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在河的北岸离开了老岳他们,在黑暗中沿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觑着走去他凭着记忆中在黄河边时折向上游走的路程用的时间,估摸着这时沿青河向下游走到渡口时不会有多远鞋底踩踏着河边的土地,地上的松软沙土和杂草随着踩下拔脚的动作发出细碎父@的响声到河边该有条大路,大路上不会有草,没有匍草被踩踏时的声音,踩上沙地面的柔软塌陷也与有路被踩得瓷实的硬地不太一样踩出的声音与脚底的软硬度感觉,成了他估测找没找到那通向渡口土路的尺度一但有这种感觉,他就努力地辩识着混沌黑天里的四周四周暗淡混沌一片啥也看不清有时他能猛然发现苍穹下天空里竟有了几个星星,星星出多了时,借着那天空的星光透过头顶的云雾层,朦朦曈曈地像能看到周围的一些显得黑魆魆的东西;但没有月光的黑夜里一切都是模糊的混沌的昏昏噩噩的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又出了问题,后来就习惯了释然了,这不是夜盲症自从习惯了补食猪驴膨的肝脏后,该不会再有夜盲症记得大家在吃到时还能顺口溜出“驴肉香,马肉臭,有钱不买骡子肉……”马肝马骨有微毒这点他知道,但不清楚当地人说的为啥有钱不买骡子肉含着的道理他想大概是人们对不会繁育后代的骡子的歧视扩大到了骡子肉,怕吃了骡子的肉自己也变成了像骡子一样真地会影响到么?他不能肯定但买驴肉火烧时,那肉是骡子的还是驴的实在是不好区分开,都挺香……反正也不可能会经常拿筷子夹着吃肉,不管他
他们原就是从这儿的对面,南岸的离河有几十里远的村庄,夜里转到大柳树村去的对河北岸的情况不太熟悉,一河之隔,他就有种离家近却回不了家的慌失感觉凭着……感觉,他找到了那条能通到河边渡口的那土路
渡口北岸这边没有停靠船只他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地交换着姿势,在青河北岸的冷清中被冻了小半夜想着嗅着这河岸边的夹杂着泥土衰草,和野芦苇根茎被河边死水泡沤发出的腥味……直到天sè逐渐开始放亮了当能看清了南岸的一百多米远的渡船和岸高处的破棚子的轮廓,这才放心彻底相信了自己找的是有渡口的地方他把双手放嘴边卷做喇叭筒状,向对岸的船和棚子喊着,把声音送了过去不大会儿对面有了人的动静,直到他身边多了两个同渡的人,空船才悠颠着撑划过来船向上游悠着,直到河心,被河水冲着刚好到岸边比船帮高一点的一段停靠住三个人跳了上去
船有仈jiǔ米长的样子,一老一少两个人撑着,却是他见过的这条河里河面水里漂着的大木船他在船舱里带点温怒地审视着那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撑船的,心里嗔怪船老大:为啥听到了喊声还不早划过来,让他在晨曦里受着冻多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年老的拿了灰sè的胳膊粗的撑杆,站在船头,一边将包铁的一头探进河底,拱了身像在牛ρi股后拽着牛尾巴的姿势一样,脸朝前方河面,用双脚蹬了船体向前蹬驱着,驱动船身前进;少的在船尾把那舵把子来回扳摆着水流冲击着大部分浸割在水下的舵板,把船头斜挑向上游,又趁