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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的个乖乖,这也太像了!”

“以前只是远远的看过,冷不丁的站在眼前,还穿这样一身,我的个天老爷!和老毛子拼刺刀时,老子也没这样!”

“瞧你那点出息!”

“我没出息,刚才是谁僵得像块石头?”

“还真有少帅的架势……”

“要不说是兄弟呢?”

哨声响起,兵哥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虽然没在提起楼二少,可那声叔叔,那番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话,却一直留在了兵哥们的记忆里。直到年老时,他们还会指着报纸上和电视中出现的楼睿,对趴在膝边的孙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年的回忆。

“咱们一群只知道打仗的丘八,才七八岁的大总统,给咱鞠躬敬礼,叫咱叔叔……”

目睹之前的一幕,李谨言又弯腰抱起楼二少,蹭了蹭他的脸蛋,“睿儿将来要从军吗?”

“恩。”楼二少点头,“外祖父教导过,凡是于国于民有功者,无论身份,年龄,地位,都当尊重。不为表象,当发自内心,国有今日,民有今时,睿儿能安静的坐在桌旁读书习字,当牢记前人的恩泽。叔叔们是英雄,言哥也是,还有学堂里的先生们,睿儿都记在心里。”

听着楼二少的话,李谨言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虽然只是童言童语,内心受到的触动,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还有,”小豹子搂住李谨言的脖子,转过头,耳朵发红,“大哥也是。”

楼少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却伸手把小豹子从李谨言的怀里抱过来,单臂托着,“上车。”

李谨言忙对楼二少说道:“低头,小心撞到。”

话没说完,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大手已经罩上楼二少的脑后,压低,安全无虞。

小豹子还笑着向李谨言挥手,李三少脚步一顿,看看小豹子,再看看楼少帅,总觉得,这只小豹子好像狡猾狡猾地啊。

白老的官场厚黑学,当真是颇具成效。

时间不等人,送走了白老和楼氏兄弟,李谨言立刻见了大连造船厂的负责人和船厂里技术最好的几位老师傅。与当初造坦克时不一样,航空母舰不是必须保密的武器,只是在建造过程中,一些新技术还要保证不能外泄。

“言少,这样的船……”

经过李谨言的口头描述,加上一些情报局得来的资料,船厂负责人和几个老师傅商量后,认为简单的改装,加上升降机和起飞甲板,问题都不大。

只要资金和人员到位,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问题是,现在并没有能给他们动手的实验对象,华夏海军,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艘拿得出手的战舰,其余的都是小炮艇,鱼雷艇,再有就是潜艇,就算最老旧的镇海号,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那就改造商船。”

李谨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航母一定要造出来。海军战舰不能动,约翰船公司里还有两艘在战争期间受损的货轮,排水量不大,却可以先给师傅们练练手,约翰要是抱怨的话,他直接掏钱买。

约翰的生意做到今天这个规模,除了他本人的努力,有一半都要仰仗李谨言,只要不是突然脑袋冒氢气了,就不会冒着得罪李谨言的风险,拒绝他的要求。

“船的问题我来解决,技术方面,还要船厂多费心。几天后有一批欧洲工人和技师到关北,魏厂长可以看看其中是不是有用得上的。”

送造船厂厂长离开,李谨言也没马上休息,他桌上还摆着情报局的的报告,多是关于北海道和琉球的消息,还有美国为接收日本战舰,同原敬内阁和日本海军部交涉的过程。

川口怜一的“工作热情”很高,他手下的警察部队表现也很好。

无论是日本战俘还是侨民,对待本土的日本人,手下一点也不见留情。岛上的日本人,仿佛不是他们的同胞,警棍挥舞,拳脚相加,都是常事。

在正式租借北海道之后,华夏政府针对当地颁布了一系列法令,派遣了政府官员和第一任总督。

华夏总督和官员都已经做好了被当地岛民激烈反抗的准备,也制定出了相关政策和应对措施,却没想到,岛上的日本人老实得出人预料,一则是川口怜一的工作“到位”,二则,竟然是因为华夏的税,竟然比日本政府征收的税要低!

在日本和朝鲜警察的共同“努力”下,岛上最有钱的几个大地主和工厂主都获罪下狱,获罪的理由,是因为他们暗地里策划了一起针对华夏总督的刺杀事件。是否可信?总之,日本警察的调查结果是这样。

他们的家产没没收,土地被分给了部分“表现良好”的岛民耕种,即便依旧要缴纳大部分,可比起之前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岛上的一部分日本人,在川口等人的影响下,态度转变得更加彻底,他们开始宣称自己是阿伊努人,与其他的“日本人”划清了界限。

这些变化,总督府都看在眼里,采取的措施则是“无为而治”。对外的借口也很好找,华夏在租借地实行“民主”政策,不­干­涉当地人“内部”的事务。

日本人自己闹腾,就算打起来,也不关华夏人的事,顶多是派出警察维护一下治安,必须提及的是,警察也是日本人。

这些手段,都是日本曾用在华夏身上的,如今不过还施彼身,也该让矬子们尝尝滋味如何了。

琉球的尚氏远离王位四十年,即便在华夏的“助力”下复国,想要真正掌控国家大权,难度也相当大。日本知事卸任,由日本政府选拔的官员却还在,尚氏想要真正站稳脚跟,必须如呈递给楼大总统的国书中所写,请华夏派遣官员,与王族共治。

至于美国和日本就战舰问题的交涉,堪称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在巴黎和会上签字的牧野,刚一回国就遭到暗杀,命虽然保住了,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这次暗杀反倒激起了此君的斗志,他非但放弃了自裁,反而意志坚定的活了下去,还就此写了一本回忆录,相当的畅销。

牧野没死,华夏已经租借了北海道,琉球也从日本独立,日本政府想要不承认《凡尔赛合约》,根本不可能。

美国人找上门,开口就要日本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中的全部战列舰,巡洋舰挑挑拣拣,也要去了十艘。

日本人不想给,美国人却逼到了家门口。

学德国人把战舰凿沉?可舰队停泊在军港,开不出去,沉到港口,美国人照样能捞起来。

日本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拖,美人美酒一起上,甭管是不是罗圈腿,能稳住美国-鬼-畜-就是成功。

至于是不是能趁机想出解决办法……反正能拖一天算一天。

大概掌握了日本人的心态,李谨言眼珠子一转,或许,他可以和美国人再做一笔生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民国十年,公历1919年10月6日

参与阅兵的各省部队陆续抵达京城,各省督帅及家眷也先后而至。

车站附近的各家客栈旅店住满了各地来的报社记者,一些扛着照相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华夏语的外国面孔也不再新鲜。若不是车站管理严格,说不准这些记者会直接跑到车站里面去安营扎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本次阅兵,各地部队准备得更加充分。新式军装,新式装备,湖北的宋琦宁掌控汉阳兵工厂,参加阅兵的一部,人手一支冲锋枪。

山西的阎淮玉,河南的袁宝珊也不遑多让。新制步枪,火炮,机关枪,还有两人手下兵工厂合力研制出的高­射­机枪和自行火炮,也会在本次阅兵式中亮相。

广东的的薛定州带来了二十架自产的战斗机,­性­能比不上北六省的黑旋风,相较欧洲的飞机却豪不逊­色­。广西和越南发生“边境摩擦”时,广东的飞机前去助阵,低空一阵机枪扫­射­,顺便扔几颗炸弹,别说是越南人,连法国佬都竖起了白旗。

战争打了四年零三个月,法兰西的国库已经空了,为了缓解国内矛盾,恢复经济,《凡尔赛合约》签订后,法国政府就开始裁减军备,国防预算也一个劲的往下减。本土尚且是这样,殖民地军队更不用提。即便有飞机,也主要负责侦查任务,碰上专门为了战斗设计的华夏战斗机,也只有挨揍的份。

经过这次战斗,两广倒是结下了交情,连带着贵州的唐廷山,拜把子做了兄弟。

云南的龙逸亭和四川的刘抚仙是老交情,凑到一起结伴进京。两省的兵哥坐在一列火车上,交流最多的,就是到国外打仗时的见闻。

老兵们讲得口沫横飞,新兵们听得入神。有听不懂的方言,直接用手比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和自己人打算不得本事,把往日欺负咱们的外人揍趴下,那才是真英雄!”一个在康布雷战役中立功的滇军,翘起了大拇指:“是这个!”

“那帮洋人忒不实在,打了胜仗就每人给块牌牌。开头老子还挺高兴,谁知道跟发萝卜似的,不稀罕。”

“咱们吃的用的都是国内给送的,有好东西送来还差点给扣下。”

“还是上峰发火,不给东西不打仗,才送了几车东西。”

“洋人的东西也不怎么样,他们那罐头,我吃了一口不想再吃第二口,都给了那帮俘虏。”

“俘虏?”

“对,德国人,说起来,德国人打仗也厉害。打枪,拼刺刀,他们直接上铁锹……”

兵哥们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大起来。车厢连接处,一个营长拦住了想去管一管的参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一根,弟兄们高兴,又是车上,就别管了。”

另一节车厢里,龙逸亭和刘抚仙凑到一起,话题也不外是打仗,办厂,本次阅兵。

两个老兵痞子说到高兴处,还想喝上两杯,结果被儿子拦住。

“父亲,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爹,听说车站外都是记者,拍照片登报,不好看撒。”

在隔壁包厢的两位夫人派了丫头来“探听”消息,得知督帅被少帅劝住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要是真喝得醉醺醺,可就闹笑话了。

“好在有渊儿他们。”

“大帅也是高兴。出发前,班--禅大师接了政府的任命,说年底要进京拜会大总统。”

“是吗?这次怎么没一起来?”

“这个我就不太知道了。”刘夫人摇头,“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早一天晚一天也不差什么。”

“倒也是。缅甸那边的,据说是什么土司,这次倒是一起跟来了。”

“缅北的?”

“对。拖家带口的,说是要感沐天恩。那位土司还想把女儿嫁给渊儿,我看了,模样还行,其他的实在不成。渊儿也摇头。大帅说做个姨太太,谁承想渊儿却说,他只娶妻不纳妾。”

龙夫人话落,刘夫人接口道,刘少帅也是一样,出去一趟,回来了,说什么得贤妻一人,足以。

两位夫人都停下了,互相看看,始终闹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川和云南督帅的专列到京时,恰好碰上了西北的三个马大胡子。

龙逸亭和刘抚仙本以为自己这边的队伍“规模”够大了,三个马大胡子,带着他们的儿子一出,任谁都要被比下去。

马大胡子们手里的钱多了,也听儿子和部分官员的建议,在西北办厂,办学校,修桥铺路,约束手下,整顿治安,名声渐渐好了起来。偶尔外出遛马时,也不会被人当瘟神似的躲,听着治下百姓满怀感激的叫一声大帅,马大胡子们那叫一个舒坦,从上到下,浑身都舒坦。

马家家业兴旺,儿子也争气,马庆祥三人逐渐把手中的权力移交,无事一身轻,大有心宽体胖的趋势。若不是马夫人们甩着鞭子,严格”督促”,估计三个马大胡子会变成三个马大胖子。

本次进京,一个排的马少帅们跟来了一个班。各个身高腿长,高鼻深目,一水的英姿飒爽,英气勃发。等到年幼的兄弟们再长几岁,马家就能组一支仪仗队,还是马上马下两手抓。

人高马大,天生就带着一股子豪气和匪气的西北大兵,体格彪悍的战马,这样的队伍出场,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车站遇上,督帅们脸上带笑,暗地里却在较劲。

论兵,算是不相上下。

论儿子……好吧,谁也比不上马大胡子家人多。

“马兄,有段日子没见,最近可好?”

“托福,一切都好。”

督帅和夫人寒暄时,少帅们也站在了一起,西北和西南的兵哥们陆续从车上下来,军官的哨声和口令声此起彼伏,各地口音交织在一切,记者们闻风而动,负责接站的政府人员差点被这些新闻工作者给挤成面饼。

镁光灯响个不停,记者们有了经验,抓准时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主要是关于此次阅兵。几位督帅的心情不错,不涉及到机密的,基本是有问必答,夫人们不怎么开口,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少帅们对回答记者的提问没多大兴趣,只想着尽快到驻地,加紧“训练”队伍,务必在本次阅兵中不被比下去。

就连­性­格沉稳的龙少帅,也是憋了一股劲。

很快又有专列进站,广西的唐广仁和贵州的唐廷山,这对本家兄弟也是一同进京,这下子,站台上更热闹了。还没下车的兵哥们吃了一惊,车站里怎么这么多人?

隔着车窗,唐广仁和唐廷山看到了正接受采访的龙逸亭和刘抚仙,旁边还有三个马大胡子,眼瞅着下去也要被包围,本就对记者不感冒的兄弟俩一起挠头,这事闹得!

“让一让,请让一让!别推,我不是记者,我是来接站的!”

一个年轻的科员扶着脸上的眼睛,举着手中的牌子,示意自己的的确确是来接人,不是和记者们争抢新闻,总算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走到几位督帅跟前。

抹一把汗,刚接到这份差事,他还高兴半天,不明白上司怎么会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和其他几个新人。现如今他算是弄清了,难怪任务下达,但凡是负责过上次接待工作的,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原因竟然在这里!

喘匀了气,刚想开口,脚底却有些凉,低头一看,右脚的鞋没了……

无独有偶,凡是来接站的政府人员都要走这么一遭。有“工作经验”的,回忆起上次阅兵的场景,不免也手心出汗。

“小孙他们快回来了吧?”

“对。”答话的人拿起排好的“工作表”,看过之后,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怎么了?”

“今天下午,北六省接受检阅的部队进京。”

“北六省?”

