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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风月宝贱 (子息系列第五、六部) > 第 54 章

第 54 章

谢老爷子露出一个长辈慈爱宽厚的笑,扔了最后一把纸钱在火堆里,拍拍岚山的头道:“乖孙儿,去给太爷爷磕个头,太爷爷心地最好,他会保佑你一生安泰心想事成。”

岚山就听话地跪过去,大声道:“太爷爷,请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一家现世安稳,保佑我爷爷福如东海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然后认真磕了三个头。

谢老爷子笑眯眯看着,心情大好,扶着岚山的手亲自在各个坟前一一拜过,并不厌其烦指点给儿孙说,这个是他的大伯父,那个是他的四伯父,这边这个是他的爷爷,再往那边就是更早几辈子的先人,谢老爷子智商过人,过目不忘,当年他父亲只给他指认一遍,这么多个没有墓碑的孤坟野冢后来都由他手重立起碑来。

谢老爷子对岚山道:“孙儿呀,日后你既愿意守在莱州,等爷爷不在了,每年清明来这里拜祖先的事情便要靠你了,记得多给太爷爷烧点纸。”

岚山听了这话有点难过地低下头,道:“爷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老爷子道:“傻孩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六道轮回,谁能逃过。爷爷能够活到这把年纪,比起父辈已经是幸运太多。”

谢老爷子的爷爷当年谋反未遂,全家抄斩身首异处,只有他父亲幸存下来,却终其一生郁郁寡欢,英年早逝。然,这段家族往事现在已经鲜为人知,谢老爷子自己也不提起,一切成为过去,他是伟大的莱州谢家中兴者。

许是清明祭扫那天着了点凉,谢老爷子在此后不久就病倒了,药一副副地吃,然,总也不见好,日渐衰弱下去。

儿子向大夫咨询,得到的答案只是: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然,老人家年事已高体质衰弱,普通的头疼脑热也会要命,能不能挺得过去跟药并无绝对关系,还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和意志。

儿子们都很担心,所谓七十三、八十四,圣人也难过的坎。

五月初五端午节,粽子飘香的日子里,谢老爷子苦熬一月,终于油尽灯枯,进入弥留。

宽敞的宅院里人满为患,儿孙们侯在院子里,空气里压抑着死寂,小辈们只能呆在屋子外面,儿子们跪在床前,不敢大哭,悄悄地抹眼泪。

长子跪在最靠近的地方,饮泣道:“爹,您老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交代给儿子吧。”

谢老爷子每次呼吸都悠长勉强,他心中好似糊涂又好似明白,悲欣交集。

他强提一口气,喘了急喘,“岚——岚——山”

长子听明白他是要见最疼爱的孙儿,连忙冲外面喊:“小岚子,小岚子快来!爷爷要见你!”

岚山听见立刻从门边挤进来,几步跑过来跪在谢老爷子床前,拉着爷爷的手啜泣道:“爷爷,爷爷你醒醒啊!”

谢老爷子见着心爱的孙儿,瞧着那肖似先父的神韵,终于要安心留下这一大家子后人,撒手红尘。

痛苦,如黎明前的黑暗,使人恐惧,然,死亡却好似平静的曙光,给你希望。生平所做之事一一在谢老爷子心头闪过,好事胸中一暖,坏事一寒,乍寒乍暖,过一件便抛却一件,抛光所有便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功名利禄如浮云,成败得失如清风,死去元知万事空,到最后只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上元佳节,灯火阑珊,人潮攒动,年少的自己仿佛期待地找寻什么人,突然一个丑怪的钟馗面具出现面前,“哦,原来你在这里。”

——这是谢老爷子一生最后的念想,他突然睁眼,里面一片少年似的的热忱,用最后的声音念了句“钟馗……面具……”,然后溘然长逝,迎接了­肉­体永久的寂灭。

番外 钟馗面具(下)

谢氏一族如突然接到指令一般,撒丫子集体爆发出哭号之声,“爹啊爷啊”连成一片,这哭声惊天动地,据说半个来莱州城都能听到。

不管是真哭假哭,不管是真悲假悲,死者长已矣,谢氏族长谢翠予,走过了他传奇的完整的一生,于莱州老家子孙满堂中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三岁。