船走得较为顺畅了时,连忙松开舵把末端的稳舵把的细绳抓起竿撑杆,在船尾的另一边顶撑一下帮着增强船体前移的动力年老的艄公用全身力硬把撑杆向河水里斜扎捋下去,直到双手能够抓触到那撑杆顶部横按置着的一手扎长的丁字头,就迅速转身面向船尾,握住横头把子放在胸部顶了,弯腰沿船沿用双脚后蹬船体反相驱走直用胸顶着走到船尾又快步到船头往复循环着动作……看两个人撑船的吃力样子,又羡慕老艄公的优雅有力的撑船那姿势动作,小王心里失落了嗔怪之气,拿起那年少用的比船身长的竹质撑杆,学了那老艄公的样子,在少年的指挥下笨手笨脚地帮着撑起船来,直到河心船体转了向……
船主没有因他的帮忙而放过少收他些乘渡的钱等船上另两人都付了两个铜板,沿船体与土岸搭着的一尺宽的木板下船去了,他这才拿出银元那银元本就在自己身上带着归自己保管撑船老汉接过去钱,看清银元的一面是大光头“袁大头”图案的,吹都没吹验也没验就收了然后他舱底里面抓过一个黑sè布袋子递了过来,嘴上说:“三百八十八你叫的船,十二个袋子也归你了”看小王接了钱袋子倒船板上数钱,又弯腰帮着拣回船头上从那黑布袋里抖落出滚远的几枚
等下了船,小王走的离船二十多步远了,后面下了船的年少的用话送撵上他说着:“嗨——!下次空手过河,走上头不远淌过来吧”
……找过了刘家四伯回到河边的小王,果然在渡口上游一里多处找到个地方河中间有几块沙滩,他以为那就是船上年少的说出能蹚过的地方;等蹚过了河,又觉得是受了骗——明明河水过了腰迹系裤带的地方幸好自己脱了裤子,把上衣解开用两衣角在胸前绾成个布嘎瘩撩起了上衣
那船上的怎么会看出自己是外地人?他拧干了短裤,穿了裤子鞋子用苇秆顶了裤衩,这才明白了半旧的灰sè裤子,裤腿下的裤脚没扎起来;半旧白粗布上衣与当地人是没啥两样,可腰里还扣上根旧的棕sè皮带,这身打扮不就露馅儿?——皮带本是穿过裤腰布鼻系裤子上的,把皮带抽了扎上衣外腰间看着威武,用根布带拧成布绳替代下来;威武是威武了些却与当地人打扮不同:要不上衣没束腰不要带子,要不就用个搞运输拉车拽绳梢垫肩擦汗的宽布条子但他忘掉了自己喊船求渡的声音:“老乡”与“掌柜”的是有区别的这儿的人似乎更愿被称其为掌柜的
他趁村子里早晨在户外活动的人少,找到了村北面住着的刘家四伯这四伯正在生着铂不断地咳着,宽脑门上的长头发显得乱乱地看见小王进了屋门就要掀开被子伸出条白布衬裤腿下床,被小王拦在床上,就在床头靠了俩枕头半躺着
小王坐在四伯的脚边听了些情况,又问了四伯的病怎么样了看没看过医生,吃的啥药,甚至一块银圆能兑换多少个铜板都捎带上问了四伯告说,病不碍事,镇子街面上的消息可信也不可信,有真有假的;村里总有人带回些街面上的消息……兑换开银圆的事说不准,大概就是那比价,可能船家不会吃亏……问小王船上有几个人,看没看到个比小王年龄大一点点的,那才是船主
四婶塞过去几张玉米面饼子,看小王急着要走,四伯硬撑着下床要送,被小王坚决地挡在屋里没让他出来……
杨大汉自从遇上这伙子人,便形影不离地跟紧跟定了:这帮人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等小王回来聚齐了,听说要去个叫水楼子的村,便自告奋勇地说知道地方跑前面殷勤地带路,领着他们几个从渡口下游的宽河面的地方过了河河中间没见有沙滩祼出小王奇怪,问大汉是怎么回事大汉说都是这么过的河,上游那有沙滩的地方也能过,就是眼下水大了些,再过二十来天,镇子街面上各家屋外门口做饭的煤灶,在天冷挪进屋里时,有沙滩的那里就能挽起裤腿过来了到那时再往后到冬天,这条河里的好多地方都能脱鞋挽裤腿蹚水过来他边掬些水在脸上脖子上使劲地搓洗着脸上脖子上的死灰,边把满是补丁蒲穗的衣服上已烂成条状的地方不时地拽择掉些,“只是河两边没大路,有拉脚拉货的人车要过,还得顺大路走渡口”