“对。”

“……”

室内一片沉默,没人再出声。

总统府内,楼夫人正吩咐管家备车,她要亲自去车站。

“一晃几个月没见了。”楼夫人站起身,“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夫人是说二少?”丫头给楼夫人搭上披肩。

“恩。”

“夫人前儿个不是还说二少在信里都写了?说是又长高了半截小指头。”

“也对。”楼夫人笑了,“言儿是个会照顾人的。”

楼夫人走下楼,司机和随车的副官都已经在等在院子里了。

“开车吧。”

坐进车里,楼夫人不再说话。

十五时四十二分,楼少帅的专列进站。

火车的汽笛声让守候在此的人全部­精­神一振。站台的警察再次聚拢,一天下来,他们的样子也不比被记者踩掉鞋的年轻科员好多少。

火车停下,车门打开,一列兵哥鱼贯而下,浅褐­色­的军装,扎紧的武装带,乌黑的枪管和头顶的钢盔,即便在阳光下,也能让对面的人感到一阵寒意。

兵哥们一直保持沉默,十分自然的接替了警察的工作,看着这些不声不响却一身杀气的大兵,对比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记者们即便想往前“冲”,也是有心无力。

北六省大兵同其他部队的表现完全不同,那些大兵身上或许还带着些许和善,这些大兵,只要扫一眼,额头就得冒冷汗。

百战之师,铁血之师,不外如此吧?

又一节车厢门打开,楼少帅抱着楼二少走了下来,站定之后,白老才从车上下来。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镜头全部对准了楼少帅和他怀里的楼二少。

楼氏兄弟单个出现,就不是一般的吸引眼球,摆出这个“造型”,简直就是为了谋杀菲林。

楼少帅表情不变,抱着楼二少,在兵哥们“开辟”的道路中前进,白老步态悠然,记者们为了自身“安全”,始终和他们保持相当距离。

比起其他部队到时的人荒马乱,楼少帅一行,简直可以用秩序井然来形容。

总统府的车子停在路边,见到从车站中走出来的一行人,楼夫人推开门走下车,迎上前几步,轻扶住白老的手臂,笑着说道:“爹,路上可还好?”

楼少帅把楼二少放下,兄弟俩向楼夫人问好。

眼见穿着相似,神态动作也越来越相似的兄弟俩,楼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想乐。

这一身,肯定是言儿的主意。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

楼五和戴建声夫­妇­也坐在同一列火车上,却是等到人群大多散去才下车。小胖墩也换了一身军装,同样是李谨言送的,下了火车,不要爹娘抱,四周张望,没见着楼二少的影子,拉着楼五的手就往站台外边冲,“气势”十足。

“娘,快点!去找小舅舅。”

楼五一边笑,一边弯腰顺着小胖墩的力道往前走,戴建声无奈,护在呣子俩身侧,随行的还有几个兵哥。记者们有认出戴建声的,却基本没人上前,比起辞去了军政职务的戴建声,还有更多的“大鱼”等着他们去抓。

小胖墩一家走出车站,总统府的车子还没离开,车窗摇下,楼二少朝小胖墩招手,“云儿,在这里。”

“小舅舅。”小胖墩刚要抬脚,貌似想起什么,抬头望向楼五,“娘。”

“去吧。”楼五拍拍小胖墩的脸蛋,直起身,将他送上车,自己和戴建声坐上了戴家派来接人的车。

按理,这不和规矩,小胖墩该先回戴家,可无论是戴建声夫­妇­俩还是来接人的戴家管家,都没提出异议。

楼家七个女儿,生了儿子的不只有楼五,偏偏只有小胖墩得了青眼,这样的事旁人怕是求都求不来,戴国饶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总统府内,楼大总统,白宝琦和展长青都推开公务,亲自迎接白老。

白宝琦尚好,白家的两个女婿,甭管是楼大总统还是展部长,见到白老绝对是个顶个的恭敬。老爷子高兴了,指点两句,不高兴了,两个女婿一起提心吊胆。

白老没急着休息,也没过问“军国大事”,而是详细询问关于京城博物馆的相关事宜。

“东西两馆已经建成,主馆的工程也接近收尾。”白宝琦也对此也十分关注,任午初被留在京城,抓了壮丁,白总办隔三差五给自己放假,晃悠到建筑工地去查看工程进度,闹得孟工程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国家银行的总办总到建筑工地来­干­什么?建博物馆也不归银行管吧?

“此馆建成,是为华夏文明之传承,必慎之重之。”

“是。”

父子翁婿在客厅叙话,楼夫人则带着楼二少和小胖墩到去见了白夫人和展夫人,楼少帅在和长辈问安之后,就起身去了驻地军营,不只是为了阅兵准备一事,从关北带来的那批军装物资,还有宋家和廖家的事,都必须尽快处理。

白夫人和展夫人见到楼二少两人,反应和楼夫人一般无二。

“这身穿着可真­精­神。”白夫人把楼二少揽到身前,“快让大舅妈看看,睿儿又长高了。”

“可不是。”展夫人抱起小胖墩,“沉了不少,也结实了。”

小胖墩被展夫人抱着“傻乐“,楼二少却坚决不让抱,还说外祖父教的,他七岁了,不能抱。听得三位夫人又笑了。任谁看到这么一个娃娃,板着小脸说出这番话,除了笑,再不会有别的反应。

楼二少咬定了不让抱就是不让抱,结果楼夫人问了一句,“怎么让你大哥和言哥抱?”

“大哥和言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楼二少拧着眉头,一板一眼答得认真,小胖墩在一边附和:”小舅舅说得对!”

三位夫人笑得更厉害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十月八日,李谨言和约翰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中提及的购船计划,引起了美国籍犹太商人莫大的兴趣。

“美国海军只对日本的战列舰和巡洋舰感兴趣,但日本的潜艇,驱逐舰,以及部分运输舰,经过改装同样可以有大用处。”

李谨言不讳言,他想用更低的价格,从美国人手里购买日本战舰。不是主力战舰,而是一些美国人并不看在眼里的驱逐舰和运输舰。

例如鞍马,筑波,金刚比睿等战列舰,就算出高价,美国人也不会松口,尤其是大正初年建成下水的比睿号战列舰,无论­性­能还是火力,在当时都是一流的。

比睿号下水时,日本还没没穷成现在这样,明治时期积累的老底子还在,“六六”,“八八”舰队计划接连提出,无一不在昭示这个民族的野心。

如果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进程,这艘比睿号会经过几次改装,成为日本“最强”战列舰大和号的测试舰,然后在祥瑞雪风的的护航下,被己方鱼雷击沉。

如果护航的舰队中没有这艘“不死鸟”雪风号,作为旗舰的比睿号是否不会沉得这么“窝囊”?

天知道。

比起武藏号,比睿号还算是“幸运”的,它只遭遇了一艘“祥瑞”,武藏号却是被“雪风”和“野分”左右夹击,堪称史上最倒霉战列舰,没有之一。就算是后来的大和号,也只能望其项背。

在和约翰商定计划之前,情报局给李谨言送来了一份日本海军舰队的名录,上面列出了日本海军两支舰队的详细编制,包括八个战队和一个附属舰队。

李谨言要做的,就是排除战列舰以及美国人看重的巡洋舰,从余下的战舰中挑拣出符合要求的舰船,再通过美国人的手,把这些船划拉到自己手里。

当然,好处是不能少的。不过,只要运作得当,付出的价钱肯定比自建或是从他国购买要少得多。

更重要的是,节省时间。

“李,这个计划很好。不只是你需要船,我也需要,应该说我们的船运公司需要。”约翰并不意外李谨言能得到日本海军舰队的详细名录,他拿起笔,在名录上又划出了几艘船,“我该感谢你的提醒,这样比买新船要节省许多,无论是哪个方面。”

李谨言看着约翰动笔,眉头跳了一下,这个美国佬比他还狠。照这样,未来二十年内,日本人出海恐怕只能坐渔船,还是木质的那种。

“另外,李,你给的价格太高了。”约翰摇头,“这些都是旧船,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加上购回后的维修费用,又是一大笔支出,价格完全可以再压低五成,或者六成,七成就更好了。”

约翰一边说,一边提醒李谨言,美国大西洋舰队得到这些船,根本不用花一分钱。

他们付出的钞票,与其说是船价,不如说是给对方的好处和封口费。隐瞒上级做这样的“生意”,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李谨言点头受教,老祖宗说得对,学海无涯,在做生意一途上,他还是不够黑。

同时,李谨言还担心一点,就算他和约翰现在商量好了,万一对方不上钩,那该怎么办?

“这点完全不需要担心。”约翰拿起纸笔,把划定的舰船抄录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有钱,就能敲开天堂的大门。”

对于撬美利坚墙角,向合众国军人行贿一事,约翰没有任何负罪感,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国人。

送走约翰,李谨言叫来豹子,和约翰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总要留一手。

十月十一日,约翰给李谨言发来电报,计划有了初步进展,就是在相关的“费用”上,还没能和对方达成一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停留在日本的这支分舰队对这笔生意相当有兴趣。

有兴趣就好。

李谨言将电报纸折起来,只要有兴趣,讨价还价还不容易?这笔生意对美国人来说,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在“恶人”的基础上,再凶恶一点,反正他们到日本的目的也是接收战舰,完成任务之余轻松赚些外快,何乐而不为?

约翰给出合适的价码后,日本人的拖延计策终于不再奏效,美国人下了最后通牒,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日本必须按照条约规定交出战舰,不只是战列舰和巡洋舰,还有相当数目的驱逐舰和作为补给和运输用途的舰船。

“这和条约中规定的不符!”

“我并没看出有任何不对。”美国领事和舰队指挥官都得到了相当的好处,自然不会将日本人的抗议放在心上,“这些战舰必须在规定期限内交付,否则,后果全部由贵国承担。”

强硬的态度,不容置疑的语气,原敬内阁遭遇了组阁以来的最大危机。

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日本很可能会遭到美国的报复,何况,还有华夏在一旁虎视眈眈。

原敬对条约的处理意见,是和辞呈一起上交的。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平民首相,他的从政生涯提前走到了尽头。

十月十三日,日本政府最终同意执行《凡尔赛合约》中向美国移交战舰的要求。日本海军部对此的反应相当激烈,陆军部难得站在了海军一边,大量的日本水兵在军港集结,高呼着口号,即便凿沉战舰,也不交给美国人。

没等他们动手,停泊海上的美国军舰已经调转炮口,天空中也出现了战斗机的身影。日本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视为骄傲的舰队,成为美国人的“战利品”。其中一部分会直接开到大连,以低到离谱的价格卖给华夏人。

卖船的钱,分舰队的全体官兵加上参与进来的美国领事,都会分得一份。

开到华夏的日本战舰则会被送进大连造船厂和约翰船公司,在那里换个国籍,开始它们的“第二春”。

生意敲定的当天,李谨言就给京城发去了电报,电报直接送到楼少帅的手里,看过之后,楼少帅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显然,对于李三少时常出现的“惊人之举”,楼少帅已经麻木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十月二十日,李谨言乘火车抵达京城。

距离阅兵式还有五天,各省部队和军政要员已陆续抵达,聚集在车站的记者大多转移了阵地。各省军政要员的落脚处,参加阅兵的部队驻地,总是能看到一些扛着照相机的身影。运气好的话,可以采访到目标人物,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大兵警卫请走。

尤其是军营外,隔着围墙,只能听到整齐的号令,震天的吼声,抓心挠肝,也没胆子在岗哨的注视下“爬-墙”拍上几张照片。

前两天倒是有人壮着胆子这么­干­过,还是个法国来的记者,结果被大兵们架着给“丢”了出去。法国佬兀自在叫嚷着“新闻自由”,要将华夏军队野蛮的行径登报。没过两分钟,军营里就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参谋,笑着用法语和这名外国记者交流了几句,高卢­鸡­脸­色­变了几变,也只能灰溜溜的扛上照相机转身离开。

这名参谋到底说了什么,法国记者打死也不肯对外透露,一直成谜。唯有一点,即便法国人不说也能看出,今日之华夏,早非昔日可比。搁在十年前,别说是个参谋,就算是个师长,说话同样不好使,记者更不会这么“听劝”。

有了这个先例,敢再对军营围墙发起挑战的猛士,再也没出现过。

站台上,一队北六省大兵接替警察的工作,持枪而立。李谨言从车窗向外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兵哥头上的钢盔和肩扛的步枪。

走下车,不出意外,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楼少帅。侧头瞅瞅,没见着楼二少。不过几天没见,倒是有些想那狡猾狡猾地小豹子了。

“少帅。”

“一路还好?”

“好。”李谨言笑眯了眼睛,十月的京城,天气微凉,比关北却还好些,“少帅接到电报了?”

“接到了。”

楼少帅点头,李谨言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出车站,坐上总统府的车,李谨言才真正打开话匣子。

“少帅,电报上我没写,这次一共买了七十六条船,大多数是运输舰和补给舰。还有五艘潜艇。”李谨言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名录,“第一页是驱逐舰和潜艇,给大总统,后边是价格。第二页是我打算留下的,来之前,船厂已经开始改装一艘补给舰。”

“价格?”楼少帅看着李谨言递给他的名录,“和父亲要钱?”

“对,必须要钱。”李三少理所当然的点头。

之前的俄国舰队是没办法,到底都是军舰,这次可不一样。再者说,之前的那些战舰是自己送上门的,压根没花李谨言多少钱,顶多就是送些罐头和烈酒,再加上几条毯子。这些日本船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还要改建航母,改装商船,继续发扬风格无私奉献?李谨言没那打算。

“少帅,政府现在不差钱,任局长都告诉我了。”李谨言又取出一份资料,“改建航母需要的不是小数目,造船厂本身也要进行改建,样样都要钱,还有安置那些欧洲来的打工仔,军队换装,武器和药品实验室,再有邹老和邹小先生的实验经费,林林种种算下来,至少要这个数。”

李谨言摊开楼少帅的掌心,写下一串数字,刻意叹了口气,“花钱容易赚钱难,地主家没余粮,军阀家也不富裕啊。”

“……”

“少帅,给个反应?”

