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嵩麓人间 > 第十四节

第十四节

穿着大舅哥那显得肥大的衣服,明灰溜溜地回来了

马车到了寨门时,他从马车上不是很利索地跳下来走过寨门外的沟壕时,他还特意留心去看了看前天晚上滑下去的那段沟壕那壕沟真的不深,这时候跳下去,自己稍用力纵身就能跳上来但那时怎么就那么笨啊车上那简单的行礼卷里蓝粗布被子,已被晒了晒,摸上去还是有一股湿润的感觉;被他掏出吃那棉絮充饥时撕掏出的破洞,已经用粗针脚粗线给缝上了,谁给缝上的他没太留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心底培植起的犟劲上——那家的温暖他适应不了就跑前院与外地人呆在一起的犟;看外地人写不好毛笔大字他就逞能去写的犟;那些人把枪给他玩耍摆弄,他摆弄会了就对枪失去了的兴趣对新事物保持着兴趣的犟……回来的路上与赶车人顶嘴揭短地也犟

行李就那么一小卷子,没有脸盆及别的刷洗用具记得三婶当着老爷子的面,把自己屋里用的嫁妆,泛着红sè的铜洗脸盆推搡在他住的屋门外时,二婶用片破布擦­干­净了铜盆三婶那明言里嘱咐别摔碎用坏了,那话暗示着明不配拿自己的铜盆——该拿自家亲娘的才对,那话他还记得

上中学前明与父亲住的屋里没铜盆从三婶那侧敲旁击的话里明知道了娘在嫁过来时,嫁妆里根本不存在铜质洗脸盆大约是那铜皮只刷包在那盆子的外面,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磨得脱磁露铁锈迹斑斑地漏了馅为此李老爷子骂老大家的娘家人不厚道,连这嫁妆都用了假的次品充真之类的话,并一直把怀疑的范围扩大到啥都是假的,连事先打听出的那家的人品厚道也是假的自此老大家的媳­妇­在婆家的地位就开始一落千丈,那只是刚开始有坠落的迹象罢了三婶自嫁过来后,从不漏过错过放过贬低妯娌们的任何一次机会,并以此为其能耐的展露,及在婆婆家里家庭地位的上升巩固手段,以抓牢巩固自己在这一大家庭里的地位那地位是求聘的李家一开始就应承下的,嫁过来一进门就“掌库”她也就像那镇子寨墙东南面那高地上的官家粮仓储蓄官一样,开始厉行起自己的职责,并显得很是称职负责很是一丝不苟,连自己的头生女儿饿得喔喔直哭她都不殉私情;她为自己的铁面无私与残酷而骄傲着,并发泄自己没生出头生男带来的闷闷不乐,排解着在婆家地位自动坠落时的落寞

就在那拿捏声里,二婶默默地把擦净的铜盆搡送了回去三婶很高兴看着自己心爱的显摆之物被送回来,嘴里还是没忘记要推卸责任,愉快地说着:“用不起啦?这可不能说不叫你拿去使唤盆吧”

二婶那时也是不甘示弱,用放小到假腔了的声音顶撞回击:“等咱明下了课,甭想享他的福你就不想享他的杆?”二婶没上过学,用词不当地把下课当毕业的意思用,别人也不愿和她计较用字用词的准确xì大家也都知道她想要说的话,想表达出的意思,就像现代的“模糊学”不计较那小数点后面的七八十几位数字的大鞋不在乎准确度一样二婶怕官家储粮官怕像储粮官一样的三婶,那是天生的对官家的服从与害怕可这“官家”却不是别的,是比她嫁进这家进门的时间晚年龄也小的妯娌她显得不服却仍是害怕着

老爷子只好和稀泥说:“买个买个”就那么说说就算是像买过了一样地忘掉了

过去这一年多里与同学共用一个洗脸盆,用一盆水洗脸的也不是他一个没洗脸盆没刷牙用具,不也过来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竟能支撑到这骄傲的毕业时候,以后就能不再看家里人的脸sè了

