晴和张嬷嬷到也知道定国候府家教甚严,大小姐进了宫,二小姐也是当家主母,里里外外打点的非常妥当,并没敢小瞧何轻语的意思。
三人有商有量,听到何轻语言之有物,两人相视一笑,庆幸没有拿大。三人很快就把菜单给拟了出来,和邱蓉似的相差无几,何轻语背着又好好谢了邱蓉。
把菜单拿去给太妃看,太妃心里很满意,嘴上却不说满意,皱着眉道:“这白花花的桂花糕看着不喜庆,改成红豆糕吧!”
“是。”何轻语忙应了。
太妃说是把宴客的事交给何轻语办,可这管家的权又没下放,所以何轻语只是似了个菜单,其他的事自有有晴和张嬷嬷去吩咐府中下人做。
第二天还没到辰时,何轻语不知道怎么醒,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想动。
采薇走进来,撩开帐幔,见何轻语睁着眼睛瞪着帐顶,笑了,“王妃醒了,怎么不叫奴婢进来词候?”
“我还不想起,叫你进来做什么?”何轻语翻身面对着她。
“王妃,八位姨娘们都过来了。”采薇进来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事。
何轻语叹气,道,“让她们都回房去,以后也不用每天到我这里来立规矩,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叫她们过来的。”
大户人家的规矩,这妾就是正妻的奴婢,无论那大男人主子是否在她房里留宿,每日早晨,她们都必须到主母的院子里请安,服侍主母起床梳洗,没有主母的话,她们是不能擅自离开回房歇息的。何轻语很讨厌这个规矩,也不想为难这些姬妾。
“王妃,规矩不可废。”采薇不赞成。
“她们每天这么早来,我还怎么睡懒觉,睡不好觉,样子不好看,会变黄脸婆的。”何轻语转身用背对着采薇。
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去把那八位打发走。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各王府的王妃带着世子妃、郡主进府赴宴。王府正堂忠禧堂,汾阳王太妃端坐在正座首席之上,笑得合不拢嘴。厅中坐的皆是各府王府女眷,而郡主们坐了另一处,何轻语领着有晴、邱蓉等人是两处奔波,招呼周到。
那些王爷世子皆在外堂坐席,有言世臣父子在招呼。
台上正唱一出《凤凰于飞》的喜庆戏,请的南京有名的戏班子,唱戏的戏子们皆使出了看家本领,唱念做打俱佳,博得了满堂彩。
醇王妃坐在太妃的左手边,见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笑着对汾阳太妃客气地道:“府上真是治家有道。”
“这都是我媳妇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汾阳太妃笑道。
醇王妃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那是她盼了十几年发媳妇啊!就这样成别人家的了,闷闷地吃菜,再不说话。
坐在右手边的常山太妃笑道:“你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娶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太妃笑道:“那是,我家羲儿娶了媳妇,我如今就只等抱孙子啦。”
常山太妃还未接话,却听右边席上有人道:“这王妃模样到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命太硬,六七岁上尅母亲,十一二岁又尅死父亲……”
此话一出,厅上刹时间安静了下来,而何轻语恰好从郡主那一边走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女眷们都用探视的目光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何轻语,想要看她要如何应付这个情况。何轻语凝眸打量那位说话的贵妇,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贵妇应该是通义郡王妃。通义郡王府与陈氏的娘家承恩伯府走的很近,那么这番话必出自饶陈氏之口,目光陡然锐利明亮。
通义郡王妃被这样的目光一盯,顿时有几分心虚,眸光闪烁,左顾右盼。
“啪!”忽然坐醇王妃左手边的一个贵妇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满脸怒容地道:“通义郡王妃,你好大胆!忠毅公是被剌客所害,与汾阳王妃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可以听信市井传言?就在这里乱说一起,快向汾阳王妃陪罪道歉,请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口无遮拦。”
何轻语看到说话的人是郑王妃,眸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这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是表姐妹,看来她们是早就商量好的,故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让她堵着气没处发,吃哑巴亏。
“汾阳王妃,我也没别的意思,也就是听到几句市井传言,感觉挺意外的,在这里久坐无聊和她们说道说道,不过是一乐而已,却没想到让你误会了,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气,权当没这事。”通义郡王妃忙道。
“我没有生气,更不会误会。”何轻语微微一笑,眸光微转,“郡王妃说的没错,这戏唱得还真是无聊,不如停了,玩个小把戏,解解困,大家看着也是一乐。”
“好好好,侄儿媳妇这提议好,这戏听得老婆子我都要睡着了。“常山太妃帮腔道。
何轻语对常山太妃笑了笑,以示谢意,招来八个当差的小婢女,让她们隔着三、四尺的距离看着,又让邱蓉找到笔墨纸砚,在纸上面写下一句话,让邱蓉告诉左首第一的小婢女。然后让那个婢女再悄悄告诉紧挨着她的小婢女,这样一路传到右首第一个婢女耳中。
“好了,把你听到的说出来。“何轻语道。
那个婢女满脸疑惑地道:”她说红花落了结西瓜。”
何轻语抿嘴一笑,打开刚刚写的那张纸,上面分明写着,“红袖添香夜读书。”
众女眷一愣,哑然失笑。
汾阳太妃阴沉的脸色稍有缓和。
醇王妃道:“明明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你们怎么传成了红花落了结西瓜?”
“你们真是笨死了,一句话都能传错。”有人笑骂道。
“就是,这些小丫鬟们不会传话,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传错。”有人应合道。
何轻语眸光一转,道:“语儿斗胆,想请几位王妃来玩玩这个游戏可好?”
屋内寂静,大家互看左右,都想试试,可又不太好意思。
醇王妃笑道:“我要玩。”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王妃们跃跃欲试,何轻语选了七人稍微年轻一点的,让她们一字排开。
“母妃麻烦您写一句话。”何轻语拉汾阳太妃一起玩。
汾阳太妃略想了想,在纸上写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醇王妃站在第一位,看了点点头,传给站在第二位王妃,一个一个传下去,传到第八位的王妃那里变成了“天上有乌云,只怕要下雨”。
汾阳太妃轻拍桌子,笑道:“我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以讹传讹啦!”
“母妃说的对,这口耳相传,最不足为信。”何轻语锐利的目光扫过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所以圣人才会说流言止于智者。”
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面露悻色,抿唇不语。
女眷中有与她们交好的,不忍看她们的尴尬,笑着把话题扯开。用过午膳,何轻语扶着汾阳太妃送走众女眷,转身往回走,何轻语轻声道歉:“对不起母妃。”
汾阳太妃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事不怪你,今天辛苦了,回院子休息吧!”
“我送母妃回院子。”何轻语挽着汾阳太妃的手臂,亲昵地笑道。
汾阳太妃笑道:“不用了,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刚来来回回走,脚肯定走乏了,快回去歇歇,明天还要待客,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婆媳俩各自回院子休息。
回到隰桑院,何轻语卸下钗环,仅留一支金菊钗挽着头发,脱下那一件厚重的华服,换轻便的家常服,见时辰也不早了,怕耽误晚上的觉,不敢上床歇息,和采薇坐在罗汉榻上下象棋玩。
“王爷来了!”门外小丫鬟通报道。
何轻语愣了一下,两人就是那天在太妃那里见过一面,这几天,她都没见到她这名义上的丈夫,今天他突然跑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今天在忠禧堂发生的事?
正想着,言庭羲已走了进来,何轻语下榻给他行礼,采薇给两人上了茶,悄声退了出去。
言庭羲优雅地在罗汉榻上坐下,低头看着小几上摆着的象棋有正有反,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在搬棋子玩。”何轻语在另一边坐下,欲把棋子收起。
“别收,我们来下一盘。”言庭羲道。
“好。”何轻语要了红方,走先手,第一步炮二平五。
言庭羲微愕,没想到娇柔的何轻语下棋走的是刚猛直爽的路线,起着就是炮占中宫,唇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炮八平五以对。
走了数步棋,言庭羲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想出用那个法子来化解她们的挑衅?”
果然是为了宴会上的事而来,何轻语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淡淡地道:“小时候曾玩过,觉得很合适就拿来一用,没想到还真堵上了她们的嘴。”
小时候曾玩过。
就这么简单?
言庭羲有些不信,眸光微闪,继续问道:“为什么会玩那个小游戏?”
“你不觉得把一句话传得面目全非很好玩吗?”何轻语抿嘴笑道。
言庭羲挑眉问道:“不是为了告诉大家耳听为虚?”
何轻语笑道:“就算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是耳听。”
言庭羲诧异地抬头看着她,道:“亲眼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那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是真的?”
何轻语偏头想了想道:“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再用脑子想一想,分析后才确定要不要相信这是真。”
“看来要让你相信一件事情是真实的还挺困难的。”言庭羲略带调侃地笑道。
“也不难,要看是什么事。”何轻语笑道。
“将!”说话间,言庭羲大局已定。
何轻语一看,双炮将军,是死将,没地方可退,嘟着小嘴道:“这局不算,我说话分心了,我们再来一局。”
“好。”言庭羲大度地允许她翻盘。
何轻语不死心,继续炮二平五。
言庭羲依旧炮八平五以对。
何轻语再不说话,很认真地盯着棋盘,每走一步都很用心。下到关键地方,何轻语久久不能落子,言庭羲也不崔她,侧身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回头视线触及到何轻语光洁白嫩的颈项,以及线条完美,圆润小巧的耳朵上,一时愣住了,看得有些出神。
“该你下了。”何轻语出声道。
“哦。”言庭羲回过神来,也没看棋,随手拿起一子,就落了下去。
见言庭羲下了劣着,何轻语窃喜不已,但是……
“将,你又输了!”言庭羲告诉何轻语残酷的事实。
何轻语不服气,强烈要求再下一盘。
言庭羲欣然应战。
又输。
三局皆输。
何轻语气得鼓起腮帮子。
看她鼓得象只小青蛙,甚是可爱。
言庭羲忍着笑道:“再下一局,要是你还赢不了,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何轻语挑眉,道:“这一局我一定赢,我要杀得你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大话说起来容易,可是棋局赢起来不容易。垂死挣扎了许久,红方这边只剩下孤零零的帅,其余的棋子全被言庭羲俘虏了。
“我就不信我今天赢不了你,我们再来。”何轻语输得无名火起,一把挽起衣袖,还要继续再战,根本没注意到天色已晚,屋内的蜡烛都已经点了起。
“你不饿?”言庭羲盯着她白藕般雪嫩的手腕,眸色微沉。
何轻语抬头一看,“哎呀,都这么晚了。”
言庭羲笑,扬声道:“来人,传膳。”
用完晚膳,养生茶还没喝,何轻语就赶言庭羲走,“王爷,你还是快走吧,我这隰桑院的门虽然结实,可也经不起天天擂。”
言庭羲眉梢一动,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送走言庭羲,何轻语沐浴更衣,上床休息。晚上跟周公下了一晚的棋早上起来精神有些不济,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
这一天请的是公候之家,本来张氏、陈氏应该是明天来赴宴的,不过太妃念着她们都是何轻语的舅母,就下柬请她们和徐母、李氏一同来赴宴。
何轻语用过早膳,换上浅金镶边红边撒花缎面圆领袍和红色马面裙,挽着凌云髻,戴着一整套的金质头面,去给太妃请安。
婆媳俩刚在忠禧堂后座抱厦厅坐下,下人来报,定国候一家到了。虽然徐母品级没汾阳太妃高,甚至也低过何轻语,但她毕竟长辈,太妃携了何轻语的手,亲迎了出来。前面言庭羲也迎住了徐瑞兄弟,谈笑甚欢。
徐母见太妃如此客气,高看徐家,更觉欢喜,拉着何轻语的手,眉开眼笑。何轻语给几位舅母见了礼,李氏连声笑称不敢。
“大舅母,你要说这话,语儿可就要恼了!”何轻语拉着李氏的手,撒娇道。
何轻语又给秦氏、詹氏、徐伈、徐倩见礼,看着跟在陈氏后面的饶紫云,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跟她打招呼,“云姐姐好。”
饶紫云这一路走来,看到汾阳王府气派恢弘,心里已是又酸又涩,这时再看到一身华丽装扮的何轻语,让她几乎要脱口质问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两个都是徐府的亲戚,凭什么何轻语在徐府就能得到特别对待,上上下下都宠着她,爱着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她饶紫云就百般不遭人待见!凭什么何轻语就能轻易嫁到王府当王妃?享尽荣华富贵,她却只能嫁给徐偃当妾,看人脸色吃饭!
饶紫云的心思没人会去理会,其他公候夫人也来了,何轻语让采薇、缇儿贴身照顾徐母等人,她随太妃出去迎客。
第三十四章
有了昨天通义郡王妃的教训,何轻语特意让王嬷嬷出来“伺候”陈氏,又安排邱蓉去死盯饶紫云。那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是少发生的好,她不想玩什么急中生智,只想安安稳稳地宴客。或许是防范得当,从宴会开始,到现在陈氏一直很安份,饶紫云也很老实。
连着两天宴客,刚才又陪那些夫人饮了几杯酒,酒意上涌,何轻语觉得有些晕,停下脚步,在堂外的抄手游廊坐下休息。
采薇见她两颊染上了浅浅地绯色,细心地道:“王妃,奴婢去倒杯茶来给您解解酒。”
“不用了,我坐着吹吹风就好。”何轻语微眯起双眼,靠在红木柱子上,慵懒的表情就象一只餍足的小猫。
微凉的秋风轻轻拂过,带来淡淡的菊香,何轻语睁眼寻花,见廊外摆放着一盆盆怒放的掬花。看了一会儿,何轻语笑道:“这些天忙来忙去,忙得险些错过了今年的掬花。”
“这没到十月,园子里好些掬花都没开,王妃要赏菊还不容易,到时候再搬几盆开得好的到隰桑院去摆着。”采薇笑道。
“说起掬花,奴婢到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天芷婷说,她酿的桂花酒,放在小面馆卖,生意还不错,比外面卖的酒好喝,那些客人喝了都很喜欢。她想问王妃,要不要开个小酒坊什么的,生意应该会不错。”子衿笑道。
何轻语眼中一亮,坐直身子,道:“我正觉得现在开的店都太小,又没什么特色,赚的钱有限,想要再开个什么店,好多赚点钱,芷婷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民以食为天,最赚钱的就是吃,开小酒坊不如开大酒楼。”
子衿皱眉道。“可是芷婷只会酿酒,又不会做菜。”
“芷婷只管酿酒就好,至于做菜的师傅,叫方叔打听打听,请几个手艺好的回来就成了。”何轻语单手支着下巴,“等忙完这几天的事,我要好好谋划谋划,开一个南京城最有特色的大酒楼。”
采薇和子衿相视一笑,齐声道:“那奴婢就预祝王妃的酒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定会的。”何轻语信心十足。
主仆闲话了几句,见出来已有段时间,正要起身回席上去,就看到谢氏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绯红,看来喝了不少酒。
“四舅母,你怎么出来了?”何轻语迎上去,笑问道。
谢氏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角落带,看了看四周,低声笑问道:“语儿,你知不知道陈氏今天为什么这么老实?”
谢氏神神秘秘的样子,本来让何轻语感到有点紧张,以为定国候府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哑然失笑,摇头道:“语儿不知道。”
“昨天发生的事,家里都知道了,你三舅舅当时就发了火,连夜就要把陈氏送到城外的芦孟庵去,连车都备好了。偃儿和伈丫头哭得伤心,老太太看在他们的份上,求了情,才把她留下来,不过老太太让她修三个月的闭口禅。”
“这事是饶陈氏在饶舌,与三舅母不相干。”何轻语对陈氏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不愿看她们夫妻失和,更不愿看到徐偃和徐伈失去亲娘。要知道,这芦孟庵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庵堂寺庙,那里守卫森严,除了大户人家犯错的妾室会送到那里去,还有那些夫死无子的女子也会被婆家送进去守节,旁人进香都不往那里去的。
谢氏不屑地扁嘴道:“我跟她做了二十年的妯娌,她是什么人,我还能知道。语儿,你不用帮她说好话,她要老老实实的,家里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她要再不老实,到时候只怕老太太也不会再护着她。”
这陈氏是先帝指婚,徐璜就算再怎么厌恶她,也要有所顾忌,可这一次要把她送去芦孟庵,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不顾起来。何轻语也不好多说什么,轻叹一声道:“希望三舅母引以为戒,不要再乱说话。”
谢氏又道:“语儿啊,你也别怪老太太出面护着她,毕竟她是先帝指婚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何轻语眸光闪过一抹异色,垂睫道:“家和万事兴,语儿又怎么会怪外祖母呢。”
“出来很久,我该回席了。要不然她们还以为我逃席了呢!”谢氏笑道。
“一起吧!”何轻语挽起谢氏的手臂,回到忠禧堂。
宾主尽欢,送走众女眷,何轻语打着呵欠回了隰桑院,卸下钗环,脱去外衣,上床睡觉。她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尖着嗓子道:“我要见王妃,我有事跟她说,你们快去给我通传。”
似乎有人在低声劝阻她,只是来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嚷地更大声,“你们耳朵聋了,我说我要见王妃,为什么不让我见?快去通传!”
“外面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吵?”何轻语被吵得睡不着,开口问道。
邱蓉和采薇听到问话忙走了进来,撩开帐幔,道:“王妃,是琴夫人,她要见你。”
何轻语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动,可是……叹了口气,认命地起床穿衣,挽了头发出去见方素琴。
方素琴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并没有起身行礼,沉着一张脸道:“明天我母亲会来,你让人安排一下,我要出去见她。”
方素琴的口气,让何轻语愣了一下,几个婢女是怒目而视。
何轻语勾起一边嘴角,淡淡地道:“我刚进门才几天,没当家不做主,琴夫人要见令堂的事,烦请琴夫人和王爷说。”
何轻语一句不当家不做主,就把事情推给了言庭羲,堵的方素琴无话可说,悻悻然离开了隰桑院。
何轻语本以为言庭羲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不合规矩的事,但是事情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第二天她和太妃在忠禧堂后央的小抱厦看到三个花枝招展的姬妾,目瞪口呆,这个男人……
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使用美人计,男人对美人的抵抗力等于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太妃看到她们,非常惊讶。
“妾身见过太妃,见过王妃。”三个姬妾裣衽行礼,“王爷知道妾身爹娘进府赴宴,特恩许妾身前来与爹娘见面。”
太妃脸色一沉,道:“来人,把她们给我拖到佛堂去关起来。”
婆子们拥上来,便要带走三人。
“太妃,饶命啊!”罗兰儿和莫玲玲跪地求饶。
方素琴挣扎道:“太妃,妾身出来见父母是经过王爷同意的。”
真是笨死了,何轻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句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啊。
果然太妃大怒,冷冷地瞪着她,道:“给堵上她的嘴,绑了带下去。”
婆子解腰带绑人,子衿“好心”地提供了一块丝帕给她们堵方素琴的嘴。方素琴睁大双眼死死地瞪着何轻语,何轻语用无辜地眼神看着被拖出去的方素琴,冤有头债有主,叫绑人的可是太妃,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喔,不要找错人瞪。
三个姬妾就这样被拖了出去,何轻语偷偷看了看怒气未消的太妃,想了想,道:“母妃,王爷是个孝顺的,几位姨娘也有好久不见父母,才会心软答应的,却没想到会坏了规矩,您就别生他的气了。”
太妃盯了何轻语一眼,皱眉道:“语儿,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呀!”
何轻语垂眉敛目,道:“母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语儿保证有错改之,无错加勉。”
太妃一愕,道:“语儿,你是羲儿的妻子,该劝导的还是要劝导,不能让他一味胡闹。”
“语儿会照母妃的意思做的。”何轻语乖巧地道。
太妃看着何轻语,摇头叹气,这个媳妇聪明乖巧,可惜就是心太软,这王府的内务暂时不能交,她还得再辛苦几年。
这时下人来报,客人已到。
何轻语扶着太妃,婆媳俩到前面待客。
因为品级的关系,今天来的客人多半是巴结恭维,没有出现象通义郡王妃那种不知趣的人,一声宴会在愉悦的气氛下结束了。太妃品级高没有送客,已先回院子休息。
方素琴的母亲方夫人、罗兰儿的母亲罗夫人、莫玲玲的母亲莫夫人没随众人离去,磨磨蹭蹭拖到最后,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见见她们的女儿。
何轻语为难了,这三人现在在佛堂跪着,怎么见啊?
