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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捉了刀客胡二爷的消息,像在水塘里投进了块石头,那涟漪圈迅速以水楼子为中心,四下里荡漾传播开来,消息的波纹,给波及到的附近的四里八乡的村人们一种震颤,同时也给茶前饭后的人们提供了个新的供人议论的话题人们纷纷地在议论着,见了面,大家不再问出“吃了没”的问候,而是张嘴就迫不及待地提及问道“捉了二爷?”接下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议论“可逮住了!这下好了……”

大家有一种若不去提及他的被捉,那就显得落伍就是不时尚了的感觉提及时,个个也都显带出一种义愤填膺的神情;他的被捉,那真是令大家大快人心,叫大家感到欢悦;仿佛胡二爷犯下的是爬了寡­妇­的墙头掘了人家的祖坟推了谁家的孩子下井那样的罪行,那罪过叫人痛恨,令人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去憎恨他他的往事又被大家提起,其中提的最多的一条,就是他抢人家的妻子这点

|消息被传得如此地热烈又广泛,大概还有一些原因:有些消息,镇子里不愿传它,比如那乱兵在这儿祸害人的事,大家都是受害者,说吧,会遭到众人的白眼;马闫两家打架抢赵家财产的事,那不敢提,闹不好,传进了两家的耳朵里面,说不定是谁,会因传闲话而倒霉;划成分分地的事,不能提,因为大势还没稳定下来,哪家来坐江山的大势还不太明朗,传得不准,涉及到吃饭家伙的事;唯独捉了胡二爷的事,能传,又能热烈地被传被议论,因它本不属本地的人,其本身就有被传得元素,那就是它涉及到了女人;提及到他,大约会很有滋味儿,像嘴里在嚼着卤红薯一样地有味

消息到了镇内,在官家做出杀与不杀他的决定出来之前,大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端了饭碗站在大门外的饭场上,纷纷却都小心翼翼地说着话,私下表示着自己的不同看法一部分人认为,他抢人ℚi子,犯了夺妻之罪;夺妻之恨,人人都痛恨,一定要杀掉他,他死定了;另一种人认为,他也是挺可怜,穷的娶不起老婆才强抢人ℚi……如今都——该快解放了,他也够可怜的,应该……或许……大概会有条出路吧这事谁也不敢拍胸脯打保票能说的准的大家私下里议论着,觉得反正那被抢的女人也不是自家的屋里的,又不沾亲带故地;那胡二爷也不是自家的亲戚;沾了女人的事,总能比别的事拿来议论,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大家那种“谈起女人就会联想到女人的大腿女人的……”这样的联想想象力,确实最为丰富大家不具体说起胡二爷是怎么个逞强法,怎么个去强抱强睡女人,只提起个令人联想的头绪,剩下下来的,那就任凭你天马行空地肆意地浮想联翩地去想入菲菲去吧

消息在闫家胡同里,传得更是转着弯地jīng彩,一个女人变成两个女人了——连大汉的事也被卷着裹了进来闫家人下流地渲染着胡二爷怎么怎么地在窗户外偷听到的——那屋里的大汉怎么与青枣在**青枣又是怎么地在**的细节不用问,闫家的消息来源是可靠的,闫家说他们家的大姑爷姜河刚刚从家里出来走了末了,闫家那放风的小子,大概忽略了明的三叔的存在,竟说这事李家的明是记录,可以做证他那话是真的这下可好!明得三叔,他立即抓住了那小子的漏嘴话进行反击:“那姜河咋会大清早在你娘那屋里出来?他——怕是连裤子都没系好吧!”说完,他得意地笑着,竟大方地将碗底里的几片红薯皮,倒摔在了那小子的面前回家去了——惹得两条狗跑着去抢平rì里他那碗底的红薯皮,那是要捎回家去倒进驴槽里喂驴吃的他那话也忒毒,意思是公公辈的在儿媳屋里裤子没系好就出来了……剩下的细节留给胡同里的听众,你去想去品味吧

