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炭炉里的红泥软炭热发出赤红的颜色,屋子力暖呼呼的,蔡厨子闪身进来,立刻关上门,月子里是不能着凉的,他端着一碟子麻油鸡小心翼翼走到床前,道:“有悔兄弟,这个好,这个补身子,琉球岛民用这个给产妇滋补的。”
没有回答。
毛夷泰果真躺在床上虚弱地流着泪。
蔡厨子忙扶他起来道:“月子里不能总哭,眼睛该哭坏了。你现在啥也别想,多想想自己和孩子。”
毛夷泰怔忪道:“孩子怎么样了?”
蔡厨子摇头,道:“还在药师大人的保温箱里养着。药师大人说是先天质弱……不过你放心吧,有药师大人在娃不会有事的。”
毛夷泰恨道:“姓齐的行事乖张根本靠不住!你看我的脸让他整成啥样了!”
蔡厨子道:“我、我看还行……”
毛夷泰拍床恨道:“行个头!他这个人睚眦逼报,还不知道要怎么对我的孩子!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蔡厨子道:“你不要这样说药师大人,他是个好大夫。我看着他对孩子挺上心的,每天都守着给换药喂羊奶换戒子啥的,不让你去见是因为娃现在还在保温箱里不能挪动,你还在月子里,外面冷也不能随便走动,要不落病。药师大人虽然脾气不太好,然,我觉得心眼还是不坏的。”
毛夷泰眼圈又红了,哽咽道:“我现在又能有什么法子……要是那孩子有个什么,我我不会放过他的!”脸上又露出狠毒的样子。
把蔡厨子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胆小。
毛夷泰喝道:“你怕什么!又不是说你!”
蔡厨子哆嗦地把麻油鸡推过去给他吃,毛夷泰道:“也罢!且等我养好身体再作计较!”不客气地吃起来。
吃饱之后,毛夷泰对着铜镜呆看,里面是那张怎么看怎么陌生的脸,明明是同一张皮,可是和那位前主人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那个书生即便是死了也看得出是个面貌只能算端正的青年,怎么粘在他的脸上就完全变了个样子?肤色白皙,睫毛长密,右眼眼角下竟然还有一颗形状不错的泪痣,明明不记得那书生并有这种东西!顶着这张脸叫他今后如何发展?想着想着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浓浓的自我厌恶。
就在他终日以泪洗面,在产后抑郁的泥淖中难以自拔的时候,齐潜终于抱着他的娃来给他看了。
那是个包裹在嫩粉色小被里孱弱的小生命,脸色发黄,齐潜说是黄疸未退,总是皱着脸,趴在那里像小奶猫一样喵喵地哭,齐潜还说小孩子如果身体健康的话是不会这么闹的。
毛夷泰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亲生的娃,如在梦里,这前不久还蜷缩在他身体里折磨他的肉团脱离了他的范围,独立于人世了,虽然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摔到地上摔死算了,然,一想到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家人了——以前的家人此生是断不能相认了——又觉得心酸到想落泪,然,不能再齐潜面前落泪,他吸了下鼻子,看这孩子不安地蠕动,慌忙道:“他要什么?”
齐潜道:“他啥也不要,他难受,这孩子活下来都是个奇迹,当然本药师就是亲手缔造这个奇迹的人。然,着孩子是否能活下去也还未知。”
毛夷泰愣道:“我好容易才生下来的!怎么这样?!”
齐潜哼道:“是你胎养的不好,营养跟不上不说,还跟着你颠沛流离,未出世就受尽人间苦楚了,这孩子能撑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你甭指望他一生健健康康的了。”
毛夷泰道:“药师!药师你要救他!”
齐潜笑道:“我为啥要救他呀?他不过是个不识相的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