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下意识想去握那只手,但那只手往上拍在了他的肩上:跟我走。车上,联系人叼着烟,说给我点上。
黄建正在呆呆地看着窗外,听到联系人的声音,傍了一下,才转过来点烟。联系人看看他,说快满二十了吧?黄建听了这句活,低着头,说这次是什么事?毒品联系人简单的两个字让黄建心里一紧,他知道他迟早会碰这个东西,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黄建在北京一个机关大杂院的单人平房里呆了四天,毎天研究他将要去接触的对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又过了一天,联系人给他拿来了新的身份,他这回的名字叫李宏大。他带着新的身份出发了,一个人从北京来到了杭州。他在鱼市里找到了那个开金鱼店的老头。老头足足让他卖了一个月的鱼,但没有一条是肚里藏着货的。
黄建每天盯着那些游来游去的金鱼,快要发疯了,这比在训练班的时候教官给他一耳光还要难受,他宁愿每天挨两个耳光。
黄建知道老头时刻观察着他,但是他得熬下去。他终于熬到了老头相信他的这一天。老头开始带他去进货,在一个金鱼批发铺里,他见到了供货的上红草莓家,一个干巴巴的嘴里缺了一颗牙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叫阿光。
黄建知道,阿光并不是大人物。但不管怎么说,黄建终于有机会参与了他们的小桩买卖。他相信顺着阿光,会摸到更大的龟。
黄建没想到与阿光一块去做的第一单交易,就撞了线。当时黄建正在把藏有货的鱼清点给对方,对方一个家伙随便捞了一条鱼,划开肚子,戳开鱼肚里的塑料包,蘸了里面的白粉尝了尝,很满意。阿光正在数钱。几个便衣突然就冲了过来,紧接着又冲出来更多的穿制服的轚察。阿光把钱一扔就跑。现场一片混乱。惊惑的黄建也扔下金鱼,拔腿就跑。
黄建气喘吁吁地狂奔,直到跑过一个街区,才平缓下来。他在公用电话亭给联系人打电话:揸线了。联系人说是当地轚方的一个行动,没跟我们通气。你安全吗?黄建说,我还好。联系人说你继续按计划做,少跟我联系。在一个很烂的平房里,黄建跟阿光碰了头。阿光拍着黄建的肩,说没事,那是单小生意,就算,只折了两兄弟。老大要请你喝酒,给你压压惊。废弃的仓库里,黄建被吊了起来。老大拿着一个棒球棍过来,看着他,说这单生意就你们三五个人知道,你本事大,你跑回来,给兄弟们解释清楚。
黄建说我没有告密,老大,我相信你会搞清楚的。老大用棒球棍指着他,说我先把你搞清楚。然后猛地两棒打断了黄建的左手和右手。
黄建当场昏了过去。老大歪了歪脑袋,两个喽罗过来,放下黄建,给他注射毒品。
黄建第二天就上瘾了。没有毒品的时候,黄建很痛撒谎的村庄苦。阿光每次给黄建注射毒品之前,都逼问黄建是不是卧底。
黄建总是摇头。在最困难的时候,黄建就把那个扣子拿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想他一定要活着去见叶叶。
这天,阿光带着几个人撞开黄建住的小烂房。
黄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阿光使了使眼色,几个人一下子把其中一个人摁倒在地,用胶条把嘴封住。那个人是很不显眼的一个小人物,与黄建没什么接触。
黄建只回想起有一次二人喝酒,那人倒还算豪爽,和黄建也还说得来。因为那人并不重要,黄建也没在他身上傲太多工作。阿光对黄建说,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他就是条子的卧底。老大进来了,阿光看了看老大的眼神,抽出一把刀递给黄建。几个人把那个人揪到黄建面前,把喉管亮出来。老大对黄建说,割了他。
黄建和那个人四目相对,那个人眼神镇定。
黄建颜颤巍巍拿着刀,架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黄建的手在抖。那人突然疯狂起来,瞪着黄建怒吼道动手啊,老子就是饕察,孬种,快动手。
黄建突然抽搐起来,满头大汗。他瘫在地上,剧烈抓狂,上气接不了下气。阿光看看黄建说,他妈的,瘾犯了。
黄建渐渐坚持不住,极度难受地要把刀往自己的脖子划,阿光一把夺过刀。
黄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老大抓过阿光手里的刀子,把那个人的脖子一划,只听噗的一声,血溅了黄建一睑。那人倒在地上,睑对着黄建!红草萄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黄建,好像有话要说,让人猜不出他是否知道黄建的身份。老大让人把死人弄出去埋。阿光带几个人用麻袋把那个人装起来,抬了出去。小烂房里剩下老大和一个马崽。马崽给黄建吸毒。老大拍了拍黄建,说委屈你了,等你伤好后,跟我做大的。老大没有食言,黄建伤一好,就让黄建跟着他,去办一单大生意。那天白天,老大带黄建和阿光去桑拿,因为晚上要做大买卖,要洗洗晦气。蒸洗完后,几个人都在休息厅里按脚,只有黄建没有按,他很焦急,想着如何向联系人报信。但是,老大不让手下的人离开他的视线。