“……”

“若是价格贵,就再降点。”

“不用。”

李三少满意了。

回到总统府,先去见了白老,楼二少和小胖墩正一板一眼的背书。看到李谨言,小豹子和小胖墩背书的劲头都高了不少,语速也开始加快。

白老咳了一声,“静心。”

两个小团子不敢再分心了,否则要罚写大字。

李谨言忍了几忍,才没乐出声。白老目光扫过来,立刻站直,问好,同时奉上在关北期间日日不落的功课,待白老点头,才算过关。

楼大总统不在,李谨言直接去见了楼夫人。

楼夫人正和白夫人说话,见着李谨言,笑道:“可算是来了。”随即又是一皱眉,“怎么又瘦了?”

“没有。”李谨言赶忙摆手,万一楼夫人又要给他吃补汤,那就麻烦了。

“是吗?”楼夫人明显不信。

“我真没瘦,还胖了。”

“胖了?”

这次连白夫人都挑起了眉毛。

李谨言不想再被灌补汤,只能想法设法转移话题,随车带来的礼物就是最好的借口。

来之前,二夫人还笑他,这是去做生意?

”不是做生意,是走人情。”

云南督帅龙逸亭送的那块翡翠,还有几位少帅送的见面礼,李谨言一直记在心上,这些可都是人情。经历过这么多事,他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回想当初在天津遇到的刺杀,李谨言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楼夫人和白,展两位夫人的礼物都是单选出来的,比旁人更多了一份心意。

“这孩子,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言儿孝敬你,就拿着。”楼夫人说道:“都是孩子的孝心。”

白夫人接过散发着香气的木盒,朝李谨言招手,示意他坐过去。李三少有些尴尬,不只是楼夫人,白夫人和展夫人偶尔也喜欢上手捏脸,对于这些夫人表达“喜爱”的方式,他实在有些适应不良。

“娘,还有事要禀告父亲。”

楼少帅出声帮李三少解了围,遇到正事,楼夫人和白夫人便不再留人。走出房门,李谨言长出一口气,想和楼少帅说一声多谢,结果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楼少帅扫过来的眼神,明显表示,忙可不是白帮的……

李三少脚步一顿,他是不是放心得太早了?

或许留下给两位夫人捏脸,才更“安全”点?

楼少帅没马上带李谨言去见楼大总统,反而拉着他回了房间,李谨言想说现在还是大白天,却被一把捞起来扔到床上,扑腾了几下,长衫就被扔到了床下。楼少帅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拉起被罩在他身上,又让丫头送来热水和毛巾,拧­干­,给他擦脸。

就算不是第一次,李谨言还是差点蹦起来。

“少帅,我自己来。”

“别动。”

表情不变,语气也没太大起伏,熟悉老虎­性­格的李三少却老实了。

温热的水汽熨帖在肌肤上,连日来的疲惫和困倦全部涌上。

毛巾扔到一边,楼少帅摘下军帽,坐到床边,把人往怀里一捞,“睡觉。”

李谨言打了个哈欠,“还有事……”

“不急。”

说话间,大手盖住李谨言的双眼,­唇­落在他的额头,李谨言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睡梦中,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带着枪茧的手,静谧笼罩了房间,靠在床边的楼逍,眸光益发深邃,手指拂过李谨言的脸颊,久久没有出声。

房间外,来送点心和茶水的丫头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得知楼少帅和李谨言没去见大总统,楼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头,“这两个孩子。”

这一觉李谨言睡得很沉,若不是错过午饭,肚子开始叫,他恐怕会睡到明天。

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孔闯进眼帘。

墨黑的眉毛,浓密的睫毛,睡着的楼逍,安静而无害,当他睁开双眼,就会变得格外不同,睡着的老虎和捕猎中的老虎,的确是相当不同……

思绪越飘越远,天马行空。

倏然对上一双深潭一般的眸子,瞬间被拉回现实。

“少帅,你醒了?”

“恩。”

声音中带着些许低哑,心头像是被一片羽毛拂过,李谨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像楼少帅这样的,果然生来就是给人羡慕嫉妒恨的。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敲门声响起,“少帅,言少爷,该起了。”

看一眼墙上的自鸣钟,李谨言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更清醒些,很快翻身坐起。总统府沿袭了大帅府的规矩,三餐都有定时,这个时候,该吃晚饭了。

楼少帅靠在床头没动,李谨言换上一件长衫,回身走到床边,楼少帅还是没动。

“少帅。”

“……”

“腿麻了?”

“……”

猜对了。

李谨言摸摸下巴,趁机捋虎须绝不是好主意,自己拧了毛巾送到楼少帅跟前,“少帅,醒醒神。”

可惜,某人的神经还是过于大条,警觉意识不够。

被楼少帅按到床上,咬住脖子时,李三少才顿悟,老虎的须子非但不能捋,连碰一碰都有生命危险,那句“腿麻”的话,他压根不该问出口!

楼少帅怎么会被枕上一两个时辰就腿麻?绝对不会的!

就算会,也不能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明白得太迟,悔之晚矣!

餐桌上,李谨言只顾闷头吃饭,一声不出。只是领口露出的咬痕,再装鸵鸟也没用。

楼少帅倒是坐得端正,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半点端倪。

白老同样沉默不语,楼大总统想说话,却被楼夫人在餐桌下拧了一下。

楼二少和小胖墩谨守礼仪,食不言寝不语。

总统府的晚餐,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在沉默中,楼少帅吃了五碗饭,李谨言也默默吞下了两碗。

饭后,楼二少和小胖墩继续跟着白老陶冶情­操­,顺便消食,楼夫人得着空闲安排家事,李谨言和楼少帅走进书房,向楼大总统“汇报”购船一事。

楼大总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从美国人手里买了七十多条日本船?”

“是。”李谨言取出曾给楼少帅过目的名录,“都在这上面,潜艇,巡洋舰,补给舰和运输舰,还有几艘由商船改装的炮艇。”

楼大总统翻着名录,眼睛越来越亮,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我说,儿媳­妇­啊……”

话没说完,就被楼少帅打断了:“父亲,要船得给钱。”

楼大总统笑容一僵,“给钱?”

“给钱,照价付款。”

楼少帅斩钉截铁,李谨言笑眯眯的在一旁补充道:“大总统,你放心,给出的都是成本价,只加了一点运费和维修费,比起造新船节省的绝不是一星半点。”

楼大总统:“……”

“之前的那支俄国舰队是自己送上门的。这些船却是实打实买回来的,就不能一概而论了,少帅,对吧?”

楼少帅点头,

楼大总统:“……”

“大总统,政府现在也不差钱,总要照顾一下嘛。”

楼大总统:“……”

“说起来,我忘记问少帅了,那十辆挎斗摩托给钱了吗?”

“没有。”

李谨言倏地转头,表情微妙的看着楼大总统,拿东西不给钱,可不是好习惯啊。

“大总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总要保本。”

楼大总统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和洋人掰扯,和老兵痞子斗心眼,也没像现在这么累!可想想刚搭起架子的海军,再看着这些船,楼大总统又万分眼馋。

最终,还是遂了李谨言的愿,一手交钱,一手交船。

隔日,海军部便得到消息,二十六艘战舰,五艘潜艇将归入舰队。海军司令和几个被邀请进京参加阅兵式的老北洋,聚到一起大醉了一场。酒醒后,萨司令立刻­精­神抖擞的前往总统府拜会,无论如何,这些船一定要到手。

听闻要花钱买,萨司令直接道:“若是政府为难,萨某家中还有余资,另有故交好友也可相助。”

楼大总统唯一能做的,就是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政府财政充裕得很,绝对没问题!

萨司令满意离去,楼大总统气得直笑,“这两个臭小子!”

☆、第二百五十章

随着阅兵日期的临近,各国驻华外交人员也变得活跃起来。

经过四年多的时间,欧美各国公使大都换成了新面孔,例如法国的柏卜,美国的克莱曼。

日本驻华公使也由林权助换成了对华夏更为“了解”的小幡酉吉。

上任伊始,小幡酉吉便开始为对华派遣留学生一事四处奔走,却总是被简单-粗-暴-的打回票,连个像样一点的理由都不给。几次抗-议,外交部长展长青给出的答复是,小幡酉吉对华夏很不“友好”,日本最好另派驻华人员。

闻听此讯,小幡酉吉呆若木­鸡­。

在华夏外交部官员面前,他次次鞠躬超过九十度,说话都不敢大喘气,这还不够友好?

可惜“时代”不同了,日本人的好日子过去了,现在是华夏人说一不二。

说你不友好,就是不友好。

日本政府只得召回小幡酉吉,授命芳泽谦吉临时代理,大本营对“临时工”芳泽的唯一要求,就是绝不能让华夏再以“不友好”为借口挑刺,必须坚持到下一任驻华公使赴任。

自从被美国强制执行凡尔赛和约,日本海军名存实亡,明治维新时期积累下来的家底差不多全被掏空。

对比正飞速发展,逐渐跻身强国之列的华夏,日本就像一条行将沉没的破船。

“效仿华夏拯救日本”的论调,渐渐占据舆论主流。

原敬内阁提前倒台,曾任日本银行总裁的高桥是清上台组阁。高桥在财政工作方面颇有建树,先后在七届内阁中出任藏相,作为首相,却不具备应有的魄力。只因原敬倒台太快,不愿意放弃权利的立宪政友会,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

西园寺陷入昏迷之后再没醒来,命悬一线,军部正陷入混乱,山县有朋也没有推举继任人员,高桥就算不想往火山口上坐,也会被推上去。

自称乐天派的高桥是清,此时此刻,更像一个悲观主义者。

硬着头皮坐上首相的位置,面对眼前一堆烂摊子,年近七十的高桥,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不能像西园寺一样,白眼一翻昏过去了事。

如果身残志坚的牧野得知高桥此刻的想法,肯定会热泪盈眶,知音啊!

就算高桥再不愿意,首相的职责也必须履行。

一方面加紧“选拔”驻华公使,另一方面压制军部,绝对不能再被华夏找到借口,发动战争。日本没了舰队保护,陆军“不堪一击”,经历不起更大的挫折,更没有第二个北海道给华夏租借。

陆军部和海军部也不全是傻子,以前斗­鸡­似的争军费,如今陆军没炮,海军没船,内阁还传出为了缓和经济矛盾裁军的消息,就算当兵吃不饱,到底比“失业”强!

双方有了共识,这个时候闹得太厉害,实属不智。

于是,一直闹得­鸡­飞狗跳的军部突然安静下来。高桥是清也糊里糊涂的平息了“军部之乱”,总算让他对自己的“工作”有了点底气。

日本人的一举一动对华夏都不再是秘密。

不需要特别派遣情报人员,投靠过来的“日­奸­”就能及时提供消息。北海道的总督府更是成为了情报“中转站”,内阁前脚作出决定,例如想尽办法向华夏派遣留学生,同华夏政府官员交好,总督府后脚就能得到消息,甚至连内阁大臣列出的名单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内­奸­”的威力。

联想起抗战时期出现的伪政权和大大小小的汉­奸­,李谨言一边咬牙,一边觉得解气。

不过,他当初的预感倒是应验了,日本矬子果真死皮赖脸的贴了上来,甭管华夏是扇巴掌还是连踢带踹,鼻青脸肿的爬起来之后,照样九十度鞠躬陪笑脸,就像被美国扔了两颗原子弹,却意志坚定的给山姆大叔当孙子一样。

这样的日本,可耻,却也可怕。就像一条疯狗,一旦放松了警惕,随时会被扑上来咬一口。

对付疯狗的唯一办法就是彻底打死。

“还是下手不够狠。”

约翰做生意的手段给李谨言提了醒,有些时候,是坚决不能给对手留余地的。

日本想派留学生,就让他们来。

沈和端在大连的教育工作开展得相当不错,既然能让俄国水兵转变观念,拿下一群日本矬子肯定不在话下。

李谨言习惯在做事前写一份详细的计划,拿起笔,刚写了两行,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许他该建议沈和端就其教育思想写本书,书名可以叫《推翻X座大山》或是《xxx宣言》,总之,结合教书育人,教化人心,说不定也能成为XX主义的奠基人。

日本留学生可以在华夏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救国手段”,然后回去救国救民。至于这些“先进”的知识分子会采用何种手段救国,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华夏无关。

想着想着,李谨言不由得嘿嘿笑出了声音。

就在李三少思索该如何“教书育人”时,前德国驻华公使辛慈,以私人身份拜访了大总统府。

之前北六省同德国的合作,辛慈没少在其中出力。虽然华夏正与德国处于断交状态,却不妨碍辛慈以个人身份登门拜访,况且他拜会的不是楼大总统,而是楼少帅。

“欢迎,辛慈先生。”

“很高兴能够再见到您,阁下。”

辛慈此行主要为试探华夏的态度。战争虽然结束了,凡尔赛和约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德意志的身上。按照战胜国的估算,单是巨额的战争赔款,就足以让德国在四十二年内保持贫穷。

虽然小胡子元首曾在二战时撕毁凡尔赛和约,但在二战结束后,一直到二十世纪初,德国才把所有的战争赔款还清。现在战争才结束一年,德国政府在交付第一笔战争赔款之后,面对预期中的通货膨胀,正急于寻找“自救”之路。