“王妃,求您可怜我们一片慈母之心,就让我们见见她们吧!”三位夫人哀求道。
“三位夫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见她们,而是她们在帮太妃抄佛经,不方便见客,过两天,我拿帖子请你们过府,到时候再见好不好?”
“她们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三位夫人大惊失色。
“不是,不是,三位人人千万不要误会,是这样的,再过几天就是下元节,要祭拜水官,太妃说三位姨娘字写的好,就让她们帮着抄抄佛经,到下元节好用。”何轻语的理由编得漏洞百出,下元节是道教的节日,跟佛教根本扯不上关系。好在三位夫人听到让她们抄佛经是太妃的意思,以为她们得到太妃的青睐和喜爱,欣喜之余,没听出漏洞来,让何轻语轻松地蒙骗过关。
顺利地送走三位夫人,何轻语擦了把冷汗,转身看到言庭羲站在廊下,唇角上扬,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带笑的墨瞳悠然地望着她。
何轻语一愕,决定视而不见,头侧向一边,从他身边飘然走过。
“你挺会撒谎的,连下元节都能扯出来当理由。”言庭羲双手抱着肩跟在她身后。
“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我告诉她们,三位姨娘因为某个人的故意放纵,被太妃罚到佛堂去了?”何轻语略带不滿地反问道。
“你可以实话实说。”言庭羲不以为然地道。
何轻语亭步转身,抬头看着言庭羲,“她们不是你的宠妾吗?你为什么要害她们被罚?”
言庭羲低头看着何轻语明亮的眼睛,垂下眼睫,用无可奈何地口气道:“因为宠她们,所以没办法拒绝她们的要求,我没想过要害她们被母妃罚。”
何轻语怔了怔,叹了口气,转身边走边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这温柔乡还真是英雄冢。”
言庭羲抬头,漆黑如星的双眸里浮起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其实她还蛮好骗的。
三天宴请顺利完成,收尾工作不用劳烦何轻语这位王妃,清闲下来的何轻语立刻召何方娘子和芷婷进府来商量开酒楼的事。
何轻语没有开酒楼的经历,何家也没做过酒楼的生意,好在人多力量大,何方派人调查京城各大酒楼的现状,何轻语研究了一下调查报告,发现可以开一个异国特色的酒楼。
这个异国就是东瀛,在现代很多人喜欢吃日本菜,穿越几百年过来,让大汉朝的百姓们,尝尝东瀛菜。
“王妃,卖东瀛菜,生意应该是不错,可是我们上哪里请东瀛厨子?”芷婷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三皇子的侧妃是东瀛公主,她肯定有从东瀛带厨子过来,我去找她,让她帮帮忙,请她的厨子教几个出来不就行了。”何轻语笑道。
“东瀛公主会答应吗?”芷婷皱眉。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我明天就去拜访她,跟她说说,要是她真不同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何轻语信心满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采薇,你去库房选几件东西,明天我带去送给东瀛公主。”送走芷婷她们,何轻语立刻吩咐采薇准备明天去拜坊和子的礼物。
采微退出房去准备礼物,邱蓉走了进来,道:“王妃,你要去三皇子府的事,奴婢觉得你还是跟王爷说一声好。”
邱蓉的意见是正确的,毕竟她明天要以汾阳王妃的身份去拜坊,还是跟言庭羲打声招呼为好。何轻语怕言庭羲不同意,特意让齐家的做了三碟精致的小菜,还带上一壶芷婷酿的梨花白,然后领着邱蓉、添香、缇儿去隐铭居找言庭羲。
从角门出去,向右拐,穿着一道垂花门,再向右拐,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站到了言庭羲的书房“稳铭居”的外面。
“什么人?”轮值的两个侍卫喝问,在看清来人后,忙躬身行礼,“属下见过王妃,方才不知是王妃大驾,还望恕罪。”
何轻语微微一笑,道:“不知王爷可在?”
“王爷在书房,属下这就去通传,请王妃稍候。”侍卫之一道。
“好,麻烦大哥了。”何轻语礼貌地道。
侍卫转身去通报,一会出来道:“王爷请王妃进去。”
“谢谢大哥。”何轻语领着邱蓉走进了隐铭居。
第三十五章
何轻语是第一次走进隐铭居,院如其名,安宁而静谧,清溪、篱笆、土墙,不象书房,倒象是农会。只是这样的布置,失去了天然之味,让人有一种刻意为之的感觉。
走进书房,却不见言庭羲。
侍卫道:“王妃,请稍等,王爷一会就过来。”
何轻语微微颔首。
侍卫行礼和邱蓉退了出去,何轻语把食盒放在桌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
书房里摆设精致,两排花梨木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大书案上摆笔墨纸砚,在案后的墙上挂着《六君子图,临水坡石上,松、柏樟楠槐六种树木,疏密掩映,姿势挺拔;中景留白,以示湖水;远山一抹,气象萧疏,寄寓着,“高流隐遁”之意。
左边墙边放着的紫檀木几上供着一架古琴,古琴的上方,悬着一道横幅,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何轻轻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汾阳王位高权重,皇上对他多有忌惮,而今言庭羲处处摆出退隐的姿态,是想能让多疑的帝王释怀吧!
“你来了。”言庭羲走了进来,一袭白色锦袍,薄唇边含着一抹淡笑。
何轻语起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找我有什么事?”言庭羲目光扫过桌上的食盒,唇角上扬,她来讨好他,必是有所求。
他问的直接,何轻语索性开门见山,“我要去三皇子府找东瀛公主,希望你能同意。”
言庭羲眸色微沉,在何轻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找她有什么事?”
“我要开个酒楼,缺少厨子,想请她帮帮忙,看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会做东瀛菜的厨子。”何轻语没打算瞒言庭羲,实话实说。
“开什么酒楼不可以,为什么独独要开卖东瀛菜的酒楼?”
“南京城内卖全国各地的菜系的都有,就没有卖东瀛菜的,独门生意,肯定会吸引很多人来品尝,到时候我就可以赚大钱了。”
“你缺钱用?”言庭羲皱眉。
“不缺。”何轻语挑眉,“可是谁会嫌钱多。”
“你打算当商人?”言庭羲沉声问道。
“当商人有……”何轻语刚想说当商人有什么不好的,突然想到士农工商,商是四业最未一等,世人大多都瞧不起,而言庭羲显然也抱有这样的观点。何轻语自认没有改变社会风气的能力,也不想和言庭羲开展一场辩论,忙改口,“因为当商人有利可图,不过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当一个真正的商人的,我开做生意只是闹着玩,我不会抛头露面,做出有损王府名声的事,我会请人打理酒楼,我只是看看帐本而已。”
“只是看看帐本?”言庭羲盯着何轻语,目光如炬,让人无所遁形。
何轻语举手,“我保证只是看看帐本。”
“好,厨子我会帮你想办法找,不用麻烦东瀛公主。”
“你能找到?”何轻语质疑他的办事能力。
“月底之前,会让你看到厨子。”言庭羲许诺。
何轻语想了想,点头道:“好。”可以麻烦他的话,就不用去欠东瀛公主的情。
言庭羲指着放在桌上的食盒,问道:“这可是拿来给我吃的?”
“是的。”何轻语起身把小菜和酒拿出来,“这酒是芷婷酿的梨花白,入口甘甜,喝了不醉人,王爷尝尝可合口味。”
言庭羲拿起酒杯,闻了闻,酒味中夹杂着淡淡果香,举杯一饮而尽,“好酒。”
“王爷慢用,我先告辞了。”何轻语行礼道。
言庭羲扬唇一笑,道:“慢走。”
走出隐铭居,就看到采薇和两个抬软轿的婆子,匆匆走来,“王妃,太妃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吗?”何轻语问道。
“有晴没说。”
何轻语微蹙眉尖,早上才去请过安,现在这个时辰,打发人来唤她前去,会是什么事?揣着满腹狐疑,坐轿去见太妃。
在路上,何轻语遇到了从佛堂抄经回来的方素琴、罗兰儿、莫玲玲三人,自那天后,太妃罚她们三人每日去佛堂抄三个时辰的经,已经罚了二十多天,太妃还没有解除对她们的惩罚。
罗兰儿和莫玲玲看到何轻语连忙行礼,而方素琴头一仰,高傲地从何轻语面前走了过去。罗兰儿和莫玲玲斜睨何轻语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拿捏不住何轻语究竟是大度不计较,还是故作姿态,事后算帐。
“两位夫人不用多礼,回房休息吧!”何轻语也没下轿,挥了挥手道。
何轻语到了太妃的院子,看着廊下站着的小免,便知道是夏夫人过府来探她。
“你去哪里闲逛去了?害你师父在这里等你这么半天,快向你师父陪个礼。”待何轻语请安坐下,太妃笑问道。
何轻语再次给夏夫人行礼道:“不知道师父要来,让师父久等了,请师父别见怪。”
“你别请你婆婆胡扯。”夏夫人横了太妃一眼,扶起何轻语,上下打量了一下,“语儿好象长高了些?”
何轻语比划了一下,笑道:“长高了这么多。”
“看到这王府的水都养人一些,才嫁过来多久,就长高了这么多。”夏夫人笑着打趣道。
何轻语俏脸微红,嘟着嘴道:“师父。”
三人坐着闲话家带,聊了一会,夏夫人婉拒了太妃留她用膳的邀请,就告辞离去。太妃起身要送,夏夫人道:“你就别跟我客气,让语儿送我就行了。”
太妃知她有话要跟何轻语说,也不坚持,就让何轻语送夏夫人出去。
“语儿,言庭羲待你可好?”夏夫人问道。
“还不错。”凭心而论,言庭羲没有强迫她同房,愿意和她达成协议,何轻语已觉庆幸。
“语儿,切记,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这样别人才不能伤害到你。”夏夫人不放心地嘱咐道。
何轻语正颜道:“师父的话,语儿明白,语儿是不会轻易把心交出去的。”
“有你这句话,我走也能走得安心些。”
何轻语一惊,握住夏夫人的手,急切地问道:“师父,你要走去哪里?”
“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从城里搬到茶山去住,只是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夏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何轻语点了点头,道:“师父,你也要好好保重,有空我会去茶山看你的。”
“我会在茶山等你来看我。”夏夫人笑道。
何轻语没有想到是,她与夏夫人的这次生离却是死别,半年后夏夫人在香余居与世长辞。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因为有了言庭羲的承诺,何轻语放心大胆的让何方找去店铺和人手。既然要卖东瀛菜,何布置也要有东瀛风格,那样才能吸引那些食客。精益求精,装修的图纸,何轻语画了一张又一张,总算画出了一张最满意的。
转眼到了十月底,店铺已经找到,何轻语特意出府去看位置和铺面大小,各方面都非常满意,装修开始,小二们开始培训,然而最关键的人却迟迟没到位。言庭羲找的两位会煮东瀛菜的厨子,至今查无音信。
男人靠的住母猪会上树,何轻语对言庭羲的承诺不抱任何希望,决定去找东瀛公主。
三皇子府离汾阳王府不算太远,仅隔三条街。马车缓缓停在三皇子府,侍卫拿出汾阳王的令牌,“请通传一声,汾阳王妃求见侧妃娘娘。”
三皇子没有正妃,只有东瀛公主一位侧妃和三位夫人,以及无数没有位份的姬妾。
守卫进去通报过后,不久便折出,道:“汾阳王妃,三皇子殿下有请。”
三皇子殿下有请?
何轻语眉尖微蹙,三皇子对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算准这个时辰三皇子不在府中,她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今天三皇子偏偏在府中,人算不如天算,轻咬下唇,想了想道:“既然侧妃娘娘不在府中,我下次再来拜坊。”
转身要上车,三皇子已经赶到,伸手拦住了她,细长的眼眸流光异彩,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朗声道:“难得语妹妹登门造坊,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三皇子身上的龙涏香随风飘进鼻腔,何轻语想起了几年前在醇王府后院的事,不觉有些后悔,她不该来这里的,向后退开一步,低眉敛目,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拜见侧妃娘娘,既然侧妃娘娘不方便见客,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在府中,有什么事,进来再说。”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不改,目光在何轻语身上上下游走,她长高了,虽然穿上了厚实的冬装,却难掩她窈窕的身形。
“家中还有事,我下次再来拜坊。”直觉告诉何轻语,不能踏过这个门榏,再次出言拒绝。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道:“语妹妹,我与你相识多年,兄妹相称,你不会连进我的府门,喝杯茶的面子都不给吧?”
店铺已经买下,请了那么多人,装修又花了一大笔银子,若是请不到会做东瀛菜的厨子,这些前期所花费的全都打了水漂。这些银子虽然亏得起,但是为什么要亏呢?何轻语抬头,有些决然地道:“谢三皇子邀请,那语儿就打扰了。”
三皇子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做了个请的手势,“语妹妹请。”
第三十六章
进大门,穿过外仪门,向左拐,从边角门出去是夹道,两侧是高高红墙,细细长长,似乎没有尽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何轻语忐忑不安,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三皇子把何轻语带到了一个看起颇为幽静的院落,院子内栽了几株樱花和棕榈竹,青翠的竹叶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
廊下的两个婢女行礼后,掀开了门帘,走进屋内,一股夹杂着熏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穿着一袭蓝色绣粉色樱花和服的和子迎了出来,鞠躬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在看到和子那一刹那,三皇子见惯美色,又岂会对一个婚妇人念念不忘?
“和子,语妹妹有事要主你帮忙。”三皇子端着茶杯,满脸笑容地道。
和了很有礼貌地问道:“语妹妹,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能帮到你?”
何轻语把要开东瀛酒楼的事说了出来,和子立即满口答应。目的达到,何轻语再三道谢,起身告辞。
“语妹妹,你都没有尝过厨子做的菜,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教你请来的人?”三皇子斜眼看着何轻语。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能给公主做菜的人,何轻语对他有信心。
“还是尝尝他的手艺,如果不好,还来得及再去找其他人,这样也不至于耽误语妹妹酒楼开张。”三皇子热心地提供建议。
“殿下说的不错,语妹妹,请稍候,我这就去让他准备。”和子起身。
连和子都这么说,何轻语就不好再严辞拒绝,答应留下来用膳。和子微微一笑,带着婢女飘然离去,房内只余下何轻语主仆三人和三皇子。
“我这府里的景致还不错,语妹妹可愿随我四处看看。”三皇子放下茶杯,起身对何轻语发出邀请。
“外面太冷,我不想出去。”何轻语直接拒绝。
三皇子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怒色,嘴角勾起露出邪邪的笑,一步一步向何轻语走了过来。
何轻语骇然一惊,狼是要露出它的犬齿了吗?
站在何轻语身后的采薇和缃儿显然也看出三皇子不怀好意,挺身护主,拦在她的前面,“王妃快走!”
何轻语下意识地向门外跑去。
“语儿,你觉得凭她们俩个就能拦住我吗?”三皇子沉声问道。
何轻语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三皇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有话要对你说,让你的婢女先出去。”三皇子扬起唇,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何轻语咬了咬下唇,“采薇,缃儿,你们出去。”
“王妃!”采薇和缃儿惊呼。
“你们先出去。”何轻语给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我不会有事的。”
采微和缃儿神色一黯,担忧地看了何轻语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三皇子走到何轻语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双眸与他对视。
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这个痞痞的动作?是有征服的感觉吗?何轻语皱眉,向后退开两步,解救出她可怜的下巴,冷冷地道:“三皇子请自重。”
“三皇子?”三皇子勾起唇角,笑得邪气,细长的眼睛里异彩闪烁,“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喜欢听语儿叫我熠。”
“三皇子,我已是有夫之妇,还请三皇子慎言。”何轻语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开东瀛酒楼,现在就不会送上门来让他轻薄。
“有夫之妇?”三皇子低头看着何轻语的脸,“语儿,我有向父皇请旨,请父皇把你指给我,要不是父皇执意把你指给了言老六,你早就是我的三皇子妃了。”
何轻语微愕,垂下眼脸,就算这样又如何?她现在已经是汾阳王妃,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要好在他和言庭羲之间来选,她宁愿嫁给言庭羲,应付姬妾比应付后宫嫔妃来简单的多。
“谢谢三皇子对语儿的抬爱,不过现在语儿已经是汾阳王妃,三皇子对语儿的态度,容易引起别人不必是的误会,语儿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辞。”说完,何轻语转身要走,这里她永远都不会再涉足,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大不了东瀛酒楼就买别的菜系好了。
“我准你走了吗?”三皇子手一伸,搂住了何轻语的腰,将她带入怀中,凑到她耳边,“语儿,你今天好美。”
“三皇子,你不要太过份!”何轻语怒了,用力地挣扎,却被他箍的更紧
“语儿,我会好好疼你的。”三皇子低头啃何轻语白嫩的颈脖,麻麻的,让何轻语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你放开我。”何轻语继续挣扎,她不要这样失身于他。
“语儿,你是我的,把你的身子给我。”三皇子喃喃在她耳边低语,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扯她的衣襟。
男妇比力量,输得多半是女的,何轻语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冷冷地问道:“据语儿所知,三皇子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竟争者之一,可要是逼奸害死了汾阳王妃,不知道那太子之位,三皇子还能不能得到?”
三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极为难看,眸色闪动间,更是阴沉。
何轻语唇角勾起,轻轻一挣,脱离了他的掌控,整了整衣襟,带着胜利愉悦的笑容,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房间。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在抵达府门,看到翻身下马的言庭羲时,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言庭羲盯着衣襟有些凌乱的何轻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在外面要给男人面子,何轻语乖巧地应道:“哦。”
缃儿掀起厚厚的车帘,采薇扶何轻语上了车。何轻语本以为言庭羲会继续骑马,却没有想他也上了车。两人各点据马车的一边,保持沉默。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比耐心,言庭羲输了,他开口打破沉默。
何轻语斜了他一眼,道:“没有。”
有人没有自觉性,让言庭羲十分的气馁,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到三皇子府来?”
“某人食言,害我不得不走这一趟。”何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说话不算话,她那里会送上门去让三皇子轻薄。
“厨子已经在路上,明天就到。”
“什么?厨子明天就到!”何轻语猛地站了起来,头撞在车顶上,摸着撞疼的头,生气地瞪着面前男人,“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没问。”言庭羲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给何轻语。
何轻语气结,“这事还用我问吗?你应该主动告诉我,事情有变化,我才好安排啊!”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认为我不值得信任?”言庭羲闪烁不定的双眸透着危险的气息,凑到何轻语的面前,沉声问道。
何轻语被他的举动给吓倒,向后缩了缩,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日理万机,把这件小事给忘记了。”
所以,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来找三皇子。“言庭羲语出嘲讽。
“我是来找东瀛公主,不是来找三皇子,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府中。”何轻语解释道。
“今天沐休,他怎么会不在府中?”
“我不知道今天沐休。”何轻语懊恼,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言庭羲冷笑一声,“你会不知道?”
何轻语表情严肃地看着言庭羲,“言庭羲,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忘记今天沐休的事,而且我发誓,我对三皇子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言庭羲忽然盯住了何轻语的脖颈,微眯起双眼,“他要了你?”
何轻语按住颈脖,冷笑道:“连你我都不要,何况是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言庭羲不悦地问道。
“我说过,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他不适合我的要求,再说了汾阳王府好歹只有九个姬妾,他三皇子府可是数十名,我连十分之一都不愿做,又岂会去做几十分之一。”
“如果遇到一个愿意只有你一个女人的男人,你也不介意红杏出墙?”言庭羲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何轻语扬唇一笑,“如果墙那边有一个一心一意等我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出墙?”
