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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人间的饥饿是可怕的,它能扭曲人的灵魂,也能将地狱里的魔鬼变为十八层的

胡家的老二,有时会是天使,有时会是魔鬼有时天使与魔鬼能同时控制着他

镇上的人这样看待胡二爷的夏rì的中午,习惯午休的媳­妇­们吓唬院里不睡觉在院里吵吵不休的孩子:“再不去睡,叫胡老二把你给绑走!”这招对女孩尤其灵验单单是ρi股上挨打,过一阵或几天ρi股就好了;如果被胡老二绑走,问题就严重了,——那长大怎么嫁人呀?一辈子都见不着人呀?一辈子怎么见爹娘呀?所以还是闭嘴为好,总比一辈子都不能嫁人见不了爹娘的后果要好的多所以闭嘴,所以灵验

rì子过的不顺心,骂婆家人窝囊,自己的男人——当家的没用的媳­妇­,这样骂人:“咱真瞎了眼,还不如先些当闺女还不如叫胡老二绑了去……享福”大概胡老二只待见大姑娘,青头丝;当了媳­妇­在自己都觉得掉了价,连胡老二都不待见跟了胡老二大概会戴金穿银一辈子吧

有钱的人家会说:“……算个屁呀他,枪一响,窜的小兮(痢疾急拉肚子)似哩,比兔子都快,不就怕打折了尾巴?不信?叫他来试试!”

街上饭馆的跑堂伙计与掌柜的顶嘴,“再欺负人,叫胡二爷灭了你,——连个新条帚都舍不得买,这光棍还能扫?——连根毛都没了”掌柜的拧了伙计耳朵教训:“成jīng了你,……吓绘宗呀,拿你肩上抹布,裹了那条帚把儿,你不就胡二爷?来给你灭!”

两个人匆匆地向西走着到过半晌午时,已经赶出二十多里路,自四二年遭了那次大旱,路上似乎断了行人

胡二爷就是那年饿昏了头,横下心吃了观音土,没死成,做了刀客的

但刀客不是谁都能做的,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成的他想顺手­干­这一票,可没想到遇上个这儿货看那样是抓把观音土放在嘴边的人

沿着起伏的丘陵山岭地,地貌上形成曲曲弯弯的土路,从这一岭嘴儿爬上另一个陵脊,总能看到眼前一张张相似的画面,像是被强塞进眼底里去的似的远的天际到近的头顶,那灰sè的云层包罩着秃岭土山,土岭石山一个个的摞着,一个个的石山土岭零乱地堆着闷灰sè的天,像是灰sè的大锅反扣着反扣的大灰锅总想压下来,却总没胆扣压下来,就那么吓唬人地悬着

锅底被从村头里冒出的几股烟胡乱顶着

明不想向后看,怕身后的那没有被几缕烟顶死的灰sè锅,真的会塌了支架,闷闷地砸了下来,——死了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太叫人不甘心了

胡二爷看着村头的白烟那多是附近村人烧制生石灰的土窑里冒出的以前那土窑闲着,也是自己晚上的安身之所这几年土窑被利用起来了冒的白烟也逐渐多了些这山里有的是石灰质青石和煤胡二爷就是靠下煤窑避难,逃过一次次有钱人追杀的有吃有穿的刀客不会下煤窑,那苦不是有钱人能吃的,胡二爷就拣这地方屙屎撒尿

路边的随着岭地地势重新开垦出的农田,已大部分都被收了秋撒了种子种上了冬麦子,近处的田里已能看到刚刚顶出表土的新­嫩­的麦苗苗;稀稀拉拉苗上有水珠,那是刚刚被老天零零散散撒下的秋雨弄的,又像是土地在哭;它像是不肯痛快地吞下这十年九旱不遇的,这会儿才布的甘露那年要是有这雨,自己怎会做这断了退路的刀客?水珠像是晨露一样的,却比晨露透出一种不会散去的冷那小少冻得像只猴子,雨淋过的猴子,哆里哆嗦地逃命的猴子

十年九旱的丘岭山地小气候,岭崖嶙边荆棘灌木的叶子,已脱落或者刚开始脱落剩下的那暗红sè的杆和摇曳着不愿掉落的几片叶子红红的果子早被鸟啄过,剩下几个连鸟都不吃的绿豆大小的几个,也变红了明吃在嘴里甜甜的,嘴边还挂着红皮黄籽,很快也被珍惜地抹进了去听吃过的人们说过,这东西吃多了上火,人会流鼻血,甚至会死,尤其是那味儿苦甜的,更毒但没啥怕的,毒就毒,贫瘠的路边,没那么多给自己留着,就那可怜的几个

刚出生的经历过一个秋季的黄嘴角麻雀,有几只在田间地头跳跃着,寻找着自己的食物那被雨滴澎溅露出地表的草籽,和没被埋进土表下的麦种籽,死掉了的秋虫,是最好的一群像是被惊吓飞起的麻雀从两人头顶前斜飞了过去,分了群,一部分落在不远处灌木丛里,一部分胡乱飞向远处长的几棵高高的白杨树真心羡慕那麻雀,有双翅膀一展一合,就能扎出去老远可以到处飞着寻吃的,有翅膀的话,远处那几棵柿树上弄不好会有拉下的软轰柿子,麻雀肯定不会跟自己争食吃麻雀不吃这个好像;他没见过有麻雀爱吃柿子的,又是长了翅膀,能飞着找到别的吃食儿的

过了岭脊,中年男子停下脚,“唉——”地喘着气说:“歇歇脚儿吧,也该喂喂肚子啦,……你有吃的没?”看来白问有的话早就拿出来吃了,这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家伙自己也饿,问一声还是必要的万一他有,那就在这动手好了……