凡尔赛和约对德国的军事力量做了严格限制,不许组建空军,战列舰不得超过六艘,潜艇不能有,重机枪不许制造,甚至要求德国取消总参谋部的设置。

不得进出口武器,德国的出口贸易也被限制。

若是德国人样样照做,也就没有小胡子元首什么事了。

事实是,日耳曼人的执拗,让他们想方设法钻条约的漏洞,形式上解散参谋部,就另外组建“部队局”,在本国内无法进行飞机坦克制造,就将目光投向国外。

若是没有蝴蝶扇动翅膀,苏俄会成为德国的最佳选择。从魏玛政府时期,德国就与苏俄签订了友好条约,在经济和贸易上实行互利,更发展到德国可以在苏俄进行武器研发制造,训练军队。

在这个时空中,苏俄和白军正“打得火热”,谁胜谁负还不好说,魏玛政府脑袋有问题,才会这个时候找上苏俄政府。

欧洲不可能,美国也不行,苏俄的路走不通,华夏成为了德国的唯一选择。

如今的华夏和历史上的苏俄又不一样。

和德国签订密约时的苏俄,和某个时期的华夏一样,堪称一穷二白,对德国提出的交换条件自然欢迎。现在的华夏,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上都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德国能提供的交换条件相当有限,是否会对此感兴趣很难判断。

魏玛政府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

辛慈此行算不上秘密,他没有任何政府职务,只以私人名义来华,其他国家,就算是朱尔典也没办法多说些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在各国驻华公使走马观花一般,新面孔不断时,朱尔典爵士却始终屹立不摇,其政治手段和外交手腕可见一般。

诚如德国人所想,楼少帅对辛慈话中透露出的交换条件并没表示出多大的兴趣,这让辛慈颇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全然是坏消息,至少楼少帅在谈话中表明,华夏愿意同德国恢复正常的邦交。

只要恢复邦交,互派公使和领事,就证明路并没有被全部堵死。

辛慈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从政以来,他还没体验过这样的“刺激”。

和辛慈一样坐过山车的还有前沙俄驻华公使库达摄夫。华夏举办阅兵式,苏俄政府也派来了代表,若是华夏政府同苏俄政府建立邦交,对于沙皇后裔与高尔察克一同建立的西伯利亚政府会相当不利。

只可惜沙皇俄国已经倒台,即便作为西伯利亚政府的代表,也无法像尼古拉二世时期一样与华夏政府进行交涉。库达摄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摆低姿态,使出水磨功夫,希望华夏政府不会倒向苏俄一边。

除了欧美国家,加入华夏联邦的国家和地区也被邀请观礼。

中亚的部分国家不请自来,主动向华夏联合政府递交了国书,东南亚部分殖民地国家的独立组织也积极同华夏边境省份接触,缅北地区的改变让他们看到了加入华夏联邦的好处。

没有殖民,没有重税,土司不会被剥夺权利,新开的厂矿让男人和女人都有活­干­。那些曾到过华夏的人,回来之后总是将华夏的绿卡挂在嘴边,据说若是能得到这样一张绿卡,就能到华夏生活!

想要绿卡的不只是界碑的对面,还有远渡重洋的欧洲打工仔们。

从德国登船的里奥,在九月底抵达青岛,辗转来到关北,凭借从军的经历和尉官军衔,在北六省军官学校找到一份工作。

在关北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漂亮的建筑,四通八达的街道,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繁忙的行人,在路上指挥交通的警察。

这里让他想起了战争前的柏林,陌生的语言却提醒他,这是并不是德意志。

领到第一笔薪水,里奥在同事的建议下去关北的商业街转了转,鳞次栉比的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几乎让他挑花了眼。

走进关北百货大楼,一直拉着他衣角的两个孩子同时欢呼一声,长长的一排货柜,上面摆的全是糖果,巧克力,包装­精­美的点心和各种零食。

一旁的透明橱窗后,还有新烤的面包和蛋糕,香甜的味道诱人极了。

“叔叔,那是保罗叔叔。”

果然,系着围裙在柜台后忙活的,正是曾和里奥在一个堑壕中战斗过的保罗,一个枪法还算不错的厨子。

“里奥,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保罗笑着向里奥和他带来的两个孩子打招呼,“我现在在工作,不如等到下班,我们去喝一杯,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啤酒馆,是一个巴伐利亚人开的。”

“好的。”

能在陌生的土地上遇到熟人,总是一件高兴的事。

在食品货柜,里奥买了大量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足够一家五口吃上一个星期,如果不是实在拿不动,他还会买更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寄回国内。

亲人,朋友,战友,太多的人需要帮助,强烈的对比让里奥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里奥的反应和许多经历过四年战争,初到华夏的欧洲人一样。那些在华夏生活了几年,已经不再为家人生计发愁的,都在想方设法获得一张华夏绿卡。除了申请条件严格,只要有任何不良记录,哪怕其他方面再“优秀”,申请也会被驳回,之前有一名俄国水手,因为醉酒闹事被抓进了警察局,出来后悔得想撞墙。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为了今后的生活,俄国水手下定决心,再不喝酒!

只不过,俄国人戒酒,就像食­肉­动物下定决心改吃素一样,难度非同一般。

里奥走出百货大楼,站在路旁,看着来往的人群,或许,他也该想办法,为自己和两个孩子申请一张绿卡。

十月二十三日,“临时工”芳泽突然接到华夏政府外交部照会,日本向华夏派遣留学生一事,华夏政府愿意考虑。

就像一个大馅饼砸到头上,足足五分钟,芳泽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完全以为自己在做梦。

十月二十四日,阅兵式前一天,李谨言收到了第一笔货款,三艘潜艇,十艘驱逐舰,正式归入华夏海军建制,余下的,李三少坚持必须给钱再交船。楼少帅坚定的站在李谨言一边,谁说也没用。

宋家和廖家的事也基本有了决断,宋武于政治上有野心,却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挑起内战的念头。

廖祁庭却向李谨言递交了辞呈。

“比起一家独大,难道三少不想要一个竞争对手?”

这番话让李谨言陷入沉思,最终,他接过了廖祁庭的辞呈。

廖祁庭说得对,木秀于林,独孤求败,并非永远是好事。最简单的,猪栏中,总是最肥的一头先去见阎王,话糙理不糙。

十月二十五日,天还没亮,天安门广场前就站满了等待观礼的人群。有了上次的经验,记者们也早早就占好位置,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着朝阳腾出地平线,礼炮声响起的那一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民国七年,华夏民主共和国举办了建国后第一次阅兵,向世界宣告,华夏,再不可欺!

民国十年,华夏将举办第二次大阅兵,华夏又会向世界展示出怎样一面?

当华夏军队走出国门,其强悍的战斗力和严肃的军纪为参战各国瞩目,即便是傲慢的英国人也必须承认,华夏和清时已经完全不同。

当欧洲陷入战后危机,美国盛行孤立主义,非洲仍被列强殖民时,华夏,这个曾沦为半殖民地的东方古国,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华夏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华夏政府的政治倾向,足以影响到战后整个世界格局。

没有任何国家,任何人能再以轻蔑的眼光看待这个国家。

英法的忌惮,德国的拉拢,美国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表明,华夏已成为国际间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和军事力量,正跻身强国行列,迟早有一天会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

这一切,是华夏民族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没有任何国家,任何势力可以否认,可以夺去!

擅长两面三刀的东南亚小国,毗邻华夏西部边境的中亚,以及被“誉为”英国女王皇冠上,一颗最闪耀宝石的印度,这些或是被殖民,或是被半殖民的国家,都瞪大了双眼紧盯着华夏,试图找出华夏“成功”的秘诀。

没有哪个国家愿意自己的头顶压着一个太上皇,当然,某些心甘情愿跪--舔-的矬子除外。

由于在派遣留学生一事上取得“突破­性­”进展,临时工芳泽谦吉提前成为了正式工,小幡酉吉被日本政府召回,夹在中间的吉田伊三郎也不见影子,本该1923年才转正的芳泽谦吉,提前被日本政府任命为驻华全权公使,将于十一月正式向华夏大总统呈递国书。

据芳泽得到的消息,明年三月,华夏将正式与日本商谈派遣留学生一事,还有四个月时间,磋商结果未定,大本营却已经开始分批选拔人才。

日本政府对此事的重视非同一般,华族,有势力的政治家,银行家和大资本家,以及大地主的儿子,是最先被列入名单中的,下层的平民如果想到华夏求学,要么在某方面表现格外突出,要么就自己想办法。

芳泽身负重任,被大本营寄予厚望,作为之前的表彰,还于不久前被授予爵位,成为男爵。吸取前任的教训,每次同华夏官员见面,芳泽不只鞠躬超过九十度,头都几乎要点到地上。

作为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被安排在观礼台的边角位置,和前沙俄驻华公使,现为西伯利亚政府代表的库达摄夫,以及苏俄派遣的外交代表裴克斯坐在了一起。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者只是因为位置不够,也或者安排位置的人疏忽了,总之,库达摄夫和裴克斯中间只隔了一个芳泽,还被排在犄角旮旯,不提英法美等国公使,连受邀而来的德国商业界代表,都比三人的位置和视野要好得多。

没来得及为自己能有一个观礼的位置高兴,芳泽谦吉就差点被库达摄夫和苏俄代表裴克斯之间散发的火药味“呛”得跳起来。身边坐着两头吹胡子瞪眼,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北极熊,矮小的芳泽,整个一受气包,还是莫名其妙被波及的那种。

饶是如此,库达摄夫和苏俄代表也没提出换位置的要求,芳泽更是不敢。能有个位置本就不容易,若是惹得华夏官员不耐烦,当场翻脸,那就大大不妙了。

归根结底,做受气包总比被请出观礼台要好。

英国公使朱尔典同法国公使柏卜正低声说着些什么,美国公使克莱恩同身边的一名华夏外交部官员相谈甚欢。华夏与美国在争夺世界市场上是竞争对手,却也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华夏修建铁路的工程中,有一部分钢材还是从美国进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的关系十分微妙。

华夏政府和国会中的部分人,了解过美国强大的工业制造能力之后,逐渐意识到,华夏未来最大的对手,或许不在欧洲,而在相隔一片大洋的美洲大陆。

美国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在彼此并没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没爆发战争冲突之前,警惕的目光总是被藏在友好的笑容之下。

总的来说,二十年代的美国,正是经济繁荣,黑帮蓬勃发展,政府官员和警察高度腐败的年代。

在十年中,美国人的口号只有一个,“快速致富。”

孤立主义恰好迎合了这个口号,爵士乐,禁酒令,芝加哥打字机的声音充斥整个美国,未来的世界警察表示对战争不感兴趣。等到经济危机发生,小胡子成为德国元首,罗斯福连任美国总统,和平被打破,孤立主义也将成为泡沫。

美国会再次对德宣战,战争,也将成为美利坚的机遇。

对华夏而言,也是一样。

九点整,天--安--门城楼前的观礼台已经站满了人。李谨言本想同上次一样,和商界同行们“挤一挤”,不想却顶着“全国商界代表”的名头,硬是被拉上了城楼,即便位置靠后,仍感到些许不自在。

白宝琦和展长青招手叫李谨言过去,一旁正说话的云南督帅龙逸亭见到他,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三人的举动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城楼上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李谨言脸上在笑,手心却开始冒汗。

城楼上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各省督帅,别看年纪大了,早些年月,可都是亲自上阵,刀枪棍­棒­,枪林箭雨中闯过来的,一身的杀伐之气绝对假不了。

李三少心脏再“坚强”,也有些HOLD不住。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并没“集中”多久,九点三十分,随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响,阅兵式正式开始。

长安街两旁的大兵,身姿挺拔,持枪而立。

一辆华夏产的黑­色­敞篷车从城楼中驶出,一身大总统礼服的楼盛丰站在车上,背脊挺直,表情庄重而严肃。

另外三辆黑­色­汽车从长安街西侧驶出,华夏陆海空三军司令,同时举臂敬礼,不同的乡音,却同样铿锵有力,“队伍已集结完毕,请大总统检阅!”

楼盛丰回礼,车子缓缓开动,接受检阅的各省部队,全部立正,目视楼大总统的车辆开过。

响亮的口号声,不绝于耳。

保家卫国,定国安邦。

为国为民,浴血奋战。

男儿使命,军人天职!

不同的声音,汇成一股,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地域之分将被模糊,他们不只是保卫乡里的儿郎,更是守卫国家的华夏军人!

城楼上,各省督帅看到这一幕,目光中有复杂,也有慨叹,但是,能看到今日之华夏,更多的却是欣慰与激动。

三年前的阅兵,他们只看到了华夏的发展与崛起,今时今日,出战欧洲,震慑列强,让他们看到了恢复民族荣光,复兴汉唐盛世,不再只是一个誓言,一个希望。

“华夏总是要大一统的。”新疆督帅李佳才须发皆白,然­精­神矍铄,“各省自立,或可保一家之荣,然国之一统,却能保民族之安。”

陕甘督帅马庆祥哈哈一笑,“我是个粗人,这么文绉绉的话,我是说不出来,可道理却是明白,别看什么西北军,南军,北军,说到底,不一样都是华夏人?”

“马大胡子,你这还叫粗人?”

“姓唐的,再叫老子胡子,信不信老子和你­干­上一架?!”

“啧,唐某是个文明人,不和你这胡子一般见识。”

“还叫老子胡子?!”

“行了,这样的场合也能吵起来,真服了两位。”

四川督帅刘抚仙摇摇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出声的宋舟和司马君,比起他们这些人,或许这两位的感触才更深吧?

距离权力巅峰只差最后一步,却被楼盛丰后来者居上,不服气是肯定,不过……刘抚仙缓缓笑了,自家兄弟,就算再不对付,遇上外人欺负,也是要拧成一股绳的。

十点整,楼大总统的座驾驶回城楼,穿过金水桥,五分钟后,礼炮声再响,整齐的脚步声,拉开了阅兵式最激动人心的篇章。

一面承载着民族希望的五­色­国旗,四名英挺俊朗的华夏军人,褐­色­的军装,金­色­的将星,在他们身后,由二十五人组成的国旗护卫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行至城楼前,不需要命令,也不需要哨声,四名年轻的军人同时抬臂,高举国旗,不到三十人的队伍,却走出了三百人的气势,城楼上的老兵痞们纷纷老怀大慰,看到没有,那是老子的儿子!

