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天气迅速地冷了下来大汉在这冬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很快就对自己的衣食住行对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的选择,显示出了自己的那种需求不多的少有的满意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一点不假往年的这时,冬天的来临,会带来的气候上的寒冷的变化;寒冷气候和它统治笼罩下的人,两者对大汉他来说,那寒意无疑是双重的,是他身体的外表和内心都要承受的寒意凛人寒冷的天气降临时,他把自己的能够穿得上身,能御寒的几件衣服,都早早地一层层地不分大小像百褶裙一样,都裹在了身上;大件的外面套上小件的,破漏处相互错开;少纽扣时,衣服用根绳子扎在腰间他说这叫腰间搐根绳,能顶穿十层平rì一起的同伴,也跟着他学着在腰间扎根绳子有爱抬杠的杠头不爱听他的那套能顶穿十层,说,“大汉你干脆光着身子,只扎根绳得了……”在冷的时候,他就得去想法弄到一两件御寒的棉衣棉裤来穿
自从他知道了当上兵把命像押宝一样押上卖掉自己,就能混一身新棉衣穿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着,怎样去卖掉自己,换身棉衣穿上来御寒过冬可镇子上的保长,对民国官府的征兵工作及征兵的态度,又极其认真很是负责;这种认真负责,对大汉可不是好事,它给大汉的想拿命换温暖增加了困难
大汉十七岁那年,就想去混个兵当当,顺便也给他自个混一身棉衣穿上,可保长识破了他的当兵的虚心假意,保长说:“你那目的就是想混一身棉衣穿,你那两下子那下流伎俩,不管用”;保长会拍着大腿发誓保证说:“我当一天保长,你就甭想混上个兵当……早知道你,你来是混身衣服穿滴”像大汉这样的想当上兵的,镇子里还有几个,这种人属“一人吃饱,全家不饥”的光棍汉;保长心里清楚,知道他今天穿上衣服,明天就有机会接近枪背上杆枪满大街去转悠,后天,他就敢扭头拿枪指着保长顶着他的脑袋,把不愿给他全额的卖命钱的保长,一枪给搞死了这种人,是当然不敢被保长用身家xìng命保下来用脑袋保证他“当了兵不会惹事不会叛逆”的,那风险太大,jīng明的保长又不愿意
保长认为,这都是那快枪惹下的祸,冷兵器就没这种危机一旦他有杆枪在手,那他就是爷就是保长的祖宗;快枪在手他吃喝不愁,可保长他愁——那像是给寒冬里觅食的孤狼爪子上,抹上了油腻的防冻膏,给狼的麻杆腰上裹了一道护心的铜镜,它会变得如虎添翼肆无忌惮……那可就真是给保长甲长们的头上,悬了一把随时能够砍落下来的利刃一把劈骨砍肉的砍刀
当兵的路子,被保长结合着一帮二道毛子们把持了之后,大汉他仍旧是不甘心,并要求着去试了几次,以图用混的法子,把自个给卖了,就为混上一身棉的衣服穿穿;而保长与那二道毛子们在选人把关上,很是jīng诚团结,已经把当兵程序里的那套骗术,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具体cāo作起来,那熟练地,那才称得上是百炼钢为绕指柔镇子里曾经有个长官来慰兵的笑话:有一年,上头的区长大人,要在年关来临前,在镇子上慰问一下前方将士的后方家属,备下了多份慰问品,其中有六份慰问品,接慰问品的,竟是同一个人,他一身顶了六个番号……幸亏机敏机灵的保长说,这人是那五人的代表,此事也才能最后不了了之保长的认真劲儿,全用在了那种防止能拿枪人防他们回头翻脸赏给他一枪的那种防御防备上面
