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王在指挥着从村里过来的中青年人,他们几个是陆陆续续到来的
几个人在清理着那间被烧毁的草房子,清理中讨论着新的草房子该怎么个盖法明夹杂在他们中间忙着,细心听着他们的讨论
他们讨论着房子被烧掉时剩下的余烬草木灰的用处:有的说该拿去些洗衣服用能洗下衣服上的污垢,有的建议干脆拿它当粪肥撒地里去,说要是当胰子肥皂洗衣服会染洗黑了衣服;有说衣服本来就是黑sè的不怕染,又说不行灰队里的黑炭块太大会磨烂了衣服很快大家把矛头集中指向一个人,那人的媳妇穿过件明黄sè上衣,说用这洗就行!保证洗净后穿在身上到处透风露肉,大家就都能饱眼福看到肉了大约那人的媳妇长得美贤惠属村里人公认的那人也憨憨地笑笑说着进行反击,说“长得再好看有啥用不能当饭吃,这年头得娶个能下地干活,拿得起锄头镰刀的”几个人把破坏一件好东西之类的事当成了开心地发泄,在口头上破坏肢解着取乐明觉得这种憎恶很可笑,与自家在的镇子里以丑为美一个样
大家把形态上看上去丑陋的事物东西,认为是结实的永久的永恒存在的合理的,他闹不明白为啥大家像是在比试着谁更能恶心人的话题说起来没完,把明在学校里读书的那种静谧感打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并不怀念那种静谧感的消失那与实实在在的生活中的实用xìng比起来不值一提他只稍稍感到些惆怅就很快地把它从心底抹了过去……
很快明就发现大老王被剥夺了指挥权,而大老王也很愿意“享受”这种被剥夺了指挥权的待遇因为他对这儿的盖草房子的手工活太过于外行,他就甘心情愿地退到了被指挥的位置上
几个人把注意力放在那间没被烧掉的草房子上他们要加固那间草房的墙壁大家在石块少的黄褐sè土地上挖出个小坑,拣出坑里的小石砾兑进水搅成软糊,找来些麦糠撒进去搅拌着,并在糊上墙壁的加固中讨论着大老王的过失大老王的盖新房的设想太过于战争化,讲究的是坚固结实,“炸弹都炸不掉”的碉堡式;那样住进去人会感到太憋闷,又没留下些能通风与透光的安门框窗棂的地方,再说冬天还要生火取暖放出黑烟白烟,要留出放风口
他们对打仗的习以为常给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又对不打仗的太平rì子充满了向往这在他们的说话中很能听到和感受到他们把家里的现在就要干的农活的近忙,与远景归划中如盖房的事情分开来讲,知道眼下要干的与将来要干的譬如眼下要把哪块沟地先翻犁一下,把地下的虫子蛴螬铁丝虫等地下虫翻出暴露在空气里,用这一冬季的冷冻与阳光的晒交替着给冻死给缺水晒死;盖房的檩条椽子哪架山哪块地方的树长大了能用,说起来如数家珍;说那样在用时运输起来,又近又快又方便人们习惯地还把不多见的本该是正常的生活习惯,说成是“抽空就做干它一票”,像是怕这正常的美好感会瞬间永失
天就要黑了,太阳落进了西山几个人约了第二天接着干的时辰,开着下流的俗话玩笑明对这儿的方言俗语听不太清楚,大意却知道,意思是说晚上别把劲儿用尽了,第二天干活时腿软腰直不起来大老王拜托了几个人,几个人说着“不要客气,自家人”的话,都散了伙走了
明很是怪罪这里的人的懒散,这么早的天又这么早就收工不干活了,说该要去“喂脑袋顾肚子”大老王像是猜出了明的疑惑所在,告诉明说:这儿的人一天吃两顿饭这次是第二顿饭下一顿饭在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他们还要在这草房的泥墙干透了时,再用长麦秸草不是麦糠绞泥土,把里外墙再糊弄上一层,过冬悲
卢西河一直在那里闲躺着那排间隔放置的青黄sè石墩子,其中几个被他当床用着他把明带来的被子横着一半铺着垫了石墩,一半裹了身子,祼露着光光的又是细瘦没肉的两腿,两光膀子平展开折回小臂用两手掌垫了后脑勺在那躺着呆愣着村里人散伙回家走过的时候他也没动窝,印象中好像他连个再见的招呼都没打过
明走近他看他他两只眼直直地向上望着,像是望着那天上的淡淡的晚霞彩云那眼睛的一侧挂着泪流过的痕迹,痕枷沾了点被烧毁的草房子的灰烬,那是被渐起的山风吹过来的
这儿的山风吹着山体和山坡上的植被树木,呜呜地作响着,一阵阵地响着风有声却不冷走远的人中有人扯开嗓子吼唱着,那是标准的“靠山吼”
明想安慰一下在倾听着的他,那唱吼声顺着沟滚传过来,被山体沟势打碎又叠起,显得支离破碎徐徐断断可明不知道该说些啥安慰的话能打动他想了会儿的明扯着难听的嗓子也吼着:
“向前向前向前,咱们的队伍向太阳……”明想往下唱,可没记住下面的歌词但这歌声立马招来了两个人的先后的反对声西河支起上半身说:“错了,是‘我们’的队伍……我们”,大老王说“错了你,我们!”
