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好古双手一起，琴弦上便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如银瓶乍破，似铁骑突出，状如雷霆密雨，踏碎了万里冰河，众人仿佛已不是在花前月下，而是置身于大漠寒风之中，处地于千军万马之内，耳朵里再无别的声响，只有这股冲击心灵的杀伐之音。

可是就随着这一阵急雨般的琴声，那箱子里突然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周好古的琴声越急，箱子里的声响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箱子里随琴而舞。周好古弹到情动处，铮的一响，七弦尽断。只听裂帛一声，场中立时静了下来。而那箱子里的声音也随之沉寂。

寇准吩咐衙役将箱子打开，箱盖一掀，大家抬眼向里一看，几乎要吓个跟头。里面正有六只大老鼠仰头盯着众人，那一对对小眼睛血红如同恶鬼，正要择人而噬。

周好古并没有向里看，他仿佛知道里面是什么，目光中只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寇准道：“这箱子里就是那些吃人的老鼠，而在箱子里，我垂了一些响簧，只要一碰，就会发出声响。大家方才都听到了，周先生以前弹那曲阳春时，箱子里并没有动静，而为何这曲铁马冰河一出，箱子里老鼠便疯狂大动，恐怕只有周先生可以告之一二了。”周好古道：“那有什么，老鼠被琴声所惊，故此慌张而已。”

寇准冷笑：“只怕不那么简单吧，这些老鼠只吃人­肉­，绝非野生，而会养这些吃人老鼠的，也就只有周先生。”周好古也冷笑道：“强词夺理，你有何证据？”寇准道：“若无证据，你怎么会心服？你那屋中香气弥漫，别人道你是焚香抚琴，可我却知道，便有十个人一起抚琴，也用不着点那么多香。你每天洗澡，还把屋子弄成香房似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人嗅不到你养老鼠的味道。而且那些香中掺有艾草，烧起来后能使人头晕，其目的就是不让苍蝇之类的飞进房中，引人怀疑。重阳那天，你将老鼠装入纸盒，连同瑶琴一起放入琴箱，带来这里。然后借口沐浴更衣，在无人发觉之时，将老鼠连盒子放进了李问就寝的床下。”说着他取出一张烂纸放在桌上，正是那被咬破的纸盒。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周好古面无表情，道：“一派胡言，敢问天下，会有人在家里养老鼠么？”寇准还没回答，只听一个声音道：“也许在座的人里就有一个。”随着话音，寇安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名衙役，手里抬着一个大木箱，那箱子周围尽是斑斑血迹。周好古闭上了眼睛。

寇安正是奉了寇准之命，在周好古出门赴宴后，带人到了他家里，一查之下，果然发现有一个地|­茓­，里面腥­骚­恶臭，令人掩鼻，正中放着这个大木箱子，从里到外尽是血迹。另外寇安还从地|­茓­里发现了几个纸盒子，与寇准在那屋子里发现的质地相同。寇安说着递上一个纸盒，寇准吩咐衙役取过那破烂的纸盒，对照之下，果然是同一种板纸。

寇准一笑，道：“周先生，现在还有什么说的？”周好古道：“无话可说。”寇准厉声喝道：“周好古，你外表儒雅，可心中却是如此恶毒，竟想得出此等骇人听闻的法子来杀人，就算他与你有杀父夺妻之仇，也用不着这般报复吧。”

周好古突然扬声大笑：“我恶毒？对，对，我是恶毒，但对付李问这种猪狗不如之辈，这种法子算是便宜了他。”寇准喝道：“你这般恨他，就因为他杀了墨菊？”周好古也大叫道：“对，就因为……”他突然住了口，盯着寇准：“你如何知道？”寇准一笑：“你先不要管我如何知道，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故事，尤其是你与墨菊的故事。”周好古盯着寇准，眼睛中不知是愤恨还是忧伤，陈龙怕他暴起伤人，手握刀柄，站在他身后，看紧了他。

过了片刻，周好古突然长叹了一声，举头看着遥远的夜空，目光仿佛比那漆黑的天宇更加深远。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发出的一般，讲出了一段凄惨悲凉而又哀怨缠绵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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