言庭羲没想到何轻语会这么大胆,刚要说话,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王府。何轻语撩开车帘,径直下车进府门,回隰桑院。言庭羲阴沉着脸跟在她的身后,半道上,被静夫人的婢女给拦住,静夫人又病了。
回到隰桑院,秦嬷嬷告诉了她一个喜讯,“王妃,五小姐定亲了。”
“定的是谁?”何轻语很意外,之前没听说徐倩要定亲的消息,怎么突然就定下来了。
“是郑大人,前科状元翰林院待读郑衍郑大人。”子衿笑盈盈地道。
“你说是那个在我们客栈住过的郑衍?”何轻语再次确认,这太意外了,自古娶媳娶底,嫁女嫁高,而徐倩嫁给郑衍很明显是低嫁,
“就是那位郑公子。”子衿肯定地道。
“郑衍前途无量,倩儿嫁给他不会吃苦的,快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何轻语笑道。
“这点小事,不劳王妃操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贺礼,一会王妃看过后,就打发人送过去了。”子衿笑着服侍何轻语换衣。
被静夫人缠住的言庭羲没有来找何轻语,第二天,他也没有出现,那两个厨子是由王府的四管家吴继军领到隰桑院来的。
隔着屏风,何轻语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就打发人把他们送到专门负责东瀛酒楼的何海那里去了。
万事俱备,只等酒楼开张。
第三十七章
成亲后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比出嫁前,出府要自由,名正言顺的多。初一十五更是固定出去的日子,而平时出去也不用跟太妃报备,虽然身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跟着一堆人。
十一月十五,何轻语费尽唇舌才说服车夫,让她步行去逛街,而不是坐着马车上走马观花。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品,肩挑手提的商贩,构成了京城热闹繁华的街景。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前面不知怎么围了一堆人。自从在街上帮助过芷婷姐妹后,何轻语上街就再也没遇到卖身葬父、恶霸欺负人的戏码,这回有热闹可看,自然不会错过。
其实当古人真的很无聊,消息闭塞,又没娱乐活动,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围观上半天。当何轻语挤去看到只是一顶轿子撞上了另一顶轿子,引起的争吵,非常无语,这么小的事,也能吵闹。
半路跑进来,看得不太明白,添香最机灵,不等何轻语吩咐,立刻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打听起来。热心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们,这左边轿子坐着寻芳院的头牌姑娘秀蔓,这右边轿子里坐着有觅春楼的首席忆柳姑娘。
两位姑娘为争谁是这南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号,就已经水火不相容,现在更为了争夺某一个男人针锋相对,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她们争的是哪个男人?”缇儿好奇地问道。
“汾阳王爷。”数人异口同声。
何轻语眉梢一动,敢情面前的这两位是言庭羲的红颜知已啊!两个长得都不错,秀蔓如花似玉,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忆柳人如其名,貌若芙蓉,身若杨柳。这男人真是祸害,而言庭羲更是祸害中的祸害!弄得两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在大街上吵得跟泼妇似的,几乎就要大打出手。
“汾阳王府那么大,多养两个人没什么问题,根本不用争,两个一起进门就好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汾阳王府已经有九个姬妾,再增加两个也无所谓,而且还能帮助失足妇女从良,一举数得,何轻语很大方地道。
何轻语的声音不算很大,在吵闹的街头,本来是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偏偏不巧的是,她说这句话时,那两个在吵闹的人中场休息,停顿了一下,整个现场就比较安静,她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兀。
秀蔓和忆柳侧目而视,说话的女子,戴着帷帽,蒙着面纱,朦朦胧胧能看到她有一双幽黑的眼睛,却看不清容貌,不过衣着华贵,身边还带着婢女和侍卫,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恭喜两位姑娘如愿以偿。”一个男声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何轻语微蹙眉尖,回头一看,是杨贽,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杨公子。”秀蔓和忆柳自然认得这位青楼常客。
杨贽优雅地向两位姑娘点了点头,回头看着何轻语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道:“弟妹果然贤惠,逸之有此良妻真是羡煞旁人,两位姑娘还不给汾阳王妃见礼。”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秀蔓(忆柳)见过王妃。”秀蔓和忆柳屈膝行礼。
何轻语深刻到什么叫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道理,这娼妓是贱籍,一般人家都不会轻易准她们进门,更何况是象汾阳王府这样的权贵之家。何轻语刚才说那番话,只是闲话一句,不过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并不当真,可现在被杨贽拿话一堵,这意思就变味了,要是顺着他的话,纳两个娼妓出身的女子回府,先别说会被世人笑话,就是太妃那一关也过不去,她可不想象方素琴她们一样罚跪罚抄,眸光一转,故作惊异地问道:“两位姑娘是在跟我行礼啊?”
秀蔓和忆柳对视一眼,点头道:“是的王妃。”
何轻语摆手道:“哎呀,两位姑娘你们认错人了啦,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秀蔓和忆柳不知道该相信谁,目光从何轻语身子转到杨贽身上。
杨贽不过是想看何轻语如何应付,并没有真想让何轻语把两个人接进府去,举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是我眼花认错人,请两位姑娘见谅。”
周围的人发现鄙夷的嘘声。秀蔓和忆柳露出失望的表情。
“城内舶来商店里有卖一种专门给眼神不好人戴的单照镜,这位公子可以去买一个来戴,免得回到家中错把老娘当娘子,那可就要闹笑话了。”杨贽害她差点丢丑,何轻语自是睚眦必报。
周围的人一片哄笑。
杨贽苦笑,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看热闹看得差点变成话题人物,何轻语不敢再看下去,带着婢女侍卫远离现场,却不想杨贽跟了上来。
“你想怎么样?”何轻语沉声问道。几个侍卫向前一步,护住女主。杨贽公子是王爷的朋友,可王妃是王爷的妻子,比较起来王妃更重要。
“何以借一步说话吗?”杨贽直视,目光透过薄薄的丝幔望进何轻语眼中。
“不可以。”何轻语断然拒绝。
杨贽失笑,“王妃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没有。”何轻语口是心非。
“我要跟王妃说的事,很重要。”杨贽正颜道。
“还是不可以。”
“如果我说事关逸之性命安危,你还是不愿听吗?”
“以言庭羲的精明和能力,他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你很相信他的能力。”杨贽微微皱眉。
“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难道要我相信杨公子?”何轻语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不屑。
杨贽勾起一边唇角,低声道:“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还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两者皆有。”何轻语回答地很坦然,物与类聚,人以群分,和三皇子混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贽长笑一声,转身离去,隐隐约约听他说了一句,“红颜祸水!”
何轻语不甚在意继续朝前走,突然想起了那日三皇子说过的话,红颜祸水?心一紧,难道三皇子要对付言庭羲,而杨贽不方便找言庭羲,所以找她来示警?现在这个容貌的确有当祸水的本钱,三皇子又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为了得到她,杀夫夺妻。何轻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要找杨贽再问清楚点,可那里还找得到人?
“我们回府。”何轻语急急忙忙带着一堆人往王府走,一进府门,劈头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回来没有?”
“回王妃的话,王爷已经回来了。”侍卫回话道。
“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何轻语又问。
“王爷在兼葭院。”
这个臭男人,命都快没了,还沉迷女色。何轻语一边腹诽一边往兼葭院走,走到院门被两个婢女给拦住了,“王妃请留步。”
何轻语也没打算进去,指着两个婢女中的一个道:“你去告诉言……王爷,叫他马上出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静夫人不舒服,太医正在里面诊脉,请王妃不要打扰。”
何轻语皱眉,这个静夫人的身体也太怯弱了,三天两头生病。不便闯进去,何轻语只好在外面等,好在只等了一会,言庭羲送太医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言庭羲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何轻语。
何轻语道:“我找你有事。”
言庭羲先让下人送太医出去,才扭头问何轻语,“什么事?”
何轻语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我们到那边的石亭说。”
言庭羲皱了皱眉,跟在她的身后,走到石亭,坐下,道:“什么事?”
“你要小心三皇子,他有可能要对付你。”何轻语压低声道。
言庭羲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何轻语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没听到什么,是今天在街上遇到杨贽,他说我是红颜祸水。然后那天我又在三皇子府听三皇子说他曾请旨让皇上把我指给他当三皇子妃,可是皇上没同意,把我指给了你,两件事联系起来,我怕三皇子会对付你。”
言庭羲唇角微弯,“你不想我死?”
何轻语盯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想你死?”
“我死了,不是更方便你出墙。”言庭羲很在意何轻语那天说的话,只是这些天有事耽搁了,他没能为这事找何轻语说个究竟,现在是个好机会。
何轻语嗤笑,“我要出墙,你是生是死都没什么区别。”
“何轻语!”言庭羲怒喊道。
这个话题有伤他男人的自尊,不能再说下去。何轻语道:“言庭羲,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安全问题,不是我出墙的问题,再说我还没出墙呢,你发什么脾气,等我出墙了你再生气也不迟啊。”
言庭羲盯了她一眼,道:“我会加强护卫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何轻语起身走出石亭,突然想起茶楼的事,又回头,“茶楼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现在才想起。”言庭羲嘲弄地笑道。
“人家一时忘记问了啊。”何轻语嘟嘟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意外。”言庭羲不想她担心,没有实话实说。
何轻语笑了起来,原来是庸人自扰,领着添香、缇儿回了隰桑院。看着何轻语的身影消失在墙角,言庭羲微眯起眼,红杏想出墙?冷哼一声,永远都别想。
“王妃,静夫人真得病了。”何轻语走进屋内,绿穗兴奋地对她道。
“她不是一直都在生病。”何轻语倒在美人榻,伸长脚,刚才为了赶回来,她走了很远的路,好辛苦。
“她以前都是在装病,现在是真得病了,全身都长满了黄豆大的脓包。”绿穗幸灾乐祸地笑道。
“她喜欢装病,就让她真病,我到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秦嬷嬷冷哼一声道。
秦嬷嬷这话让何轻语打了个顿,想了想,抿紧了唇角,等婢女们都出去,只有秦嬷嬷一人在房中时,问道:“妈妈,静夫人的脓包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秦嬷嬷笑了起来,“老奴就知道瞒不过王妃,是大舅太太告诉老奴法子。”
何轻语叹气,“妈妈,不要再做了。”
“王妃,你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王爷他是你的夫君。”
“妈妈,没了静夫人,还有琴夫人,没有琴夫人,还有其他夫人,如果言……王爷他不愿意,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不会留宿的。所以妈妈,没必要做这些事。”何轻语不能告诉秦嬷嬷实话,只好让言庭羲背黑锅。
秦嬷嬷脸色微黯。
何轻语拉起秦嬷嬷的手,撒娇道:“妈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老奴这就去给你拿。”秦嬷嬷转身,用丝帕按了按眼角。
何轻语拿起一本书,随意一翻,是朱淑真的《菩萨蛮》轻声读道:“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
何轻语合上书,这么悲悲切切的词不适合她。想到两天后,东瀛酒楼就要开张,她起身去挑衣服。粉红色绣金色牡丹的风毛披肩,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襦裙,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对襟褂子,就这一套,又喜庆又富贵。
衣服是选好了。只可惜只能坐在车上自己欣赏。早上一出门,何轻语就发现车边多了四个壮汉和两个婢女,一开始她没在意,可等快到酒楼时,才知道这六个是言庭羲派来盯她的人。本想以王妃的名义压人,谁知道到那两个婢女点了她的|茓,害她只能象只木鸟一样呆坐在马车里。抬头遥望酒楼,新鲜的东西是很吸引人,楼前人马纷纷,热闹非凡,可是……
恨得咬牙!
“回去啦!”何轻语怒吼道。
“是,王妃。”车夫调转马头,把气乎乎的何轻语送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两个婢女解开了她的|茓道,并向她道歉。何轻语没跟她们计较,怒气冲冲地去隐铭居找言庭羲算帐。
第三十八章
隐铭居外,守门的侍卫看到满脸怒气的王妃和苦苦相劝的邱蓉,愣了愣,忙向何轻语行礼道:“属下给王妃请安,王……”
“王爷在不在?”何轻语打断他的话,她现在一点都一安,请那门子的安。
“回王妃的话,王爷还没回府。”侍卫歉意地道。
“王妃,既然王爷不在,我们先回去吧!”邱蓉忙道。
“我要进去等他。”何轻语怒火中烧,今天一定要把话讲清楚,说好了各顾各,互不干涉的,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
“王妃……”邱蓉还欲再劝。
“蓉姐姐,你不要再说了。”何轻语在气头上,那肯轻易离开。
邱蓉无奈地闭上嘴,跟在何轻语的身后走进了隐铭居。天气寒冷,怕冻坏王妃,小厮在书房内笼起火盆。
半小时辰过去,何轻语已看完了手中的那本书,可是言庭羲还没回府。何轻语起身又找了本书,言庭羲涉猎面很广,书架里的不但有兵法、史书、还有游记杂闻,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王妃,不如先回院子用了午膳,再过来好不好?”已近午时,邱蓉怕她饿,劝她回房。
“我就在这里用午膳,你叫他们准备。”何轻语不见到言庭羲誓不罢休。
“可是王妃,隐铭居没有小厨房,不能准备膳食。”邱蓉道。汾阳王府内有小厨房的院子只有三个,太王和太妃所住的院子,何轻语住的隰桑院,以及留细嫡长子住的榴萱院。
何轻语挑眉,“那就叫他们去大厨房,把为王爷准备的膳食拿来给我手。”
邱蓉无奈地叹气,王妃跟王爷扛上了!劝是劝不了,唯有顺从她的意思,出门让小厮去大厨房拿膳食,总不能让她饿着。
用过午膳,何轻语一边看书一边继续等,又派人去兼葭院打探,免得她在这里枯坐苦等,他在那里风花雪月。一会儿打探的人回来,言庭羲不在兼葭院,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回来。
这个男人八成又去见那位红颜知已了。何轻语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总算等到人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撩开门帘,大失所望,来人不是言庭羲,而是言庭羲身边的栾华。
栾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躬身行礼道:“栾华见过王妃。”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何轻语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
“王爷有事出城了,这几天都不会回府。”栾华道。
聚集全身力气要打出去的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找不到言庭羲,满腔怒气没地方可以发泄,何轻语愤然回了隰桑院,满屋子找可以洪发泄怒气的东西,房里的东西很多,可是……桌上摆的茶具要三千两银子,多宝格里放的都是珍品,光那个白玉佛手就要八千两银子,最便宜的就是花梨木几上的那七彩色釉花瓶,可那也要六百两银子。
何轻语在屋里找了个遍,没一样东西舍得砸,悲愤莫名,为什么就没一个便宜点的、让她砸了也不心疼的东西呢?扑到床上拼命地咬被单,只能拿被子出气,全当是在咬言庭羲的肉。
“王妃,王爷不在府,你明天不就可以去酒楼了。”缇儿怯怯地提醒气到失去理智的何轻语。
何轻语眸中一亮,不咬被单了。只是她兴奋太早了些,正因为言庭羲不在府中,所以没有人撤消先前的那个命令,这六个人如影随行的跟着她,坚决不让她接近东瀛酒楼。
气得半死的何轻语最终没能忍住,砸了一块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砚台,然后心疼了好几天。
东瀛酒楼不能去,何轻语想着许久没去定国候府看徐母,便让车夫调转马头往定国候府去了。正房内李氏等人正陪着徐母说笑,见何轻语过府探望来,都是满心欢喜。
徐伈和徐倩没等何轻语给徐母行礼请安,就围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问她的近况。
何轻语自是满口说好,又跟徐倩道了喜。对于徐伈迟迟没许亲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多问。
邱蓉笑道:“两位小姐,还是等我家王妃和老夫人见过礼以后再和大家续话吧。”
徐伈和徐倩笑着松了手,何轻语上前给各位长辈行礼,等何轻语请安完毕,徐母立即就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在脸上细细摩挲了一遍道:“又长高了些,气色也好,你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何轻语陪着徐母说说笑笑,用过午膳后,徐伈被陈氏拖回了房。徐倩邀何轻语去她房里小坐,拿出一个红木小匣子,“这是前几日萍姐姐从琼州派人送来的,正打算过几天送给你,你来,就带回去吧。”
何轻语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笑问道:“萍妹妹,她现在怎么样?”
“她很好,就快要定亲了。”徐倩笑道。
“等她定了亲,告诉我一声,我可是要随礼的。”
“你放心,你那份礼是跑不了的。”
连谢丹萍都订了亲,这徐伈为什么还没定亲?何轻语犹豫了一下,凑到徐倩耳边问道:“你知道三妹妹为什么还没定亲吗?”
“我就知道你憋不住。”徐倩笑。
何轻语扭了她一把,“快说啦。”
“你也知道三伯母眼光高,一直在挑人,不是嫌人家门第太低,就是嫌人家家世不好,高不成,低不就,挑来挑去就耽搁了。”徐倩撅嘴道。
何轻语叹了口气,陈氏是长辈,她不好多说什么。拿过徐倩绣的荷包,把话题扯开。
何轻语在徐府盘桓了一天,用过晚膳后,天已漆黑,才在邱蓉的催促下,才坐着马车回王府。
“王妃,你快看,有人在放烟花。”添香兴奋地推了推昏昏欲睡的何轻语。
车夫知趣地停下马。何轻语打着呵欠往外看去,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那刹那间的光亮,照亮了放烟花人的脸,是男人。
“砰”又是一朵灿烂的烟花升上了夜空,放烟花的男人随手丢下手中一只抓着的酒壶,人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去看看怎么回事?”何轻语指挥那六大木头人中的两个。
两个人走过去查看了一下,转身回禀,“王妃,是个喝醉了的男人。”
何轻语皱眉,道:“这大冬天就这么躺在大街上,冻一个晚上肯定冻死,你们把他扶到前面的客栈去,帮他开间房。”
“是。”两个男人架起那个醉死过去的男人,送到了前面的客栈内,数了银两给掌柜的,让他帮忙照顾。
可掌柜见是个醉鬼,怕醉死在店里,不肯收留。无奈,何轻语只得让他们扶着醉鬼,绕两条街,把人送到她开的客栈去。
回到王府已近亥时,洗洗睡下了,这夜救醉鬼之事,何轻语没太在意,并不知道这位醉鬼是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小雪。
天公也知人间的节气,清晨,空中密密层层飘起了雪花,如玉蝶翩跹,似白絮飘舞,很快地上就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采薇往雕花银炉里丢了快梅花香饼,登时满室清幽。
“王妃,这场雪是今冬第一场雪,下得好大。”子衿笑盈盈地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枝盛放的蜡梅。
“这是瑞雪兆丰年。”邱蓉笑道。
何轻语接过采薇递来的手炉,坐到榻上,问道:“你上哪里摘了枝这么好看的蜡梅?”
“葱泷院里蜡梅全开了,王妃要不要去看看?”子衿把蜡梅供在花瓶里。
“王妃,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天气越冷,何轻语就越懒得动,除了去给太妃请安,就是窝在房里不出去,秦嬷嬷趁机劝她出去赏梅。
何轻语不想辜负她的好意,拢上雪帽,披上大红的斗篷,抱着银质雕花小手炉,带着添香、缃儿和缇儿往葱泷院去赏梅。走进葱泷院,迎面就是一方小池塘,池水里浮着一层薄冰,沿着精致的抄手游廊进入院中,满院的蜡梅,一枝枝一朵朵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风雪如画,梅吐芳香。
“王妃,这里景致这么好,要不要抚琴一曲?”添香见林中建有一座小巧精致的圆亭,笑问。
“在这里抚琴到是一乐,只可惜不曾带琴出来。”何轻语叹道。
“奴婢这就去拿。”添香转身往院外跑。
何轻语哑然失笑,这个丫头总是说风就是雨,也不唤她回来,随她回去取琴,缓步走进圆亭。缇儿把随身携带的软垫放在石凳上,扶她坐下。
添香去的快,来得也快。把琴摆在亭中石桌上,何轻语纤指一拨,一曲梅花三弄,从指间流淌开来。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中;三弄横江,隔江长叹声;风荡梅花,欲罢不能。
“真不想到,王妃竟有这样的技艺的。”从梅林中转出三人,居中之人正是汾阳王最宠爱的静夫人,她披大红绣金撒花缎面出风毛连帽斗篷。
静夫人仗着宠爱居然穿上了只有正室才能穿的大红,也太目中无人,添香几个齐变了脸色。何轻语神色不改,盯着眼前突然出现在女子,微微扬唇,这是她嫁进王府两个多月后第一次见到这位静夫人。
静儿走进圆亭,她身边的婢女在石凳上铺好软垫,她优雅地在何轻语身边坐下,浅笑道:“王妃,我可以坐下吗?”