单拎出来,一个能顶十个!

不过,最高兴的还属三个马大胡子,无他,人数多尔。

礼炮声中,队伍再次前行,至广场前升旗处,礼炮声停,军乐队奏响国歌,城楼上,观礼台上,长安街旁,在场的所有华夏人均挺直腰杆,在铿锵的乐声中,目视五­色­国旗冉冉升起。

风声烈烈,乐声激昂。

承载了几代华夏儿女强国梦,凝聚了古老民族希望的旗帜,就像是年轻的共和国,沐浴着阳光,在世界的东方,升起,飞扬!

国旗下,楼逍,宋武,二十九名少帅,如二十九把出鞘的战刀,二十九支钢枪,屹立,不摇。

父辈终将老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接过先代的责任,带领这个国家,带领这个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继续前行。

年轻,锐利,果敢,智慧。

博浪,弄潮,勇者无畏!

国旗升至最高点,国歌声停,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

在欢呼声中,由各省受阅部队组成的徒步方阵,开始沿着长安街方向前行。

脚步声,就像是遥远时空中的战鼓。

霸秦,强汉,盛唐,华夏军魂,今时今日,再次苏醒!

军官手中的指挥刀就是命令,行进中,嘹亮的口号声,更像是一个民族向世界发出的吼声。

“军人浴血,守土卫国!”

犯我华夏者,诛!

犯我民族者,杀!

民富国强,兵者无敌,大国无疆!

十五个徒步方阵,无地域之分,无各民族之别,中原,四疆,漠北,岭南。

同聚在一面国旗之下,华夏,中华民族!

徒步方阵之后,是八个装备方队,包括坦克,装甲车,火炮,以及摩托部队。

十辆挎斗摩托排成两列,驶过天--安--门城楼前,摩托挎斗中坐着的,是在历次对外战争中负伤的英雄。

“阅兵,当向国民和世界展示最强一面,然未邻战场,不曾浴血,谈何强军?!”

老兵,伤兵,穿过长安街时,面对欢呼声,他们耳边却响起战场上的隆隆炮声,眼前闪过的是一张张埋骨异乡的面孔。

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最高荣耀。

为国为死,为国而伤,立于苍穹之下,天地之间,他们无愧于生养自己的土地,无愧于心!

隆隆的发动机声中,坦克与装甲车四辆为一列,排成两行,从长安街驶过。

黑­色­的装甲,张开的炮口,密集的机枪火力。

自行火炮,重炮,速­射­炮,各式炮弹。

观看阅兵的各国领事和武官心中同时一凛,除了震惊于华夏的军工制造,也对华夏的军队和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震撼远不止于此。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三十一架华夏战鹰组成楔形或品字队形飞过天-安-门城楼上空,翱翔长空。

呼啸的机群,不同的编队,于晴空中留下一个个矫健的身影。

人群的欢呼声达到最高,甚至连观礼的外国人都被感染,

阅兵式的最后,华夏民主共和国大总统楼盛丰,在城楼之上,郑重宣布华夏联邦成立的消息。

受到邀请的朝鲜临时总统李东道和琉球国王显得分外激动,华夏展示出的强大实力,证明他们有了一顶风吹不动,雨淋不透的保护伞,手中的权力也能更加稳固,能不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吗?

相比之下,英法等国却有些不是滋味,个中体会,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是酸甜苦辣。

阅兵式后,狂欢仍在继续,各国记者在撰写报道时,不约而同用上了一句话:“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华夏,终于睁开了双眼,古老的东方文明正在复兴。”

华夏记者则撰文道:“今天,世界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孱弱的,被腐朽的统治阶级和外国势力压弯腰的民族,而是四万万坚贞不屈,敢于迎接一切挑战的华夏人!”

“东方古国,已经醒来,整个世界,都将听到她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阅兵式结束之阅兵式结束之后,各省受阅部队依序回到驻地休整,聚集在长安街两旁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

空军编队返程时,再次飞过天--安--门城楼上空,欢呼声和掌声也再次想起,在欢呼声中,一些人还将帽子高高抛起,年幼的孩子被父亲托上肩头,朝碧蓝的天空伸出小手,仿佛要抓住空中飞过的剪影。

一名从观礼台上走下的留美学子代表看到这一幕,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

作为第一批赴美的一百人,他们回国后便分散各地,依所学投身不同领域,彼此之间少有联系,共有的理想却从没变过。

为国家富强而读书,为民族昌盛而锐意进取。

落后于别人,便要奋力追赶,追上之后,更要加速超越。

五年做不到,就十年,一代人做不到,就传给下一代。

永不泄气,永不懈怠,永不自满!在逆境中拼搏,在劣势中奋起!

少年强则国强!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终将在一代又一代的少年手中开创!

阅兵式后的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

路灯和成排挂起的灯笼,将整条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昼。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好戏轮番上演,除了传统的戏曲,杂耍,歌舞,几家电影公司别出心裁,在街边拉起幕布,放起了露-天-电影。

有阅兵式片段,有在欧洲战场拍下的影像,还有楼大总统,政府官员以及各省督帅们的讲话。大部分影片都是无声的,却依旧能传达给观者无以言表的振奋与激昂。

短片放映完毕,紧接着就是上海电影公司拍摄的电影和关北电影公司新上映的动画片。比起缠绵悱恻的爱情片,取材自西游记章节故事的动画短片更受欢迎,不只是孩子喜欢,连大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猴子!”

“是齐天大圣!”

“金箍­棒­有坦克厉害吗”

“唐僧师父更厉害!”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路旁,两个高大的美国人也被动画片所吸引,其中一个,听到片中的音乐声响起就眼睛发亮,挤出人群,找到放映员,比手画脚的说着些什么,放映员听得似懂非懂,到最后才弄明白,原来这个洋人是想学习动画片的制作。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经理。”

抄录下关北电影公司的地址和负责人姓名,美国人才满意离去。此时他还名不见经传,但在后世,他的名字却随着米老鼠和唐老鸭这两个经典动画形象传遍世界,他就是迪斯尼动画片公司的创始人,沃尔特迪斯尼。

本该在芝加哥一家广告公司中工作的迪斯尼,为何会出现在华夏?

或许,只有在不经意间又扇了一下翅膀的蝴蝶知道答案。

李谨言带着楼二少和小胖墩,凑热闹看了一场-露-天放映的电影,一个班的兵哥和五六个情报人员守在四周,不说把三人围得水泄不通,一般人想要靠近也难。

楼二少抓着一个糖人,小胖墩捧着一包­干­果,李谨言一手拉一个,刚回答了小豹子一个相对“学术­性­”的问题,那边小胖墩就憨呼呼的说要吃包子。

“孩儿,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撑破了。等回家舅舅给你读画报好不好?”这一路走过来,小胖墩的嘴就没停过,李谨言十分怀疑,他的小肚子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按常理来说,就算要继承楼家的“饭桶”基因,也该是小豹子才对吧?

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打仗的就饭量大?

小胖墩认真思考几秒,举起小胖手,“两本,不,三本!”

“没问题!”李谨言擦了把汗,也松了口气。

街上的人越来也多,看看时间,李谨言决定带着小豹子和小胖墩打道回府。

好在小豹子在李谨言跟前一向听话,小胖墩事事以小舅舅为准绳,没费多少劲,两个团子就被李三少带出了人群。

兵哥们依旧不敢放松,几个情报人员也提高了警惕,现在京城鱼龙混杂,谁知道下一刻会冒出个什么人来。

上车之前,李谨言不经意向身后看了一眼,顿时囧了一下,路边正比手画脚和摊主讨价还价的几个人,穿着打扮怎么那么像后世的中东土豪?

眨眨眼,的确没看错。

此时到华夏的阿拉伯人极少,冷不丁见到,还是这么近的距离,难免会有些惊讶。

“言哥,你在看什么?”

楼二少拉了李谨言一下,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言哥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没看什么。”

李谨言摇头,不知道波斯湾那地界发现石油了没有,若是沙特和中东的石油还没大面积发现开采,倒是可以动动脑筋。华夏是礼仪之邦,不搞侵略,但是,彼此之间建立一下友谊,互通一下有无,还是可以的嘛。

现在中东那片是哪个国家的“保护国”,英国还是法国?要和阿拉伯国家建立友谊,势必要先和欧洲国家打交道,也是件麻烦事。

坐在车里,李谨言一路都在想着该怎么和楼少帅通气,楼二少和小胖墩则在分享之前看动画片的心得,听着他们的童言童语,李谨言不禁失笑,哪怕再早慧,也是两个孩子。

回到总统府,楼大总统携楼夫人参加政府举办的酒会,各国公使和领事都会出席,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

白老已经歇息了,楼少帅在会客室。

听完管家的报告,李谨言随口问了一句:“几位客人?”

“二十多位。”

二十多……

客人是谁,李谨言心里有谱了。

家里来客人,总要打声招呼。带着小豹子和小胖墩走到会客室门前,视线所及,即便早有准备,李三少还是陷入了沉默。

军装马靴,身高腿长,将星闪烁,英姿飒爽,数一数,二十九个……这还有没有天理?!

唯一值得安慰的,最闪亮的那一个是他家的……

正靠在桌边,单手抓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抛上抛下的马少帅,见到门边的一大两小,爽朗一笑:“好久不见。”

一句话,二十多个闪亮生物一同看过来。李谨言嘴角一抽,何止没有天理,简直是惨无人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二十多个闪亮生物齐聚一堂的结果是,李谨言再次收礼收到手软。

只不过,这次的礼物中,匕首和枪-支一类的凶器极少。

这其中,新疆督帅李佳才的长孙,李少帅送的是一块白­色­的玉雕摆件,雕工­精­美,质地细腻,通体无一丝杂­色­。李谨言起初没想那多,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绝不是普通的白玉。

“这是羊脂玉。”

楼少帅从盒子里拿起玉雕,动作很随意,貌似没觉得有多贵重。若非这只是个摆件,不是个贴身的挂件,楼少帅压根不会让李谨言收。依华夏传统,以玉为礼是有讲究的,并非越贵重越好,礼送不对,当真是要得罪人的,更甚者,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

捧着玉雕,想想后世羊脂玉的稀少和珍贵,李谨言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

收礼的不只是李谨言,还有和少帅们“平辈”的楼二少,以及矮一辈的小胖墩。

送给小豹子的多是匕首和­精­巧的手枪,匕首没开刃,枪里也没有子弹,给小胖墩的也差不了多少。刚刚马少帅抛着玩的匕首,此刻正被楼二少握在手里,从刀身上的反光就能看出,一旦开刃,这把匕首会有多锋利。

李谨言看着堆在面前大大小小的盒子,除了金银玉器就是珍珠玛瑙。明明他上次收的礼也和小豹子一样,怎么这次换了风格?

想不明白。

不过再多来几次,他差不多能开家珠宝行了,还是不需要成本那种。

少帅们到总统府,显然不只是为了“送礼”。

看到在桌上铺开的地图,李谨言找了个借口,带着小豹子和小胖墩离开了会客室。

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身后,果然,会客室里的人都聚到桌子旁,楼少帅立于正中,手中的笔点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其他人或是拧眉,或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二十九个年轻的军人,二十九名即将接过父辈重任,站在权力巅峰挥斥方遒的将领。

到了那一天,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到这个国家和民族。是继续沿着上升之路攀登,还是因野心走上岔路?

年轻,代表着各种可能。

李谨言不懂得揣摩人心,说到底,刨去手中掌控的庞大商业集团,他就是个普通人。跟随白老学了几个月的官场厚黑学,每次考校出的成绩还比不上小豹子。

有些事明显需要天分,勤能补拙,也要在付出百分之九十九汗水的同时,有百分之一的天分存在才行。

专注于地图上的楼少帅突然抬头,军人的敏锐,让他轻易捕捉到李谨言的视线。

抛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李谨言笑了笑,朝楼少帅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八字没一撇,想这么多­干­嘛?

安顿好楼二少和小胖墩,李谨言疲惫的倒在床上。虽然两个孩子都很听话,照顾起来依旧不是一般的累。

捶了捶有些酸的胳膊,随手抓过枕头抱在怀里,翻了个身,闭上双眼,思绪放空,睡意渐渐涌上,迷迷糊糊中,房间的门被推开,李谨言以为是楼少帅回来了,再一听,脚步声却有些不对。

睁开眼,是楼二少和小胖墩。

小胖墩见李谨言撑起头,没等他开口,直接举起手里的画报,“言舅舅,读画报,之前答应云儿的!”

李谨言打了个哈欠,“云儿,今天晚了,要不明天?”

“言舅舅,说话要算话!”