这时的明才像是弄明白了一些一直困惑着他的道理:这家里供自己上学的目的,与自己想到的上学的目的,是两码事——老太爷子想得到的是要外人看看,看看自己对没了娘的大孙子的教养培训上的待遇;从而证明老爷子对家里人的教育方式是一贯正确的;延伸一步也就能证明,对大儿媳­妇­的撵出家门的惩罚方式也是中庸正当正统的;那不缠脚与长辈犟嘴的行为是不对不应该的至于在学校里学的啥,怎么熬过来的并不重要这种想法这种自以为是得出的道理,随着明以后时光的到来年代的更替又被颠覆被推翻着

要在晌午中午饭后回来,时机很重要在家的邻居们都在大门外端着饭碗,捞着碗里的稠的,外人多的时候回来这时回来能献给外人一明确讯号:看看吧!是我们家,集体出资,集体供养的“理学”中学生!我们对他不薄吧!——这才是最重要的是全家都想要的,也是围绕着老爷子的巷子里的同类人想要的

明以为真地读懂了李老爷子想要的,但这与自己关系不大了以后,有时间找活­干­自己养活自个了,这比啥都重要端着自己的饭碗吃自己争来的饭食,吃得香比啥都好毕业后靠­干­啥营生生活他还真没去认真思考考虑过,更没能把自己与同乘马车回来的马车上的人联系混搅在一起他也认为并觉得那不是啥正经营生拿枪杆的营生短,不比拿锄头的更实在更靠谱更叫人心底踏实,自己就是搭了个顺路马车罢了

走过巷子里那有亭子的井台,再走不远就是李家

这是个有窄长的空院地的四合院临街大门楼向西开着,有窄长的院地,南面有一大厦子人字顶屋,北面有一小厦子屋,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偏房,样式风格是陕西黄土高原处常见的,水贵如油的地域房顶流水,聚雨水向院内流的样式北面的厦子屋鞋紧靠着院子的东北角,小厦子屋西面小屋做了储粮屋子做饭的灶火屋在东排偏屋的南面,靠南面大厦子处南大厦子屋西面,是盖有小顶棚子的厕所,位置顶紧了院地的西南角厕所北面西偏屋那排住屋的后墙,与院墙还留有四五尺宽的地方,借了西偏屋的后墙与院墙做顶柱,用木杠子乱树枝交叉跌了几个空格,上面用麦秸草覆盖了顶部,这样一举三得,既做顶子遮住了天上落下的雨水,又做了牲畜的草粮仓,又做棚下那头毛驴的驴棚镇子的四合院大都有窄长的院地尽管宅基地的形状各不相同,有一点建造原则是大家都愿尊重恪守的:厨房也叫灶伙要建在远离大门的里面,取吃的食物要源源不断从外向内聚集的意思厨房的灶台方位据说也有讲究,右手舀锅里的食物那勺子口要向着里面舀……可是到了后来,听说当了官的那家的做饭婆娘是左撇子,右手也很灵猴,用起勺子是左右开弓地舀,弄得大家就不知道灶台该怎么放位置不知所措了

三婶看见明进了大门楼,没等他叫出三婶俩字,迎头就来一句话:“回来啦?张嘴儿货!”他懦懦地,不知道该怎么着,是叫声“三婶”问候一下还是不叫?怎么着才算适合

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大孙子从外面走进大门楼,迈步进院子,就站在院里南面大厦屋门口,枣核型脸上的那不算多的肌­肉­颤动了一动,嘴里露着几颗没刷过的黄牙,满心喜欢地等着来人亲呢地喊出声,自己也好心安理得地受用他的尊叫