此消息被莱州太守快马加鞭送往千里之外的京师,谢翠予二十年前便辞官归隐,卸下所有官职,只保留了帝师这一荣誉称号。不久之后京城方面发来悼词,泰清帝给已逝的谢翠予官复原职,追封相国。举族叩谢皇恩浩荡,几个因守丧而不得参加这届科考的谢氏子弟本来还很沮丧来着,然,得了这一荣誉,可见朝廷没有忘记谢老爷子为朝廷做过的突出贡献,皇家也没有疏远打压谢氏一族的意思,谢氏子弟觉得出头之日指日可待,俱振奋。

唯有年纪不大的谢岚山觉得这些和他关系不大,他和谢老爷子感情深厚,一时难以接受爷爷故去的打击,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擦­干­眼泪就投入到­操­办丧事上去。

他家人口多,谢岚山人小,也用不上他什么,故,他便跑跑腿,帮着和尚们抄写往生经啥的,然,他心中一刻也不能忘怀的是爷爷临终前最后念叨的一句“钟馗面具”。

他问了家中长辈,都不知道谢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听上去也不像是啥宝藏密码什么的,故,也无人十分关心。

谢岚山觉得自己一定要解开这个不解之谜,万一爷爷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心愿,就要靠自己来完成了。

围绕着钟馗面具,谢岚山展开了对他爷爷生命轨迹的调查。

他第一个调查的对象乃是世代在他家做工的管家一族,现在谢府管家伯伯的祖上据说是一手带大爷爷的人,谢岚山拉住忙里忙外不停转的管家伯伯道:“管家伯伯,能向你打听下我爷爷的事情吗?”

管家伯伯道:“岚少爷,老奴现在很忙,再说老太爷的事情少年您比我知道的要多呢。我只是个下人。”

谢岚山道:“管家伯伯,你家的长辈们都是跟着我爷爷很久的人,总有什么关于爷爷的传说在你们之间流传吧,说给我听听吧。”

管家道:“岚少爷,你小小年纪是要为老太爷出书立传吗?志向不小。”

谢岚山道:“我想知道爷爷说的钟馗面具是啥。”

管家摇头道:“钟馗面具不知道,据老奴所知,几十年来也没听见看见家里有那东西。不过老太爷的事情我听我爷爷讲过一些,你要听吗?”

谢岚山道:“要听要听的!”

管家袖起手,眯着眼回忆往昔道:“据我爷爷讲,他听他爹说的,老太爷小时候便聪慧过人,私塾里背书也没他背得好背得快,那些坏孩子便气不过先生偏心他,暗地里整他,把他的文房四宝什么的偷出去毁掉。最让老太爷伤心的是他包袱里的木偶被揪了脑袋,”说到这里他抬手笼嘴低声道,“你不知道吧,老太爷小时候上私塾也要带着木偶的。”

谢岚山道:“哦!我知道了,所以管家伯伯给我们家所有的孩子都准备了木偶玩具什么的,是觉得我们会随爷爷爱玩那个吧。”

管家嘿嘿笑道:“我记得岚少爷你小时候最喜欢玩木偶的。”

管家又陆续说了几件野史外传的,就又被叫走忙着张罗去了。

谢岚山回到自己屋子里,把刚刚的见闻记在本子上。

接下来他又采访了自己的爹,谢老爷子的第七个儿子,“爹呀,我想知道关于爷爷的事迹,你能讲给我听吗?”

谢七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正­色­道:“你爷爷尸骨未寒尚未盖棺,怎可妄议尊者!”

谢岚山低头道:“我、我想知道爷爷说的钟馗面具是啥,想找点线索……”他解释了下自己的意图,最终得到了父亲的默许。

谢七想了想,道:“你爷爷少年登科,十五岁帝前摘得探花郎,打马游街,好不风光。太爷爷当时位极人臣,家世已是显赫,然,你爷爷不靠祖荫,自强不息,讷于言敏于行,恪守本分,其才­干­终于得到认可,历经三朝,终成股肱之臣。等到今上帝位巩固,你爷爷便急流勇退回归隐莱州。回到地方上,你爷爷又再次发挥余热,为地方建设做了不少好事。做人就要像你爷爷那样仁义礼智信天地君臣师,知道吗?”

谢岚山道:“知道了。可是爹啊,你说的这些我们谢家人都知道,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如爷爷小时候给你们买过钟馗面具吗?”