大汉他的第一次混兵当的那骗术把戏就很不成功,失败的开始也就注定了他以后几次的失败,失败下的他没棉衣穿;他的那套想顶替的法子,对熟于此道的二道毛子来说,大汉无异是阎王面前装小鬼关公面前耍大刀;大汉这种以撅棉衣为目的蒙的把戏,很快在第二年第三年及以后也就失去了效果
而被强抓去的兵丁这种人,保长甲长们对此人的逃跑乃至“叛变变sè”的言行举止,是不用负责的大汉对被抓去当兵走那种路子当一回那做法,很是看不上;又因他rì锄计的活动范围,大都在河边在没人的地方,因此,大汉想当回兵的机遇也就很显渺茫,对正当的冬衣的机遇也总是无缘
他顺过谁家的没被看护好的,在户外的棍子绳子上晾晒着的棉衣那就要在冷冬里穿上身,被晾着棉衣,人家没看好护好,他就顺手球了;见没了棉衣的人家,只是扯了嗓子骂上几声,也就算完事了;棉衣破旧地因不算值钱,也就不能把拿棉衣的行为称为偷,只能说是顺又因平rì里就被骂的次数多了,也就很是对此种谩骂,有了种后生的免疫xì他也扒过死人的棉衣棉裤,那仅仅是为悲为生存而顺而扒的偷新棉衣要挨骂,扒棉衣要沾上死人的晦气,可他宁愿沾上晦气,也不愿听人家那骂街式的脏骂;对顺这点小技巧他很有粗究,尤其是在他的年龄一天天地长大的时候有了悲的不被冻僵冻死的棉衣棉裤后,大汉就像是知道了羞耻,同时知道了长大的人也要尊严一样,就不再去扒去顺;当他的姐姐在张罗着给他提亲的时候,他便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行为,及那行为的不太良xìng那后果
他穿着的棉衣,又会因他没家没保存的地方,在他不留神时,棉衣像自己会偷长了翅膀,自己飞掉那拿他棉衣的人,肯定比他更难熬冬那人大概他(她)也知道,这种破旧不堪的露絮没里的棉衣棉裤,在这当地,属随手能扔可要可不要的不金贵货再说,也没人家会把全新的棉衣晾晒在户外而不去看守它大汉不拿半旧到新那种程度的,这样,即便是被人当场捉赚人家也会因他的被冻,他的哆嗦的可怜相,而不去追究他的偷窃行为;他也被那种“抢人家手里一个或半拉子的烧饼,在烧饼上赶紧地吐上几口,人家也就不想再要回去,又不会把他告到衙里,说他属抢劫的”这样子的,一种只占些不上档次的便宜的乞丐盲流文化熏育至长大他独有的这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心得,在他的不小心中,也反过来害过他几次;丢了棉衣时,他不骂也怨恨谁,也就是想法再去不费多大力气地再顺两件来
二十二岁那年,冬天似乎也不太冷他在青河水里摸鳖,上岸时,看到自己顺来的棉衣,竟穿在了一个要饭吃——一个乞丐身上;那人不但没逃,还竟在岸边的窝棚里等他那人看他哆哆嗦嗦地进棚子,那被冻得哆嗦样儿实是可笑,不但没逃,竟咧嘴呲牙齿地,对他的回来发出了一笑
看他冻得直直发抖地,那人竟又很友善地脱了件递还给他
得到棉袄后,大汉仍要求,把那棉裤也一并还给他;这乞丐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起来……很快,大汉阻止了那人的还他棉衣的举动,随地还止住自己揍人耍狠的念想因他觉得,那递还给他棉衣自己只剩单衣的笨贼,体型上像是个女的大汉不愿与那比自己还穷的女要饭吃计较,那女的还他棉袄的举动也感动了他……大汉的一身棉衣被拿走的这件事,被同伴下流地笑话着,并恶意扩大了笑话的话题的宣传范围,说大汉瞪眼,看着人家女的;人家又怎么怎么地,当了他的面脱了棉衣,本是嘲笑他冬丢棉衣的尴尬倒霉相,竟谬成了大汉他是有了一种闻腥艳遇……此事在镇子上瞎谝了好长时间,最后被传得有鼻子有眼,有声有sè地,无聊之极事被传着带进镇子里,被那爱编个书词,唱着消遣人的赵永谦知道了;赵大编可不简单,他像是篡编刘秀喝玉麦仁一样地,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愤,歌颂编派起了大汉的义举,说大汉他是怎么地呈仁义,怎样地大老爷们,怎么是个人,是个人物!