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的眼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遍,却也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陆府回衙,可这一路上,他的心里并不平静,仿佛有一种疑惑压在心头,可究竟是什么问题呢?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第二天是个雨天,如丝般的细雨在天空洒落,密密的织成一片轻愁,笼罩在人世间。寇准一早便已起身,在书房里阅览宗卷,桌子上还摆着刚刚做好的早餐。谁想刚过辰时,衙外突然一阵喧哗,有些人涌了进来。
只听寇安大声喝叱:“吵闹什么!大人正在办公,你们这般喧嚷,成何体统!”又听得一个悲切哀婉的女子声音道:“老爷,家父是李掌柜,昨晚猝死于陆官人府中,听得尸体已停入县衙,只想请大老爷开恩,将尸体发 还。”
寇准走出门来,道:“哪一位是苦主?”一个女孩子上前,做了个万福,口称大人:“小女子便是。”寇准低头看去,见这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面如桃花,身似拂柳,一双杏眼,两道弯眉,身上穿着重孝,看来极是俏丽,此时一位年老婆婆高举油伞,为她挡雨,这女孩子便如一朵含苞未开的菡萏,婷婷玉立,楚楚可人。
寇准听下人道,这女孩子名叫李兰兰,是李攀龙的亲生女儿。来这里是想取父亲的遗体回去安葬。寇准眼睛扫了一圈,但见后面跟随着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手中提着一张床板,上铺白布单,看来是抬尸体用的。寇准见了喝道:“你父死去,难道你这个做女儿的连棺材也不备一口?”
李兰兰吓得跪倒在地,道:“自然不是。小女平日总住在别处,刚得到消息不久,不及采办棺木,便急急赶来,请大人不要动怒。”寇准的脸色平和下来,道:“陆府是什么时候送信与你的?”李兰兰道:“卯时左右,小女子不敢怠慢,扯了孝布便来县衙了。棺木已差人去买,我先将家父尸体取回,再入棺下葬。”
寇准沉着脸,轻声道:“李小姐,你父之死尚有疑问,最近几天还不能让你入棺下葬,望你谅解。”李兰兰一惊,道:“尚有疑问?难道陆府来人说的并不是实情?”寇准道:“这个我也不敢定论,但总是心存疑虑,这尸体嘛,还请李小姐不要着急取回。”
李兰兰沉默了片刻,道:“既是大人这般说,想来也是为了我们李家好,便听从大人吩咐。尸体暂不取回,还望大人垂怜,为小女做主。”寇准道:“这个自然,令尊也是本县名流,下官自当尽力。无论如何,也要给小姐一个交代。”
二人正说到这里,衙役来报,说无尘大师求见。李兰兰便向寇准告辞,寇准也不留她,这李兰兰转身出门,正与迎面而来的无尘打个对头。李兰兰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时人多时只是低头走路,并不旁视,所以并没有见到无尘的面,可是无尘却看到了她。
在这一刹那,寇准分明看到无尘的身子猛然震了一震,眼睛中露出一种极不可思议的表情来。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寇准心里不禁打了个结。
这也只是一眨眼间的事,无尘脸上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而李兰兰也领着家人出门而去了。
寇准忙上前迎接,笑道:“大师此来,定是为了寺院之事。”无尘勉强在脸上挤出几丝笑容,道:“正是。小僧夜里回到寺中,果然发现失窃了,而且有一样还是本寺镇寺之宝,想来那偷儿也真厉害,被他搜罗个底朝天,寺中人竟丝毫未觉。”寇准道:“此事不必烦恼,幸好失窃的宝物都在我这里,不知大师可曾记住失窃之物?”
无尘笑道:“当然记得住,其中有一领袈裟,和几件装供果的银器,还有小僧的几幅山水人物,说来那画和银器倒没什么要紧,可那件袈裟非同小可,乃是本寺开坛祖师了缘大师的衣钵,是为镇寺之宝。若是在小僧手中不见了,真是犯下了天大的罪过,就算死后也无脸面对地下的先师了。”
寇准一笑,道:“大师不必担心,这就随我来认一认如何?”无尘垂首合什,随着他一起来到后堂。这里陈列着所有昨天拿获的赃物,其中一个大大的包袱最是惹人注目,寇准亲手打开了,里面闪出一道银光,那是几件银器在阳光下发的光彩,而在这些银器下边,叠着一件大红袈裟,细看时,才发现上面用金线绣了千余个“佛”字,确是一件无价之宝。
无尘见了这千佛衣,激动万分,竟流下了泪水。他向着寇准躬身到地,竟要磕头逊谢。寇准笑着扶住他,道:“出家人无荣无辱,无宠无惊,大师如此感激涕零,倒叫下官不知如何是好了。对了,那边的几幅画,想来定是大师的妙笔丹青了。”
果然在袈裟的边上,还放着三个画轴,无尘看了一眼,笑道:“小僧拙手笨脚,哪里来得什么妙笔?只不过信手涂鸦,聊以遣怀就是了,倒叫大人见笑。”寇准摇手道:“哪里哪里,下官一向闻得大师清名,早想见识一下,这回也算是因利承便喽。哈哈。”
无尘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下才道:“大人若定要看,小僧也只好献丑。”说着轻轻打开了那几个画轴。那是两幅山水,一幅花鸟,虽然说不上是珍品,但确也风格清秀,功力不凡。寇准不住点头,但他的眼角却看到无尘的脸色竟有些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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