这叫水楼子的村子,村小户少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却住着个四方人都说是开明豁朗的杨村长——刘家四伯介绍说的:沿河堤走几里路,看村里谁家房屋样式子盖得最好,那家就是“你们得先有吃饭睡觉的地方稳扎下来”
洗净的杨大汉人显得勤快,到这杨村长家里,进门就开始抓了竹钩担挑水旋筛草料喂牲口地忙上了村长家在村子的北端,方砖柱子大门,门顶上没盖门楼子,连简单的横梁门檐都没门朝向北面的河堤开着,宽度能过下大马车;两扇拉开的半旧木门,一扇明显刚修缮过门板,显出两块新镶上去的窄长木板子这家院子的围墙明显也比别人家的高些,进去大门就是两三分大的空院地面一座正屋大厦正对大门,有普通房子的四间大鞋厦子两边各有个大的窗台栅栏,窗口被东西俩边的屋子遮了一多半院东面一排五间,用青砖做了四角门框窗棂框子,土坯填了剩下的空隙的厢房,西面挨近南正屋盖了两间;西面剩下的空地,盖了简陋的只有瓦顶的下面能停大车的一大间,上下隔开成两层,上层露出谷子秆草;院子的西北角盖间瓦顶牲口棚,养了一头毛驴一匹马一头牛在东墙根空地上拴着东北角靠院墙拐角借院墙两边树枝搭个角棚子,下有一小垛麦秸草整个院子房檐下木橛上,锄头镰刀蒜辫子辣椒串挂着,拾掇堆叠得井井有条,显出主人的勤快,家庭的殷实,让人看上去心里舒舒坦坦厦子大屋前檐有三尺宽,东檐下有个燕子窝没了燕子,窝下的墙壁上有几缕断断续续的白燕粪大门外二十多米有个半人高的土堤堰,那就是青河堤村里共用的井台子就靠在河堤那儿
院中蹲着端个草料筛子挑拣草料里木棒石砾布条杂物的杨村长,见大门外面来的人是想要进自己的家门,连忙脸上挂着笑趋迎了出来:“没养狗,来啦翱”当听说来的几个是刘家四伯介绍让来找住的地方时,本就长的像尊米勒佛似的脸上真诚地笑更是灿烂他边把客人向院里正屋里让,边说自己没养狗不养的原因:“咱住的这地儿地气儿怪养过几条见了生人它不会叫!不咬人!见谁都是摇尾巴;只会摇尾巴你说说气人不气人——”
大汉很快就与同姓的村长混达熟了没怎么费口舌,就安顿好了自己:管吃管赚帮干活,临时帮工不要工钱杨村长满口答应杨大汉挑着两只空水桶,一只木桶和一只外锈的铁皮桶,对五十多岁的村长说,下游不远处那个村,曾经是自己的亲姐夫家村长只说“我知道你”,别的就啥也没再说他以为自己弄清楚了杨村长说的“知道”,是指自己是本地人知道根底属客套话在井台子那儿遇上个挑水的,那人告诉他,村长家里原是养着条姆狗,刚杀了村长自己只留了狗皮,肉和肉骨头还分给村里人吃了啃了“——那姆狗发情走窝子,村长嫌它在家里膈应人那不是他家里有个青枣不是?”狗不会汪汪叫,不叫不咬人却是真的
村长有两儿两女,都成了家儿子成了家分开另过,一个大的在外地干啥连村长自己也说不清,说大致是在做生意;另一个小的就在村里另一头老宅子里住小王知道他那小儿子就是船主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家里就还剩个老伴和一个十多岁的叫青枣的半大姑娘村长指着忙给大家烧水做饭的女子青枣说是自己的养女