明不很情愿地却也叫了

自六七岁那时从娘被撵出家门开始,他就认定了,这个被自己整rì围着膝腿转圈,满口稚­嫩­声音叫着的爷是个坏人!是个不想让自己看见亲娘身影的坏人!也是他这一生都刻骨铭心记下烙下心魔烙印的的坏人!他没娶亲前恨他,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教孩子一起恨他,有了孙子后,每次领着去上坟,磕了头后就诉说自己的六岁没娘的实事,还有没娘受下的苦灾大罪,教会孙子们共同来敌视仇恨他!一直影响到后代们——在上坟时,故意地不给李老爷子的坟头上网挂祭纸,敷衍地在冒飘着的火香前面胡乱扔搡些祭品,嘴里说着“你饿点吧少吃点都中谁叫你对家里人恁赖!”远亲们听了也赞同后人的行为,评说“活该”的话四邻们屡屡回溯起明在在世时的绅士举动,说身份是被攀比逼迫出来的也借以教育后人,要先称得上担得起“父母”的职责重任,后才能再以身作则教育出后人的念道孝顺……

没被逼到非叫不可的地步,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为此付出的屡屡挨揍,次数已记不清了,挨打又转化聚集成了新恨父亲那扮红脸张飞黑脸老包(包拯)的狠揍,祖父那扮白脸曹cāo白脸高俅的劝揍一切枉然统统没用这并没让他或多或少地改变着对老爷子的“好感”大地万物太阳黄河一切都在变,这恨却没变

回家来先叫声“爷”,对他来说他觉得应该是个大事从叫声爷后那爷爷的应声里,他能感觉到这叫上一声与回应一声是件大事放到以前,那可关系到自己再回学斜,必须捎带够一周吃食的多少,丰盛与缺乏;这吃的多与少,关系到自己在学校里的忍耐受罪时付出程度深浅,所以应是大事这一关联关系是他自己慢慢地感受到,慢慢一点点地琢磨出来的“这也算是儒学理学下的小小结合”,明后来无奈地讽刺自己说

这次回家不同了,这次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讨好老爷子为目的那样地叫了这想法是进大门前就暗自下定了的,自己也不愿意用那种声调叫自己进不了寨门老爷子是知道的,也肯定是经老­干­巴爷子同意的这回自己口袋里有块银元,袁大头!有钱是决不怕老­干­巴“饿顿饭脑瓜才开窍”那赏赐的

他就那么不疼不痒地叫了但这次他冤枉了老爷子老爷子有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回来,好能让自己也炫耀一下的意思,却没把他拒绝到寨门外的实际cāo控掌握那情形局面的本事

“回来啦就歇着……学校就甭再去啦!”

“兵荒马乱都不安生找口饭吃,端正经饭碗吃吃才是正事明儿个,去您舅家看看……吃了晌午饭再说回来”老爷子站在院里对进自己偏屋里去的明大声安排着

明在屋子里听得明明白白自己在明天中午前要是回家来的话,家里那口大铁饭锅里,是不会有自己的那口吃的,不管饭锅里是稠的还是稀的……

一股刚被压下去了大半天的怨恨暗火,也慢慢怒从心头起冲上脑门自己在家里就是个多余的货sè,跟三婶骂得一样

他顺着上衣口袋的软布壁划拉出那块银元:有钱!现在就去买个火烧吃去!他恶从钱里生——回来拿到你眼皮子底下吃!咂巴着嘴吃吃出香味地吃……你饿不死我!

出屋门看着老爷子扶着厦子大屋在­干­呕那墙前脸壁砖做出四角窗门筋骨用土坯填了内胎壁,外面抹了麦糠已有脱落迹痕看着那­干­呕的背影,他恨恨地得意地笑着那怪模怪样的笑与呲出的靥,唬得送来半块­干­玉米面饼子的二婶子神情一愣怔,心里嘀咕着,这明是怎么了这么个怪笑

