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下青枣时,村长他不后悔,“那是条生命,不能不管”,那叫大爱仁慈,同时也因为,青枣她毕竟是通过大汉的姐姐,给大汉提过一回这样的一层意思,出事后收留下青枣,那叫仗义他就是想拿这事再惹出来一些事来,惹得讲体面的人们不高兴一回;能在这儿,这人本就不多的小村子里,叫活着的人也来看看,自古就有仁义忠义仗义,它不单只在说书人的嘴里流传着,喧嚣着影响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确有仁义忠义,此时活生生地还存在着;这种正义在可伶地挣扎着在微弱地呻吟着,它还是在尽管这类事情在民间在这镇里镇外,到了这物yù横流的年代,已属龙鳞凤角,但它有它还在她还活着他像是在与老天力争,在试图保存着一种美好,一种人世间的那种消也尽管他被自私,贪婪,虚荣,冷漠,麻木,无耻,惜命的变态,被中庸包围着折磨着,已经喘不出气来了,但他不是束手就擒,他仍是在挣扎着
村长认为,他当不了那种银枪在手驰马纵横的天地英雄,可在他的经济环境允许下,他的粮食他的住房允许他这么做时,在他这当家的一亩三分地里面,那他就得管就不打算放弃,就是要做出来给人间的邪恶们看看,也让他们难过一回,恶心他们一番明犟在与家人的xìng子上;杨村长犟在与周围的堕落的人流势力的喧嚣上他们就是想要人间睁眼看看,看看在青河发大水的时候,还是有一条良心的舟船在忙于救人,而不是青河里飘的船,都是“只捞东西不捞人的”那只堕落的被提了匾就遮住了百丑的木船那是只千疮百孔的只露着些长了青苔在上面的桅杆的顶在青河的水面上露着,船身却在水下形成了暗礁,阻止着青河的畅流,意图滞留奔扑向黄河的骄傲步伐的水下的破船
大汉的那种没家的概念流寇般的生活习xìng,却叫他吃到了要转变一个人的习惯时是那么地坚难甭想随便改变人的习惯的苦头他不得不手把手地,言传身教地,一点点地重新塑造大汉的衣食住行,以符合一个勤俭持家,安分守己的农家孩子一个中原大地上普通的农田里的庄稼汉的标准形象他不懂也不可能去教大汉啥是相对论啥是核聚变核裂变,啥是伟大的理想,啥是堕落的资本主义那样的大道理,因为他也不大清楚,弄不明白,而那样他脱离了实际环境,也不太现实又不大可能
大汉首先被纠正过的第一次不良习惯,就是不能在解过大手后厥ρi股在墙角上蹭,这里是杨村长家里的厕所,不是公厕,要用手纸大汉抵触地想保持他的不擦ρi股,可最后还是不大习惯地用起手纸了因为大汉知道了那不叫浪费纸叫讲卫生,又况那纸不贵,一条巴掌大的老河鳖,就能换回半架子车的灰sè手纸,且这家里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女人们存在大汉把大屋后那厕所的门,修改成了能从里面搭上搭钩的样式,这样外人就进不来就知道里面有人在蹲,这样也避免了一家人进厕所前先咳嗽几声,看里面是否有人的尴尬的急迫地听动静中的等待这种改良,一下子就被村里人知道后悄悄地接受,并暗暗地模仿起来大汉说,那是我进了趟城,怀疑城里怎么只有一个茅厕,那可咋办回来想半天想起来哩,咱不都是每户只盖一个茅厕?这就想上茅厕就上,就不用先去咳嗽了
大汉也改掉了擤鼻子后,在手心里搓搓手在衣服后襟处或ρi股上摩抹一下就完事的习惯因为青枣为他准备了一条手绢,非要用针线钉在大汉的胸前不可,像对付想要出牙溜口水的儿童一样地,随时就随手地能把手绢用来擦拭一番他的口水的流出,她要那样子地时时去提醒大汉
青枣笑话大汉,说:“大汉哥,你那擤鼻子——像那街道上那个打火烧哩:在舌头上先抹抹手指头沾上些吐沫,再去翻翻炉圈里捂炕着的火烧饼子;烫着了烙烧住手了,又在ρi股上蹭蹭手指头——他后ρi股上那片子油腻那黑手蝇真难看!就那个——打得大了不舍得卖自己吃了,打小了卖不掉自己也吃了,打得不大不小人家嫌他脏不去买他哩,他也吃了……去卖少饼肯定饿死你,信不?”大汉故意苦笑笑说:“我信,我可不去卖烧饼!我学卖人肉包子去……”青枣说:“那……将来跟了你,你在家里打烧饼,我去卖,你也不愿意?——你那擤鼻子吐手抹ρi股哩我可不愿去买它……”大汉说:“我可娶不起你,哪有天天都吃火烧的懒婆娘……”青枣说,“你想得美!你以为我真跟你?你连手纸都不想用哩懒汉货……我要是出门,给你脖子上套个大锅盔馍圈儿,回来你准饿死……懒哩连手都不想抬,嘴都不愿张,脖子都懒得伸的懒汉货……嗷——呀,大懒汉大懒汉,叫着叫着就叫丢了个字变成大汉了……我知道你家里人当初是咋给你取名字了”大汉本想再说句:“我原就没敢愣中你……”那话,可就怕伤了杨村长家里的这宝贝疙瘩,他伸伸脖子把这话给咽下肚里去了