何轻语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接过缇儿递过来的手炉,长长地指甲轻轻地叩着炉盖,发生清脆的声音,道:“你已经坐下了,又何必假装尊敬我的样子问这一句。”
静儿没想到何轻语说话会这么不客气,脸上略略有些僵,道:“请王妃摒退婢女,我有些话要跟王妃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静夫人尽管直说。”何轻语微微垂下眼脸,实在不明白两人只见过两面的人,有什么话可说。
“我说的是跟王妃有关的事,王妃确定不需要摒退婢女吗?”静儿斜睇着何轻语。
“说的是与我有关的事,那就更不用摒退她们了。她们都是贴身伺候我的人,我的事,只怕她们比我还知道的清楚些。”何轻语娇笑道。
静儿微蹙了一下眉,道:“这事与王爷也有关系。”
“跟王爷也有关系啊!”何轻语眸光一转,“那就更不用摒退她们了,给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传王爷的事。”
说了半天,何轻语就是不肯摒退婢女,静儿烦燥起来,道:“何轻语,我告诉你,你不要妄想六郎会喜欢你。”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从来就没妄想过他会喜欢我。”何轻语忍着笑,这才说了几句话,这位静夫人就沉不住气了。
“你……”何轻语的反应与静儿预期的不一样,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没办法说出口。
“既然静夫人的话说完了,我说不奉陪了。”何轻语起身离去,沿着抄手游廊向院门外走去。
“王妃。”静夫人追了过来,在后面喊道。
何轻语微蹙眉尖,停步回头。站在不远处的静儿笑得一脸苦怪,她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何轻语吃惊不已,她翻过栏杆,跳进了小池塘里。
何轻语愕然,苦肉计?
“来人啦,快来人啦,静夫人掉进池塘里了!”静儿的两个婢女不拉静儿上来,反而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何轻语叫添香、缃儿拉静儿上来,静儿坐在水中冷冷的看着她。这时院外几个粗使婆子听到喊声跑了进来,池塘的水不深,静儿离栏杆又不远,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两个婢女上前搀扶静儿。
静儿站在何轻语面前,抽泣地道:“王妃,妾身是个薄命人,孤苦无依,只想在府中安度时日,王妃为何这样容不下妾身,要下如此毒手,将妾身推进这冰冷的池水中?”
“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跳进池水里的。”添香嚷道。
“添香姑娘,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池水冰冷,我怎么自己跳下去,你要维护王妃,也不能说出这种冤枉人的话呀!”静儿声泪俱下。
“我没有,明明是你自己跳下池水的,你怎么可以冤枉我王妃。”添香据理力争,可那几个粗使婆子怀疑的眼神,很明显不相信添香所说的话。
何轻语冷眼看着静儿,抿紧了唇角,静儿这样直截了当的陷害,让她百口难辨。
静儿被扶回了兼葭院,她被王妃推下水的事情,立刻传遍了整个王府,同样也传到了刚进府门的言庭羲耳中。言庭羲脸色微沉,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缓缓地道:“拿我的贴子去请呼延太医过府。
言庭羲去隐铭居换了身衣服,才赶去兼葭院看静儿。
第三十九章
在得知言庭羲已回府,并已经去兼葭院安抚”受害人“静儿后,何轻语就一直在等他来兴师问罪,从午时初等到酉时初,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华灯初上,寒风又起,雪花飘落。
“王爷来了!”丫鬟的声音有些颤抖。
总算是来了!就象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下来,心神安定,歪在暖阁软榻上的何轻语坐直身体,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言庭羲,抿紧了唇角,做好的迎接他怒火的准备。
在房里服侍的添香一下跪在了言庭羲面前,磕头道:“王爷明鉴,静夫人不是王妃推下水的……”
“都下去。”言庭羲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
“王爷添香所言句句属实,王妃……”采薇几个也跪了下去。
“都下去。”言庭羲挥了挥手。
采薇几个跪在地上没动,她们不能让何轻语独自面对言庭羲的怒火。
“采薇,你们都下去吧。”何轻语眨了眨眼睛,告诉她们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采薇几个心里很明白,她们即使在场也说不上话使不上力,磕头道:“奴婢告退。”
待屋内人全都退了出去,言庭羲在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烛火映照下的眼眸明亮如水。何轻语静静地与他对视,没有躲闪,坦然自若。
言庭羲勾起一边唇角,扬声道:“来人,传膳”
传膳。
何轻语眉梢一动,不是应该问她为什么要推静夫人下水吗?屋外忧心忡忡的婢女等了半天,等来了王爷传膳的命令,有片刻的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把晚膳送进了房。
何轻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饭粒,疑惑的目光不时扫向坐在对面的言庭羲,他这是在玩什么花样?眉尖微蹙,沉吟片刻,忽想到了现代侦探小说里,警察审问嫌犯时常用的招数,唇角微扬,浅浅一笑,隐隐透出几分讥诮,是想让她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不打自招吗?那他要失望了。
言庭羲胃口很好,动作优雅、速度极快地拨拉完一碗饭,又要了第二碗,继续埋头苦干。用完晚膳,婢女们送上养生茶,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何轻语。”言庭羲喊道。
选沉不住气的人是他,有几分得意,何轻语微微翘了翘唇角,抬起头,已恢复了淡然表情,平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穿着玄色的锦袍,细软的黑发用一根青玉钗挽在头上,整个人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朗俊逸。
“听说你砸了一方砚台?”言庭羲问道。
因为静儿的关系,何轻语差不多已经忘记言庭羲阻止她去东瀛酒楼的事,这下被他一提醒,激起了满腔的怒火,拍案而起,“言庭羲,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你说过你只看帐本,我不希望你食言而肥。”言庭羲抬眸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我又没出去招呼客人,只当是南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我去尝个新吃餐饭,难道也不可以吗?”何轻语厉声问道。
“好,后天沐休陪你去。”言庭羲避重就轻。
何轻语假笑一声,道:“妾身谢谢王爷好意,妾身不敢劳烦王爷相陪,只要王爷把那六个木头人调走,妾身就感激不尽。”
“京城最近不太平,他们会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太平!
何轻语缩了缩脖子,坐回原处,小声地问道:“三皇子已经动手了?”
“十二月初一是六公主的寿辰,我们要一起去赴宴,记得打点好你我的衣裳和备好寿礼。”言庭羲回避了何轻语的问题。
“好的。”何轻语嘴上应着,眼睛巴巴地望着言庭羲,一脸的好奇。
可是言庭羲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夜已深,你该沐浴歇息了。”
“让你失望了,还没死透。”言庭羲声音微弱地道。
“还剩下三次,省着点用。”青衣男子道。
言庭羲被侍卫安置在软榻上,扯了扯嘴角,道:“你要再不给我上药,那三次到是真得省了。”
“沉迷女色,死了活该。”青衣男子解开言庭羲的衣裳,包在胸前的白布上早已经被鲜血浸透。
言庭羲苦笑,皱紧了眉。
青衣男子嘴上骂着死了活该,手下倒没停,一会就帮言庭羲止住了血,又包扎好。
“呼延,谢谢你。”言庭羲苍白着一张脸。
“谢就不必了,你书房那壶酒我拿走了。”青衣男人说着出门,扬长而去。
雪整整下了一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清晨,雪渐渐停了,何轻语坐着软轿去给太妃请安,不想在院门前遇到了言庭羲。
何轻语下了轿,屈膝行礼道:“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金安万福。”
言庭羲笑道:“王妃也金安万福。”
何轻语抿了抿嘴角,两人进门给太妃请了安。太妃拉了何轻语在身边坐下柔声道:“语儿,你既成了我们家的人,有些事也要告诉你知道。”
何轻语含笑道:“母妃请说。”
太妃指着坐在一旁的言庭羲,笑道:“羲儿他自小淘气,脾气古怪不说,还专做些让他老子生气的事。如今大了,去军中历练几年,又袭了爵,虽好了些,可是到底那性子还乖张。语儿啊,你们如今既然已经是夫妻,就该互敬互爱,才能恩爱长久。”
何轻语脸微红,瞄了眼在一旁泰然自若的言庭羲,低头道:“语儿明白的。”
“你是个懂事的,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太妃拍了拍何轻语的手,笑盈盈地道。
何轻语微微皱眉,不明白太妃今天突然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口中还是应道:“母妃言重了,媳妇一定会照顾好王爷的。”
言庭羲眸光微闪,低头喝了口热茶。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太妃扭头唤有晴,“去把我前儿收拾出的那个小匣子拿出来。”
有晴答应着去了。
言庭羲笑问道:“母妃这是要拿什么好东西出来?”
太妃笑道:“不是给你的。”
言庭羲对着何轻语挤了挤眼睛,“如今母妃有了媳妇就不要儿子了。”
“你这泼猴,母妃疼你媳妇,你到吃起醋来了。”太妃笑骂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何轻语只得陪着干笑了几声。
第四十章
有晴从里面拿来一个乌木镶银掐丝的匣子出来,太妃接过来打开,里面装着两个两指大小的同心锁玉坠,用红绳打了络子络着。
太妃拿起那玉坠,笑道:“这羊脂同心玉坠是王府传家之物,传给嫡长子嫡长媳。当年我进门时,我婆婆传给了我,如今我就把它传给你们夫妻俩,要好生戴着,日后传给你们的子媳。”
“代代相传,兴家旺族。”张嬷嬷笑首说吉祥话。
何轻语咬着下唇,捏紧了手中的丝帕,看着言庭羲,没有去接玉坠。
言庭羲起身,把两个都接了过去,挂了一个在脖子上,走到何轻语面前,亲昵地道:“媳妇,来,我帮你戴上。”
何轻语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要不要叫得这么亲昵呀?当着太妃的面,不敢拒绝,只能任他所为。
“这玉有灵性,可压惊辟邪,防小人。”太妃捏了捏何轻语的手,意有所指。
何轻语心念一转,已知太妃所指,太妃是从宅斗里奋战出来的英雄,静儿那种小伎俩,要骗过她,简直是天方夜谭。何轻语虽不在意别人看法,不过太妃的好意,她愿意接受,道:“谢谢母妃。”
太妃见她明白话中之意,含笑点了点头,又问言庭羲,“对了,羲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朝中无事,就散了。”言庭羲笑道。
太妃扭头对何轻语道:“语儿,下个月初一是六公主的寿辰,这寿礼可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有邱蓉在,何轻语一点都不担心,小小地撒了个谎。
言庭羲挑眉,才过了一夜,她就准备好了?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这丫头摆明在撒谎,“不知道王妃都准备了些什么?”
何轻语以为言庭羲是怕她准备的太简薄,失礼于人,忙道:“一会妾身会把礼单送去给王爷过目。”
“夫妻之间就该有商有量。”太妃满意地笑道。
这时,府内管事媳妇丫鬟来回事,何轻语不当家,便知趣的起身告辞。回到隰桑院,邱蓉已把礼单拭了出来,何轻语翻看了一下,就让人送到隐铭居给言庭羲过目。
何轻语本以为言庭羲说沐休陪她去东瀛酒楼,只是说说而已,不曾想第二天,言庭羲遣人来请,说是去酒楼用午膳。
何轻语惊讶之余,也有些开心,只是这份开心在看到那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时,荡然无存,笑容僵在脸上。
“妾身给王妃请安,王妃金安。”六大姬妾屈膝向她行礼,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妩媚的风情。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她却被他迷惑,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何轻语忽略掉心底淡淡的失落,抬了抬手,道:“罢了,都起来吧!”
“是。”六大姬妾笑盈盈地站直身体。
略等了片刻,就看到言庭羲和方素琴并肩走了过来,何轻语率六名姬妾给他行礼。方素琴却故意把头偏开,无视何轻语的存在。
方素琴没有给何轻语行礼,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却并没有指出方素琴的行为不合礼数,“人都到齐了,上车。”
依礼数,只有何轻语这个王妃才能与言庭羲共乘一车,可是方素琴却跟着言庭羲身后,上了第一辆马车。
六位姬妾看着何轻语,以为她会出言训方素琴,谁知,何轻语神情淡然地向第二辆马车走去。一只脚刚要踩上小木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刻意拖长了语调,娇嗲地加重的“六郎”,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差点一脚踩空。
“六郎!”静儿在婢女的搀扶下赶了过来,赶路赶得太急,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
“静儿,你的病才好点,怎么又出来吹风?”言庭羲从马上跳了下,快步迎了上去,握住了静儿伸出来的一双柔荑,“这手都冰凉的。”
“六郎,静儿要随你一起去。”静儿娇羞的偎进他的怀里。
静儿的动作虽然轻柔,可还是让言庭羲好眉微皱了一下,道:“静儿乖,回去休息,等你身子好些,我再陪你去。”
“静儿的身子没事,六郎就让静儿陪你一起去嘛!”静儿在他怀里不依的撒着娇。
言庭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稍稍推开静儿,道:“好,我们上车。”
方素琴已在车上,自然不肯轻易让出位置。好在那驾马车够宽,并不拥挤。
何轻语上了第二驾马车,子衿和缃儿跟了上去。其他六位姬妾分别上了后面的那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直抵东瀛酒楼。
因是用饭的点儿,东瀛酒楼里座无虚席,小二们穿着东瀛服饰来来回回的招呼着客人,掌柜的看到了言庭羲,忙迎了上去,行礼道:“小的给王爷请安,给两位夫人请安。”
掌柜的没看到走在言庭羲身后的何轻语,等看到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小姐,您来了。”掌柜的故意不称何轻语为王妃,而称小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言庭羲斜了何轻语一眼,唇角微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大的房间有空的吗?”何轻语问道。
“有,小姐,请随小的来。”掌柜的道。
“你带王爷他们先过去,我到后面看看。”何轻语看到方素琴和静儿一左一右地伴着言庭羲,知道她们肯定要坐在他的身边,她不想跟她们争座位,决定等他们坐好了再进去。说完也不等言庭羲同意,就领着子衿、缃儿还有那六个木头人往厨房走去。
看着何轻语远去的背影,言庭羲扬唇轻笑。
何轻语在后面转了一圈,卫生很干净,食材很新鲜,芷婷很生气,坐在酒窖里拉长了一张脸。
“芷婷,谁惹你生气了?”何轻语走进去问道。
“小姐。”芷婷站起来行礼,搬来椅子给何轻语坐。
为什么不高兴?是酒没酿好?“何轻语坐下问道。
“是昨天酒楼来了一个客人,只喝酒不点菜。今天一大早,他又来了,不卖酒给他,他就拿针扎人”芷婷气愤地道。
“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喝霸王酒。”何轻语怒了,站起身,“你带我过去。”
“小姐,不能过去,他很厉害,丢出来的针能把人扎着动不了。”芷婷忙拦住她,不敢让她涉险。
“不用担心,有他们六个高手在,一定可以把那个坏蛋赶走的。”何轻语小拍了一下木头人的马屁。
芷婷还在犹豫,何轻语已把她拖出了酒窖,催促着她带路。芷婷拗不过何轻语,只得带着她们去找那个喝霸王酒的人。
拉开绘着樱花的纸门,扑面而来的暖气夹杂着熏人的酒气,一个青衣男人倒在塌塌米上,双手各抓着一个酒壶,一副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
“咦,怎么会是他?”一个木头人诧异地道。
“何认识他?”何轻语问道。
“王妃,他就是那天放烟花的男人。”木头人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是那日醉倒在街头的颓废男人。
“敢情我救了只白眼狼。”何轻语看着那一脸醉态的男子,那天太黑,没看清容貌,今天一看,长得还不错,面容清隽,还生了一双英气俊逸的眉毛。不过就算长得不错,也不能光喝酒不吃菜,这让酒楼怎么赚钱?最可恶的是一个人霸占一间房,从早喝到晚,他万一醉死了,钱没赚到他几个,还要赔钱给他家人!
何轻语微微眯了眯眼,“去拿桶冷水来。”
“是。”木头人之一领命自去,很快拿来了一桶水。
“大家退后一点。”何轻语向后退开数步,“把水泼到他头上,把他给弄醒。”
“是。”木头人之一毫不犹豫地执行何轻语的命令。
冰冷刺骨的水立刻让那个醉到不省人事的青衣男人跳了起来,瞪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轻语,哑着嗓子问道:“刚才是你让人拿水泼我的?”
“是的。”何轻语敢做敢认。
“你这个恶婆娘,凭什么拿水泼我?”青衣男子怒吼,双手一用力,那两个酒壶被他捏碎,壶中的酒洒了一地。
“凭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何轻语躲到木头人之一的身后,探出小脑袋道。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青衣男子咒骂道。
“你才是个该死的男人。”仗着有六大护法在身边保护,何轻语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
青衣男子眉梢一动,手中捏着的酒壶碎片蓄势待发。对面房门打开,言庭羲走了出来,“呼延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男子微眯起双眼,反问道:“这是酒楼,王爷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来喝酒可以,来闹事,就请你马上离开。”言庭羲脸色一沉,冷冷地道。
“王爷这是要以权压人,逼我离开。”
“不错。”言庭羲一副就是以权压人,怎么样的表情。
青衣男子冷笑,指着何轻语道:“你看上这个恶婆娘?”
言庭羲笑而不语。
“你才是恶婆娘。”何轻语回嘴道。
“恶婆娘,你不要以为他帮你,就是什么好人。他是这南京城有名的执绔子弟,最会仗势欺人,你别上他的当,误当他是好人,昏头昏脑的掉进他的狼窝……”青衣男子道。
何轻语把头偏开,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呼延太医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当面骂言庭羲,胆子不小。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辱骂王爷。来人,把他拖去应天府,交给我爹,关进大牢。”方素琴不但打断男子的话,还搬出她爹。
青衣男子骂道:“丑八怪闭嘴。”
“琴儿。”言庭羲盯了方素琴一眼,眸光凌厉。
方素琴一惊,低头退回房间。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青衣男子道。
“慢走不送。”言庭羲挑眉道。
“恶婆娘,你千万别上他当。”青衣男子临走还不忘告诫何轻语。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已经晚了。”何轻语敛去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道。
“你已经上当了?”青衣男子一脸惋惜。
“是啊,在两个月前,我已经嫁给他为妻。”何轻语悲痛地道。
言庭羲皱了一下眉,嫁给他有这么惨?
“你是汾阳王妃?”青衣男子声音拉高了一度。
“难道我不象?”何轻语反问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青衣男子不高兴地道。
“对,我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何轻语点头道。
“你有没有听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青衣男子问道。
何轻语道:“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发生同样的事,看着阁下,我会绕道的。”
“那就多谢了。”青衣男子拱了拱手,往门外走去。
“慢着,你的酒钱还没付。”何轻语摊开手。
青衣男子摸遍全身,不但一文钱都没有,就连可抵帐的物件都没有。
“没钱,你也敢来喝酒!”何轻语冷笑。
“先赊帐,下一次一起付。”青衣男子道。
“本店概不赊帐。”何轻语挑眉道。
“他的酒钱我付。”一直看着何轻语和青衣男子对话的言庭羲开口道。
语调平坦,不见丝毫起伏,但是青衣男子却知道言庭羲生气了,唇角上扬,道:“我与王爷不熟,不敢请王爷为我付帐。恶婆娘,你说要我做什么抵帐?”
“你是太医?”何轻语问道。
青衣男子躬身行礼道:“在下呼延寒衣,乃是太医院院判。”
呼延寒衣突然变得有礼,让何轻语愣了一下,道:“能做到院判,医术应该不差,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在下虽称不上君子,但是说话算话。”呼延寒衣道。
“好,我信你。”何轻语心里在盘算着计划,没有注意到某人的脸越来越黑。
“有眼光。”呼延寒衣斜了言庭羲一眼,道。
何轻语笑道:“今天遇上你太突然,这事我还没太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你。”
“拿你王妃的令,到太医院就能找到我。”呼延寒衣道。
“好。”何轻语点并没有,“芷婷,去拿两壶酒给呼延公子。”
呼延寒衣哈哈一笑,随芷婷而去。
“你可以过来用膳了吗?”言庭羲沉声问道。
“可以。”何轻语满心欢喜,忽略掉了言庭羲语气里的不悦。
第四十一章
蛋白炸鳗鱼、烤海胆、醋拌海蛎子、鲷鱼烧、鲍鱼牛蒡养生汤、芥末白菜墩、炸猪排、各种口味的寿司......