这胡同里,还有着另一部分人,采取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只听不语的观望态度他们吃着自家碗里的黄蜀黍丝煮红薯饭,像是在勾头闷头心里想着别的事;他那种神情像是在表明,他眼下最关心的,不在你们旁人那热情的议论上,而是在自个的筷子头上——那夹出了碗里的红薯块上,没削净的那粉皮,在搛出那皮,抖逗给眼前蹲坐着的那只眼巴巴地盯紧他看的家狗,在那狗上;他在小心着别叫狗给添着筷子咬着了筷子头;有人问及他想听听他有啥看法时,他会摆出一副被问及到他时的,他那种“是你来问我的”那份优越感,然后会慢悠悠地抑扬顿挫地发出他的声音来告诉你:“唵——?唵……”像戏台子上得“嘟——”下来才是正经的台词“大胆狂徒……”以彰显他那被问及问到他时,他所处的占推着下扇磨的省劲的位置所处的优越……那神情显得滑稽又老道——其实,他啥话也不敢说,也只是在掩饰着自己的端饭碗出家门前的,家中的老人吩咐的——话到嘴边留七分,掩饰那话给他的压力罢了他在遵循着多听,啥话也别说;

这年月,话多惹祸,管闲事惹不是……没人敢对这事乱发言,胡同里的大家只在饭场里对上一副耳朵,任凭闫家几个的任意发挥最终,人们还是习惯地把怎么处理刀客的裁决权,归结为看工作组咋说,邻居们用这种无力的不赞同来抵挡那饭场话题的走调变味;大家把话题目光都归纳聚焦在了新的势力上,以抵挡闫家的放风话

三叔端了吃空了的饭碗回到了家里,当着明得面对老爷子说:“不简单啊……闫家吹角号了,进攻了”“进攻了”是专说给明听的,老爷子知道吹角号的意思

明不愿听三叔的话,但还是听出三叔那话的话外之音:你小心点儿!他们是进攻方,在寨墙外面正攀爬着寨墙,你该拿你的被子席子换个地方安身了这回明倒是从心里感激三叔;他知道三叔不会与工作组那姜木橛明里合伙对付这流言的进攻,但他一定会从一边打偷锤,只是眼下还不知道三叔会咋打,从哪处伸手下手去打三叔的出手总是出人意料,打出的偷锤,总带有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能点­茓­般的化解对方的攻势

明被当成了个领路的,与另一个人——老韩,被派去了解调查胡二爷的抢妻之事因那当事人是东边那所学校里的祡先生,明该是知道那人又认识去的路的

明对姜木橛派给他的每次的公差,是既想­干­又想法子推诿着不去­干­想­干­是那些事很新鲜有吸引力又很有新鲜感;推诿着不想去­干­,是他到目前为止,得到的是一大堆的以后的待遇的承诺;而这种承诺对眼前的实在的生活帮助不大;他觉得,在姜木橛来到镇子上及姜河的代替杨大汉后,这种承诺被兑现的消,显得是越来越渺茫;自己像是头驴,那承诺像根引他前进的红萝卜,被用根杆子吊在驴的前面眼前不远的地方在悠晃着,他想吃,可就是夠不着而那栓红萝卜的杆子好像会变长,它在一点点地变长着

明在参与­干­公事后的还没得到啥实质xìng的好处,连饭都还是在自家里那口大锅里舀吃都没混来的这种状况,已经在家里,家里人中引起了一场还没同时爆发出来的不满

这种费自己的时间没名堂的­干­事,先因起了家中三叔的强烈的不满;三叔在家扬言道:“这家该分了”,后就­干­脆直直地说:“­干­啥事——你先弄清楚,再去跟他­干­也不迟……哪有先­干­活不提工钱的?他有公家那碗饭吃,你得回家吃饭;他连碗饭都不想管,那你跟他­干­啥­干­?”三叔是有良心的,但那良心下的感恩也是有限度的当他弄清整个胡同里的人家都在说:“那一枪能扁儿住的人长期没事“那话后,也就觉得那种公有的利益是自家该分得的,既然是自家该分得的,那就并不需要他去过多地感谢感恩他人