“言哥,外祖父教导,言出必行。”

好吧。

李谨言无奈,总不能让小豹子和小胖墩以为他失信,起身下床,把两个团子全都抱到床上,用被子包好,披上外衣,走到门边,对跟过来的丫头说道:“睿儿和云儿今夜留这,热两碗羊­奶­来,少撒点花生。”

丫头们答应着下去了,李谨言关门回身,却见两个小孩在床上扑腾开了,枕头被子滚成了一团。

仰头四十五角望天,李谨言深深叹了口气,他今夜八成睡不好了。

羊­奶­送来,两个团子老实了,李谨言靠在床头,翻开一册画报读了起来。舒缓的声音在室内流淌,古早的神话故事,配合着图画,倒也趣味盎然。

两个孩子听得认真,一册读完,两人捧在手里的碗也空了。

“刷完牙,再读下一册。”

李谨言的话相当于“命令”,楼二少最先响应,小胖墩磨蹭了两下,也乖乖下床。

一阵忙活,再读完一册画报,一大两小全都去会周公了。

守在门外的丫头侧耳听着,屋里没了声音,小心的推开房门,果然,都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将李谨言扶着躺好,又小心的退了出去。

灯光熄灭,室内一片静谧。

楼大总统和楼夫人回府时,少帅们还没离开,听到会客室里传出的“争执”声,楼大总统也来了兴致,让楼夫人先去休息,自己去了会客室。

桌上的地图已经被移开,李谨言从关北带来的一套沙盘被摆了上去

这套沙盘原本是给楼二少带来的玩具,比之前那几套做得更加­精­致,不只有平原沙丘,还有沙漠和沼泽密林。

少帅们分成几队,在沙盘上进行战术推演。很显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而是几股实力交杂在一起,四周都是敌人的乱局。

楼少帅和龙少帅指挥的两支队伍攻势凌厉,防守得当,刘少帅的战术也算是中规中矩,宋少帅略有些弱势,马少帅……谁遇到他都头疼,不防守,只是一个劲的进攻,别人防守他进攻,别人进攻他照样进攻,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下山的猛虎,凡是挡路的,不管子丑寅卯,全都一口咬上去。

打胜了就一句话:“家学渊源。”

手下败将狠狠咬牙,果真是胡子作风!

山西的阎少帅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在几股势力打成一团的乱局中,他的部队却异军突起,生生挡住了宋武几倍于他的兵力。

若不是宋武及时回访,恐怕会被他从中间把军队拦腰截断,一口一口吃下去。

战况越来越激烈,从开始的敌我不明,到后来的几股势力开始联合,最终在沙盘上形成了以为楼,阎,马三支队伍联合,对抗龙,宋,刘,唐四部军队的局面。

在绞杀中出局的,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七人在沙盘上展开一场又一场厮杀、

室内的气氛愈发紧张,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高度集中,连楼大总统走进来也没发现。

楼大总统没出声,也将目光对准沙盘,看着交战队伍调兵遣将,坦克,飞机,大炮都被用到极致,进攻部队不间断的冲锋,防守部队咬牙坚持,一步也不后退,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这样的战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惨烈。

这帮老兵痞子都是怎么养儿子的?楼盛丰眉间挤出一个川字,这就是一群狼崽子,一身的狠劲。早二十年,自己碰上了也未必能得着好。他几乎可以下断言,只要被这群狼崽子给盯上,不把命丢了,也要缺胳膊断腿。

不过,狼群总要选出头狼,否则早晚是件愁事。

叹了口气,小辈太优秀了,也愁人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会客室内,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拼杀,交战双方始终不分胜负。

楼大总统不得不咳嗽一声,一来为提示自己的“存在”,二来也为打破“僵局”。继续“打”下去,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能有结果。

或许是棋逢对手杀得兴起,楼大总统没得到任何回应。提高声音又咳嗽了两声,楼少帅才从沙盘上移开目光,直起身,放下指挥­棒­,“父亲。”

态度恭敬,表情无波,连声音都没多少起伏。就好像刚刚亲自率领坦克集群上阵冲杀的不是他一样。

从紧张的“战斗”中回过神来,宋武等人立刻向楼大总统敬礼问好,腰背挺得笔直,军礼敬得一个赛一个标准,就是没人开口问一句,“大总统是什么时候来的。”

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想不开。

礼貌的寒暄几句,见时间不早,众人便接连告辞。同时不忘留下一句:“长风兄,改日再战。”

别看欧洲现在太平了,日本被揍得缩起了脖子,少帅们普遍认为,凡尔赛和约带来的不会是长期和平,欧洲早晚还要打起来。就像送援助物资到德国的兵哥曾说过的,战后的德国埋着火药,一旦时机成熟,必定会被点燃,爆炸。

“凡尔赛和约签订后的德国,就像是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看守尽职尽责,囚室的铁栏杆和墙壁却没想象中那么牢固。”龙少帅说道:“法国人迟早会再倒一次霉。”

“德国人并不认为自己战败。”只从巴黎和会期间的德国报纸,就能清楚看出这一点。

马少帅貌似粗枝大叶,匪气十足,一旦论起军事政治,国际局势,目光同样敏锐,“一个不认为自己打了败仗的国家,却要被迫接受这样的条款,搁谁也不会服气。”

“一旦牵涉其中,必定会惹上麻烦,可事有两面,这也是华夏的机会。”宋武看问题的着眼点更倾向于政治方面,在战场上,他不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对手,但于政治一途,同龄人,真没多少能玩过他。楼长风这样逆天的除外。对于楼逍,宋武也时常会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麻烦,也是机会。

李谨言回府之前,楼少帅等人就在讨论,一旦大战再起,华夏该何去何从。效仿美国奉行孤立主义是绝对不可能的,华夏并不具备美国一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若要参与进去,就必须考虑一个站队问题。

华夏已经成立联邦,联邦有多少成员国,都分布在哪里,对华夏的边境安稳以及今后的发展,都是大有影响。危险能消灭在萌芽中最好,那些两面三刀,当面陪着笑脸,背过身去,就想着法从华夏身上咬一口的,总是要让他们知道,凡是敢惹华夏的,都要付出代价!

说华夏欺负人?不讲理?

和一群听不懂人话的,是不需要讲道理的。揍一顿,再扇两巴掌,这才是彼此沟通的最佳方法。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同样谁实力强,拳头大,说话的声音才更响。

霸-权-主义?

山姆大叔总把人权和公理挂在嘴边,可在他们身上,这四个字才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边高举着“人-权,公理和正义”的大旗,一边­干­着狗-屁-倒-灶-的事,偏偏有人专门吃那一套,还美其名曰:众人皆醉我独醒。

所以,在没“被”公理,“被”正义之前,一定要先出拳,把对方揍趴下,道理就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按照李三少的话来总结一下,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实际­操­作起来,少帅们只会比李谨言所能想到的更“彻底”。

送走客人,楼氏父子也回房休息。

楼少帅站在床前时,床上的一大两小早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守夜的丫头在门后探了一下头,又飞快缩了回去,她从来不知道,只是个背影而已,就能这么吓人。搓搓胳膊,“职业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声,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一会,听到室内传来声响,丫头壮着胆子又探了一下头,就见楼少帅正抱着楼二少迈步走出房门。

几分钟后,楼少帅空手回来,再出来,怀里的变成了小胖墩。

从头至尾,小豹子和小胖墩都没醒来,被包裹得严实,躺在楼少帅怀里,还砸了砸嘴。

睡梦中,李谨言发现怀里的小火炉不见了,无意识的朝身边摸,摸到了人体的温度,靠上去,个头好像比之前大了一点,还不是一星半点。就算这样,李三少也没醒过来,反而睡得更沉了。

翌日清晨,李谨言醒来后没看到小豹子,抻了个懒腰,却也没觉得奇怪。在关北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有幸被楼少帅搬运的只有楼二少。

楼少帅靠坐在床边,没有军装,只穿着黑­色­的长裤,浅­色­的毛衣,少了一分铁血,多了几许温和与安静。

“醒了?”

“恩。”李谨言没急着起身,侧躺着,貌似还有些迷糊。

一只大手罩上他的额头,手指-Сhā--进-发间,轻轻按压,李谨言半合上双眼,像是一只正在被顺毛的大猫,就差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了。

若不是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丫头来请两人去吃早餐,李谨言差点又睡了过去。

餐桌上很沉默,只是楼二少和小胖墩望着楼少帅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带着控诉。

上午九点,前德意志驻华全权公使辛慈再次来访。虽然打着拜会楼少帅的名义,两人话中所谈的内容却和“私人友谊”相距十万八千里。

经楼大总统授意,就华夏与德意志恢复邦交一事,楼少帅给了辛慈肯定答案。

“还要递交国会审议,最快是在年底。”

“这真是太好了。”

有了这个口头承诺,辛慈进而提出了他来访的另一个目的,魏玛政府希望同华夏订立密约,以德国的技术和工程师同华夏兵工厂合作,共同研发和制造武器。同时,德国也希望能同华夏再次开展贸易。

凡尔赛和约规定的巨额战争赔款,以及对德国贸易的变相封锁,给德国经济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和打击,在交付第一笔赔款后,德国就出现了可怕的通货膨胀。

和约中还规定,一旦不能在期限内交付赔款,需要以矿产能源和机械设备抵偿,这大大激起了德国人的不满。为了缓和国内矛盾,魏玛政府必须想办法稳定物价,降低失业率,尽可能的恢复经济,最基本的,让大部分国民能吃饱肚子。

可惜的是,一直到魏玛政府被纳-粹-政府取代,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必须承认的是,虽然魏玛政府被认为是由一群政客组成,在背后给军人捅刀子的政权,但在执政期间,他们也同样做出过努力,只是由于各种原因,均以失败告终。

“重新开展贸易不是问题。”楼少帅的回答很­干­脆,“军工合作还要另议。”

辛慈的目的没有完全达成,比起阅兵前的那一次会面,却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他必须尽快给国内发电报,确定新一任驻华公使人选。对现在的德国来说,保持同华夏的“友谊”实在是太重要了。

在谈话过程中,楼少帅并没提起七年前从德国人手里借来的八千万马克,辛慈同样没提。民四借款合同同辛慈本人没有任何关系,直接关系人,德华银行行长,前青岛总督瓦尔德克都已经返回德国,而远东舰队司令冯施佩已经随同旗舰沙恩霍斯特号葬身海底。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合同没到期。是否提前还钱,主动权并不在德国人手里。

十月二十八日,华夏国会开始审议同德奥恢复正常邦交的议案。

当初华夏政府与德国断交,对德国宣战时,顺便带上了奥匈帝国。如今也是一样,只与德国邦交正常化太过显眼,顺便带上奥地利,明知道其中有猫腻,也没法挑理。

华夏联合政府外交部的上上下下,不管见哪国的外交人员,开口总不忘带上一句:“华夏爱好和平……一切为了和平。”

据悉,最先说出这句话的是外交部长展长青。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所有华夏外交人员的口头禅,包括驻外公使和领事。

同日,美国国会通过了沃尔斯泰德法,美国宪法第十八号修正案生效,进入了倒计时。

十月三十一日,参与阅兵式的各省军队陆续开拔,临行前,督帅夫人们都收到了李谨言备下的一份“人情”。

李谨言回到关北之前,联合政府终于付清了驱逐舰和潜艇的余款,当海军上下为实力增强欢呼雀跃时,李三少也在笑眯眯的数钱。

十一月中旬,任午初从京城成功脱身,继续回北六省做他的财政局长,白总办三天两头给自己放假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十一月二十二日,关北图书馆正式对民间开放,馆藏的大量典籍,抄录的孤本,在国内引起了轰动,南北各地报纸均大篇幅报道,热度不下之前的阅兵式。

更有文人发表文章,高呼:“此乃国之幸,民族之幸!”

白老,邓老,冉老等国学大家均在馆中留有墨宝,大门上的匾额更是白老亲手所书。曾有人笑言,不提馆内古籍,仅是这些墨宝,已是价值连城。

十一月底,关北电影公司开拍由枝儿主演,张建成执笔的新片,方氏兄弟也开始制作新的动画片,李谨言兴致来时,会去电影厂转一转,偶然间得知,跟在方氏兄弟身后忙来忙去的美国人,是公司新招的员工,名叫沃尔特迪斯尼。

“叫什么?”

“沃尔特迪斯尼。”

美国佬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过头咧嘴一笑,还挥了挥手,“你好。”

李三少:“……”

又是哪只蝴蝶在扇翅膀?难不成米老鼠和唐老鸭还没出生就打算移民?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希望学习动画片的制作,我为它着迷。”

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测,李谨言特地和沃尔特本人进行了一次长谈,虽然略显突兀,沃尔特还是很高兴能向公司的“大老板”阐明自己的理想,他不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员工,更希望能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他想同方氏兄弟学习绘画和制作动画片的技术,创造属于自己的动画作品。

“我已经有了灵感,一个相当不错的故事。”沃尔特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一只兔子的卡通形象,“我叫它迪斯先生,它将和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演绎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沃尔特的阐述很有趣,他不只构思形象,还编辑了整个故事,“起初,我想到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我对方说出了想法,他提醒我,这里是华夏,爱丽丝的故事固然美好,却不属于这里。我又请教了方,然后,我知道了华夏神话中一个美丽的故事,有个抱着兔子的姑娘生活在月亮上,姑娘还有一个喜欢砍树的邻居……”

李谨言:“……”

抱着兔子的姑娘?喜欢砍树的邻居?

嫦娥奔月?吴刚伐桂?

他该问一问方氏兄弟,他们都和这个美国佬说了什么,好好的神话故事,怎么到他嘴里,变得这么不对味?