看着满满一桌的菜,何轻语惊叹不已,这个何方太厉害了,他上哪里找到这么多的食材?在这一刻,她真的很佩服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她们可以凭一己之力把店从无开到有、从小开到大。反观她,要是没有何家那些得力的下人,没有定国侯府在背后撑腰,别说开这么多家店,光那家小面馆,就能让她劳心劳力,累到半死。
“王爷!”方素琴娇滴滴地换了一声,夹起了一个芥末白菜墩,送进言庭羲的嘴巴里。
“六郎,先喝碗汤暖暖身子。”静儿眼波流转,姿态娇媚地把汤送到言庭羲的嘴边。
“王爷......”
“王爷......”
除了何轻语,那九位都以喂饱言庭羲为己任,纷纷凑上前服侍她们共同的男人,满室的娇音俏语,柔情蜜意。言庭羲坐享齐人之福,那双狐狸眼完成了月芽状。而何轻语表情淡然地吃着寿司,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喂着喂着,静儿突然情动,一声娇呼,偎进了言庭羲怀中,小手抚上他的胸。言庭羲眉尖紧皱,静儿再次弄痛了他的伤口,伸手拿起桌上的银箸,借机不露痕迹地远离静儿的手,笑问道:“静儿,你想吃什么?”
静儿指了指面前的寿司,“静儿要吃那个。”
言庭羲夹了一个喂给静儿吃,方素琴见状,偎了过来,娇声道:“王爷,琴儿也要。”
“好。”言庭羲公平对待,九位姬妾都得到了一个寿司。
静儿嘟起了小嘴,绷着一张脸。言庭羲伸出手臂一揽,把静儿揽了过去,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地沾了一下那一抹红唇。
言庭羲当众调情,让静儿转怒为喜,双颊染上两团红晕,娇羞不已,唇角微微上扬,有几分得意,只有她才是六郎最宠爱的女人。
方素琴脸上的笑容一僵,手用力地捏着银箸,长长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其他的姬妾露出既羡慕又嫉妒的表情,唯有何轻语丝毫不受影响,专心致志地继续吃寿司,喝牛蒡养生汤。
言庭羲并不认为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该青睐于他,但是对面坐着的那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时,她却毫不在意,这样冷漠的态度,让他的自尊心多多少少有点受损,冷哼一声,恶意地问道:“王妃,你是属猪的?”
无视他语气里的讥诮,何轻语含着箸,很认真地回答道:“不,我是属鼠的。”
这个女人挺会装糊涂的,言庭羲暗恨,今天就是不让她装糊涂,“老鼠的食量有这么好?”
众人都听出言庭羲的言外之意,方素琴和静儿扑哧笑出声,其他人都掩嘴偷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轻语放下箸,右手支着下巴看着言庭羲,假笑道:“王爷,妾身说个故事给大家听,可好?”
说故事。
言庭羲想起那个小游戏,应允道:“好。”
何轻语微微扯起了唇角,道:“佛祖经过多次的人生选择,终于在菩提树下领悟,达到超我境界。与他得道的艰苦经历一样,他的传道也非一帆风顺。有一次,有个男人用肮脏的话谩骂佛祖,打断了佛祖讲道。佛祖等他骂完后问他:‘如果一个人送礼物给另外一个人,收礼物的人却拒绝收下这份礼物,那么这份礼物该归谁?’那人回答道:‘当然应该归送礼的人。’佛祖笑道:‘好吧,我决绝接受你的脏脏话,现在把它归还给你。’”
故事说完,房内一片寂静。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久久不语,眸光山说不定,由浅转深,又从深变浅,倏地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何轻语扁嘴,男人就是小气,他说别人就可以,别人说他,就生气。
静儿和方素琴反应最快,起身紧随其后。其他姬妾也纷纷起身,跟了上去。只有何轻语没动,举箸去夹鲷鱼烧。
“你还没吃饱?”言庭羲回头冷冷地盯着那个没有一点自觉性的女人。
在外贸要给男人面子,何轻语乖乖起身,垂眉敛目装恭顺。他们刚刚离开,隔壁房的门拉开了,身穿便装的醇亲王和几个人走了出来。
“王爷,这小子喜怒形于色,不足为虑。”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说道。
醇亲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言庭羲的步子并不很急,可是步伐很大,何轻语跟在最后,一路小跑,快到酒楼的大门口才追上他,略略喘息地道:“王爷,你还没付账!”
言庭羲恍如未闻,带着静儿和方素琴上了马车,其他的姬妾飞快地上了另外三辆马车。
这个该死的男人,带着他一票女人来迟霸王餐!何轻语恨恨地磨牙,气愤地爬上了第二辆马车。
“王妃,王爷他很生气。”缃儿担心地道。
“我也很生气!”何轻语咬牙切齿,那一桌菜至少要几百两银子,亏大了!
缃儿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再说话。
马车缓缓地停在府门口,下车,各回各房。道黄昏时,言庭羲打发人送来了五百两银子,何轻语板一个下午的脸才解冻。
过了几天,到了十二月初一,何轻语因为昨夜核账核的太晚,早上就起迟了,正在梳洗,就听到外面的丫鬟通报道:“王爷来了。”
“你怎么这时候才起来?”言庭羲皱眉问道。
何轻语一边挑首饰,一边道:“公主请地是晚宴,又不是早宴,我这个时候起来有什么问题?”
“你动作快点,我们还要去给母妃请安。”言庭羲一脸不耐烦地在旁边坐下,顺手拿起放在木几上的书,《金匮要略方论》,再看木几上的另外基本,《备急千金要方》、《食疗新鉴》、《太平圣惠方》,皱起眉头,脸色微沉,“你看医书要做什么?”
“无聊翻翻而已。”何轻语虚言相应。
“你是想和护眼寒衣开药膳店。”言庭羲沉声道。
这男人太精明,本想等事情办成后才说的,现在瞒不住,何轻语乖乖招供,“南京城里没有专门卖药膳的店子,开一家的话,生意应该会很好。我保证只看账,绝不抛头露面。”
言庭羲没说话,算是默许何轻语开药膳店的事。
何轻语梳妆打扮好,换上崭新地朱红对襟雏凤毛长袄和牡丹绣花长裙,和言庭羲给太妃请安。闲话了几句,言庭羲就带着何轻语往府门外走。
何轻语不解地问道:“我们这么早就去赴宴?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上车。”言庭羲根本懒得回答她的问题,一抬脚,上了马车。
何轻语翻了个白眼,扶着邱蓉的手,上了马车。马车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停下来,何轻语被摇得昏昏欲睡,疑惑拧眉。这从汾阳王府去六公主府需要走这么久吗?掀了帘子一瞧外面的景致,才发现马车出了城,往城郊驶去,扭头望倚在靠垫上看书的言庭羲,“言庭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成卫赏梅别院,六公主在那里设宴。”言庭羲的眼睛没有离开书。
赏梅别院,离城有三十里路。
何轻语一愕,“那今天不是赶不回城?”
“是的。”
赶不回城,他们就要在别院留宿,他们是夫妻,会被主人安排再同一间房!
何轻语怯怯地问道:“王爷,我可不可以不去?”
言庭羲抬头盯了何轻语一眼,挑眉道:“‘在外,我们是夫妻,只要是需要我出席的宴会,我都会以汾阳王妃的身份陪你出席,绝不跟你闹别扭,丢你面子。’这话是谁说的?”
何轻语低头回避他的灼人的目光,撅着嘴道:“我说的。”
“你这是要反悔?”言庭羲一双眼睛紧盯着何轻语不放。
何轻语抬眸,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给他,道:“知道了,我会陪你出席的。”
这时,马车一阵颠簸,剧烈地摇晃起来,何轻语被惯性甩了出去,撞进一具宽厚而温热的胸膛。
“语儿,你这算不算投怀送抱?”言庭羲稳稳揽住她的腰,唇边露出邪邪地笑。
何轻语伸手用力推开他,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请王爷不要自作多情。”
言庭羲眸色微臣,拿起书,低头继续看了起来。何轻语扭头,撩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雪后初晴,阳光明媚,带寒意的轻风夹着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马车缓缓地在赏梅别院前停了下来,院中种有数百株腊梅,千姿百态,争奇斗艳。葱泷院的腊梅跟这里的腊梅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宽敞的正堂内已经坐了不少男男女女,有何轻语认识的,也有不认识。这次跟三皇子同来的是齐婉凝,她穿着浅金镶边粉蓝撒花缎面出毛对襟褙子,美艳动人。而陪在陈烁身边的女子,不是他的那个小妾,是常山王的十六岁的次女苏晴。
“老六,你们来晚了,一会要罚酒三杯。”身为主人家的李景明笑道。
“好。”言庭羲爽快的答应了。
何轻语上前给六公主见了礼,邱蓉送上礼单。六公主客气地向她道了谢,把礼单交给身后的女官,笑道:“这下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去赏梅赋诗吧。”
第四十二章
何轻语认为赋诗作词是需要有天赋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出口成章,就像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有人能考大学,有的不能考上,而她就是那个考不上大学的学生。更让她头疼的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不能用唐诗和宋词来充数,只能往明清诗词发展,明清有名的诗人词人......
何轻语茫然,名字还能数出几个,可是他们写过什么诗词,尤其是有关于腊梅的诗词,完全没有印象。无奈,只能放弃剽窃的打算,可是随便赋诗一首,万一用错韵,或者用错词,是会贻笑大方的。她丢脸就算了,要是害言庭羲丢脸,那个小气男人,会不会气得当场掐死她?突然感觉到呼吸有点困难,可不可以装晕呀?
在何轻语的犹豫之中,一行人走到了园中。赏梅别院内的亭台楼阁都是依山形地势而建,整个建筑与树木、石头、清溪浑然天成,构成了一所极美的园林。
园中有个极宽敞的赏梅轩,里面摆着九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精致的酒水和点心,五个银炉将轩内烘得温暖如春,众人纷纷解下斗篷。
六公主是主人,和李景明居中而坐。三皇子左首第一张桌子,右首第一张是陈烁和苏晴。言庭羲和何轻语在左边第二张桌子边坐下,其他个人依爵位高低依次落座。
轩外,数百株腊梅迎风绽放,空气中飘荡着阵阵幽香。微风拂过,零星的雪花伴着花瓣自枝头坠下。有人赞叹道:“好花,好景,衬着这雪,越发好看了!”
赋诗不可能一挥而就,需要字斟句酌,慢慢思量,便有人出来表演才艺。最先上场的是苏晴,她要弹筝。婢女架好古筝,她向六公主行礼后,端坐案前,玉手纤纤轻抚弦上,一曲《凤求凰》从指间滑出。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顽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无限爱慕怎生诉?妾弹一曲凤求凰。
苏晴模样娇俏,家世显赫,和陈烁可谓是天作之合。何轻语抬头去看坐在斜对面的陈烁,切没想到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双墨瞳清亮幽深,蕴含无限深情,毫不掩饰的灼热爱意,吓得何轻语低下了头。今非昔比,他的深情,她无法回应。
一曲弹罢,苏晴退回到陈烁身旁坐下。陈烁的目光却并没有收回,苏晴委屈得撅起了小嘴。
第二个出来的男子,何轻语不认识。
邱蓉凑到何轻语耳边小声道:“博陵王世子袁弼。”
袁弼吹了一曲《长相思》,箫声缠绵悱恻。
第三个出来的蓝衣少女。
“东瓯国郡主郭兰汀。”
郭兰汀跳了个巾舞,持巾而舞,脚步轻盈,腰肢柔软,长巾挥洒有力。
“六姐姐,该我跳了吧!”坐在右首第二张桌子的黄衫少女站了起来,解下了身上外袍,露出了月白色的舞衣。
“长公主的女儿程瑶。”
乐声清丽委婉,节奏换慢悠悠。程瑶独立轩中,扭动柔软的腰肢,舒展宽广的衣袖,跳起了一支轻盈的绿腰舞。
她的身姿曼妙,令人称绝。不过,何轻语发现程瑶在跳舞时,目光总是不是向他们这个方向扫来,一双美目,秋波频传,含情脉脉,勾人魂魄。
她的目标是谁?
是言庭羲?还是三皇子?
言庭羲已娶正妃,程瑶身份尊贵,不可能屈居人下,就算是两头大业是不可以的,那么她看中的必是三皇子,若三皇子问鼎成功,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是天下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程瑶一曲舞罢,赢得众人的称赞。
“羲哥哥,你觉得瑶儿跳得好不好?”程瑶莲步轻移,站在了言庭羲多喝何轻语的桌前,她只是为一个人而舞,她要的也只是言庭羲一人的意见。比起苏晴的《凤求凰》含蓄,她的问话显得太过直白,她根本无意掩饰对言庭羲的爱慕之情,就算他身边还坐着他的妻子。
何轻语没想到会判断错误,斜睨着身边笑得双眼完成月芽状的言庭羲,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让这么多女人为讨他的欢心,前赴后继。
“瑶儿的绿腰舞,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言庭羲称赞道。得到心上人的称赞,程瑶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座位。
才艺表演告一段落,大家开始吟诗。怕丢脸的何轻语借口内急,离席退出了赏梅轩。逃了出来的何轻语自然不会这么快再进去领着邱蓉和子衿在院中闲逛。
“哈啾!”何轻语太心急出来,忘记带手炉,被寒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喷嚏。
“王妃,奴婢去取手炉。”子衿转身匆匆而去。
邱蓉眸光一闪,道:“王妃,不如到那边稍坐一下。”
何轻语依言走到背风处等候,顺手摘下一朵腊梅花,扯下一片花瓣旱灾口中。柔柔的冬日阳光融去了花瓣上的积雪,滴滴水珠将朵朵梅花点缀的分外妖娆动人,正在欣赏美景的何轻语突然被人从后面揽入怀中,酒气扑鼻,大惊失色。
“语妹妹......”身后传来陈烁嘶哑的声音。
何轻语这才发现邱蓉已不知去向,挣扎道:“烁哥哥,你快放手。”今日不同往日,使君无妇,罗敷有夫,若被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放。”陈烁抱得更紧,将头枕在她的肩上,“语妹妹,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是言庭羲那个卑鄙小人仗势欺人,把你强抢了去。”
何轻语长吸了口气,道:“烁哥哥,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已是他的妻,请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陈烁在她耳边低声吼道。
何轻语被陈烁箍的腰都要断了,闭上眼睛,又睁开,拔下了头上戴着的金簪,用力刺向陈烁抱着她的收。金簪刺破了陈烁的手,血流了出来,滴在了何轻语粉红色的长裙上,斑斑点点。
“烁哥哥,放手吧!”陈烁就是不肯放手,何轻语不忍心再伤害他,只好苦苦哀求道。
“不,我不放,你是我的妻子,语妹妹,你是我的妻子啊!”陈烁忍痛道。
“烁哥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吗?”何轻语把金簪抵在了颈项上。
“不要,语妹妹,不要伤害自己,我放手,我放手。”再痛陈烁都能忍住,科室他舍不得让何轻语受伤。
陈烁松开了手,何轻语向前走了两步,转身看着痛苦、愤懑、绝望的陈烁,道:“烁哥哥,苏晴郡主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
陈烁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像风中的残叶,摇摇欲坠,“语妹妹,你要我娶苏晴?”
“过了年,烁哥哥就要及冠,是该娶妻了。”陈烁身边除了三年多以前汉英宗指给他的那个良妾和两个通房丫头,再无其他女子,比起三皇子数妾和言庭羲九妾,陈烁已算好男人了。
“我不会娶她的,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娶。”陈烁本就是一个认准了事就绝不更改的人,何轻语是他等了十几年的妻子,就算她已嫁他人妇,他的心意并没改变。
“烁哥哥,不要再说这种傻话惹干娘伤心,你我今世只能是兄妹。”何轻语怕陈烁再做出失礼的事,说完就决绝地转身快速离去。
“语妹妹......”陈烁向前追了两步,颓然蹲下,手背上的血还流,她没有包扎伤口,抱头痛哭。他知道何轻语说的是事实,他和她今世只能是兄妹。
在回赏梅轩的路上,何轻语遇上子衿。
“王妃,怎么就你一个人,蓉姐姐去哪里了?”子衿惊问道。
“我口渴,让她去倒水了。”何轻语撒了个谎,刚才的事,没必要让子衿知道。
子衿不疑有他,把手炉递给了何轻语,扶她回了赏梅轩。轩中欢声笑语,正在评论着各人所作的赏梅诗。何轻语出去又回来,除了言庭羲、三皇子和杨贽三人外,其他人都没留意道她神色有异。
经过评论,赏梅诗会夺诗魁的是酝王世子陈煀。这时,邱蓉悄悄地走了进来,过了片刻,陈烁也进来了,眼睛微肿。
梅也赏了,诗也做了,接下来就是去后山上泡温泉。何轻语身心疲惫,没有力气去爬山,而且有事要处理,带着子衿和邱蓉回了客房。
“蓉姐姐,你回醇王府吧,我不能再留你了。”挥退所有的婢女,屋内只有何轻语和邱蓉两人。
邱蓉跪在何轻语面前,磕头道:“王妃,世子他苦苦央求,女婢一时心软,才会答应他的,女婢知道错了,恳请王妃原谅女婢这一次,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蓉姐姐,如果你不愿回醇王府,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回乡。”今天的事,让何轻语无法再留下她。
邱蓉黯然,知道何轻语主意已定,道:“奴婢愿意回乡。”
“好,明天回去后,我会让人安排。”何轻语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邱蓉磕了头,退了出去,唤子衿进来服侍何轻语。坐了大半天,又应酬了这么久,何轻语面露倦意,解下外衣,卸下钗环,上床小睡。
何轻语一觉睡醒,撩开帐幔,刚唤人进来伺候,却发现言庭羲坐在房中,吓了一跳,拥被坐起,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第四十三章
“这里是赏梅别院,是我们的房间。”言庭羲在“我们”两字上落下重音,提醒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打量坐在床上的何轻语。她穿着粉紫绣青萼梅的对襟中衣,头上没戴任何发饰,柔顺的青丝在耳后松松挽着两个小偏髻,素颜清丽有如山中清泉。
看清房间的布置,何轻语彻底清醒过来,浅浅一笑,问道:“王爷你怎么没去泡温泉?”
“你受了伤,我又怎么能丢下你去泡温泉?”言庭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何轻语一惊,看到言庭羲从身后拿出来的那件米黄|色出风毛的斗篷,上面鲜红的血迹清晰可见,神色微变,“我没有受伤,那不是我的血。”
“那这血是谁的?”言庭羲明知故问。
“血是陈烁的,我用金簪扎伤了他的手。”何轻语垂下眼睛,掩去眸底那一抹愧色,让陈烁受伤,非她所愿。
言庭羲脸上闪过几抹异色,他没想到何轻语会实言相告,静静地注视着她。
沉默片刻,何轻语抬头与他对视,“言庭羲,你有没有上折请旨,要皇上把我指给你?”
“没有。”言庭羲微眯起双眼。
三皇子上折请旨,醇王府上折请旨,可汉英宗却把她指给没有上折请旨的言庭羲,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何轻语心往下沉,拽进锦被,沉声问道:“皇上为什么把我指给你?”