两人胡乱帮忙把西河安顿进了草房屋里明的被子被大老王做主留下给了西河用;大老王穿了个很快就全暗下来的夜里看不出颜sè的大裤衩子,裤子留下了明的学生装留下了,露出了新衣——那是原就在上午给他穿,他却不想要的又适合他穿的新衣裳因为新的灰衣服上衣,对西河他来说明显明摆着小了而明又舍不得给他拿衣服比着他肩膀的宽度,明发现他长个宽肩膀,一个仿佛能扛起整座大山的瘦宽的肩膀子;这明很是羡慕,想着自己多时才能长得这样一副宽的,最好又能厚实显得结实些的膀子
女鞋也留下来了那是被剪了鞋带的女鞋,像是给他量脚定做预备下的上午穿的时候他穿上显得稍紧了些,他觉得穿上很别扭,样子很滑稽他穿上脱下脱下又穿上地在试,又在找感觉上别扭的所在,最后无奈地干脆放弃了寻找
明也觉得那剪了鞋带的女鞋穿在他脚上看上去别扭,很快对比着自己鞋,明就知道了,那女鞋的头部是尖圆或者更接近圆弧形;自己的男鞋,尽管平头部两边被磨下去不少,但却是平头带了圆形而更接近于横头平直
离开小山坳那里向东回走,刚要出沟的时候,大老王说:“老卢的情况看上去快要好了这儿的山好,到处是柴火;水好,常洗能治百不人最好……就是sāo话太多……”
两人的身后,传来木头磨碰着地面的石板石楞子时发出的响动明下午见过一次这场景:那是一头小毛驴被套上拉套,后面拉的不是有圆轮子的车子或滚磨盘,而是一根从山上砍下的原木被砍削掉树杈子树梢后的原木,用铁抓勾抓牢了稍粗的根部一端,被溜拉着地面,硬拉着磨着呛着地面向前移走;赶毛驴的年轻人用胳膊粗的棍子狠命戳打着那不堪重负的小毛驴的ρi股,直到试了几次木头实在是卡着地面不动,这才顺原木身子找看是在哪卡住了……赶驴人用打驴棍子撬动着原木至松动不等赶驴的人走近那小毛驴,那头毛驴就自觉向前拼命地拉着赶路……
接下来明遇上了许多许多在他长这么大都没遇上的
按说,这西段上游的河,沿河的村庄,与下游的村子离的不算远,房屋建筑区别不大,但几天后,明就有了与自家的村庄镇子明显不一样的感觉感觉这一带的村子离自己的家有几百里远的距离,却不一样,是房屋下的人们在他接触中给的,是这儿的环境给的尤其是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年青人,这种不一样的感觉更是明显强烈
在村里庄稼人中间,年轻人在这些庄稼人中,也都普通极了人长的普通,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偏瘦身材的多,这年龄这年月村里的年轻人没几个能长胖的,都那么瘦瘦的长相太一般站一排人从眼前站几秒钟,要是闭上眼,过去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在脑子里给人留下点特征印象,诸如大眼小眼,双眼皮单眼皮有神没神,眉毛粗细宽窄浓淡……五官全身特征处多了,总能有些地方在几秒钟里叫人记住记下些,明偏偏就记不赚不好记住他们,都太一般了却都个个jīng神抖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