怎样地三九寒天冰天里让棉衣,冰天雪地里让窝的好汉有义可好事传不长,坏事传千里那书词及那调子,到了姚鼓书的猪嘴里,竟变成了他赚人噱头赚人赏钱的鼓书十八脱姚鼓书也穷,要用钱度rì他把赵的唱词的内容,其中的那绝大部分,竟都换成了自家的臆想,竟都换成了那女子怎么当着大汉的面,怎样发sāo地怎么扭捏地在那儿脱把脱的举止细节化,大书特书特唱地揉进了唱词里了他竟把大汉当成刘秀那角儿,喝了三碗玉麦仁还魂后,就想入菲菲地sāo情浪意地调逗起村妇,挑逗起要饭的来……惹得镇子上的几个sāo娘儿们,见了大汉,就都偷捂着嘴在指戳着笑,背后指点着说,“这就是那一夜八回半的雄货……”
这带着侮辱xìng的话,侮辱大汉又捎带着埋怨自家的男人属银枪洋腊头的不中用的背后指点,惹恼了大汉他满大街奔走着去找到了姚鼓书,气鼓鼓地去质问姚并打了一架打完架,回头到了丸子西施赵的那早点铺子里,大汉发现,这编排出来的自己的那点臭事,它都能免费地换来一碗堆满成堆的尖状的丸子汤来供自己喝了当然丸子汤不能白让大汉喝,他得把自己的绯闻艳遇,说出来,给来此店喝丸子汤的客人就着喝汤时听,给没进店,想听又不想出钱喝丸子汤的那种路人路白听们听,以能给丸子铺招揽来带来更多的吃汤之人
大汉对这种编派的伤害也试图开始产生反弹式免疫这种免疫态度的养成,与其环境有很大关系;他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该再找那姚鼓书去再打上一架,还是该再去,抱住姚鼓书去奖励他亲上他一口大汉不想再去打架的另个原因,是那姚鼓书下手呢,特狠,专照裆里命根子处踢不敢踢康家五爷但他敢踢大汉;他以为他比大汉混得值,大汉被逼出镇子了,而他还留在这人多的镇子内,论地位那该是比大汉强些大汉被踢着了,就得捂住裆原地蹦跳半天,大汉又不愿与他打架,与他打架占不了大光
就这种启蒙这种教育这种环境,催熟了大汉,叫他知道了人事有时,他甚至有些欣赏那康家五爷,欣赏他那对酥肉丸子赵的脱裤子,那解说解与放的意思时夹杂着的下流动作,与那羞辱她时那勇气……因为大汉以为,那女人她真该叫人给收拾一回……她拿言语把大汉挑逗地头脑与下身发晕发胀,竟想用自家的吃食,去诱惑赢得大汉一回,能让大汉当她的面脱个jīng光一回,也好纉下些在街面上逞能的本事能力,像亲眼看过一回那塔顶上的夜明珠一样地,占便宜地去看上一回大汉的看家本事可她又会在大汉来劲儿时,大声地叫来自家的男人,以阻止住大汉的被挑逗后的靠近及靠过来的那股膻腥气的冲动,不让大汉上手大汉以为她不值得同情因大汉确实像刺猬一样地,与那女的挤在冬雪天的地窖里,相互依围着靠身子取着暖,直到他又偷来了一套棉衣,打法她走掉为止那段时间,大汉很难说是幸福还是别的他仍认为,因套破旧的棉衣和几碗饭,就与那女的睡在一起,有点那个,而他又确实没更多的能力去留住那女子,那就不能去在**上侵犯人家;自己与她挤着取暖,已经破坏了男女收授不亲的老理,破坏了老理儿,那就是坏良心;被姚鼓书一敲唱,大汉又感到自己当时该去要求一回的后悔着