黄建呆呆地望着休息厅的客人和服务员,心里暗暗着急。阿光把果盘里的西瓜都吃光了,还喝了很多的啤酒。
黄建什么也没吃。他突然想起什么,叫了一个女服务员过来。他要按脚。阿光和老大看见黄建在女服务员身上摸来摸去,还打情骂俏地说着情话,都笑了。
黄建从女服务员的胸口摸下了圆珠笔,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笔在女服务员的手臂上写字。开始女服务员还咯咯地笑,不让黄建写,后来黄建给她说了几句悄悄话,她就不笑了,而是温顺地任黄建在她身上写字。
黄建和女服务员在很短的时间就把关系搞得情意绵绵。
黄建告诉女服务员,他要给她很多小费。当然女服务员起初并不相信,因为说这样的话的客人大都是开玩笑。直到黄建在她身上写了一个号码,让她马上去撒谎的村庄打电话,说对方就会给她一笔钱的时候,女服务员才动了心。
这笔钱是她做一个按摩钟点的十倍。
这对女服务员十分诱惑,不过她仍然不相信,问黄建为什么他自己不直接给她钱。
黄建说,因为他喜欢她,想给她多一些小费,但他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女服务员说你可以跟你一起来的朋友借啊。
黄建说他们会笑话我的,我不能找他们借钱。女服务员终于决定去打这个电话。但是,黄建说,你得告诉对方我是谁。女服务员就说,你是谁啊?黄建说,你告诉对方我住的地方就行了。女服务员问,那你住什么地方呢?河滨路号,你让对方马上付钱,黄建说。女服务员吃吃地笑着。
黄建说,你别笑,你要是打这个电话,你就能很快拿到那笔钱。
黄建想,她一定会打这个电话。因为,打一个电话太容易了,而且一分钱不用花,就算没有这回事情,女服务员也没什么吃亏的。女服务员当然去打了这个电话。而且是在按完黄建的脚后立刻去打的。
这一切都在黄建的预料之中。晚上,黄建跟着老大他们到了一处废弃的仓库里。
这个仓库的地址就是河滨路号。
黄建四处看,老大注意到,问看什么?黄建说光哥呢?老大说在外面拉他妈的肚子。两拨人正在验货、数钱。阿光还没来,黄建预感阿光会漏网。此时阿光正蹲在仓库外面,痛苦地拉稀。他突然发现仓库四周冒出很多人影,悄悄地逼近仓库。阿光吓得顾不得拉稀,赶紧匍匐在草地里往后退。红草萄突然喇叭声响起,探照灯刷地亮了,所有埋伏的警察都冲进了仓库。仓库枪声大作。仓库里,在子弹横飞中,黄建赶紧跃在地上。毒畈们除了阿光,被一网打尽,黄建也再次被铐上了囚车。
黄建在拘留所里关了一夜,第二天才被联系人安排放出来。联系人在车里等着他,看见睑色蜡黄的黄建,递了一支烟给他。
黄建不由分说拿过来点上,猛吸几口。
黄建吸完了半支烟,才说,我染上毒了。联系人看看他,说,公伤。
黄建说,我要回上海。联系人把车发动起来,说我会去上海看你,好好养伤。联系人说的养伤,就是戒毒。
黄建回到上海,直接去了戒毒所。他拒绝了美沙酮、杜冷丁等替代性的药物疗法,靠自己的意志和毅力硬扛着,去戒掉对毒品的依赖,为的是用最短的时间把毒瘾戒掉,早口出去见到叶叶。他已经三个月零十天没有见到叶叶了。他用了二十八天就把毒瘾戒掉了。在这二十八天里,他真正尝到了生不如死的地狱般的痛苦,尤其是头几天,黄建就像被放进了沸腾油锅里的活狗那般煎熬和挣扎,但他还是挺住了。医生护士们看着他这样硬熬,都摇头。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差点把攥在手里的那颗红草莓纽扣塞进眼睛里去,但在那痛苦的顶点上,撒谎的村庄尚存一丝的清醒使他没有陷入绝望,因为那一丝清醒的脑海里面,装的是叶叶。
叶叶让他拽住了希望的光。
黄建是早晨从戒毒所出来的,正好遇到了联系人。联系人本来是来看黄建的,还带着很多的补品,没想到黄建这么快就出来了。联系人看着手里的补品说,看来我得自己吃这些东西了。
黄建还是把补品接了过来,说这是我应该享受的。联系人走的时候,照例告诉黄建好好休养,等他消息。
黄建直接就去了公共汽车站,他就像站牌一样钉在那,一直从上午等到下午,过了下班的时间,还是没有等到叶叶。直到听到旁人无意地说到今天是星期天,黄建才恍然大悟。他把补品当场送给了那个提到星期天的人,就走了。
黄建以为回到小区,就可以等到叶叶。但是直到天黑,叶叶也没有在小区出现。星期一一早,黄建没有见到叶叶。下班的时候,黄建仍然没有见到叶叶。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还是没有见到叶叶。从重庆总部回到上海的叶叶没有想到,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黄建会在春末的这天下午,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是在小区超市买东西付完款后看见黄建的。
黄建看着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
叶叶诧异地说你是谁呀?我是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