看到中年人那饿狗抢食的架势,那随时会扑上来强抢的架子,那不亮出来吃的就会没完没了的眼神儿,明从心底开始发怵怎么回事?刚还好好,怎么折就变成只饿虎了?明自己没见过饿虎,见过别人从“木许”书里看过武松打虎,饿得急了学了老虎从大通铺上咬人胡闹,瞪大双眼,……大概那老虎想吃武松的眼神就是眼前这但真没吃的,他很坦然只能不好意思地像是欠了那人似地说,“啥也没,真的,老叔!……”

明走近那人身边,那是崖下没被淋湿的一片­干­的地面,两丈来高的崖上能看到有棵老柿子树,两边的土路上老远没人,……明不想白费力气绕上,路边的柿树不可能存留下吃的,顶多有几片长的像柿子的叶子罢了,不会有柿子

那像四十岁左右的人,环型大眼,和几乎看不到有黑sè眉毛的高耸的眉额,眉头聚纠着的中年人,嘴里嘟嘟嚷嚷地,眼光不安地四下里寻望着

“唉……这rì鬼老天,要是掉个窝窝儿吃就中了,丈人滴……就会撒尿?”他嘟囔着,从自己带着搭莲里摸出鞋子穿了,摸出块像是玉米面虚糕一样的东西指甲缝里黑磁磁的,右手罩捏着,左手在下虚掬着怕渣掉了似地吃着等几口吞完了还不甘心,嘘嘘问学生:“你吃了么?——你真没吃哩?”那环眼忍不住饥饿感,不断的乜斜身边半躺着倒气的小子

靠着的行李卷儿的明,真就一幅饿死鬼托生的样子

明只好懒懒地打开捆行李的草绳子一路上逃命似地赶路,本是卷好的行李卷,也被肩背颠的快要散了,卷心从一边溜散出来也该再重新捆紧了,那里面塞有捆草纸

望着那中年人,嘴里不断­干­咽着那馋出的唾液唾液是被中年人刚才的吃相,和嘴角儿还留着的白sè残食给勾出的明心里恼恨起这叫了老叔的人不说真心让给自己吃,明明自己刚才打开被卷的举动,是被那饿虎眼神逼怕的自己就想多躺着歇会儿,还不让人安生实在没劲儿了,拉开那草绳的手都是颤颤的,也有心虚吓出来的成份,主要还是没劲儿费了自己本不多的jīng力去解那不想解的草绳,耽误自己得空歇着,明不愿意地恼他恨他

但又怕没了那人,路上有个伴儿总是好的,有安全感空荡荡的路,空荡荡的野地,狼还是有的,还有野狗学锈面的晚上,总能听到凄惨地嗷声,长长的嗷叫长长地在黑sè里荡悠着

那男子看透了明似的说:“稀罕你那卷儿破被子?——老叔就恁没出息?”说罢不乐意地起身上前面走了

当两人前后走进一大片河雾里,到了能听见河水潺响的地方时,灰灰的天开始发暗,像是已近傍晚趁明躺在河滩上大口换喘着粗气,养歇那近乎虚脱的瘦小身子时,中年人像是从雾里湿滑的路上,那水坑里渗出的泡泡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到明的后面

半大小子歇下等会儿还会趴下身子补饮水,像只­干­渴的瘦小山羊,蹶起尖楞的腚,等的就是这儿这肢势加灌满水的肚子,狠踹一脚,扎下去一时很难漂上来;这很重要,能留更多时间划水他悄悄地虚抬起了右脚……

明伏下身,一手捂了上口袋的水笔,水面看到了那黑魆魆的影子,接着是挨近的虚抬一扎高的脚,来不及多想了,他不想回头,望着远一点的水面,——这就要吸进自己身子的河水,能有多深?……

野鸭“嗡”地冲自己贴河面而来,噗声栽进水里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那男子很快消失在傍晚的河雾里,独自走了;他带着一种再见的机会走了,带着后来坐在桌子后审他的那种再次见面的机会走了,走的像是从雨里悄无声息地出来一样

明呆跪着,寻听着救命的枪响处

“咋就没听到第一声枪响?”来人辩解着,“明明两声”

两个人,两杆长长的枪管子的打雁枪两人看看明,jǐng告说,刚才不是那两声枪响,你就没命了,快走吧,前不久就这样被踹过他没说是自己挨踹,还是别人一人嘟囔埋怨说,今晚抓瞎了,野雁不敢再落了拾个野鸭也不错,不放空,“丈人滴”两人骂着走了

明懵懵地这一路上,中年人把自己问的是清清楚楚的:叫啥?家住哪?家里姊妹几个?父亲叫啥,祖父叫啥,都­干­啥营生,等等等等,……就是不愿说自己是哪住的这住哪都恁主贵?一般人不这样的!他总以“你又不在家,——我住哪?说了你也不知道”地搪塞过去

不是一下子就起疑心的那男子怕见人,老远对面过来个人,他就往路边的野地里绕,绕回来说是急尿次数多了,那不是尿急,明明是躲人!躲对面的人这点明是知道的,与父亲同行,父亲以防人的扯告诫过的尤其是褡裢里有钱的时候,更得小心

那只是有疑心了对面一个人来,他加上自己,两个人!那也躲?不应该呀很快明自作聪明了哦,——自个人鞋他不怕自己,就怕有刀客出来,自己撒丫跑了,不管他了但决不会想到那人会害自己,那人会为省点背东西的力气,会为省抢来东西还得自己背了,不如叫既然同路人多送一程的多背会儿,那样地节省自己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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