“你说为什么?”言庭羲挑了挑眉。
何轻语紧紧地咬着下唇,眸底的神色变了又变,权力争斗,一向残酷,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卷入其中,成为汉英宗的一枚棋子,缓缓道:“敲山震虎,一箭双雕。”
言庭羲眼底流露出赞许之色,起身道:“时辰不早,梳洗一下,去前面赴宴。”
何轻语默默点头,睫毛微微颤抖,犹若蝶翼。到今日她才知道,她与言庭羲的姻缘原来是一场算计,所以他才会同意和她达成那样的协议,只因为他不是她的良人,她也非他的佳偶。黯然轻叹,她和他被这圣旨给困住了,至死方休。
何轻语换上白底绣红梅出风毛深衣和月白色绣梅花的长裙,披上黑底印五彩花纹的缎面出风毛斗篷,缓缓地走出房间,长长的弯月坠,在额间轻轻摇晃。
言庭羲站在廊下,见她出来,唇边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走吧!”
何轻语回了他一个笑脸,与他并肩而行,走进正堂,里面衣香鬓影,暖暖的热气夹杂着各种香气,熏得何轻语打了个喷嚏。
“受寒了?”言庭羲低声问道。
何轻语微微皱眉,道:“是屋里的香气太浓。”
夜宴没有像午时设双席,而是在堂上直顺并了数张桌子。寿星六公主在上首就坐,男居左,女居右。左边依次坐着三皇子、陈烁、陈煀、言庭羲以及其他异姓王和世子。右边第一位是程瑶,拉下去是何轻语、苏晴、郭兰汀等人。李景明陪坐末席,与六公主遥遥相对。
这样的安排,言庭羲本以为何轻语会有几分不自在,却没想到她神色沉静,就如波澜不惊的湖水,面对三皇子和陈烁直勾勾的目光视若无睹。
婢女们川流不息,很快便将各色菜肴摆满了桌子,众人举杯给六公主敬酒,恭祝芳辰。晚宴的菜肴太过油腻,怕不消化,何轻语浅尝辄止,不敢多用。
不知道下午的温泉之行发生了什么事,宴会上的气氛比起午宴,有些清冷,意兴阑珊。略坐了半个时辰,程瑶就借口头晕,率先离席,接着是苏晴、陈煀、郭兰汀也找理由告退,何轻语见状,也起身离去。
回到房中,等了半个时辰,言庭羲没有回来。出门不比在家,何轻语不好不管他,没有上床歇息,歪在美人塌上等他。
等到了半夜,言庭羲还没回来,何轻语不觉有些奇怪,就让子衿去查看。子衿匆匆赶去,又匆匆赶回,道:“王妃,王爷在和三皇子、六驸马、醇王世子他们拼酒,说今夜不回房休息,请王妃自便。”
言庭羲此举的用意,何轻语心知肚明,扬唇轻笑,但愿他不要醉死在酒桌之上。上床歇息,一夜无话。
到天明,浑身酒味的言庭羲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过来接她,打着酒嗝道:“媳妇,马车已备好,我们回家了。”
何轻语让下人先把言庭羲送上马车,她则去跟六公主道别。六公主抱怨道:“这些男人真是疯了,他们整整喝了一夜的酒!道早上全成了醉鬼,他们也不怕醉死。”
“酒逢知己千杯少,偶尔让他们疯狂一下,也无妨。”何轻语笑道。
“六哥醉得很厉害,你们又没什么重要事,这么着急赶回城做什么,还是多留一天吧!”六公主好意留客。
“谢谢宫主的好意,家中还有些小事要处理,不便久留,妾身告辞。”何轻语婉言拒绝,再留一天,言庭羲恐怕真得会醉死去。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李景明在屋内大叫。
“我家那个叫我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好好照顾六哥。”六公主转身回房。
言庭羲的酒品不错,不吵不闹睡了一路,回到王府,何轻语把言庭羲送去了隐铭居,灌了他一碗醒酒汤。见他睡得很安稳,便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她去给太妃请安。何轻语一走,躺在床上的言庭羲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眸色清亮,没有一丝醉意,沉声道:“出来。”
无声无息,屋内就多了一个黑衣人,他单膝下跪行礼道:“属下见过王爷。”
“可追查道他们的下落?”言庭羲问道。
“他们刚随酝王世子进了酝王府。”黑衣人道。
酝王。
言庭羲眸中寒芒闪动,没想到温泉出手的人会是酝王的人,连一向不管世事的酝王也Сhā手帝位之争,朝堂上的情况是越来越复杂,吩咐道:“盯紧酝王府,只要他们一露面就马上抓回来。”
“是。”黑衣人消失不见。
言庭羲按了按额头,倒回床上。
何轻语见过太妃,就安排邱蓉离开之事。邱蓉毕竟是醇王妃送过来的人,现在要打发她回乡,何轻语特意遣人去和醇王妃知会了一声。
醇王妃已从陈烁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虽然心疼陈烁手上的伤,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件事关系到何轻语的清誉。打发人送去一千两银子,算是了却了与邱蓉多年的主仆之前。
送走邱蓉,何轻语身边缺了一个重要的帮手,采薇和子衿年纪已大,过了年,要放出去,何轻语吩咐何方再挑选几个忠心可靠的婢女进府。
而赏梅别院的事没有让何轻语纠结太久,能解决才是问题,不能解决,天天钻牛角尖,于事无补。最重的是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开药膳铺上,对于她的婚姻,暂时不想去考虑,反正她还没遇上她想嫁的人,就顶着汾阳王妃的名号再混几年吧!
年关将近,天气愈发的寒冷起来。腊八节这天,汾阳王府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长公主和她的女儿程瑶。
“王妃,太妃请你去厅堂会见贵客,长公主和瑶儿郡主来访。”有晴匆匆赶来。
何轻语讶然,没想到程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难道她真的想嫁进来当二房?这程瑶不止是长公主的女儿,她的父亲更是六王之一的闽南王。明年三月,程瑶就要及笄,长公主一心想要挑个好女婿,才会千里迢迢携郡主进京,欲择个佳偶与之相配。
言庭羲在福建打倭寇时,与闽南王一家关系良好,闽南王世子程策和言庭羲一样战功赫赫,并且手握重兵。以汉英宗对汾阳王府的忌惮,他是绝不会让闽南王和汾阳王府结亲的,那么长公主此次拜访目的何在?
何轻语想不通长公主的目的,也就不再去想。刚走进厅堂,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与太妃一起端坐在上座,穿着玫瑰红衣裙的程瑶坐在美妇的下首。
“语儿,快来拜见长公主。”何轻语未及细看,太妃已伸手招呼她。
何轻语依言上前行礼,“妾身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汾阳王妃不必多礼,请起!”长公主双手虚扶,目光在何轻语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会收回目光,对太妃道:“王嫂,你这位儿媳容貌端庄,温文知礼,行止有度,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
“长公主太夸奖她了。”太妃谦虚地道,吩咐下人给何轻语看座。
长公主和太妃年轻时就认识,两人聊起那些陈年往事,何轻语和程瑶听了直犯困。何轻语闲极无聊,折丝帕玩,程瑶看着有趣,就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何轻语折了只小老鼠,程瑶小声地问道:“汾阳王妃,这个怎么折?你可不可以教我?”
何轻语解开丝帕,一下一下的教她,程瑶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长公主和太妃看两人和平相处,相视一笑,长公主道:“王嫂,那就这么定了,瑶儿就在府上小住,等明年及笄时,我再过来接她。”
“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瑶儿的。”太妃笑道。
长公主拉过程瑶的手,道:“瑶儿,在这里可要听太妃的话,不许胡闹。”
“我才不会胡闹呢!”程瑶嘟起了小嘴。
程瑶就这样在汾阳王府住下了。
第四十四章
夜,风狂,雪大,到天明才风止雪停,大地白茫茫一片。何轻语晨起梳妆,穿戴整齐,抱着小巧的手炉,坐着软轿,去给太妃请安。
路上的积雪扫尽,堆积在路边,四周银装素裹,树叶被冰雪凝成一片片玲珑剔透的水晶,在冬日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晕。远远望去颇有一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
搭帮程瑶的面子,何轻语见到了两个月不曾见面的言丗臣,规规矩矩给公婆请安,在太妃下首处坐下。言丗臣说了几句,要程瑶不要见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安心住着之类的话,就径直出门去了书房。年关将近,太妃事多,嘱咐何轻语好生陪着程瑶,就将两人打发了出来。
“王妃,我不曾来过汾阳王府,很想各处走走看看,你陪我逛逛好不好?”跨出房门,程瑶开口问道。
程瑶是客,身为主人家的何轻语不便拒绝,点头道:“好,不知郡主想先去哪里?”
“羲哥哥住在哪里?”程瑶很直接地问道。
“王爷住在隐铭居。郡主,请随我来。”何轻语微微一笑,领着她往隐铭居而去。
只可惜言庭羲早朝未归,程瑶没能见到心上人,一脸失望,沉吟片刻,道:“王妃,我可否道你院子里坐坐?”
“好。”何轻语含笑同意。两人绕过假山,就看到静儿袅袅婷婷地从小径的那一头走了过来,她披着大红绣金牡丹的羽缎斗篷,挽着如意髻,簪着一枚赤金展翅凤钗,凤嘴上衔着三窜流苏,珊瑚坠落在眉间,轻轻摇晃,别有风姿。发髻左右各Сhā着两枚珍珠凤钗,胸前挂上赤金盘螭朝阳五凤璎珞圈,轻盈袅娜,我见犹怜。
“王妃,她是谁?”程瑶问道。
“她是静夫人。”何轻语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个女人出来又要耍什么幺蛾子,上次落水事件,被太妃强压了下去,她才幸免成卫大汉朝第一毒妇。
“静夫人?”程瑶停步,侧目看了何轻语一眼,“她是羲哥哥的妾?”
“是的。”
程瑶惊愕,不信任地再次问道:“她真的是羲哥哥的妾?”
“静夫人是王爷的爱妾,现住在蒹葭院。”何轻语唇角微勾,淡淡地笑,希望程瑶能看清事实,断了对言庭羲的痴恋,去寻找真正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爱妾!
蒹葭院!
这两个名词深深地刺激了程瑶,冷哼一声:“一个贱妾也配住蒹葭院!”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程瑶话中意,何轻语明白,这静儿不配住蒹葭院,她程瑶才配,只是这话不好接,抿紧唇角。
静儿越走越近,她头上的那枝金凤钗在阳光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程瑶眼睛生疼,扭头狠狠地瞪了何轻语,“你是正室,她是小妾,你赶她出去就是了,难不成你还怕她?”
何轻语微微皱眉,道:“郡主,静夫人住蒹葭院是王爷的意思。”
何轻语平静的告知事实,哪知这是火上浇油,程瑶柳眉倒竖,勃然大怒,骂道:“没用地女人我见的多了,最没用地就是你!明明是正室,却被小妾欺负。你瞧瞧她那嚣张的样,穿大红,戴凤钗,真不知道你这个汾阳王妃是怎么做的?难怪羲哥哥不进你的房!”
何轻语被程瑶骂的一愣一愣的,干脆闭上嘴巴,懒得理她,随便她怎么说。这时,静儿已经快走到了她们面前。程瑶突然就冲了上去,伸手一把就拽下了静儿头上的金凤钗。
程瑶的动作实在太快,静儿身边的两个婢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护主。程瑶不愧是将门虎女,左一脚,右一脚,把静儿身边两个婢女踢翻在地,然后就去拉扯静儿身上的斗篷。程瑶的两个婢女冲上去缠住了静儿的两个婢女,四个人扭打起来。
“啊!”娇滴滴的静儿被程瑶这粗鲁的行为吓得花容失色,高声尖叫。
何轻语看到眼前混乱的一幕,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使了个颜色给站在一旁看戏的添香和缃儿,假装着急地劝道:“郡主和静夫人,你们快住手,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
添香和缃儿心念神会,上前“劝架”,一人按着静儿的手,一个按着静儿的脚。静儿没了反抗能力,程瑶打得更顺手,扯头发,抓脸,拉衣服,掐肉。
就在程瑶越打越起劲时,袖手旁观的何轻语看到小径那头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形,忙道:“郡主,王爷来了!”
一天言庭羲来了,彪悍的小郡主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松散的头发,整了整凌乱的衣襟,笑盈盈地迎上来,娇滴滴喊道:“羲哥哥!”
“六郎!”躺在地上的静儿哭喊道。桥娇百媚的静儿此时已面目全非,髻散发乱,钗斜粉残。
何轻语低着头,咬唇偷笑,这个小郡主下手够狠,才这么一会功夫,把鲜花一样的静夫人折磨成了残花败柳。
言庭羲从程瑶身边走过,疾步走到了静儿身边,看着一脸惨状、泪流满面的静儿,皱紧了双眉,俯身抱起她。
“羲哥哥!”被忽略掉的程瑶不满地跺脚,“这个贱女人她不懂规矩,居然穿大红,戴凤钗。”
“何轻语,静儿穿大红,戴凤钗是我允许的。你要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别伤害静儿。你给我听清楚,你要再敢动静儿,我会加倍奉还。”言庭羲冷哼一声,抱着静儿转身离去。
静儿把脸埋在言庭羲的怀里,唇角扬起得意的笑,眸底寒芒一闪,是王妃又能怎样?
“羲哥哥,你你......”程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言庭羲会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一阵风吹过,树枝上的雪水掉在了何轻语的脸上,冰冰凉凉,何轻语抬手去擦。程瑶回头看到,以为她哭了,不耐烦地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何轻语低头翻了个白眼,懒得出言解释。程瑶不耐烦看何轻语这不争气的样子,冲那两个婢女吼道:“还不扶我回房!”
两个婢女诺诺相应,上前扶着她离去。
“我们也会去吧!”何轻语一甩丝帕,领着添香和缃儿往回走。
回到隰桑院,添香和缃儿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大家听,秦嬷嬷咬着牙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妈妈,大家过年的衣服送过来吗?”何轻语岔开话题。
“衣服已经送过来了,大家都试过,很合身。只是店里的生意太好,青稞走不开,说等过了十五,店里歇业,再进府给王妃请安。”秦嬷嬷笑道。
“多赚些银子是正经,来不来请不请安没关系。”何轻语笑道。
采薇把装着瓜子瓷碟放到何轻语面前,笑道:“王妃这话说的不对,这银子也要赚,安也要来请。”
主仆们嗑着瓜子,说着闲话,一天地时间就这么消磨掉,到了晚间关门落锁,各自安寝。
雪霁天晴,阳光透过银红色的纱窗斜斜地照射,清冷不带一丝温度。程瑶过来时,何轻语正坐在窗边悠然品茗。
“郡主请坐。”何轻语起身让座,让婢女沏上茶。
“王妃,你每天给太妃请安回来,就呆在院子里看看书,喝喝茶?”程瑶挑眉道。
“偶尔也会出去。”何轻语垂眸看着杯中的茶。
“每天坐在家里多闷啊!王妃,我们出去逛逛吧!”程瑶扯着何轻语的衣袖撒起娇。
何轻语微愕,她们好像没这么亲密吧?
“王妃,就快过年了,我想买些东西,你就陪我出去一趟吧!”程瑶继续摇何轻语。
看程瑶那雀跃摸样,何轻语知道家里留不住她,搁下茶杯,笑道:“我叫人备车,我们出去逛逛。”
程瑶嘟嘴道:“不要,身后跟着一帮老妈子小丫头,去哪都有人嘀咕,有什么意思?那样多不好玩!王妃,就我们两个悄悄出去,谁也不许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才好玩呢。”
“你看看着里里外外有多少人守着,我们想悄悄出去,根本不可能。”何轻语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天太冷,她也不怎么想动,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的好。
程瑶眼珠一转,“我有法子,跟我来。”
何轻语毫不反抗之力的被程瑶拖出了门。程瑶抬手道:“大家都过来,我们来玩捉迷藏的游戏。”
众人都很无聊,积极响应,猜了拳,添香输了,由她捉人,其他的人去寻地方躲藏,趁大家不注意,程瑶顺利地拐走了何轻语。
何轻语从来都是从正门出府,偷偷出门是第一次,方向分不清,跟着程瑶在府中七拐八拐,最后从一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走了出去。
天气寒冷,但是街上的人很多,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品,大声吆喝的商贩,热气腾腾的小吃摊,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显得十分的热闹。
程瑶拖着何轻语一路向前走,什么东西都没买,到了南京城夫子庙前。
“要吃小吃不用到夫子庙来的。”这里离秦淮河太近,何轻语怕遇上言庭羲的红颜知己。
“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是要进去找个人。”程瑶强行把何轻语拖了进去。
两人沿着笔直的石砌秘道走到了夫子庙的大成殿,从左侧进到后殿的庭院里。
“王妃,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出来。”程瑶匆匆离去,何轻语便坐在廊下等她。
浓郁的香气随风飘过,香味太重,何轻语举袖扇风,香味更浓,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接着就浑身无力,人斜斜地倒了下去,在昏迷前,她看到程瑶走了过来,她扭曲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为什么?”何轻语无声地问,双眼一闭,陷入了昏迷。
第四十五章
浓雾弥漫,看不清身在何处,一直朝前跑,后面仿佛有人在追赶,穷追不舍,于是一直跑,一直跑,耳边似有嗖嗖的风声,脚下路看不清楚,磕磕碰碰,好累好累,可是不敢停,又急又慌,前路茫茫,后无退路,忽一脚踏空,心腾的悬在半空,好像摔入了无底深渊,人蓦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入目是淡蓝色绣鱼草纹的帐幔。
淡蓝色?
何轻语微微蹙眉,奇怪?什么时候帐幔换成淡蓝色?冬季她一向喜欢用暖色调的帐幔,这样看起来没那么冷,是谁这么大胆没经她同意就换帐幔?生气地撩起帐帘下床,一愣,环顾四周,紫色水晶帘栊,空荡的绣花架,雕花的镜奁,靠墙边的花梨木案几上还摆着一架凤首箜篌,摆设无比的陌生,这才恍然忆起夫子庙内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什么地方?
屋内静悄悄的,几缕阳光透过浅绿色纱窗照射进来,投在地上斑驳陆离,空气里有淡淡的安宁香。何轻语披起放在床边的斗篷,移步至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看到屋外廊下栏杆上坐着一个穿雪青色绣银竹叶锦袍的男人,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薄纱。
男人听到响声,回头一看,见她出来,微眯起双眼,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你比预计醒来的晚。”
何轻语怔了怔,怒道:“呼延寒衣,你跟言庭羲不合,绑他女人来出气我可理解,但是你也该打听清楚,谁是他所看重的人,你把我绑来有什么用,根本就威胁不了他。”
呼延寒衣喝了口酒,问道:“他看重的人是谁?”
“静儿啰。”何轻语带着遗憾鄙夷地横了呼延寒衣一眼,“只可惜你现在知道也太晚了,你已经打草惊蛇,他一定会把她保护的很好,不会让你有机会抓走她的。”
呼延寒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把酒壶抛到廊下,长身而起,“既然你不能威胁到言庭羲,留下你也没什么用,我好心,送你一程。”
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人,何轻语站在原处没动,不是不想逃,可是以她的能力很明显逃不掉,只能无奈就义,该死的言庭羲!要是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她一定咬死这个混蛋!
呼延寒衣在离何轻语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身上的酒香随风飘了过来,是梨花白的味道,何轻语抿紧唇角,早知道就不让芷婷卖酒给这个坏蛋了。
“言狐狸说你胆子很大,现在看来,果然不小,一点都不怕死。”呼延寒衣长笑一声,坐回栏杆边。
言狐狸。
这个称呼有点耐人寻味。
何轻语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和言庭羲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同朝为官,是同僚。”呼延寒衣幽深的眸底染上一抹笑意。
呼延寒衣说的是人所共知的关系,自然不能取信何轻语,不过一味追问,这个男人肯定不会实言相告。何轻语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是你把我从程瑶手中救出来的?”
“救你的是你身边的两个暗卫。”呼延寒衣不想冒领功劳。
言庭羲安排六个明卫来保护她,她身边有暗卫跟着,何轻语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为什么他们救了她,却不送她回王府?反而把她送来这里来,眸光微转,“你们要做什么?”