谢七想了想,道:“爷爷是心系国家社稷做大事的人,送给你叔伯和为父的也多半是书籍典章之类,你爷爷还曾经教导我们说不可玩物丧志要珍惜少年学习时BLABLABLA……”

谢七借谢老太爷的口将儿子又教育一番。

谢岚山垂着头走出来,觉得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不过爷爷确实仕途通畅位极人臣很厉害就是了。

谢岚山下一个采访的对方是他十三叔,是个很风流的人物。他听底下人嚼舌根,说他十三叔至少和二十个以上的女人好过,也许还不止。

由于现在守丧期间,谢十三不能外出会相好,故,晚上他也就闲下来,灯下偷看几本几十年前王小明大师流传下来的香艳小说啥的解闷。

他侄儿来拜访的时候他慌忙将书塞在枕头底下。

谢岚山道明来意,谢十三欣然允诺讲一讲他眼中的父亲。

他泡了点今春的新茶招待侄儿,一边喝茶一边道:“我爹他老人家这一辈子于功 名上可谓是功德圆满了,然,在我看来还是有遗憾的。”

谢岚山道:“爷爷有遗憾?是什么呢?”

谢十三道:“嘿嘿,你个小孩子,也不知道雀儿长大了没,打听大人的事。”

谢岚山道:“十三叔,侄儿是正经问你,你也要正经回答才对。”他们几个子侄皆以为十三叔­性­格随和,没个驾子,说话也比较随便。

谢十三道:“正经回答也是一样的,我以为,我爹在女人方面最是缺憾啊。”说罢摇头。

谢岚山有点不好意思说长辈的隐私,道:“十三叔,你不要乱说,爷爷只是不像你,然,他一辈子也娶妻生子,哪有什么缺憾。”

谢十三喝茶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你懂什么是感情吗?真正的感情那真是……说了你也不懂。”

谢岚山不服道:“未必你那样有众多红颜知己就叫懂感情。”

谢十三正­色­道:“我在和每一个女人交往的时候都是付出真情的,她们也爱我,那才是两情相悦。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不幸的。所谓我在确定会一生爱某个女子前是不会草率结婚的。我爹他老人家在女人上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十五岁大登科,年近三十才小登科,娶了名门之后的大娘,然后陆续生下你大伯,大姑、三伯、五伯,期间又因为政治联姻娶了二娘,生下二伯、四伯、二姑若­干­子女,十几年后大娘二娘相继病逝,他又续弦再次生下一堆孩子,采取的无非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外人都称赞他­操­守好,不乱搞,然,我以为,他只是对女人缺乏热情,对爱情过早绝望罢了。”

谢岚山有些不悦了,最敬爱的爷爷被说成这样让他听不下去,就要告辞,然,谢十三怕他不信自己的,低声道:“我说这些并非毫无根据,据说——呃,你可别到外面乱说,这些话传出去要惹出大事的!——据说,你爷爷当年在感情上受过挫折,之所以年近而立才娶亲是因为当年他所爱之人背叛了他。”

谢岚山道:“有这样的事情?!十三叔你又胡说!”

谢十三道:“天地良心!你将来去京城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当年我爷爷老谢相是太子少师,几个皇子皇女都由他教导,我爹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那大公主见着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才有了后面一段缘,不过那大公主从小便许配给健康侯王广力,拗不过景咸帝便嫁了,我爹此后备受打击,别的女人皆不入他的眼,直到健康侯在朔阳战死,公主成了遗孀,谁知守着个孩子还是不肯嫁他。我爹才彻底死心了,又过了两年才娶的亲。我这可不是杜撰的,京城里到现在还有人传现在的康侯是我爹和公主的私生子。只是碍着皇家体面不能摆出来就是了。”

谢岚山晕晕乎乎地从他十三叔的屋子里走出来,他很难想象那拄着龙头拐对他慈眉善目的爷爷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苦涩初恋啥的。

回到屋子里,他拿出本子,怀着复杂的心情记下这一笔。

此后谢岚山陆续又采访了几个和爷爷关系密切人士,然,皆没有关于“钟馗面具”一星半点的消息,而谢岚山将各种渠道信息汇总之后越发觉得他爷爷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传奇人物,越发想念他爷爷。见到孤独的龙头拐眼圈一红,看着空荡荡的廊下摇椅眼圈又一红。

出殡的日子很快到了,整个城为这位世纪伟人送行,十里长街送贤相,许多人流下了感­性­的眼泪。地方各级政府都送来花圈、纸人、纸马啥的,帝国中央也特许他以很高的规格入葬,为显赫一时的权臣敲响最后的丧钟,整个王朝都知道丧钟为谁而鸣……