二婶总是在自己进院后第一个送来自己最需要的吃食有时会是刚吃一半儿的黑红薯面窝窝头少半块炕­干­的玉米面饼子或者别的东西

灶火屋里吃罢饭不允许剩存有吃食,这是勤俭持家的需要也是三婶一天三顿饭后的职责必须全部拿进储屋去,出来上锁锁了,才能显出自己的勤俭是掌握这储屋钥匙当家的

二婶吃剩下的半砬子东西,是不能被记算进被管起来的食物的数里的,这会招来二叔那难听的骂话看到自己屋里的没吃饱,二叔那瞪着牛蛋似的眼珠子的敲打俏骂叫骂,那骂喷着唾沫星子又能叫人发笑的混账话,和混账话里蓄含着的荤话难听度,那是连老爷子听了都脸发臊想泛红脸要躲要闪的三婶当然也不去惹这该叫二哥的这种带荤的骂可是二叔用于打败他父亲的绝招,十有仈jiǔ很有用所以明回家里来,总能第一个吃上二婶嘴里省下送来的饭食,不管回来的时辰对不对是不是错过了饭时

明接受了二婶的好意,拿着­干­嘣嘣的饼子,出大门向赵家大院的大方向走去他肚里其实并不感到饥,只是饿了的恐惧感觉还无法完全从他的脑子里和身上离去,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有吃的送来,他就接着拿赚手身闲着了就从口袋里摸出些吃下去……他想同车来的几个人是怎么个住法,以前他没见过;在家那环境下的待遇无意却生生逼着他向那里去,向自己认为有温暖感有光明亮点的地方趋去,像只扑灯的蛾子

赵宅东面的光场地上团那辆马车,两只胶皮轮子的赶车的纸烟店伙计正向一个人在讨要着赶车费用,嚷着“不能白赶了一路”的话;车上有三五个小孩在看着大人的讨要,在笑着看看明走近了,那伙计没继续玩自己的假讨要的把戏,只是摸摸脖子嘲说自己是“逗着玩的”,“没想真地要”,“再说自己还得再费把子劲儿,赶时间送回马车去”

他目送走了明和那被自己快嘴饶舌rì弄得有些尴尬的中年人,看等他们走进了赵家,就轰下马车上玩的小孩他没急着回去,绕了几个街道将马车停在背街一处略宽处,定眼伸脖子瞧瞧四周,似有几个人在望他又在刻意躲着盯来的眼束他直接一脚跨进了马家……出了马家又绕路不远是阎家领了双份赏钱后,这才急急地赶着送车去了这一举动被远处闲逛的康家五少看得清清楚楚,“二道毛子”地撇嘴骂着……

赵宅的大门与镇上的祠堂大门比,不算是很气派,却很是实用大门底部比临街的地面稍高出两尺,正门八尺宽,比祠堂的少一尺两边有小的耳门,宽三尺余平rì大门不开,人的进出就走小耳门大门上没门楼檐,却高高地盖出个山字型,显的不伦不类,与对面的教堂顶却有几份相似山字顶上有外窄内宽的两个窗孔,像是两只长高了跑脑门上的眼睛孔是后来掏出的枪眼青石门匾上刻出的不是赵宅两个字,是钟灵毓秀匾如果没那枪眼,没人提醒,初次进的人准会以为这是哪所高一点儿档次的中学大门赵家的大门的底脚部高度就是把街面上起门脚的尺度几百年过来,北面青河发怒时最大那一次大水,水进了寨子,漫上了街面,四下里墙倒屋塌一片狼藉,那水仍比赵家大院内青石墙根脚地面八砖铺地的地方低两尺常年­干­旱的年份里,人们盼望着落场透雨,盼望说雨下得能坐在嵩山脚下洗脚就好了,坐在嵩山脚下洗脚是假,坐赵家门前石台阶上泡青河水洗脚却确有其事属真的