杨村长两口想极力撮合这两个人,可两人像是前世就有仇一样地,见面就掐,相互用气话撞人就来回叮咣;杨村长的老伴也悄悄地给村长说:“算了……大汉属狗,青枣属猫;咱青枣这猫长得一副豹爪子,也呔厉害;看把大汉那狗脸给抓哩——跟扫帚毛刷过一样,连一点好脸皮都不给他剩下……”杨村长说:“不急,等等看……我就不信他猫不吃生姜,狗不喝辣汤哩它邪怪”
大汉在捉胡二爷时负了伤……他被马拉着撕开了裆处,村长由二儿子陪着去天津做自家的大儿子的工作去了,只能由青枣照顾他大汉怕丑,坚持不让青枣给他换药,自己逞能把膏药对着镜子贴了青枣进屋见了镜面,笑得叉了气,忍住笑说“大汉哥,我要死了,要被笑死了,你也活不成快死啦”大汉说“咋?”青枣说“你真想知道?——一准准是笨死哩……”
大汉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些明显的变化,但他从内心里,反感反对这种近似被人强迫下的变化他的洗脸洗脖子洗干净了,他的吃饭的举动显得文雅了,不再像青枣说他的,“大汉哥,你吃东西的时候慢点,别像个咱家的那匹马,上下牙槽嘴巴磨叽着,像头骆驼,满嘴边上沾得里尽是饭沫沫儿”,走路的腰也直起来了,但有一点没变,大汉仍旧依仗是“镇里人”的身份,在这镇子外的水楼子的村里,他觉得自己是高人一头乍人一膀地在活人,在杨村长家里做事他像他见过的上海来的铁场的师傅,学那种口吻那种说话的腔调对人说话,不时就带上句“俺们镇上人啊……”的口头禅,显示自己本属镇子里出来的人;有那种高人一头高高在上的俯视小看一切的优越感他宁做镇子里镇上人的凤尾也不愿承认做这小村庄小农户人群里的鸡头青枣被那口头禅激怒,气得骂他:“大汉哥,你说那狗为啥它总是汪汪在叫唤?——其实它那是怕,它害怕人!它怕踩他的尾巴……你就像条狗,就会对我摇尾巴……”大汉摸摸ρi股上那能长出尾巴的尾巴骨处,说:“我咋对你摇尾巴了?我摸过了我就没长出尾巴……你才给我摇尾巴”
杨家这院的三口人对大汉的留下及融入融进这个家里,私下里幽默地分了工,最后外扩到了全家;家内的教育认些简单的字的事,由青枣与青枣娘负责,出大门进地干农活,由杨村长言传身教地带动并培训家里的村长老伴惋惜地说:“大汉呀大汉,那三字是上头长中间短,下头的最长,那你就咋死脑筋就记不赚四字是一个口里面一个叉开的儿字,你咋就划四横就是四了?我都跟着记会了,你咋还那样划横道……你不如出门记得带上把梳子篦子,齿多,划出来道子也多,省的你一道一道哩划,篦子多快!一划一溜子咱大汉也能省点力气……”大汉说:“你甭急,你急啥急哩?我有的是力气,我慢慢划!早晚我能划够一千道子”
出门下麦地里锄地干活,大汉觉得最受罪用杨村长的话说,“大汉他勤是怪勤快,就是勤快不到点上,勤不到趟儿上”
到了地头,杨村长说:“大汉呀……锄头上有水又有火,这锄地时,锄头浅着一回耧,送回去时一回荡,地平了土坷垃也荡碎了……你那锄法,那叫挖,麦根都叫你给挖断完了都锄断锄死了哇……你不能东一锄西一锄地,得挨着——锄挨锄地下锄……将来你家里有了地,你把麦苗都锄死了,那麦天里,别人家收麦磨麦面吃麦面蒸馍,你可吃不上白面蒸馍了……”大汉把自个受到管教觉得不zì yóu的气都赌气地闷头用在了锄地举动上,只管低了头拱地,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没家时想家,有了家时又觉得被人管着,管得太严实,不自在了……他赌气地一口气拱到了地头,等到他回头一看,杨村长正两手抱着头,蹲在地的那头,那动作像是自家的孩子被人撂井里了一样地,在那蹲着伤心地想哭似在抽泣