几天下来,老岳把身边的人都陆续地派了出去,他自己就与杨村长在家里抱膝盖拉家常多次攀谈……直到初一这天过了晌午,然一个人来到这里
进门的然连口水都没喝,张口就说是来向老岳讨要饭钱的老岳被噎了显得很窘迫:这种事自己还从来没过没遇上过那块银圆是自己的养伤派下的医药费营养费啥的,总共也才就那么一块再说这会儿也被小王换开了呀……再加上这几天里这几个人的出门去,身上总得带点吃饭的钱吧管钱的小王又不在这儿,这……怎么着也拿不出一块银圆来呀无奈他只好借与杨村长熟识几天的交情,向杨村长打了个借条先借了一块
拿着这块“鹰”圆的,老岳心里直犯嘀咕:这敢拿辣椒辣人的然,做饭炒菜烙馍用面用油挑菜可显得大度;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小家子气——追着ρi股讨饭钱?不会是在看自己的窘相吧?——果然,然不伸手接那银圆,得意地嘬着上嘴唇说,自己要的是那袁大头,这块离那块中间还差个“小头”的,不一样嘛老岳顺着“想看自己窘相”的思路与然往下缠话说果然还没多大会儿功夫,然自己就先沉不住气了,说要钱是假,说老岳不知道照看好明才是真的把个老岳气得……指着院里的那与明年龄上个头上差的不多,比起这然看上去却在年龄上有明显差隔显得小多了的小姑娘青枣说:“你闹个鬼呀,你……我看你俩就不算般配,还想把人家说给明呢”
这发泄不满的话听着想想漏洞就显得太大了然得意地笑着,显得有些嬉皮笑脸地:“说呀……你当我怕你呀不说你算小狗变哩”
两人这对话倒是把屋门外偷听的杨村长给吓出来了,他进门就说:“您可不敢乱说艾她俩都拜过堂了,谁不知道?那妮子咋能乱搅和这事那是给……大汉养着的,大汉就是还不知道这事儿,不敢乱说,可不敢乱当乔太守……”
老岳把“鹰”圆还给了村长,换回了借条他一边恼着然的胡闹一边心里划剌了一道子:这暗地里爱偷听的村长家里可不好呆看然要走,就说“我送送你去”,与然前后脚出了大门前后向西走着杨村长送到门口站下来了,看着两人沿西北的河堤走着他们俩说的啥话就再没听清听见
……送到了两村子中间,然拔下头上的白sè银簪子塞给老岳说:“知道你们没钱哩这可是金的,不信你磨磨看……都交给你们了”说完快步逃走了
老岳拿着这半塞半搡过来的簪子,看着两个辫子盘在脑后快步走远的然,心想这会儿的然才是真实的,自己原来的判断没错“怎么就接了簪子呀!要是真的金子这可是犯纪律——都是然那一惊一乍先把自己给搞得失了常态钱物是不能随便接的”簪子上像是还有余温……见过内铜质外包银的簪子,就没听说金簪子包银的,怎么包弄上的?该不会是假的吧,又想来糊弄人?看看然的样子这回不像是……自己要有这么个标致又爱胡闹的女儿就好了
在河堤的柳树皮上把那簪子杆蹭了一蹭,露出了金sè,用牙一咬,看看果然有个牙雍这可不行,这得还给然,这太金贵了这“都交给你们了”指的是明和这个了他心里不平静起来,直想哼哼着唱歌,可别人说自己唱歌是“四”音不全,但那歌声曲调总在脑子里头顶上绕缠着不去,他小声地哼着唱着:
……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得把这歌教给明听听,看看他怎么唱——找谁教他?扯告诉他金包银肯定是假的!她哪儿得的这假簪子?……明和青枣的年岁上看倒是相仿……这青枣怎么会是替大汉养的?