进了怪模怪样样式的大门楼,绕过迎宾墙,是前院前院东西各两排青一sè两层混砖到顶的洋式楼房,人字顶,顶脊卷云飞檐顶下缩居兽头挑梁瑞兽,飞檐四角衔挂风铃,青砖白缝肃而耸,飞梁华栋宁且庸……中洋结合更倾向与中式,少了雍华多了实用,讲究中轴两边对称虽不是龙庭帝王式与一般农家窄长院落的四合院建筑却迥然不同据说每次扩建都是请了多名各地的yīn阳风水先生,罗盘瞄座yīn阳铜镜四下通照进去大院后廊廻幽雅叫人迷返只愿身在其中,站在四周院墙拐角处的四层高的塔楼上看看,才能有山重水秀疑无路后的眼前一亮其实就是一视野开阔,建筑之间衔接互通又层层处处互防dú lì的岗楼群只是进院后那花花草草一遮,梧桐树一挡,看不出真相罢了有多位yīn阳地先儿观测后得了厚赏无福享受而一命呜呼,据说也多都是因天方地圆知识丰富各派流说讲解明了,都缺乏个“变”字,才被主家用银钱羞辱一番,自此坏了英名后半生晚节不保甘做了小寓公其实就是个冷兵器与现代兵器衔接的冷热兵器攻防的变字……老岳走进这院就跑南院顶崖上向下瞭望一番明白理清了大多数构造纹理,对身后的几个人说“这里既防刀客又防军队”的话赵家是老住户,不用为吃水发愁,在东面两排房屋的南端,有自家的双辘绞水的井明刚进来,只是乱瞧胡看觉得新鲜罢了

前院zhōng yāng是大的空地,种多株石榴树葡萄树等结籽多的树种取多子多福及绿身梧桐等等做装饰隔一道两米高的花墙再南去,是赵家的主院也是正堂正堂紧靠南面的岭地下面建成,正堂前两边各有两排八间两层高的排房,供家里女眷们和下人们居住难怪多年后还有人相亲娶亲时“宁要大家丫鬟勿娶小家碧玉”一说,据说就是冲这个见识多广这一点而去的

有人说赵家整个布局像个高字,但年龄大有岁数的的却不同意这一说法,说这赵家是个唱字,原赵家东面是花园,就是现在的东广场都忽略了大结构而有失中庸显得偏激

明看到那几个盛马车来的人,就在进大门后靠西北面的排房里住大院中间前后院的隔墙上部,简宜花墙上有一排通风花墙中间圆形门处有人向这边望着,凝神看去,有两门崴叉外翘的兔牙,在西斜的光线下像是被放大了一样,格外醒目

明很少有机会进来近看,平rì路过,也就是探头向里望上几眼,看到眼里的都是迎宾墙上的像两个飞旋的凤凰后来才知道是洛神相几个人已放置好了行李背包,在院里找竹扫帚水桶,开始泼水扫地收拾院里的残枝落叶这像是个好规矩明见过他们走出大柳树村时也扫地到哪儿就挑水扫地争取给主家留个好印象,以便以后好打交道?尊重主家整洁­干­净习惯,明认为这习惯不错

看看自己也帮不了啥忙,明向娘娘腔说了自己住的家所在方位,有啥要帮的忙就说,不用客气他好奇地走进南院看了看:有人正给做饭的老妈子搬床板啥的,老妈子却是个指挥者女人们都集中在这南院,“没事情不能到这后院打搅女主人”的规定他不知道,只是心里奇怪:“怎么就不能给这几个客人搬几张床用用?床肯定有——来的几个人也就那么在屋里的几个窗口下,各自用苇席铺了八砖地面,隔个cháo展开了铺盖

他出了赵家,几个人说着“没事就来玩”的话,还是各忙各的本地人说的是“没事来耍”不是“玩”想必是这外地人的客气话……他想去那卖芝麻烧饼的地方转一下,就单是看看,不买也好——那半焦的芝麻发出的香胡味儿太诱人蛊惑人了没出去上学前吃饭时看不到他的影子找不着他,来到这里准能找得着不记得头皮的后半拉上挨了量过了多少个巴掌,但总能在这儿找到他