况且,就算故事“不错”,他也很难想象,一个美国人会制作出什么样的奔月故事,后世的花木兰,不提故事如何,单论人物形象,或许某些人喜欢,李谨言却实在接受不能。

不同的文化背景,讲述相同的故事,总是会存在”接地气”问题。

迪斯尼版的嫦娥?李谨言在脑子里简单勾勒出一个形象,果断斯巴达了。

但是,李谨言也没打算掐灭沃尔特的工作热情,只是建议他,可以和动画制作部的画家们多交流,至少别创作出一个长得很有美洲特­色­的嫦娥。制作动画短片,也不一定非要有固定的范本,完全可以自己创作。

“太感谢你了,李!”沃尔特仿佛茅塞顿开,兴奋溢于言表,“我又有了灵感……”

“容我打断一下,”李谨言举起右手,“若想学到更多东西,最好先把华夏语学好,能不能读写暂且不论,至少沟通上要没问题。”

“是的,李,我会的。”沃尔特显然还没从兴奋的想象中回到现实,他又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几乎忘记了对面坐着的李谨言。

李谨言笑了笑,没有打扰他,起身去了经理办公司。

沃尔特不是唯一在关北电影公司中工作的外国人,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需要的各方面人才也越来越多,加上欧洲打工仔的涌入,在关北电影公司经常能看到黄头发蓝眼睛的摄影师,或是红头发的道具师傅,同公司签约的演员中,也有为数不少的外国人,数量最多的是俄国人,从《军人》开始,俄国演员就时常会出现在公司拍摄的战争片中,法国人和德国人也有不少。

就算在华夏人眼中这些高鼻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在不同的环境下,不同的穿衣打扮,还是能看出区别。

最明显的例子,穿着军装的法国人和德国人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绝对不会认错。

关北电影公司正在筹拍的《库页岛》,是公司建成以来投资最大的一部电影,电影分为三部分,时间跨度也相当长,剧本是张建成和另外三名编剧共同完成的。为了向世人呈现最真实的一面,他们特地前往库页岛搜集史料,询问了当地的赫哲和鄂伦春等少数民族,还与生活在岛上的俄国人进行了交流。

根据史实写出的剧本,即便经过艺术加工,也带着一种无法掩盖的血腥味。凡是读过的人,都会有一种心脏被揪住,想要呐喊,却出不了声的感觉。

赫哲族的苦难,原住民的抗争,投靠,背叛,俄国人和日本人的狂妄,肆意,残暴,虽然在影片结尾,华夏军队将侵略者赶走,夺回了岛屿,但曾发生在岛上的一切,都血淋淋的呈现在观者的面前。

酸楚,痛苦,沉重。

这一切,绝不是一部影片能完全呈现的。

“不如分成几部,”李谨言看过剧本,对电影公司经理和负责拍摄的导演说道:“两位放心,资金绝对没问题。”

这样的电影,拍出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给更多国人看的。

华夏虽然摆脱了半殖民地的苦难,却依旧是群狼环伺,欧洲人,美国人,两面三刀的邻国,野心不死的日本,甚至是隔海的几个岛国。

几代人的咬牙拼搏,多少军人的生命和热血,才换来了今日安稳。

然华夏自古有言,安危相易,祸福相生。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

仁爱友善固然不错,但历史不容忘却,华夏民族曾遭受的苦难不容忘却,忘记这一切,才是历史的罪人!

经过商讨,《库页岛》将被分为三部拍摄,为此,张建成等几个编剧重新修改了剧本,演员确定之后,摄制组将开赴库页岛实地取景,会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这对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一个挑战,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或开口抱怨。

在挑选演员中途,却出现了一点问题,日本人的角­色­不太好找。

基本没有华夏演员乐意扮演日本人的角­色­,没办法,电影公司导演只能请李谨言帮忙,到中西伯利亚的几处矿场去选人。

大岛义昌和矿头们自然不敢怠慢,闻听是到电影公司去工作,矿场里出现了一阵又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被选中,摆脱现在的生活。只可惜,推举的权力掌控在大岛义昌的手中,比起这些矿工,华夏人也明显更”信任”大岛。

经过仔细筛选,由大岛推举的十六个日本人被带走,其他的矿工,依然要继续下矿进行劳动改造。

离开电影公司,李谨言转道去了乔乐山和丁肇的实验室,丁肇在做实验,乔乐山也在研发新的抗菌消炎药,都没有空闲,李谨言只是留下个纸条,请实验室助手转交,就没再多留。

楼氏制药厂如今已经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厂,即便战争结束了,国外的订单依旧源源不绝。让李谨言惊讶的是,很多外国医生对华夏的中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特地从欧洲赶来,就为研究这到底是“巫术”还是真实的“医术”。

在西班牙大流感肆虐欧洲,死人无数时,在欧洲作战的华夏士兵却安然无恙,连远隔一片大洋的美国都是不戴口罩不许上公交车,华夏国内却没听到任何流感集中爆发的消息。

如果不是华夏人在说谎,刻意隐瞒,那就是华夏人有特别的预防和治疗手段。

曾和华夏大兵有过接触的美国和英国士兵,都言之凿凿的声称,华夏人在喝一种黑­色­的汤药。曾被华夏军队俘虏过的德国人也现身说法,他们中有人喝过那种黑­色­的液体,味道十分可怕,但他却幸运的没有染上这次流行疾病。或许是他的身体好,也或许是这种汤药发挥了作用、

这个德国士兵在回国后,发现军队被裁撤,没有了生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乘船去了华夏,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人都生活都很好。

在西方人的观念中,黑­色­的汤药是和巫术,女巫画上等号的。

有人说,华夏人用巫术治病,他们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还有人鼓吹,要进行一次新的十字军东征。当然,后一种言论被当成疯言疯语,直接无视。

与以上观点相反,另外一些人却对华夏的中医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收拾行装,来华夏探寻中医的奥秘。

“华夏的月亮比较圆。”

当华夏于东方崛起,一次又一次展示出强壮的手腕时,这句话也会成为“现实”。

“又下雪了。”

进入十二月,关北已经连下了几场大雪,车子行在路上,总要加倍小心。

李谨言凑近车窗,哈了一口气,看着水汽聚拢又慢慢消失,车窗外的景­色­仿佛也罩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却又格外的真实。

“言少,是直接回府?”

“时间还早,去收容所。”

司机答应了一声,车子开到路口,掉头,朝城外开去。

经过几次整改,又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和制度,北六省内的收容所基本杜绝了朝援助款伸手的现象。联省政府还曾派人来取经,回去后,仿照建立起类似的监督机制。

人心总有不足,贪官杀不尽,哪怕有前车之鉴,依旧会有抱着侥幸心理,亦或是要钱不要命的。随着时间流逝,之前被压制下去的某些问题渐渐有了抬头迹象,这引起了政府内部一些人的警惕。

有法律约束,依旧制止不了某些人的贪心。建立完善的监督机制,或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总是能给后人竖起一个样板,给想要身后的人一个警醒。

收容所内正在上课,一个穿着关北中学校服的学生,正认真的教孩子们写字。自从有了杨聘婷等人的先例,关北中学,北方大学的学生们,都以能到收容所来实习和教书为荣。

在这里,他们能学到很多师长和父母无法教给他们的东西,即便收容所内的条件好了,留在这里的孩子也越来也少,这支教学的接力­棒­却依旧在学生们手中传递着。

学以致用,也许他们尚不具备教书育人的资格,但能为他人尽一份力,便已足够。

美国远征军指挥官约翰潘兴,曾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说:我想让你来看一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看看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让你知道,为何美国人要到这么遥远的欧洲来打仗,也让你明白,什么叫爱国。

欧战期间,楼少帅和这个以治军严厉著称的“黑杰克”有过几次接触,华夏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给了潘兴很深的印象。在面对敌人时,他们好像从不畏惧。

约翰潘兴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培养出这样的一支军队。

战后,潘兴受邀参加华夏的阅兵式,他没有出席华夏政府举办的宴会,除了礼貌­性­的露面,也很少参加外交活动。他利用在华夏的时间,走访了京城内的几所学校,南苑航空学校,京城大学,另有几所中学和小学,如果不是归国日期所限,他很想到关北看一看。

在回国的轮船上,他便决定,等儿子中学毕业,把他送到华夏来生活一段时间。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给他找一个华夏语老师。

“华夏人很固执,在某些方面,他们甚至比德国人还要较真。”一名在华夏找工作的欧洲人,给远在欧洲朋友写信时,这样提到:“在这里生活,学会华夏语是必须通过的第一道难关。可是老天,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大了,有很多种方言,我完全可以肯定,到我去见上帝的时候,也无法学会其中的三分之一。”

即便如此,为了能过上好生活,拿到一张华夏的绿卡,仍有无数的打工仔们前赴后继。

他们鼓励自己的口号是,一切为了生活!万事皆有可能!

十二月十二日,华夏国会表决通过与德奥两国邦交正常化的议案。

十天后,原德国驻上海总领事克里平向华夏联合政府大总统递交国书,成为新一任驻华公使,战前任圣彼得堡副领事的陶德曼也从欧洲出发,赴任德国驻北六省总领事。

奥地利紧随德国脚步,向华夏派遣新任驻华公使和领事,哪怕凡尔赛和约规定两国不得合并,但没限制两国保持步调一致。

随着德奥两国与华夏恢复邦交,苏俄也开始坐不住了。西伯利亚政府还有一个库达摄夫撑门面,甭管身份是否尴尬,至少能保持同华夏政府的联系!

在苏维埃政府的指示下,参加阅兵式的苏俄代表裴克斯接连几日登门拜访,却始终见不到展长青,只有恶副部长接待了他,对于建交一事,给出的答案也一直是模棱两可。不说同意,也没有一口咬死。

归根结底,在他国­干­涉军没有撤离俄国境内之前,华夏是不可能同苏俄建交的,但也没打算同苏俄撇得一­干­二净。毕竟,《乌兰乌德条约》还摆在那里。

到了最后,裴克斯也和库达摄夫一样,“身份不明”的留在了华夏。为了表示公平,他“享受”到了和库达摄夫一样的“公使级别”待遇。

与此同时,日本也在活动。

一方面,继续关注华夏国会是否在审议接收日本官派留学生的议案,另一方面,也尝试同德国进行联系,在巴黎和会中,德国被英法分钱分地皮,日本被华夏和美国搜刮走最一点家底,在日本矬子的观念中,两国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向华夏派遣留学生是必须的,但是,日本同样需要其他的盟友。”

与德国媾-合,同德国结盟,日本矬子不只这么想,也尝试着这么做了。

可惜的是,德国人不是傻子,脑子很够用,就算他们自己的状况不佳,也没落魄到要和日本搅合到一起的程度。

如果德意志是经济衰退,那日本早就落到贫困线以下,日耳曼人没兴趣冒着得罪华夏人的风险到日本扶贫。

日本矬子的希望注定还是要落空。

☆、第二百五十六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年1月1日

大雪下了一夜,风卷着雪花冰碴砸在窗楞上,发出阵阵声响。

清晨推开房门,天地间雪白一片,厚厚的雪,像是铺在大地上的毯子,踩上去,直接没过脚踝。

大帅府内,二管家起得最早。自从大管家跟随大总统和夫人去了京城,府里的上上下下,一­干­琐事,大多是他来忙活。

李谨言事情忙,不能事事亲历而为,却也不会让人随意期满。自从吃过几次教训,府里的人就都学乖了。做好自己的本分,每月定时拿工钱,比什么都强。想不开的,真被大帅府给辞了,出去别想有人再雇你。

关北城内,多少双眼睛,言少爷仁义的名头早几年就传遍六省,真被赶出去,别人不会说主家怎样,只会觉得这人肯定是心思不老实,要么就是不肯踏实­干­活,偷­奸­耍滑。

大帅府的工钱丰厚,只要按规矩做事,就没别的说道,也从没有苛责下人的事情传出去。就算到工厂里做工,不一样要守条条框框?

哪怕是种地,也要遵照四时节气来吧?

二管家袖着手穿过回廊,几个下人正在廊檐下挂灯龙,等到天擦黑的时候点上,都是红光,喜庆。

“二管家。”

“老刘,你儿子怎么样了?风寒好些了?”

“都好了,吃了药,发了汗,­精­神着呢。”

“那就好,今儿晌午大家伙吃了饭,都去领过节的东西,每人两块钱,两斤猪­肉­,十五个­鸡­蛋。”

“多谢二管家。“

“甭谢我,要谢就谢咱们言少爷,谢咱们少帅。”二管家跺跺脚,“得了,我这还有事,­干­活都仔细点,大节下的,都讨个喜气。”

“哎!”

二管家走后,廊下的人想着领了东西回家,再添置点什么,心里有了底,­干­起活来更利索。

卧室里,李谨言正给楼二少读报,小胖墩被楼五夫­妇­接回家过节,学堂也放假,楼少帅接待登门拜年的德国领事,李谨言难得空闲。

陶德曼刚到华夏,对华夏的风俗礼节只是一知半解,就算有辛慈给他“恶补”,还是经常闹出笑话。见关北城庆祝元旦,以为这就是华夏人的春节,郑重其事上门拜年,还穿了一身长衫,提了两盒礼品,

暂缺不论他这个年拜得对不对,只是这身打扮,配上那两撇浓密的日耳曼式大胡子,再加上语调不是一般奇怪的“新年好,恭喜发财”,就足够李谨言乐上半天。

各国驻华公使李谨言基本都见过,这样的打扮,也只有在朱尔典身上才不会显得违和,其他人穿上,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首先,气场不对。其次,好像真没一个地方对。

李谨言一边琢磨,一边一心二用的给小豹子读报纸上的一则市井趣闻,和前朝的“六尺巷”典故颇为相似,一样是两家人盖房子,一样是争得不可开交,其中一家还是家化厂陆经理的岳丈,另一家同样来头不小,是戍边军师长廖习武的亲戚。事情还差点递到李谨言和楼少帅跟前。后来,还是廖习武从满洲里发来电报,廖家人先退一步,陆经理的岳丈家也做出退让,又亲自带着礼物登门,两家人这才握手言和。

由于陆经理的身份,加上是廖家先“低头”,一些专喜欢挖小道消息,夸张报道博噱头的报纸,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字里行间更是牵扯出“背后的靠山”,“枕头风”一类的说辞。一桩和气解决的事,却被东攀西扯,亏得李谨言的人品作为众人皆知,否则,不知又会引起多少波澜。

有心也罢,无心也罢,没有指名道姓,还写明“据传言”,这事就没法说理。最后是文老板报社中的一名记者在趣谈报上发表了这篇文章,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彻底压了下去。

经过他的妙笔生花,整件事的过程被写得趣味横生,文章旁是一副漫画,画的是两家人握手言和的场面,更显得心思巧妙。漫画下配了四句打油诗:昔时六尺巷,今日廖陆墙,本为美谈事,何必苦思量。

这篇报道让李谨言想起几年前,南北尚未一统,北方总统还是司马君时,报纸上曾刊登过一副“总统偷桃”的漫画,如今记起,依旧忍不住想笑。

文章读完,楼二少思索片刻,开口问道:“言哥,这是讲要彼此谦让?”