明心里也清楚,家里的李老爷子也会是这么想的:你­干­你的革命——我不反对,可你总得吃饭吧;你总不能吃别的人下力气挣来的饭,去­干­那些赚不来饭钱的‘事业’吧?完婚的费用是老妖jīng送来的八块大洋打发的;完婚后的然也得吃饭,尽管她已在第三天就回大柳树村娘家去住去了,但她回来就得吃饭……三婶也很是会见缝Сhā针地,跟在三叔的话后面说:“要是解放是这样儿,那还不如从前那样……”李老爷子会瞪眼阻止她,他不对三儿媳直说,但他会拿话直骂老三说:“老三你个没家教的……”那话里的意思是,家里男人们说话,哪有女人Сhā嘴打岔的份?你该管管可此时的三叔就是不想去管明也知道,真地摆弄好了电厂的事,老妖jīng会有一小笔赏钱,但又不能在此时再去预支一些,那八块大洋也该是预支的一部分明在姜木橛的每次吩咐后,在­干­与不­干­之间犹豫徘徊着

当姜木橛堵住家门叫明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四五张烙熟的蜀黍面饼子,与老韩一起上路了这家离赵家大院不远,明觉得姜就很会图这种离得近上的优越与方便

一同去的那老韩,二十四岁,中等个,因瘦显得个头略高了些,也因为瘦,把他那双本就大的耳朵显得像是更大了些;明知道,他是负伤后养伤被留在本地的他在战场上被炸断了左手臂;在外表上看不出来他的伤处,但用双手使劲时,他那左手却只能像个摆设一样,在左膀子上闲着吊着,用不上劲儿明听过姜木橛骂他,“你那骡子样,啥时它能好?”那是指他那胳膊

路上,那老韩骑着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的没前后轮上的护瓦的自行车他一直坚持着要带着明一路上勇往直前地一路飞翔……一路上,明粗算了一下,在他只少被摔了十六个大跟头后,他­干­脆不去计算那跟头数了,他刚学会骑,便要明上车带着他飞;明被摔了多个大跟头后,自此起怕起了自行车,更怕别人骑自行车在后座上带上他;看到自行车,他就会想起那至少摔了十六个大跟头才学会骑车带人的断臂的老韩半路上休息时,他问明要了两张饼子吃;他问明工资多少,明说没;他这时才知道了自己是吃错了人,显得很是不好意思了一阵到该吃饭的时候,他便主动担负起了找地方弄饭吃的事中午,他找到个沟口处的高门楼的一户人家那家人看两人的打扮,便问了些是­干­啥营生的,一听说来人是公­干­,调查刀客踪迹的,便吩咐下家人“多添三碗水”,多做出了两人的饭

明是听然说过的,在她家住过的公家人,一半顿饭是没法要钱的,钱币用的不一样是个大的原因;住的时间长一些的人,都会自然地趁闲了时,帮住家里­干­些农活,都快混成一家人了,那样,自然就更没法张嘴去要钱了饭后,那老韩留下了自己在县城的地址,说了些附近的他知道他熟悉的人的名字,也许下了一些空头话,要人家“有空要是到了城里,就去找他,他一定也会管饭”,现在只好先欠着人家管饭人的一份情了;他诚心地保证“管彪人家下馆子”;那家也说了些“你们出门在外的也寒颤,出了门谁不吃饭?吃点饭算啥?到了饭点,只管来”之类的,多嘴的女主人还说,沟里头住的那谁家的,也在县城里混事­干­,见面方便的话,就捎声问候的话老韩边往嘴里不停地扒拉着饭边答应着……两人继续赶路时,老韩慷慨地对明说,这年月,自己是为百姓­干­事,吃的是百家饭,可具体找饭吃时,“明你得学会自个找饭吃……”两人边说边继续赶路

那老韩讲起了姜木橛……他说两个人是棋友,常在闲了下来有点儿小空闲时,就摆开杀上两盘,可惜有副棋子,没棋盘,就地划出个棋盘就­干­;往往是,一盘棋还没下完,就没了棋盘了:不是又有事要去做,就是棋盘被棋子磨得看不着格线了老韩说,姜木橛他人很聪明,棋艺却一般,赖棋悔棋不说,输急了,他会在重新摆开棋盘时,不交还被他吃掉的对方的绿棋子;他每次都要红子,会说“红先绿后,输了不臭”,就那么赖;而摆第二盘棋的机会又很少……可老韩又在闲了的时候,找不到能一起玩的人,还得去找他玩老韩说:“姜队长有段口头禅,明你听过没……就那碰上俩老头的话”,明说,听过,可就不知道他说那话是啥意思,老韩神秘地笑一笑说,以后你就知道了那是姜木橛常对手下人说的他遇上的一件事:有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见了姜的面,就问,‘都说咱主席要来咱这赚啥时来?’姜总是耐心地回答那俩人,‘打下恁多大城市,他咋会来这儿?’问的次数多了,姜显然很是对这种问话,心里显得很反感……最后他会评论说:“就你俩老糠糟,还想见大人物?!——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见他一次”……那是“县官不如现管”的姜式老理

