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天明,长梦难复醒‖坤原本恶,一醒复仃伶。
原本不意自己也会经历斗转星移的丰子恺,正在一座杂树丛生的小丘上跋涉,看起来约略是江南的风景,常绿的阔叶树和略有些暖和的风,乱七八糟的雀鸟,还有荆棘丛生的杂草丛,可是这很明显不是正常的人类应该在的地方。PS.护林员和逃犯除外
丰子恺单薄的衣袖在走出乱草丛的时候被划了一道,半边耷拉在肩上,双腿也有一道道的血痕。除了一开始谩骂了一番,他现在就想早点走出这个鬼地方,所以他试图寻找周围地势最高的地方,以便于更好地眺望。
气喘吁吁地爬到小丘的顶上,那儿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旁边散落着一些小块的石头,似乎是冰河时代的遗留物,深吸一口气,丰子恺手脚并用攀到了顶上↓是正午时分,太阳晒得石头烫的吓人,赭红色的石质像烈火一般炙烤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物。
丰子恺不知道心中为何会这么紧张,汗水顺着脸颊留下来,几乎遮住了他眯起来的双眸。双目被阳光晃得有点眩晕,越过石头下一片片茂密的乔木,很难看得到自然禁锢之外的景色。丰子恺的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明述的情绪,莫名其妙从大路上到了深山里,原本的快乐一下子转变成了死亡的期望,绝望亦或是一片混沌,丰子恺的内心纠结百转。
不知道在石头上盲目地瞭望了多长时间,丰子恺一ρi股坐在变得更加烫的石头上,心中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倒,他抬头茫然地睨了一下天际的蓝色,猛然发现在树丛和云的交界处,有一道黑烟升起来,然后越升越高,直冲霄汉;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丰子恺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望着远方的黑烟,默然无语。绝望有的时候导致无力,有的时候则反而引致疯狂,丰子恺自看到黑烟,便没命地开始在杂树林中狂奔,纠缠的树根和交错的藤蔓都无法做丝毫的阻拦,只好眼睁睁看着丰子恺从丘顶一路奔到了丘底,然后踉踉跄跄地趟过长满野葱的溪水,把鞋子里面灌满了水,沿着小溪,过了五六座小丘,一直冲出了丘陵地区,直到一条小河把他拦住。如果不是不会游泳,本能地畏惧水,恐怕丰子恺会一头扎进河里面,然后因为力竭而死在鱼和水草中间,成为屈子恺。
小河大约五六米宽,两岸是泥涂,小螃蟹受了惊吓一般,纷纷往卵石的下面钻去,河这边长着一丛丛的野花,随风晃来晃去,而河的那边,除了一些杂树和杂草之外,在远处能看到农田,还有更加明显的黑烟←着这一切,丰子恺发现自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小河边,大喘着气,肺部像是火烧一般,发出破风箱才有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许是半小时,许是一个小时,丰子恺从无知觉中苏醒过来,酸软无力的双腿和虚脱的内心几乎将他整个推倒在地。丰子恺忍着疲惫向河流的下游挪动,他感觉肩上像是背负着一座山般的沉重,好像刚才的奔跑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他走的速度相当之慢,一直走到太阳快从天际落下的时候,他才看到黑烟的来源——那是一片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村落,村内到处散落着尸体,凌乱地铺了一些刀剑,还有几杆断掉的枪矛Сhā在歪斜的锦旗旁边。
丰子恺战战兢兢地躲在才从里面,血水从尸体躺着的地方一直流到小河和田间,嗜血的黄鳝在水里快活地翻腾,黄土的小路上面有深深的马蹄印子,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还有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断掉的手掌。村中还有几个男人拿着木矛在打扫战场,时不时捅出的矛尖像择人而噬的毒蛇,带走生命最后一丝存在的可能。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骑马的人从东边的小路上过来,招呼了一下还在村里的人,指挥他们套了几辆牛车。
丰子恺依旧躲在村子外的草丛里,身上被蚊子咬了很多的包,一片红红的有些可怖。他静静地看着村中的人把搜掠到的大小器物搬上牛车,然后吆喝着启程离开。