他开始找活­干­……几天下来,他走了许多个自以为能挣口饭吃,能填饱自个肚皮的地方,全都扫兴而回……甚至又去问勇哥的豆腐坊里雇不雇人却没找到能给碗饭吃的活­干­人们很奇怪地拒绝了他,话转个弯就反问他,怎么不在那几个公家人那里端个碗?他没话说了其实自己只是个卖弄自己的毛笔字比那几个人好,帮了点忙而已,这明明是真的,却没人信这消息传得也飞快,像他的影子跟进了镇子有人说他是个唐僧傻子,手托个紫金钵到处讨吃的,真令他有点哭笑不得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卖弄大字,也对自己的大字做了定位比较其实单就字说就是比那几个外地人写的好点,比大街上代写家书卖对子的先生都不如,要是真的拿来自己写的与卖对子的比试,自己就只能是钻地缝里的份了他并不了解老岳的身世,也没见过刘家四伯的字墨真迹只觉得岳父家里的对联显得大气磅礴,脱俗不凡,且已自成一派,托露出岳父家的清香温馨却熟视无睹地不知道是刘家四伯的笔迹

几天找活­干­的结果,他这才发现自己就是废物,是个连自个都养活不了的废物连个街道上卖对子卖字的本领都没都不如……可不听话的双脚怎么就又转到了赵家大院来了?他怀疑自己着了魔怔,又真怀疑那几个有磁xìng的家伙,那几个人身上有磁铁,在远处变着法子吸引着自己;自己也像个马掌上的扁盖细长的铁钉子一样,总想在细绳子上系着转向,有意无意地靠近着

娘娘腔吹嘘他说“你甭急将来会大有用处”,他苦笑着没话说,把这话存暖一阵子就放下强迫自己忘掉他不知道不清楚将来,还看不清将来他就想眼下就把自个给一块块碎割了或者囫囵卖了,像是那­肉­铺子外面黑幽幽的门字杆上的剥了皮留下个尾巴须子证明是山羊的­肉­一样,谁出再贱再贵的价都无所谓都行!只要能吃上饭,能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自己存在于世上真地还有点儿用处就那样证明一下就行

回家吃饭的时候要与老爷子见面,老爷子像是变了像是奖赏自己卖力地四处找活儿­干­一样,说句吃饭吧对自己的空手而归,不像以前他想象中的那么挑剔

家里的饭菜还是让他端碗盛了吃的这反倒把他弄的不好意思了勇家的豆腐做的萝卜丝炒豆腐的菜,咸杠杠的,也有意留给晚回的自己了几小块儿……这可是好兆头二婶像是也鼓励他不要多想乱想,用嗦净的筷子头指着他,点点碗里的飘浮在蜀黍椮上面的豆腐,意思说要大胆地吃下去放心吃吧他很是感动,就觉得二婶就是亲娘

老爷子终于又发话了看明吃完撂下饭碗,一付等大家吃完饭就刷洗碗筷的样子,一付急于讨好大家以弥补没找着活­干­的赎罪神情,很是得意又很不以为然,就对明带着稀有的讨好腔口说:“还是去趟王保长家吧,人家都来请几趟了……教他那憨儿子认上几个字活不重,哪怕能学会写下他自个的名字都行啊”“三斗的玉蜀黍种啊——大价钱!咱家的地明年秋种子可就有了,听说结­棒­槌早,能在青河涨水之前,这就是两熟啊”明也听说过那种子结的­棒­槌大,拨下的籽粒用公用中号碗论称单份(千粒重),份量也重

“你就少赶会儿集,可不敢不去啊”临出门老爷子还交代着老爷子有自己的一套,即使明去保长家只是那么转上一圈,在那儿呆上一抽袋烟的功夫,自己就能堵上邻居们那杀人不见血的背后议论这叫出门带钱不放一个褡裢里,­鸡­蛋多了不能单放进一只篮子里这难活人的世道……哪山出猴成jīng还说不定再说那王保长又是马家水旺的啥子亲戚,咱没双脚踩踏两只船的本事,那要费多大力气,咱就站岸上看着那两只船;实在不行就乘这只一会儿上那只上一会儿……先彼自己的命要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