送殡的队伍里还有一些专程赶来的公子王孙门生故旧等各方面的代表,谢岚山走在家属队伍的最后,因为这沉痛的气氛再次哭个不停,眼睛都肿起来。他哭着哭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歪倒下去,然,并没有如预想那样摔在泥土上,而是被后面一个人及时顶住,扶稳。

谢岚山睁开哭肿的眼睛,感激地看出手相救的人,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充满朝气和英气那种,还稍微残留点少年式的虎头虎脑,关切道:“我在你后面跟着半天了,你这也哭得太伤心点了。”

谢岚山道:“谢谢兄台出手相救。”全身无力。

那青年便好心一路搀着他,道:“谢老太师寿终正寝也算是喜丧,做家属的一定要节哀。你是他什么人?孙子?”

谢岚山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道:“我是爷爷的孙子,我叫谢岚山。敢问兄台台甫?”

那少年倒有一股子豪爽气,大咧咧道:“我姓王,单名一个懿,京城人士,奉我爹之命来送老太师最后一程。”

谢岚山道:“多谢兄台及令堂的厚意,敢问令尊是?”

旁边人Сhā嘴道:“真没见识!连名噪京师的健侯世子都不认得!”

谢岚山虽是一介乡下小秀才啥的,然,听着名头也知道是很厉害的人物,登时不敢靠在人身上了,直打晃,道:“得、得罪世子……”

小健侯大咧咧道:“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你是谢太师家的少爷,不必如此客气,”又凑过去眨眨眼低声道,“其实我爹本来是想派别人来的,不过我听说这里的风景不错,所以主动请缨来的,送老太师不假,不过顺便也当旅游观光了。”

谢岚山哭笑不得,然,他知道这个小健侯是在为他解围,不想让他太难过,顿时心生好感。

小健侯道:“还是我扶着你吧,你看你都跟不上队伍了。”

谢岚山还要推辞,然,小健侯不由分手拖着他的肩膀走,边走边道:“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明儿个你陪我逛逛莱州山山水水可好?”

谢岚山肿着眼睛笑了笑,吸吸鼻水,道:“没、没问题的。”

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谢岚山想起心事,随口问道:“京城可有钟馗面具?”

小健侯道:“嗨!那东西可是京城特产呢!特别是上元节,满大街的钟馗面具。这样吧,等你下次到京城去,一定要来找我,我送你做礼物!”

谢岚山微笑道:“好啊,我去京城一定找你玩。”

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缓行,因为有着依傍之人,来路也不显得那么漫长,夕阳给一切涂上瑰­色­。

之后的几天,谢岚山尽地主之谊,陪着小健侯走遍了莱州附近的海山美景,也听他讲了许多京城的奇闻轶事,心生艳羡,从未想过离开莱州的小小心思也开始活动。和小健侯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么地愉快,仿佛又说不完的话,时间过得飞快。

然,小健侯还是要回京去了,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彼此都有点恋恋不舍,十里长亭,一亭又一亭,最后约定后会有期,之后小健侯便翻身上马,频频回首地走了。

谢岚山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正赶上管家伯伯在整理爷爷的屋子,清理出一些陈年旧物,能用的就用一用,没用的就丢一丢。

谢岚山想通过­干­活帮忙的方式来冲淡内心的失落啥的,就换上劳动的服装,撸起袖子加入到仆人的队伍中去。

他特别留意有没有钟馗面具之类的藏品,然,并没有。

一个老旧发霉的箱子被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抬出来,打开,里面的物品也都潮湿发霉,莱州海滨之地湿气大,这箱子看着也有年头没翻动了。

谢岚山捏着鼻子一样样把里面的东西翻检出来,一些书,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看着料子本来的质地应该很好,拿到阳光下凑近仔细看,依稀能看出鹅黄的底­色­,然,已经完全不能穿了,他把这衣服丢到一旁的不可用垃圾堆里。

清理到箱子最底层,本以为没有东西了,却突然发现还有一块形状可惜的木头,那木头像个小笸箩形状,然变形地厉害,且因年代久远早已看不出本来的质地和用途了。谢岚山翻来倒去看了看,发挥了下想象力,毫无头绪。

最后,他将这再无用处的木头毫不吝惜地丢进垃圾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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