丰子恺小心翼翼地等到周围没有声音后,才开始向村内走去,一整天了,他没有吃一口食物,喝一口水,胃里面好像有一面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他要找点吃的东西。进到村里,搜罗了好一会儿,丰子恺才在塌下来的屋子中找到了一些谷子∫了一个仍然在噼啪作响的房梁,略微烧烤了一下,便把烧焦的炒谷子囫囵地吞了下去。就在丰子恺吞完最后一口谷子的时候,村外响起了一阵马蹄的声音。丰子恺心头一惊,急忙找了个阴暗的地方藏了起来。不一会儿,村口奔进一匹马,进了村子,马速变慢了下来,慢慢地在原地踱了一会儿。当来人走过那道燃着火焰的房梁的时候,丰子恺看出他就是傍晚的时候见到的骑士,现在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傍晚的时候离得太远,看不大清楚,现在近看,那个骑士很是魁伟,1米80多的个子,两条手臂和一双大腿又粗又壮,穿着短衣短褂,一只手按在马鞍处系着一把大刀上,刀鞘模模糊糊,像是绣着一只大狼。丰子恺越过雄健的马首,看到了他的面容,一双剑眉冲天而起,一张圆脸虬髯密布,不知是风霜之色还是肃杀之气,在火光中他的面容格外的有肖像感,尤其是他的一双眸子,森森然好像在黑夜中寻食的孤狼。
大汉看了看村中的位置,找了个地方,将马匹系了上去,然后提刀走向了一处废墟,开始翻找起来。然后一路思索着什么,一路走向火光映不到的地方去了。
丰子恺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他走开的方向,轻手轻脚地溜出躲藏的地方,试图向更深的地方躲去,却不料正要转过身的时候,踢翻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瓦罐,瓦罐落下的瞬间,丰子恺的双手反射性地试图去捞,结果更多的瓦罐掉在了地上。一瞬间,死寂的村落,铮的金石之音连绵不断。
“谁!”黑暗中,大汉的声音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笔直地向丰子恺冲来。
丰子恺情知自己体力耗尽,靠双足逃跑,必无生理,双目四顾一下,径直向那唯一的马屁跑去。到了近前,马缰是虚虚挽着的,丰子恺一蹬,提着马缰攀上马背去♀匹马像是骟过的,虽然雄壮,但是性子却不烈,可是吃这一下惊吓,也不由得产生了不安,在那里原地踏步,不肯动弹。丰子恺眼看着大汉从昏暗处跑出来,提溜着一把大刀,原来小小眯起来的双目睁成了环眼,一边大喊:“贼人受死!”一边举刀就要跨过几十米将他斩于马下。
情急之下,丰子恺双手乱摸,竟被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支原子笔来,用力按下,一笔尖刺在了马的后臀上。马儿吃这一痛,四足扬起,撒蹄狂奔,向着村外黑乎乎的原野跑去,丰子恺耳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一道利芒从颈边划过,“噔”地一声Сhā在路边,竟是几十米外大汉的大刀!大汉单手掷刀出来,若不是马匹全速奔跑,他没算好提前量,丰子恺恐早已身首异处。
丰子恺颈上皮破,吃此一惊,更是没命地用双足踢马腹,双手环抱住马颈,而手中的原子笔在慌乱中早不知去向,只听得耳边呼呼地风声直吹,却不知自己会被吹向何方。背后一声怒吼却在风中异冲晰:“贼子!我高之楠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天暗天明,伤马在原野上愈跑愈慢,到太阳快出来的时候干脆就是在瘸着走了。丰子恺在马上颠得浑身酸疼,也累得昏昏欲睡,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谁知他刚掉下马背,这匹栗色马儿也双足跪下,瘫倒在地,似是不行了。丰子恺抹了抹满面的尘土,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让他觉得彷如一生一世,他悲戚地望了一下同样可怜的马儿,从马鞍处找出一包炒米,一个水囊,一个小钱袋,拿根绳子捆在了身上。丰子恺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但现在,他就想活下去。
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马儿,丰子恺朝着太阳的方向开始走,他发干的嘴唇咽下一口水囊中的水,里面还残留着那个大汉的蛮横味道。
说是原野,其实是有水有树也有小山丘的地方,草少一点的地方被踩成了几条路,丰子恺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样的土路上面。中午的时候在大树下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翻过两座山,跨过一条架着木板的河,丰子恺又看到了一片田地,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人烟,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村落,远处农人在地里耕作,田间还有小孩子在玩耍,没有战乱也没有任何残暴的迹象。他安心了一点,但还是等到太阳快落山,炊烟升起的时候才开始进入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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