呼延寒衣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道:“朝堂上的事,女人不要多管。”
“嘁!”何轻语发出不屑地冷嗤声,要不是被牵涉进来,她才不想管那些龌龊的事。
“想不想知道程瑶迷昏你的原因?”呼延寒衣怕何轻语继续追问,适时转换话题。
“我知道她迷昏我的原因。”何轻语淡然地回答。
“你知道?”呼延寒衣不信。
“她爱慕言庭羲,想嫁给他,可是言庭羲已娶妻,以她的尊贵的身份,不可能嫁进来当二房,偏偏我又是皇上指给言庭羲的正妃,皇上不能出尔反尔把我贬为侧室。也因为指婚,言庭羲不能休我,我们也不能和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有我死了,她才能嫁进王府,当言庭羲的王妃。”何轻语分析的头头是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笨。你既然知道她居心叵测,为什么还上她的当,给她机会来害你?”呼延寒衣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着何轻语。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是人总会犯点错误的。”何轻语小脸微红,不好意思承认是因为昨天看到程瑶打静儿,把程瑶归到只会蛮干,不会耍奸的那一类去了,才会降低防备之心,这么轻易的被她骗了出来。
呼延寒衣看出何轻语在嘴硬,嗤笑道:“笨就要承认,装聪明会死得很惨。”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何轻语也适时换了话题。
“过几天,言狐狸回来接你。”
“真的吗?”何轻语没办法只凭几句话就相信呼延寒衣,又把问题绕回了道他和言庭羲的关系上去了。
“你这女人,还真多疑。”呼延寒衣从怀里摸出玉锁,抛给何轻语,“这是言狐狸的东西,你应该认得。”
何轻语认得那把玉锁,那是上次太妃送给她和言庭羲的,从脖子上扯出属于她的那一个,两个玉锁一扣,严丝合缝。言庭羲把言家的传家之物交给呼延寒衣,用来取信于她,可见这两人关系匪浅。
“玉锁我已交给你,你收好,要是掉了,我可不负责。”呼延寒衣道。
何轻语把两个玉锁都挂在脖子上,紧了紧斗篷,“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从早上被迷昏,道现在已是日暮西山,何轻语差不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有,稍等。”呼延寒衣转身离去。
何轻语安心的在小院里住了下来,外面却因她的失踪闹得沸沸扬扬。徐母闻讯晕厥了过去,被救醒后,按品大妆进宫面圣,进宫门时遇上了言家一家三口。
“万岁爷,汾阳王府是老身早逝之女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老身爱若珍宝,而今横遭不幸,被贱人强行掳去,老身是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相替,老身恳请皇上怜悯老身爱孙心切,派兵搜救老身那可怜的外孙女儿。”徐母言辞恳恳,声泪俱下。
徐瑞跪在老母身边道:“皇上,汾阳王妃是忠毅公之后,微臣恳请皇上救忠良之后于水火。”
“求皇上派兵救出微臣(妾身)的儿媳(内子)!”言氏一家三口磕头道。
所有人都没提及程瑶之错,只是一味的恳求汉英宗派兵搜救。汉英宗尚未开口,内侍官通报,醇王、酝王、三皇子、程瑶郡主求见。把四人宣了进来,说情的,请罪的,道歉的都来齐了。
徐母看到程瑶这个罪魁祸首,恨不得掐死她,表面上却半点不露,道:“郡主年幼好玩耍,跟汾阳王妃闹着玩,却不想被贱人趁虚而入。这事不怪郡主,要怪就怪那些贱人太阴险、太恶毒、太无耻、太不要脸,欺负孤女......”
谁都听得出徐母是在骂程瑶,但是都假装没听出来。
汉英宗经不住众人的苦求,金口一开,准许三皇子、言庭羲以及徐瑞三人各领三队人马,在城内外搜查,救出被贱人掳去的汾阳王妃何轻语。
言庭羲将计就计把何轻语藏起来,要的就是能名正言顺的搜城。他领兵大张旗鼓地把城内外搜了个遍。五天后,终于抓住了那几个杀手,然后秘密将他们关了起来,交给齐先生和栾华亲自审问,他趁着夜色去小院见何轻语。
“语儿,醒醒。”言庭羲推醒了熟睡中的何轻语。
“言庭羲!”何轻语腾的坐了起来,“你来接我回去了?”
语气里的喜悦让言庭羲感到很开心,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在床边坐下,把何轻语放在床边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语儿,一会我送你去净心庵,明天我会引三皇子去净心庵搜查,到时候由他接你回城。”
“为什么要送我去净心庵?为什么要他接我回去?”何轻语刚睡醒,脑子不灵光,没反应过了。
言庭羲微眯的墨瞳里流转着淡淡的柔情,道:“语儿,程瑶看到抓你走的是男人,所以回去以后,你就说,你被人掳走的途中,趁贼人不备,逃了出来,慌不择路,掉进了河里,被净心庵的妙盛师太所救,可是受了风寒,一直昏迷不醒,妙盛师太不知道你的身份,没能及时通知我们。”
“你好会编故事。”
言庭羲轻笑出声,道:“快起来穿衣,我送你过去。”
“你先出去啊!”何轻语把言庭羲赶了出去,穿上衣,随意地挽起头,披上斗篷出去了。
言庭羲站在廊下等着,见她出来,帮她整了整衣襟,带着她出来院门,门外已经准备了一匹马。
“我,我不会骑马。”何轻语尴尬地道。
“我会。”言庭羲扬唇一笑,伸手把何轻语扶上了马。坐在马上的何轻语一脸惊慌,马不安份地动了起来,何轻语抓住缰绳,紧张度连话都不会说了。
“别怕。”言庭羲安抚了何轻语一句,翻身上马来,从后面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强健的臂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抖缰绳,马儿朝前跑去。
一马共骑?
何轻语可以感觉到言庭羲的身子紧紧贴住她的身子,男子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动,绷紧了身子,全身僵硬的坐在马鞍上,什么时候才能到静心庵?
第四十六章
宁静的冬夜,万籁俱寂,除却清脆的马蹄声,听不到别的声音。在狭窄的马背上,一路狂奔,两个人的身体完全紧密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萦绕在耳畔。
“言庭羲,你不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漏洞吗?万一尼庵里有人说漏嘴,说出我是今夜才送过去的,那要怎么办?”被北风一吹,何轻语恢复了几分清明,担忧地问道。
“净心庵里的人非常可靠,不会说漏嘴的。”言庭羲勾起一边嘴角,这丫头也太小看他了,要是他连这点都想不到,他怎么跟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周旋?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去净心庵?”
言庭羲眸光流转,声音轻柔地道:“尼庵太清苦。”
何轻语一怔,柳眉微蹙,“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言庭羲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言庭羲,对一个棋子,没必要这么好。”何轻语冷笑道。
何轻语嗤笑道:“言庭羲,要不是那张狗屁圣旨,你和我根本就是陌生人,如今没有相看生厌,已是万幸,这种只能哄小孩子的谎话就不要说了。你放心,我是不会找静儿的麻烦,我说过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忘记。”
言庭羲抿紧唇角,眼底里闪过一抹恼意。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的话,等汉英宗死了,你以无子只由,休了我,扶正静儿。我保证不会有任何意见,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连赡养费都不找你要。”何轻语大度地道。
“被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辈子都是一个耻辱,你确定你不会后悔?”言庭羲微眯起双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个女人就这么想离开他?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的人生,我负责,后不后悔,都与王爷无关。”何轻语背对着言庭羲,没看到某人脸上的寒霜都快要凝结成冰。
“哼!”言庭羲冷哼了一声,在迎她进门那天起,他们就注定一世纠缠,她想撇清跟他的关系,休想!抖了抖缰绳,催马快跑。
“你......”风把何轻语的话吹得支离破碎,只好闭上嘴巴,没再继续出言气死身后的男人。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会很疲惫,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何轻语,很快她就疲惫地撑不住,不时向后倒。一开始还能很快挺直身体,努力拉开和言庭羲之间的距离,科室道后来就身不由己听从周公的召唤,软软地倒进言庭羲怀里,沉沉睡去。
言庭羲低头看着怀里闭着眼,睡得香甜的少女,唇角微扬,俊颜上浮起愉悦的微笑,慢慢地凑近她,淡淡馨香,就在他的唇要碰到何轻语的脸时,停了下来,想起何轻语曾说过的话,犹豫了片刻,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若羽毛的吻,带着微微的湿意。
或许是言庭羲的怀抱太温暖,何轻语没有一点的不适,睡得非常的安稳,到了净心庵都没醒来。言庭羲舍不得吵她,温柔地把她抱下了马。
听到马蹄声,呼延寒衣打开了门,看到言庭羲抱着何轻语走了进来,朝他挤了挤眼睛,抛了个极其暧昧的眼神,促狭地笑道:“言狐狸,这里是佛门清静地,你别太过分,小心被我小姑姑赶出去。”
言庭羲黑眸微眯,眼中隐隐跳跃着两簇危险的火焰,冷冷地吐出六个字:“废话少说,带路。”
“看来是要多开点补药给你吃,这么个小小的人儿你都抱不动。”呼延寒衣不怕死地继续刺激言庭羲。
“呼延,你总有一天会醉死在酒缸里。”比起喝了酒就废话连篇的呼延寒衣,言庭羲比较喜欢不喝酒时沉默寡言的呼延寒衣。
“又嫌我话多,好好好,我闭嘴。”呼延寒衣打了个酒嗝,用手掩住嘴。
简朴干净的厢房里,油灯如豆,一个中年的白衣尼盘脚坐在蒲团上,面对墙上悬挂的观音像,默默地诵经。
呼延寒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姑姑,他们来了。”
这白衣尼正是净心庵的住持妙盛师太。
妙盛睁开双眼,起身,双手合什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尼见过言施主。”
言庭羲抱着何轻语,不好行礼,微微颔首,道:“无奈打扰师太清修,还望师太见谅。”
妙盛淡然一笑,把言庭羲领进了内室。
言庭羲小心翼翼地解下何轻语的斗篷和外袄,把她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转身对妙盛合什行礼,“语儿就麻烦师太照顾。”
“言施主尽管放心,贫尼会好好照顾语儿施主的。”妙盛垂首道。
“羲儿。”妙盛突然以俗名相唤,已走到门外的言庭羲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身在红尘外,心念红尘中。妙盛一声轻叹,道:“羲儿,有空劝劝寒衣,往事随风,他不该再沉溺其中。如今呼延家只剩下他这一点血脉,我不盼他光宗耀祖,只盼他能成家立业,为呼延家开枝散叶。”
“姑姑放心,我会劝他的。”言庭羲道。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妙盛行礼道。
言庭羲和呼延寒衣离开了净心庵,一路策马狂奔,连夜赶回了城,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攀上了城墙,悄无声息的各自回府。
一切就如言庭羲所预计的那样,三皇子领人搜查到了净心庵。妙盛声称在六日前于河边救下了一位女子,并向三皇子描绘了女子的容貌。
三皇子闻言,大喜,急声问道:“她现在哪里?”
“那位夫人就在后面的院子里,施主请随贫尼来。”妙盛领三皇子向内走去,远远地看到墙角盛开的白梅树下站着一位女子,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干照射下来,打在她的身上、脸上,淡淡的披上一层薄纱,清雅的如同一幅美丽的仕女图。
“语儿!”三皇子眸中一亮,扬声喊道。
何轻语闻声回头,“三皇子,怎么会是你?我家王爷呢?”
“语儿,你还好吧?”三皇子走到何轻语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只是我从那些人手上逃出来后,不小心掉入了河里,被河水冲到岸边,是师太救了我。”何轻语把那番谎话说了出来。
“刚刚师太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你的风寒可好了?”三皇子关心的问道。
“已经好了。”何轻语用丝帕遮住樱唇,假装咳嗽了两声。
“你还在咳嗽,风寒未清,回城再请太医看看!”三皇子皱眉。
何轻语和妙盛师太道了谢,跟着三皇子出门,看到庵门外的马,才想到事情麻烦了,她不会骑马。
事情到底还是没考虑周全,可事到如此,何轻语咬紧牙关死撑,艰难地爬上了马,拽着缰绳,学着昨夜言庭羲抖缰绳的动作,用力一抖,马动了。
何轻语的失踪牵涉道程瑶,再加上又派兵搜查这么多天,所以三皇子直接把她带进宫面圣。
汉英宗在御书房内接见了一干人等,何轻语把言庭羲编好的谎话说了一遍,本以为就此结案,谁想到程瑶跳了出来,道:“汾阳王妃居然能从两个彪形大汉手中逃出来,还毫发未伤,真是好本事。”
程瑶刻意在彪形大汉四个字上落重音,暗指何轻语清白有损。
“皇上,臣弟有本要奏。”酝王行礼道。
汉英宗点了点头。
酝王从袖袋里拿出折子,“臣弟昨日擒住两个男子,审讯后得知,他们就是掳走汾阳王妃之人,他们说在掳走汾阳王妃途中,曾......曾经玷污过王妃。”
徐母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何轻语试了清白,性命难保。
言丗臣和汾阳太妃脸色微变,要是何轻语清白有亏,就算她死了,还是有损汾阳王府的声誉。
“皇帝舅舅,一个失去清白的女子,没有资格当汾阳王妃。”程瑶抢话道。
“汾阳王妃,你有什么话要说?”汉英宗沉声问道。
“他们在撒谎。”何轻语平静地道。
“皇上,这是他们的供词。”酝王把伪造的供词呈了上去,“这上面还写明了汾阳王妃身体上的特征。”
汉英宗接过供词,飞快地看完,冷哼一声,“何氏,你自裁吧!”
“皇上,要是我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无损,那么这两个诬陷我的人是否可以交给我家王爷处置?”何轻语问道。
“你要怎么证明?”汉英宗皱眉。
“让皇后和宫中的女官为我验身,到时候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何轻语主动提出验身。
“验身?怎么验?”汉英宗觉得何轻语在开玩笑。
“验过之后,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何轻语冷笑,这些想要污蔑她,也该做好功课。
汉英宗想了想,同意了何轻语所请,让宫女请来皇后和几位女官为何轻语验身。
“皇上,汾阳王妃冰清玉洁,还是女儿家。”皇后禀报道。
此话一出,除了言庭羲,其他人都是一惊,成亲三月,何轻语还是处子之身,这怎么可能?
徐母是悲喜交集。
三皇子喜形于色。
“臣弟不察,被贼人欺骗,恳请皇上责罚。”酝王立刻下跪请罪。
汉英宗铁青着一张脸,吼道:“言庭羲,你好大胆!”
言庭羲跪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皇上,臣(妾身)教子无方,如要降罪,请降罪臣(妾身)一人。”言丗臣和汾阳太妃下跪磕头请罪。
“皇上,言庭羲藐视皇恩,应当重责,以儆效尤。”急于除掉言庭羲的酝王又跳了出来。
“皇帝舅舅,羲哥哥他不是有意要违抗您的旨意的,是因为汾阳王府有个叫静儿的小妾,她巧言令色的迷惑了羲哥哥,羲哥哥才不愿和汾阳王妃好的。皇帝舅舅,那个静儿好过分,那天瑶儿看到她在王府里穿大红的衣服、戴赤金展翅凤钗,见了王妃也不行礼。”程瑶嘟着小嘴,不满地诉说着静儿的逾越。
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字字带刺的话,让人听了心生寒意,众人表情各异。高居龙椅之上的汉英宗将各人或喜、或忧、或怒的表情纳入眼中,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汾阳太妃后悔莫及,终日打雁,终被雁啄,长公主这一步棋,好狠!好毒!
醇王眸中精光闪过,行礼道:“皇上,汾阳王妃是忠毅公之后,是皇上御封的县主,是指给汾阳王的正妃,可汾阳王不满意皇上的指婚,宠妾灭妻、以妾为妻,败坏纲常伦理,此举实在是令人愤慨。忠毅公九泉之下,也必然英灵难安。”
“皇上,醇王所言甚是,汾阳王他罔顾圣恩,其罪当诛!”酝王和醇王素来证件不合,这次为了除掉言庭羲,同仇敌忾。
言庭羲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寒光,他们难道以为这样就能除掉他?愚蠢之极!
“皇上,光凭程瑶郡主的几句话,就断定汾阳王宠妾灭妻、以妾为妻,太过轻率。臣以为,汾阳王与定襄县主之事另有内情。臣恳请皇上查明真相,别冤枉了汾阳王。”和我何轻语,徐瑞挺身而出,帮言庭羲说话。
汉英宗缓缓点了点头,“言庭羲,你与县主之间是否另有内情?”
“皇上,臣斗胆直言,您当初的赐婚,臣不满意,只因圣意难违,才不得不领旨迎亲。成亲后,臣心怀不满,便故意冷落王妃,不愿与她燕好。”言庭羲直言不讳,听得徐母和徐瑞面露寒霜,汾阳太妃胆战心惊。
皇上赐婚乃是无上荣耀和恩宠,人人无不感激涕零,汉英宗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直言不讳地说,对他赐婚不满意,脸色更加难看,微眯的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
“然而,时至今日,臣才知道臣大错特错,皇上为臣选的妻子是极好的,多谢上苍庇佑,臣才没有错失皇上赐给臣的良缘。语儿她的确如圣旨上所言,才貌双全德容兼备,这三个月是臣错待了她,臣愿用余生来弥补臣这三个月所犯地错误。”言庭羲抬头看向何轻语,眼波温柔似水。
何轻语被言庭羲的眼神吓了一跳,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这男人的戏演得太好了,谎话说得跟真话似的,表情、语气把握的十分到位,这要搁吸现代,他绝对是影帝的人物。
一直冷眼旁观的三皇子眉梢一动,细长的凤眸闪过一抹妒意,他不喜欢言庭羲看何轻语的眼神,向前一步,道:“父皇......”
“万岁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汾阳王既已知道错了,妾身斗胆,替他求个情,恳请万岁爷网开一面,原谅他。”皇后淡淡地扫了三皇子一眼,三皇子低头退了回去,继续当他的旁观者。
皇后求情,汉英宗乐得顺水推舟,道:“言庭羲,你罔顾圣恩,罪不可恕,看在皇后为你求情的份上,朕就罚你一年的俸禄,暂停你将军一职,过完年,你禁足三月,在家闭门思过。”
“臣谢皇上隆恩。”雷震雨露皆是皇恩,就算是被罚言庭羲还是要磕头谢恩。
这个惩罚不轻不重,言丗臣、太妃、徐母和徐瑞都松了口气,总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醇王、酝王虽有些不甘,但是皇上既然已经做决定,他们不敢再多言。程瑶是不可能再回汾阳王府,汉英宗把她留在了宫中,由皇后照顾。
出来宫门,徐母拉着何轻语的手,批评她不该胡闹,不该什么人都不带就随便跟着不熟悉的人出门,批评她不该对人没有防备之心......
何轻语低头老老实实受教,并再三保证以后不一个人出门。
醇王、酝王跟言丗臣拱手行礼,道:“言王兄,刚才小王就事论事,得罪之处,还望王兄莫要见怪。”
言丗臣拱手还礼,“不敢,不敢。”
另一边,言庭羲走向了三皇子,拱手道:“这几日辛苦三皇子了,多谢多谢。”
三皇子举拳亲昵地锤了锤言庭羲左肩几下,笑道:“你我是兄弟,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
言庭羲笑了笑,在皇宫外面,不便多说什么,闲聊两句,就各自上车回家。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言庭羲斜倚在靠椅上,神色凝重,眉头深锁,眸色微暗,带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忧郁。
忧郁。
何轻语第一次在言庭羲脸上看到这个表情,微微动容,垂下眼睑,掩去眸底那抹情绪。自古皇位更替,江山易主,都有一番腥风血雨,一番厮杀拼斗。汉英宗年近六旬,皇子大多成年,夺嫡迫在眉睫,朝堂上的争夺愈加的激烈,人人为了那个位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语儿,在想什么?”言庭羲打破车内的沉寂。
何轻语抬眸,对上他笑意流转的黑亮眼眸,他眉宇间的那一抹忧郁已荡然无存,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他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了,好厉害。何轻语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心思,展颜一笑,道:“我在想晚膳吃什么。”
“说你属猪的,你还不承认。”言庭羲促狭地笑道。
何轻语瞪他,“你才是猪!”