天块黑了,然与自家后院住的表哥一块送来了薄被子,说是给明用的老岳把簪子还给然,然不接却说“就是给你哩”,只好给了然的表哥然的表哥拿了去逗然说:“正好你表嫂缺个,你再不要,等我回去,那可真个给她美得蹦跳撒欢儿啦……”看明找上门来了,这才递给了明说:“等我回去扒好了窝儿,你们记着都来热闹来耍啊”
刚进门的明愣呆着听然解释说:“表哥要回自己的家了……表嫂又要生了他家刚分了地,过来住这一段看看家里没外人了,就放心了,想回自家……就在西面十几里,不远……”
然把那簪子从明的手里拽了出来,又递给了老岳,当着大家的面看说话不方便,只好两指头捏拽了老岳的袖子拉到一边说话,但她的话院里人还是部分听见了:“……是叫给你哩……看个稀罕……我才不要它,戴头上跟顶了半块砖头,死沉沉哩……”
老岳这才知道是自己听岔了半误解然的话那“都交给你了”,一个是指明,一个是指她受人之托把东西送到了交给人了……但觉得那东西现在用着像是早了些他看看手里的,再看看院里的人……也许就要用……
杨大汉这才知道了这叫然的,就是离自己被烧掉了的家,中间隔着三条胡同住的那李老爷子的大孙媳妇听说拜堂当天又被偷偷抬回娘家走了的……可惜成亲那天没看到啥涅,只是领了支喜烟夹在耳朵后,就忙着去帮人家干地里活去了
身材长得混壮结实的村长老伴,拉着捋着然的白手那双手的指尖,对在自己身后躲着藏着不好意思露脸的青枣说:“看看,看人家咋长哩!这个子……不是麻嚷你,你多吃点儿中不?你也学着点呀”
老岳在初二的上午,带了小马,明,大汉,说是在家里院里呆腻歪闷了,要出院门去转转几个人沿河岸向东走着
明本来打算也先被安顿在这儿,但村长不要人,说家里实在没那么多活干了想住几天都行,保证能吃上可口饭还不要饭钱他看出这明比大汉在老岳的心里有更重的分量,那老岳问出的话音在那明摆着,像是个做父亲的心里想嘴上更向着小儿子一样老岳只好把明与大汉安顿在同一张大床上暂住幸亏四伯派然送来了被子,村长家里的被子也不咋宽远
大汉出门顺手撬那匹暗红sè的马说是捎上出去遛遛弯,先在前面走着村长撵着告诉他说,这马正闹槽,自己也正想要头骡子,出门小心着点儿“离人远点儿,它可真会咬人”
老岳问过大汉,记不记得那做饭的女子青枣大汉说不认识问得急了大汉就哭丧着脸摔打,说:“这不是害xìng命儿么……”又问杨村长“害xìng命儿!啥意思?”,村长解释说:大汉的意思是嫌自家的养女青枣年龄太鞋自己眼下的情形也没法说没法子安置,……算了,这事以后再说老岳就不明白:这“算了,以后再说”算啥话?是大汉不想认甭说开了这事到此为止甭再提了?还是这是老杨自己的意思?杨村长自己以为这事眼下不宜说开了以后再说还是指别的?——杨村长总是说些含含糊糊的发岔子话,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是他问的一些外地的土改政策的时候一样,末了也是这样说:“……算了,这事以后再说”这样两人的谈话就暂告一段落,就结束了各忙起各的
在人都聚齐的时候,几个人走到河边没人处重新开了个会会上小王对老岳有意见,说老岳对香堂会势力估计的不足,对大形势的分析自己赞同;对眼下该怎么办,还是得多听听多尊重一些组长大老王的意见,自己也该以养伤为主;大老王也说了自己的看法,赞同尊重老岳的分析,毕竟是上级,站的高看的远,其实自己也有早点进镇子公开工作的想法,不能全怪老岳的越权“夺权”都认为,如果不听老岳的话撤出,单凭这几个人的力量,是对付不了寨子里这两大股势力的;听说那马家在小rì本投降时,搂获了不少武器,不但有长枪,还有rì本人投降时留下的地雷机枪啥的……都赞同说老岳分析的很对路,眼下的工作重点该是把土改的事先缓一下,注重加大军事上的打击反动势力的力度没军事上坚挺硬朗的后盾,要发动大家,分解分化各种不利势力向有利的方面转化,那是空唱!