大汉反击说,那种环境下,那冲动,如同青河边的冰冷河风,会越刮越冷大汉对那段别人嘴里的艳遇说不出啥子,说不清自己是堕落还是幸福还是该后悔痛苦他认为,幸盖要有代价的,是要被同类人取笑的,要被赵永乾姚鼓书们编派的,自己该痛苦该受折磨的一种要受上等人耻笑下的下等人的幸福观,早在他的心里滋生发芽成长着
大地封冻少水的冬天里,实在找不到能换饭吃的河憋的时候,他就去替几家饭馆里洗碗挑水,以换取夜里在饭馆的煤火炉子旁取暖睡觉的机会饭馆那儿,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是他冬天身体里所需要的热量方面的主要来源总会有一些不检点的有钱人,剩下吃了几口的饭给他吃那人吃上几口,会借故饭菜不对胃口啥子地借口走掉,但绝不会另给他单要一碗几碗新煮做的供他去吃那人多要了尝了味道,薄了不与下人同吃的上等人的面子,又有意地照顾同情了大汉的没饭吃的尴尬,散发了他的同情心——杨村长就是会剩饭给他吃的一个,大汉记得杨村长那张脸,弥勒佛……这种舍饭关系,是镇子上的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那年代这片地方上的,上等人与下等人之间的处事中的要有“留餘”的依存关系
有时,他不得不去河滩里钻麦秸垛取暖,有时会是坡地上的废弃的红薯窖里,他在那儿等待河水的开冻,天气气候的转暖……离开了饭馆,没了那碗饭吃了的大汉,也就没法感受得到富家舍给他的那留的余了大汉也想过,富了才能去舍饭,这种贫富的差距到底是怎么形成,怎么来的,但他找到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得打洞的老理儿,一种维持着这种老理的氛围,一种维护着这种秩序的保长们的铁拳与蛮横的高压受到培训的大汉,接受到的不是旧的不合理的制度,而是具体的某个人——他还没形成一种抽象的概念
而今不同,今年与往年不一样了今年冬天,他住的是杨村长的家里
吃过饭放下饭碗后,坐着等饭劲儿下下,小闲一会儿的杨村长,也曾对他说,“早有想叫你来咱家住下的想法”但那讨好般的话,大汉半信着;“只是苦于没有个由头”大汉信,大汉他能理解这苦于没个缘由的话是呀,不管咋说人家是个村长,杨村长家里又不是开慈善救济院的,没理由叫他来平白地赚无故地住着白吃还有两个不能来住的理由,一个他知道,一个他不知道:他打死个rì本兵的事算一个理由——没人愿意把个打死过人的人,主动去揽赚去请到自个的家里给供养吃的穿的,除非你是拉刀客帮的寨主,不去忌讳这“杀过人”沾过血这回子的事——不去看你杀得是啥人,只说你杀过人这一点,也是镇子内的人们的内心特征,它已经把世上的正义当成了瓢凉水,你可以随时舀来伸脖子喝它进肚,也可泼掉它,只剩下发财和发财后能摆出那种留餘的时尚世俗了另个他不知道的理由:杨村长的二儿子与大汉的已没了的姐姐的事;尽管那两人互有好感的年轻人,关系没到那种真的撕破脸皮惹下麻烦的那种出事的程度上,但惯于杀人不见血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镇里镇外,传到了杨村长的耳朵里面村长他的决定是,立马给二儿子娶了门亲,并厉声地终止了由二儿子提出的“要大汉来家里帮工”的提议——他说“他甭想!”村长不会同意邻村的童养媳当自家的二儿媳,世俗不会同意,而娶个一般人家的女子又不是说很费周折
大汉却私下以为,姐姐的公公,在世时,因救过杨村长溺水的大儿子,因此才会有了杨村长那“早有想叫你来咱家住下”的想法的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