明对老韩不了解,这是听旁人第一次对姜木橛的评论,对姜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有件事明是亲眼看到的,说姜木橛下象棋,是谁的力气大谁才能赢:他与镇子里街面上的马老六下棋,为一个車,两人隔着块石案子在夺,四手交叉着在石板的上方足足夺了快一顿饭的功夫——观战的说,你俩下棋不论谁的脑子好不好使,是论是凭力气大小分输赢哩

明对出这趟差,总体上感到一种在困惑下的不自在又很觉得是值的一个学生,对自己心仪的先生,是不愿去打听他不想知道他那不愿被提及的隐私的,但祡先生竟把这学生当公家人——是上司对下级的问话,先生竟一五一十地说了

调查的结果,明说不清好坏那被胡二爷“夺去”的女人叫范樱桃,范家与祡家两家世交,范家此女,自幼与祡家同岁的老三如今的祡先生,定下了娃娃亲;成亲之rì,十六岁的祡家老三于迎亲的途中,借山高沟深的嵩岭的掩护逃婚而去……听说那女子,后来与一只大公­鸡­拜堂成了亲,一直住在祡家……四零年,女子削发为尼……四一年底,旱象rì重,庵内减口省粮,女子被其师傅打发出门化斋,因饥饿晕倒,遇胡二爷一族人,被灌米油粥后被救看此女可怜,年龄上不老尚有生育能力,就被指给没妻的胡二爷为妻,以续胡家此支烟火四三年旱象毕,胡家此支二十六口,一小半人逃过潼关活命胡二爷吃观音土后,做了蹚客刀客,其家中只剩此女存活

范祡两家,相传是知书达理注又注重族风门风此前两家扬言,宁可给此女死后花重金大举地立碑树撰,也决不许其再嫁还俗……此女活着在世一rì,就像是在不断地拿风俗的手,在搧两家的老脸……两家均以此女还活着为两家家族之奇耻大辱,早就恨不得令其早死……有难时两家从未出手相帮,两家来往也逐渐地生疏了起来,互少来往大馑年过后,世上百废待兴……两家竟突然联起手来,携手将胡二爷告进县衙,说他夺活人ℚi,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同时,两家竟要相争着赡养那个女子,不让她再自生自灭了

事情过程看是复杂,其实实质上也很简单——皆因一个煤字而起因那胡家坡被传出,测出地下有黑金子——煤上等的有钱人家正四下里联络人,拉民间闲散资金入股求财,以图采煤暴富开矿口时,需要那一片农家的庄子搬离;外地有钱人与本地住户,双方为费用的高低谈不笼而分裂……领股人为摊低自家的挖矿成本,绞尽脑汁,有人想出一计,动用当地道门与堂门两家,化出地界,挑起械斗,能以一家灭了另外一家最好;也有人出一绝招:趁抗战胜利后的清算汉jiān罪行之时,利用此地附近的会道堂门曾招待过——那从县城过来增援在唐僧庙盘踞的二鬼子那事,­干­脆说胡二爷通匪卖国……他们先放出风声,说胡二爷与邙山那家的rì本商会早有染迹,yù将这胡二爷捉了,趁机连胡家坡一片的人也赶尽杀绝

接下来,在另一派有势之人支持下的各堂门会道,联名申请府衙对胡二爷进行缉拿法办;他们罗织其作恶罪行,要形成一种“民愤鼎沸”yù罢不能的“民间”意愿也是为了煤他们要求县里诏安胡二爷,为民除害

有要拿他的,有要保他的……几方的矛头直聚在了东躲西逃的胡二爷身上,只等拿住他本人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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