对大汉的要成为地里的庄稼汉,庄稼活儿的全把式,杨村长培训地是尽心尽力,又窝着一肚子的火不能发泄他对大汉这块掉进他家灰堆里的豆腐,是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只好顺着大汉的xìng子来大汉倒也心直口快,“你就把我当成你家里一口人,论辈份你是我叔,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心里绝不会说啥也不记恨你,不埋怨你……”杨村长说,“算了吧大汉,而今,你那派头,都是我爷辈儿哩,我还得顺着哄着你哩”大汉的地里活那一套手艺,有地的临时雇过短工的户家,都知道一些杨村长叫他帮着种过大蒜,他掂个捅炉子留火眼的铁火棍子火杵,扎个洞塞进去一瓣蒜,青枣跟在他身后笑话他纠正他,“大汉哥呀——你叫它头朝下拱着打窝儿哩是不?”种毛豆时,他也只是掂把火杵,扎个洞顺进去一把黄豆;别家的地里长出的豆苗是呈巴掌大一片,豆棵子能慢慢把地皮遮住占满了,他种的毛豆出来是一洞一束,一束子准在一个洞……他解释说,这样子的地,别人进来撵兔子奔踏不坏一棵毛豆穰哩……
只有青枣才能管住大汉,才能叫他痛下决心,去改掉自己的猫盖屎式的锄地法及那样了草那一类的错误青枣的嘴太厉害了把大汉降服得像条小狗一样地听话不想听青枣的话时,青枣就顺嘴编排成顺口溜,“大汉大汉端碗吃饭,饭在锅里舀舀看,红薯疙瘩涝米饭,不吃你就早滚蛋舀饭就得动勺子,说话就得张张嘴谝,锄地甭像猫盖屎,当兵就得舍命干……”连扎带剌地唱着骂他损他大汉的莫须有的绯闻的事,青枣知道一些,那是从杨村长的老伴那儿,只言片语地又一点点一次次地积累着听来知道全的看大汉瞪眼看她,青枣又编排大汉“大汉哥大汉哥,甭想女的甭乱脱,女哩是猫得富养,素肉丸子吃不得对咱说话(你得)ⅿⅿ笑,对咱逛街你等着,下饭铺时让稠哩,蹚山水时你背着……”村长的老伴鼓励着青枣:“拿下大汉,咱家以后都指望你一人了”
青枣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收了拿下了大汉,趁二哥不在家去河边忙碌,就借着剪鞋样的机会,偷着跑去问家里另处庄子里住的二嫂,“……褐咾(晚上)你跟二哥……那事……到底,好不好……”她二嫂想想说:“你想想,用火柴梗挑耳朵,火柴梗跟耳朵那俩比着,你想想,谁舒服?”青枣听了,撇了撇嘴反对二嫂那话,说:“那你咋不说是洗脚盆洗脚,盆跟脚比,盆舒服还是脚舒服?——你尽帮娘哩腔,就会一边敲边鼓哩,你当我不知道?”二嫂听青枣这么着说,便知道青枣误会了娘说的那“拿下大汉”那意思,她把话捎给了婆婆听;村长知道了青枣的想法,跟麻脸老伴商量,“这事儿……得看青枣哩意思俗话说,男偷女隔架山,女偷男隔层纸……得看青枣哩”麻脸老伴听了很不乐意,反对说“你说你咋说咱枣儿哩——那咋能算偷?那偷……咋恁不中听!”村长也很不乐意,“你咋也会挑刺儿啦?谁教你哩?那你说该咋说,偷不比说rì强?你说我该咋说你说?话糙理不粗……”麻脸老伴只好骂村长,“你个老龟孙货!”……新的婚姻法,在年龄上限制女的青枣,村长便在临去大儿子那儿,临出门前,嘱咐老伴,“趁公家人鞋帮鞋底兑上,没认上针(真)前,得顺着青枣哩意思,把大汉收了像明一样,先拜了也许……就没人管了”麻脸老伴听了,隔着窗户在屋里说:“老龟孙,走你哩吧,闲了……就叫……把他rì了”村长邹着眉头寻思:这麻脸婆!原还要脸,这咋越老,话就越直着往月明地里撂啦……
走时,村长鼓励大汉说:“咱大汉好样哩……锄地时也不能太细锄了,就像吃饭一样——吃净碗里的饭就中——那叫不糟谈食,吃净就行,不是叫你吃完了,再舌头伸长,把饭碗再拿伸长的舌头用舌头扫荡一遍,你舔干净了,那刷碗刷锅那饿水……咱家的牛就没细粮吃不待见喝了……”大汉想想说:“嗯”村长又说:“下游那家有块匾,叫留余……就是说,啥事都要留个余地都有个度……你们镇子里做生意哩,发了财的不都是尊崇留余?……买家有甜头,那他才能再回头,再来想着买你的东西,能继续当你的回头客,你说是不?”大汉说:“他们家光捞浮财不捞人”村长说:“咱不说他那坏哩,咱只学他那好哩行不?”大汉就哼哼鼻子反唇相讥地说:“他那家还会有啥好哩?”