“我要是猪,那你是什么?”言庭羲扬眉问道。
“养猪的人。”何轻语应答如流。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就归你养。”言庭羲语带深意,颇为玩味的瞧着她。
“你堂堂汾阳王让女人养,说出去你丢不丢人啊!”何轻语斜睨他一眼。
“娘子,为夫被罚俸禄一年,你不养我谁养我?”言庭羲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凑到何轻语面前。
言庭羲突然靠了过来,把何轻语吓了一跳,忙向后靠了靠,努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车厢只有这么大,她再怎么避,也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怕他再靠近,道:“我养你就是了,你不要靠这么近。”
言庭羲唇角上弯,勾出一道浅浅的笑弧,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何轻语眨了眨眼睛,男人被女人养,有什么值得得意的?这个男人性情让人捉摸不定,一会一个样。对于这种危险的人物,要离得越远越好,何轻语又向后挪了挪,从皇宫道汾阳王府怎么这么远啊?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已到汾阳王府。言庭羲先行下车,转身又来扶何轻语,柔声道:“娘子小心。”
“言庭羲,你可不可以不要叫娘子?”何轻语低声抗议道。
“你本来就是我的娘子,我不叫你娘子叫什么?”言庭羲委屈地反问道。
“言庭羲,已经回府了,就不用再装了。”何轻语用力把手从他手中抽出。
“语儿,我在皇上面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言庭羲意味深长地盯了何轻语一眼,快步走了几步,赶上言丗臣,和他一起往外书房走去。
何轻语呆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语儿,怎么了?”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臂。
“没,没事。”何轻语回过神,扶着太妃的手往内院走去。
“语儿,还记得当日母妃送你玉坠时说的话吗?”太妃问道。
“母妃的话,语儿不敢忘记。”何轻语恭顺地应道。
“我们言家到了羲儿只有一脉单传,我每天盼着我们言家能添些人口。语儿呀,你性子一向乖巧懂事,母妃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母妃的期盼的。”太妃拉起她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何轻语很想告诉太妃,她是肯定会辜负这份期盼的,不忍心伤害一颗慈母心,低眉敛目地道:“是,母妃。”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能抱着我的小金孙去跟她们炫耀了!”得到了何轻语的承诺,太妃开始展望未来。
何轻语干笑了几声,这事与她没关系,希望那九位能努力点,尽快达成太妃这个美好的心愿。
何轻语安然无恙回府,采薇等人喜极而泣。天色渐暗,用过晚膳,散了一会步,何轻语就回房沐浴更衣,换上淡蓝中衣和白纱裙,裹着厚厚的红色缎面兔毛斗篷向卧室走去。
进屋就看到言庭羲斜靠在榻上,微眯的墨瞳内流光溢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绯红色的内衣领口敞开,露出光洁结实的胸肌和性感迷人的锁骨,墨色的长发似流水般垂在身侧,在烛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的慵懒和魅惑。
妖孽!
魅惑众生的妖孽!
何轻语呆愣愣地站在门边,樱唇微启,两眼发直。婢女们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为他们掩上了门。
何轻语的呆愣表情,让言庭羲有些得意,没有女人能经受得住他的诱惑,优雅地起身,走到何轻语面前,强健的手臂一把搂住她纤纤细腰,把她忘怀中一带,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第四十八章
眼前陡然放大的俊脸,男人身上特有地气息,温热的呼吸,及时换回了何轻语被男色迷惑的神智。惊愕地发现被男人抱在怀中,脸上一沉,厉声道:“放开我!”
“不放!”言庭羲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将何轻语牢牢地圈在怀中,眼神灼灼地看着怀中带着浴后幽香的女子,嘴角边的笑意更深。
“放开我,言庭羲。”何轻语的语气冷冷的,还透着几分鄙夷和怒气,“我不是你那些莺莺燕燕,可以任你 揽揽抱抱,你要发情,去找她们。”
“语儿,你是我的妻子!”言庭羲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是。
忽略掉他眼中的温柔,何轻语冷笑着挑眉道:“言庭羲,开玩笑要懂得适可为止。”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语儿,我要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言庭羲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墨瞳柔情似水直直地望进何轻语眼中。
真正的妻子!
何轻语闻言大惊失色,指控他道:“我们明明说好了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就出尔反尔。”言庭羲耍无赖,挑挑眉,怎样?
面对一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还直言要耍无赖的人,还能怎样?指责他不守信用,根本没用,她不想失身于他,就只有用行动来反抗。
何轻语在言庭羲怀里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对男人又是踢又是挠,大有鱼死网破的趋势。言庭羲没想到何轻语反抗的这么激烈,笑容僵在脸上,胸膛起伏,似乎在隐忍怒气,忍了又忍,恢复了平静,重新露出笑容,放软声音道:“好了,语儿,听我把花说完。语儿,你先听我说。语儿,你先听我说......”
何轻语不予理会,手被捉住了,用脚踢,脚被夹住了,还有嘴,扭头用力咬着男人的胳膊。这是人肉吗?这明明是块铁,好硬!咬不动,牙齿都要咬断了,无奈地放弃了,气喘吁吁地道:“王爷,你红颜知己满天下,若要女人,随便说一声,立刻有一堆环肥燕瘦美人儿任你挑,你何苦这么屈就自己,为难我呢?你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好不好?”
这丫头见风使舵挺快地,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言庭羲幽深的眸底染上一抹笑意,时辰尚早,逗逗小娇妻,也是一乐,唇角轻扬,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好。”
何轻语苦着一张小脸,难道今天真的逃不过这一劫,要跟他那样那样?眸光微转,计上心头,用力摇了一下舌头,痛得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言庭羲愕然,他没想到何轻语会哭,从认识何轻语道现在,他没见过她哭。第一次看见她哭,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而且还是他将她惹哭的。
何轻语哭得梨花带泪,那伤心的小模样,惹人怜爱,让心心疼。言庭羲舍不得了,今夜先算了,慢慢来,反正他们已是夫妻,要她信赖他,接受他,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太过急激,不止会吓坏她,还会适得其反。
“你不要再哭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言庭羲缓缓地松开了手。何轻语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止哭泣,反而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言庭羲皱眉,难道刚才她挣扎时,弄伤了?“语儿,是不是弄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何轻语抽咽地应道。一开始事假哭,可哭到后面,想起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时空来的茫然无助,想起徐琳和何旭然离世后的孤苦无依,想起她和言庭羲这场被人算计的无奈婚姻,悲从中来,眼泪止都止不住。
“好了,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汾阳王府都要被你冲垮了!”言庭羲把丝帕递给她,故意说笑缓和气氛。
“我又不是共工,怎么可能把王府冲垮?”何轻语接过丝帕,胡乱地把脸上的泪水拭去。
言庭羲转身走到床边,打开抽屉,找出成亲那天铺在床上的那块雪白的元帕,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卷起裤脚,在小腿上割了一道伤口,把血摸到了元帕上。
何轻语看得面红耳赤。
“明天皇后身边的女官回来,把这个交给他们。”言庭羲把白巾递给何轻语。
“哦。”何轻语低头,已然明了,言庭羲今夜过来的用意,帝王多疑,没看到真凭实据,岂会相信言庭羲所言?就像今天在御书房内,她不得不让皇后为她验身一样,都是被逼无奈。这里是万恶地封建社会,不是文明的现代社会,没有人权可言。
“时辰不早,明天我们还要去定国侯府拜见外祖母,睡吧。”言庭羲脱鞋上床。
何轻语看了眼躺在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盖着桔红绣花锦被的言庭羲,轻叹一声,没风度的男人,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我睡软榻好了。”
“天气这么冷,你要想冻出病来的话,就睡软榻好了。”言庭羲淡淡地道。
何轻语咬着下唇,寒冬腊月,睡在软榻,绝对化生病的,可是上床跟他一起睡?万一他......
“为了不让皇上怀疑,这三个月,我都会住在这里。”言庭羲又补充了一句。
三个月都睡软榻!
何轻语嘟起了嘴,她不想生病,更不想弄得全身酸痛。想了又想,言庭羲已经弄虚作假了,应该不会再做那个什么了,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床,僵硬地躺在床边。
虽然两人名分上是夫妻,可是这样的同床共枕显然让他们很不自在,一人望墙一人望着床顶发呆。
何轻语本以为床上多了言庭羲,她会睡不着,可事实上她很快就睡着了。听着身边细微的呼吸声,言庭羲扬唇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闭眼沉沉睡去。
五更天,远远地传来鸡鸣声。
何轻语迷迷糊糊地想要翻身,却翻不动,怎么回事?睁眼一看,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整个人像只章鱼一样趴在言庭羲身上。忙抬头看了看言庭羲,闭着眼,睡得很香,面微红,她知道她的睡姿一向不好,爱乱滚,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小心翼翼地向外挪动,远离男人的怀抱,轻呼一口气,只是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淡淡的晨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何轻语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下床趿着鞋去呼婢女进屋伺候。
采薇和子衿带着满脸的笑走了进来,小声道:“王妃大喜,昨夜睡得可好?”
何轻语脸一红,“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向言庭羲学习,何轻语努力把这出戏演更真实些。
“已经准备好了。”采薇笑盈盈地道,她家王妃总算苦尽甘来,与王爷成了真正的夫妻。
何轻语离开房间,屋内又恢复了宁静,躺在床上的言庭羲睁开了双眼,扬唇一笑,翻了个身,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何轻语沐浴回来,在梳妆台前坐下梳妆。言庭羲听到响声,假装刚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穿上鞋,走到何轻语身后。
“王爷,你醒了?”何轻语从银镜里看着立在身后的男人,浅浅微笑,客气地问,摆出妻子应该有的态度。
“嗯,起来了。”言庭羲伸手拿起一根兰花玉钗把玩着。
“子衿,叫绣儿绒儿进来伺候王爷梳洗更衣。”何轻语道。
“王妃......”子衿看了一眼言庭羲,低头垂脸,“是。”
不一会儿,绒儿和绣儿走了进来,娇滴滴地向言庭羲行礼道:“绣儿(绒儿)见过王爷。”
言庭羲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松开,唇角上弯,露出邪邪地笑,道:“娘子真贤惠。”
“谢谢王爷夸奖,妾身会更贤惠的。”何轻语嘴边扬起淡淡的笑,今天晚上就打发他去跟绣儿她们睡,她又可以独占一张床了。
两人梳洗更衣后,正在暖阁内用早餐。
缃儿走了进来,道:“王妃,几位姨娘过来了,说是来给王妃请安。”
何轻语一愣,她不是免了她们请安了吗?看到对面坐着的男人,扬唇笑道:“让她们进来吧!”
七位姨娘鱼贯而入,都打扮地花枝招展,珠光宝气,“贱妾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王爷金安,王妃金安。”
何轻语等了半天,也不见言庭羲出声让她们免礼,只好开口道:“罢了,都起来吧!”
“谢王妃。”七位姨娘站起身来,微微抬起头,眸光流转,秋波频送。
“几位可用过早膳了?要是没用就一起吧!”何轻语客气地道。
“贱妾已用过早膳。”七位姨娘齐声道。
言庭羲“啪”地一声放下箸,冷声道:“你们用过了,王妃还没用过,以后巳时以后再来给王妃请安。”
七位姨娘脸色微变,低头道:“是。”
“都退下。”言庭羲挥了挥手。
“贱妾告退。”七位姨娘行礼退了出去。
何轻语疑惑地看了言庭羲一眼,他的态度好奇怪。
用过早膳,去给太妃请过安,回来就听到通报,皇后身边的女官来了。
把那四位女官迎进内室,何轻语红着脸将元帕交给她们看了。女官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宫复命。
送走女官们,何轻语和言庭羲往定国侯府,刚进到内院,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喊,“快去请太医,老太太晕过去了。”
第四十九章
何轻语一惊,徐母的身体一向很好,昨儿见面时,还把她训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好好的突然晕倒?顾不得多想,疾步走了进去。
何轻语径直进了内室,言庭羲隔着垂帘看到里面有很多人,不便贸然走进去,便留在了厅堂内。
屋内徐母双眼紧闭地靠在软榻上,李氏几个一脸担忧地围在塌边。陈氏站得稍远,额头上顶着个打包,满脸茶水,衣襟还有几片茶叶。
一看这情形,何轻语就知道惹祸的是陈氏,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身为晚辈,她不能训斥陈氏,忍怒上前去看徐母。
徐母是急怒攻心引致的昏厥,太医诊治后,醒转过来,瞪着陈氏,捶胸痛哭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死后无颜去见徐家列祖列宗。”
李氏几人苦劝徐母息怒,只有陈氏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何轻语皱眉,扯了扯徐倩衣角,两人走到一旁。何轻语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徐倩看了一眼被徐母搂进怀里的徐伈,叹了口气,凑到何轻语耳边道:“三伯母私下把三姐姐许给了通义郡王的次子刘建中,已经问名纳吉,今天郡王府的婆子过来送纳征之礼,老祖宗这才知道。”
何轻语愕然无语,南京城内最有名的风流公子有七位,这第一位就是通义郡王的次子刘建中,三皇子陈煜屈居第二,言庭羲排名第三。七人当中又数这位刘公子的名声最差,其他人不过是流连青楼画舫,保养几个花魁玩玩而已,而这刘公子不止包养花魁,还纳妓为妾,私养小倌。
何轻语实在想不通,陈氏为什么要把徐伈许配给声名狼藉的刘建中?
徐瑞兄弟、徐儒兄弟闻讯赶回,跟站在厅堂内的言庭羲打了声招呼,便进去看徐母。在得知陈氏把徐伈许配给了刘建中,而且已经无法退婚,徐璜怒极反笑,“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我五品小官的女儿居然能高攀上郡王府家的公子。”
陈氏没听出徐璜话中的愤怒,上前表功道:“是呀,老爷,妾身为了把伈儿嫁进郡王府,可费......”
徐璜挥手一巴掌打断了陈氏的话,抬脚将她踢翻在地,转身跪在徐母面前,磕头道:“儿子不孝,累及家门。”
徐母老泪纵横,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何轻语叹了口气,走过去帮着众人劝解,徐母看到她,更加伤心,将两人搂入怀中,“我两个可怜的孩子,你们怎么都这么命苦,所嫁非人,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通义郡王府是个火坑,可推她进去的是她的母亲,徐伈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泄,偎在徐母怀中,哀哀垂泪,泪水打湿了徐母的衣襟。
徐璜拖走了陈氏,不让她在这里继续碍眼,免得气死徐母,哭死徐伈。身为叔伯的徐瑞、徐璩不便多说什么,嘱咐李氏和谢氏多劝解劝解,就领着子侄退了出来。
徐瑞笑着拱手道:“王爷,刚才多有失礼,还请王爷见谅。”
言庭羲心中了然,回门时,徐瑞称他为逸之,这次上门,徐瑞却改称他为王爷,显然是气他怠慢了何轻语,不愿再视他为一家人,笑道:“舅父,还是叫我逸之吧。”
“岂敢,岂敢。”徐瑞笑着做了个请地姿势,“王爷,请到书房用茶。”
“舅父请。”言庭羲微微一笑,随他同去。
“王爷,请用茶!”分主宾坐下,徐瑞客气地道。
“谢谢舅父。”言庭羲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好茶。”
“这茶是语儿差人送来的。”徐璩笑了笑,“语儿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怕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担心,就算受了什么委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言庭羲起身行礼道:“两位舅父,这事说起来,逸之感到非常惭愧,逸之这三个月故意冷落语儿,本意是想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却没想到还是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
徐瑞眸底精光一闪而过,拿着杯盖拨弄着杯中的浮茶,“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汾阳王府位高权重,手握重权,引起皇上的猜忌。为了保护家人,我一直表现的放荡不羁,风流成性。谁知,皇上多疑,不肯放过汾阳王府,步步紧逼,无奈之下,我只好投军,去建功立业,把兵权重新掌握在手中,让皇上不敢轻举妄动。”言庭羲合盘托出。
“王爷请慎言。”徐瑞淡然相应。
“不瞒两位舅父,汾阳王府盘根错节,有皇上、醇王等人安Сhā的眼线,语儿心地善良,为人单纯,我怕她会被害,才会故意宠妾灭妻。昨天在御书房,大舅父应该已经看得分明,就不必逸之再多说什么。伴君如伴虎,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逸之希望舅父们能助逸之一臂之力,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言庭羲直言不讳。
“王爷,我只是个闲散侯爷,手中既无兵又无权,只怕帮不了王爷什么忙。”徐瑞推诿道。
“大舅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言庭羲勾起唇角,露出狐狸部的狡黠笑意,“以三舅父和四舅父的能力,若不是刻意为之,又怎么会在五品官上一呆就是十几年,不显山不露水,稳如泰山。”
徐璩放下茶杯,笑道:“王爷,这就足以说明,我们兄弟能力有限,成不了大器,在官场沉浮十几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语儿是我的妻子,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言庭羲低头注视着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唇边略显苦涩的笑,“尤其在上个月,我查到了岳父真正的死因,我就发誓,就拼去性命,我也要保护好语儿,她嫁的夫婿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徐氏兄弟脸色微变,徐璩皱眉问道:“什么真正的死因?”
“杀死岳父的不是东瀛浪人,而是皇上暗卫虎头营。”言庭羲沉声道。
“你有什么证据?”徐璩沉声问道。
言庭羲从袖里拿出两块三指宽的虎头铜牌和两份口供,“我追查了四年多,于上个月才查出事情的真相。当日,皇上是想除掉我父王,却没想到被岳父无意给破坏。”
徐氏兄弟看完了那两份口供,表情凝重。
“我可以带两位舅父去见他们。”
“不用了,逸之。”徐瑞把虎头牌和口供还给言庭羲,“皇上要除掉你,在我意料之中。我们也查到了蛛丝马迹,我会让儒儿去帮你。”
“谢谢舅父。”言庭羲诚心道谢。
“只要你善待语儿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徐璩拍了拍言庭羲的肩。
“我会的。”言庭羲笑道。
“听闻逸之棋艺高超,可愿陪老夫下一盘?”正事谈完,徐瑞轻松地发出邀请。
“荣幸之至。”言庭羲欣然同意。
“我先过去看看三哥。”徐璩出门,打了个手势,让那些暗卫们无须再阻止人接近书房。
徐瑞与言庭羲下象棋,屡战屡败。他不服输,接连叫阵。言庭羲没有手下留情,谈笑间将他杀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天色渐暗,徐瑞只得鸣金收兵,感慨万千地道。
“是舅父手下留情。”言庭羲谦虚地道。
徐儒笑道:“父亲难逢敌手,妹婿,以后要多来。”
“以后一定会常来向舅父请教。”言庭羲笑道。
见言庭羲和徐家的人相处的很融洽,徐母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在向言庭羲表明态度,何轻语不是孤苦无依的,定国侯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何轻语眸光微转,若有所思。
在定国侯府用过晚膳,夫妻坐马车返回汾阳王府。言庭羲斜靠在车厢中,一脸轻松惬意。何轻语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言庭羲突然搂住了她的腰,扑了过去。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何轻语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压在身上,红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和淡淡的酒香。
这个该死的色狼!
何轻语用力要想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嗖嗖嗖”有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有刺客,保护王爷!保护王妃!”护卫的声音从车外急切地传来。
刺客!
何轻语被吓呆了,一动不敢动地躺在言庭羲的身下,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黑暗中言庭羲勾起了一边嘴角,柔声安抚她道:“语儿,别怕!”
不怕才怪了!
何轻语冲他翻了个白眼。
“嗖嗖嗖。”
无数利箭紧随而至。
车夫一边挥鞭击落不停射过来的利箭,一边迅速驱赶着马车前行。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惨叫,马车失去平衡,侧翻倒地,言庭羲抱着何轻语顺势滚出了车厢。
清冷的月光下,数十名刺客和护卫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厮杀,刺客手中的刀上都闪烁着青绿色的寒光。
“保护好王妃!”话音刚落,言庭羲冲了出去,一把就抱住了一个刺客的咽喉,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个刺客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言庭羲一松手,那刺客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何轻语缩了缩脖子,躲在众多护卫的身后,看着那个已化身为死神的男人,杀死一个又一个刺客,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朝堂的争斗已经到了这种兵戎相见的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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