汇总各层各方面的百姓意见:枪械留在这些家族统治者地方上的人手上,谁家想要来这里建机构立政权也要受胁制……
具体事情的步骤,就是联络发动这像大汉这样的穷苦人,还要加强与四周的联系能搞一部联系装备电台最好听说马家有,但也只是听说,再说就是有一台放到脸前,也没人会用它还是先联络周边自己的力量,能让派来些军事骨干最好……
这次出院门转转,老岳是想走出去的远一点儿几个人一路向东踏着麦地沿河岸走着冬麦一踏止疯旺,就是说最寒冷的节气前,麦地里随便走踏,利于麦苗扎根防疯长了被冻死;杨村长说过,年前麦苗勤看看,有想起身迹象的麦田还要用三耧脚宽的小石滚拉着碾压,要不起身旺长就会被冻死光了;这儿的人家既想早播种早收,早撵墒种秋粮,又要防麦苗遇小阳chūn秋旺,防雪冻冰冻防颗粒无收……老岳吹嘘着说,“这‘风水’里的学问可大着呢!乾坤屯蒙……这风向,水流,rì照,地势……各种地势风向水流的综合纠缠交错混况……”说者是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听得明是如醉如痴,如梦大醒还没等他迷糊着想明白过来,老岳把话题转锋打赚扯撇到了明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谈话,被小王一巴掌给打断了那是在赵家的时候,老岳问明“倒地”好不好?明张口就说不好说不上‘好’字后面端盆倒水回屋的小王,照着明的后脑勺就拍一巴掌:“你这小反动派”的骂着……明像是在家里无防下挨了常挨的巴掌一样,赌气起身走了身后听见传来老岳批评小王的打断:“混蛋你!”
这算是第二次谈话,小王远远跟在后面老岳像拉家常话一样边走边与明聊着他先问起明家里的一些事情在唠嗑子闲聊的同时,他顺着沟沟崖崖到处悠逛着像是闲逛闲看;大汉拉着那匹马,一会儿窜跑到了前面,一会儿又被落在后面,总也找不准老岳想去看的方向唯独小王知道岳参谋要看的‘风水’是啥,又不能明着说了他老远地拿手里一根枯树枝比划指挥着大汉该向哪去,又指着大汉走错了不少次地方
老岳在与明拉家常的说话中,突然会Сhā问上一些与家常话不相干的生茬话,明对生话一时反应慢脑子转不了弯,干脆放弃不答理那生话茬这样两三次后,终于,明闹清楚了老岳真正想要知道的回话……明嫌这样聊话混杂着掰不开费脑子,想了想就直直地对老岳说:“你想知道想问啥就直说,我也直着答,中不?”老岳笑笑,同意相互间用这种信任与坦诚来聊谈的关系的建立这样两人的话说起来也就简单多了老岳问:“你说这‘倒地’怎么个不好?说说你是咋个看的?”
明说自己一下子说不出倒地是咋回事咋不好,就举例子说吧:“倒地”前,卖地的一亩卖了五个大洋,赎回自己的地时,用的是能兑换五个大洋的法币……结果是想要赎回地的人家,手里没那么多的法币钱,就去借了马家的钱赵家的地本来该倒给原主,但后来的结果是,大部分地都进了借钱给赎地人的马家家族的人那里了,原想赎地的主人现在手里的地并不多;也有回到了自己手里地的赎主,有人又偷偷给“卖”出去了;他拿这卖地的钱干别的,还想等着再有“倒地”的机会出现的时候,那时再买回地手中的法币多了,用钱量少了,地也会更不值钱内外帐这么一算,还有人想赚些这买卖中间的“差价”,所以不好……老岳说:有你说的这现象不假你这是把个别现象的看成是普遍的你不想想看,放在当时,穷人谁还能在赎回自己的田块那时能拿出五块现大洋?明说没想过,没在学校里教过学过这方面的,自己就是会瞎想他说的是大实话,没人教他啥是个别与普遍,那时他只知道啥是饥饿,啥是上学时最大的威胁
老岳高兴尽管明说的想法与自己想的不一样,老岳不轻易打断他的话他还是很高兴知道了明说的真心话和明的思想状况
问啥是“反饥饿”?明说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