村长的麻脸老伴,在村长离家的第二天就“病了”,她说,得请个yīn阳仙儿来看看,说不定是这大屋的yīn气太重引起的,最好叫大汉这童男住进大屋的西厢间里,与大汉换了地方来住夜里老二媳妇跑来说,半夜里总觉得那个院里有个人在转悠,她一个人住着害怕,让麻脸婆婆过去陪她住夜里青枣在大屋的东厢房里哭泣起来大汉以为是yīn鬼跑到这院串门串房檐来了,吓得用被子蒙着头哆嗦了一晚早上他问青枣:“昨黑哩,你哭啥?”青枣说:“肚疼,想叫你给揉揉肚子,可我看见院里那棵椿树下有个人影,在晃树……”娘儿俩看大汉对这种事生瓜,便又生一计:干脆麻脸女主人住进了二儿子家与二儿媳陪伴,剩下个大汉与青枣夜里占了一个大院骑马骝马回家的大汉,被青枣缠着说她自己一个人害怕,把俩被子都搬在一个大炕了,还要听那大汉讲他牵出去的母马是咋个与公马咬架的大汉讲得口干胸胀……把持不住自己大汉拉了青枣进自己的被窝,青枣说,“我这是头一回,以后再不敢编你啦,我没脸了……”大汉说:“以后,我就是你哩那脸”大汉把快枪蹬出被窝,就去摸青枣的身子;青枣却说:“哥呀,你听……屋外那人在晃树……”大汉听听说,“没事,刮风哩……咱有枪……”他爬上青枣,刚想肆意一回,被青枣推下了身子,紧张地说:“真地!真是有人在晃树……”大汉被折磨恼了,即将到手的幸福被打断,恼得要死;受折磨中的他,要找把斧子去砍了那棵树,几步到了屋门口,听听,还真是有个树晃的声音:奇怪了,这风这是只刮这儿的院子呀!他cāo起枪,猛地开了门,对着树身就是一枪……竟一枪命中打中了!那挨枪人疼地躺着直叫唤着,黑血水在地上流了一片
一手点亮的马灯一手掂了枪的大汉走去一看……就这样,那一天里没沾着啥便宜,夜里不甘心就这么混过去一天的胡二爷,想来杨村长村里找个女人糟蹋,看麻脸与二媳妇搭伴着睡,就仍旧不甘心,他睡不着,想去把睡的地方——邻居杨村长家的树叶给晃掉一些,好安慰自己“总算是占了回便宜”那心,再去放下心地去蒙头睡安稳觉……却被大汉一枪给撂翻,活捉了
明整理那审胡二爷的材料,问姜木橛,“大汉跟青枣那事要不要撤下来?”姜说:“咋撤?他都揞上手印了,就附在后面这是证据——这偷腥吃的红薯货”大汉的事因此公开,被姜河拿在手心里搁在嘴上直笑话了几十年,到大汉服软地支持着姜河,姜河当了那时村里的主事的,直到替了保长的位置时,就另给大汉说了门儿亲,一带着仨孩子拖油瓶子的寡妇;让大汉当了保管员被姜河牢牢地攒在了手里摆弄着大汉仍无奈地对笑话他的人家说:“咋啦?她是带孩子进我哩门——那我省力气,我省事省到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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