李谨言把报纸放到一边,剥开一个栗子,递给楼二少,“这是告诉我们,于小事上不必斤斤计较。谦怀大度,互相礼让,是华夏传承了千年的美德。不过……”

“不过什么?”

“遇到大事,尤其是关系国家和民族的事,就一丁点也不能让。”

“像大哥在外边打仗,把咱们的土地都抢回来那样?”

“对,”李谨言笑着扑棱了一把小豹子的发顶,“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吵一架打一架都没什么,可遇上外人欺负咱们,睿儿就怎么办?”

“欺负回去。”楼二少自己拿起一颗栗子,顺着崩开的口子掰成两半,递给李谨言,“言哥,给。”

没等李三少“评价”楼二少的答案,小豹子又补了一句,“言哥,你和大哥也会打架吗?”

“……”他和楼少帅打架?

他和楼少帅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不只没打过架,好像脸都没红过?

更关键的是,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上,就算他突发奇想,也不会去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遥想当年,唯一一次看到楼少帅打架的样子,还是乔乐山“友情客串”,想起两人打架的缘由,就不由得想起楼少帅只说过一次的那句话。

屋子里的地龙是不是烧得有点过头了?

“言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睿儿看错了。”

“脸也红了。”

“……”

“脖子都红了。”

“……”

某人“恼羞成怒”,作势朝小豹子“扑”了过去,双手齐上,挠痒。

PK不过楼老虎,还治不了一只小豹子?

事实证明,兔子呲牙也是兔子,豹子再小也是豹子……

楼少帅推门进来,李三少和小豹子正在厚厚的地毯上滚成一团,报纸和画册丢在一边,栗子核桃也散落一地,小豹子初学拳脚功夫,苦练之下,也是相当有”威力“的。

难得一次童心未泯,就被抓了现行,李谨言顺着那两条长腿向上望,表情颇为尴尬。楼少帅却没管他,而是把楼二少“提留”起来,兄弟俩沉默对视,李谨言有种错觉,就好像一只老虎正在对一只爪子还没磨利的豹子说,这是我的地盘,懂?

摇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

单手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楼氏兄弟依旧沉默交流中。李谨言没叫丫头,自己弯腰收拾起散落的报纸,滚到四处的栗子核桃也被捡起来,坐到椅子上,拿起小锤子,咔嚓一声,楼少帅和楼二少同时看过来,李三少笑眯眯的挑出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少帅,睿儿,吃核桃?”

楼少帅:“……”

楼二少:“……”

从这一刻开始,搞不懂李三少脑回路的楼家成员,又多了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华夏举国欢庆元旦时,北海道租借地亦在举办庆祝活动。

公历1月1日到1月3日是日本的新年,自明治维新之后,除了冲绳,鹿儿岛,即琉球王国所在地,日本普遍开始采用新历法,不再庆祝旧正月,全部依照公历日期庆祝节日。

讽刺的是,在华夏没有租借北海道之前,这里已经有两年没有举办过大型的庆祝活动了,吃不饱肚子,生活每况愈下,连希望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庆祝新年还有什么意义?只会愈发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今年却不同了。

新开的工厂,从大地主手中分到的土地,税收也降低不少,很多当地人发现,临近新年,他们竟然能买得起够全家人吃的大米了!配菜依旧只是萝卜­干­,却能吃饱肚子了!

北海道的粮商都将米价定得相当“合理”。一旦被警察发现有“哄抬物价”的嫌疑,不只是店铺老板,一家子都会被抓进牢房,送到遥远的西伯利亚劳动改造。

这样的举措,获得了当地人的“拍手称道”。米-­骚­-动刚过去没多久,事情的发源地可就在北海道。惩治“不法”商人,有相当好的“群众基础”。

如今的川口怜一,高居警察局长之位,金钱,地位,女人,样样都不缺。只要不失去华夏人的信任和赏识,他就将继续“荣耀”下去,这样的日子,比他当间谍刺探情报可舒服多了。

入夜,岛上举办了提灯游行,还有各种传统活动,一些小贩在路边摆出海产和其他各种商品,为数不少都是大阪口音。这些人是如何来到北海道的?恐怕连川口怜一都没发完全说清。

大阪商人,就像第四师团一样,不是一般的“神奇”。

华夏总督府并没有限制租借地同日本本土之间的联系,只是在几处重要港口设置了关卡,对人员的进出加以盘查。临岸的渔村则全部交给日本警察负责。

令人费解的是,当地人却对本土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抵触情绪,究其根本,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变得好了,不希望其他人来“分享”属于他们的粮食和工作机会。

除了少量的大阪商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是不受欢迎的。

更“有趣”的是,当总督府发布消息,将在当地创办学校,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到了后来,许多当地人均以能将孩子送进这样的学校为荣,因为,这样他们将有到华夏“留学”的机会。

庆祝活动一直在继续,一名面带紧张的日本警察,穿过人群,在一间居酒屋找到醉醺醺的川口怜一,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川口的酒意顿时一扫而空,脸­色­一下子变了。

“确定了吗?”

“是的!”

“混蛋!”

川口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桌子。

原来,有巡警在福山抓获了十几个从青森来的家伙,这种“偷渡”现象早两个月就有,不算什么。让川口紧张的是,他们全部穿着军装!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来自驻屯在弘前的第八师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偷袭吗?

即便不做情报工作了,川口怜一也是满脑袋的­阴­谋论,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些人是“偷-渡”来北海道“讨生活”的。

当他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时,依旧不相信。

“用刑!必须让他们说实话!”

“是!”

华夏总督府也得到了消息,被召见时,川口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问出这些家伙的真实目的!

“请阁下放心,在下必定竭尽全力!绝不让有心之人得逞!”

总督点点头,示意川口怜一可以继续回去“工作”了。待他离开,叫来总督府武官,下令驻守在岛上的各部官兵提高警戒,同时向国内发了一封电报,将这件事详细说明。

事实上,他本人并不认为日本矬子当真是想偷袭北海道,除非他们发疯了。

要军舰,军舰没有,要大炮,大炮没有,再来一次“­肉­---弹”冲锋?日俄战争都过去多少年了,乃木希典也早就被送去见天照大神了。这个偷袭北海道?

电报发回国内,收音机中正在播放楼大总统的讲话。

在讲话之后,就是戏曲和相声评书类节目。北六省领先全国,在城镇之外的乡村地区架设公共广播,即便家里没有收音机,也能从村里的大喇叭中听到新闻和各种节目。

午夜,一阵又一阵烟花烟花冲天而起,元旦的庆祝活动达到了最高--潮。

天公作美,不只没有下雪,空中还能看到繁星点点,伴随着在空中炸开的一团团花朵,更添节日气氛。

李谨言牵着楼二少,站在院子里仰望夜空,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弯腰想把楼二少抱起来,让他看得清楚些,却发现小豹子被包裹得太严实,抱不动。这也怨不得别人,始作俑者就是李三少。

试了几次,抱起来也要很快放下,楼二少的表情和李三少一样无奈。

一旁的楼少帅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地上的小豹子抱起来,轻轻松松用单臂托着,李谨言直起身,咧嘴笑了笑,“少帅,威武!”

刚刚吃饭时,李三少喝了两杯果酒,如今酒劲上来,眼神开始发飘。

楼少帅侧头看了他一会,没说话。李谨言依旧在呵呵笑。

两个大人心思各异,被楼少帅抱在怀里的小豹子却被烟花吸引,看得目不转睛。等到烟花散去,被送回房间休息是,还颇为遗憾。

隔日,李谨言醒来后,侧身动了动,一阵腰酸,坐起身,撑不住又倒了下去。闭上眼,默数三声,脑子里零星闪过有些乱的画面,再睁开眼,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还表演了一次空中三百六十度大回旋,李三少的脑门上顿时滑下三道黑线。

似乎,好像,仿佛,昨天晚上是他先朝楼少帅下口的,不只下口,还下手了。对一头老虎又咬又抓的,结果可想而知。

李三少倒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怎么说脸皮也“练”出来了,只是咬牙揉着腰,愤愤不平,就算被揪了胡子,下手也未免太重了点吧?

小豹子还问他是不是会和楼少帅打架,就这重量级别,怎么打?

屋外的丫头听到声响,隔着房门叫了一声:“言少爷?”

没得到回应,又叫了一声,半天之后,李谨言觉得腰没有那么酸了,才用力一搓脸,答应了一声。

洗脸漱口,换身新衣服,坐到桌前,喝了两碗粥,“撕”了三个包子,神清气爽。放下筷子的同时,不免感觉自己被楼少帅同化,饭量是只增不减。

擦擦嘴,丫头送上热茶,李谨言开口问道:“少帅呢?”

“回言少爷,少帅在书房。”

李谨言点点头,又坐了一会,站起身,“我去工厂,告诉厨房,午饭不用准备我的了,晚饭前回来。”

丫头答应了一声,抖开一件新裁的斗篷,领口镶着一圈雪白的皮毛,李谨言系好斗篷,迈步走出房间,身后两个丫头互相看看,都有些脸红。

言少爷,还真是一年比也一年长得好了。

元旦过去,关北城内,又恢复了往昔。

川流不息的人群,当当驶过的电车,按着喇叭的小汽车,城外工厂中机器轰鸣,城内各家店铺伙计们的吆喝,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交织成一幅充满活力的城市新景。

关北大世界和关北图书馆,已经成了北六省乃至全国最知名的两个地方。

关北大世界集合了各式各样的休闲娱乐,戏曲歌舞,杂耍评书,影院剧场,在里面呆上几天,也未必会重样,

关北图书馆收藏了大量的古籍珍本,许多国学大师和好学青年从各地汇聚而来,每天开馆前,馆外都早已排起了长队。

随着京城博物馆即将竣工,并史无前例对民众开放的消息见报,很多人开始好奇,这些古籍文物都是何人收藏,是无偿献出还是高价出售。

只可惜,尼德远在欧洲,许二姐在情报局,李谨言压根不喜欢没事就上头版头条,再加上楼家拉起的保护网,老先生们的“封口令”,凡是知情人,都不会泄露一丝口风。

费尽心机,也未必能摸到真佛的衣角。

只能摸清一点,这些文物和古籍,都是爱国商人耗费巨资从国外收回。

不是没有心思狭隘之人猜测这名”爱国商人”的动机,更多的报道则是对此的溢美之词。

猜测只是猜测,这些文物国宝却是实打实的归于华夏,即便有心思,也是为国为民的心思,怎容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人污蔑?

“这等为国为民之人尚被污蔑心怀叵测,公道何在?人心何在?!”

这场“爱国商人”风波并没持续太久,李谨言经历得多了,也对这个时代的新闻业者有了相当的了解,甭管报纸上怎么写,保持一颗平常心,默念三声“淡定”,什么风浪都会过去。

一月十日,另一则新闻彻底压下了“爱国商人”的风头,《凡尔赛和约》正式生效,美国总统威尔逊主持下的国际联盟也宣告正式成立。在一战中对同盟国宣战的国家,不管是真刀真枪上战场,还是只做了个姿态,打了一回酱油,都成为国联的创始会员国,战后新成立的国家也没有落下。

国联是第一个以协调国际争端,解决国际纠纷为目的成立的国际间联盟组织。其宗旨是共同裁减军备,平息国际纠纷,维持民众生活。在创立期间确立了基本构架,包括国联大会,行政院,秘书处和常设法院。

作为战胜国一员,华夏凭借起经济和军事实力,在行政院五大常任理事国占据一席,由于美国参议院投票决定,拒绝加入国联,在国联第一次大会召开之前,五大常任理事国缩减为四任,分别是英国,法国,意大利和华夏。美国的席位一直空缺。

历史上的另一个常任理事国日本,勉强挤进会员国,就算是这样,也引起了不少争议,华夏和美国都对日本能够列入“战胜国“的行列提出过异议,在美国拒绝加入国联之后,华夏代表依旧对此持反对意见。

不过,日本的确曾“对德”宣战,再对比其他部分成员国打酱油的作为,矬子们到底还是保住了在国联中的席位。

消息传回国内,日本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自从大正登基以来,日本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好事”发生了,每每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喜事,必须庆祝!

没等矬子们高兴太久,一盆冷水突然兜头泼下,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

“十数名日本军人,于公历1920年1月1日,携武器闯入北海道租借地,据称,是得到日本军部命令。”

华夏政府立刻照会日本驻华公使,要求日本政府必须给华夏一个“解释”。

正计划在国联第一次会议上演一场苦情戏,博取一下欧洲鬼--畜同情的日本,一下子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阁质问军部,军部摇头三不知。查到第八师团,师团长一肚子苦水,差点切腹以证“清白”。

查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十几个日本兵,的确出自第八师团,却压根不是奉命去“偷袭”,“玉碎”的,而是开小差“偷渡”的。

查出这样的结果,比被蒙在鼓里强不了多少。

不为其他,丢人啊!

日本驻华公使芳泽接到大本营的电报,立刻面见了华夏外交部副部长,给出了“丢人无比”的结论。丢人不要紧,绝对不能让华夏找到充足借口对日本发难。

“芳泽先生,我会上报的。”

副部长的语气很“和蔼”,芳泽的头顶却开始冒汗,很明显,华夏人没打算放日本一马。

接下来的几天,华夏却一直没有行动,这让芳泽产生了一个错觉,或许他之前是多虑了。可当国联的第一次会议在巴黎召开时,代表华夏出席会议的外交部长展长青施施然站起身发言时,日本人才真正意识到,要大祸临头。

但是,为时已晚。

在此期间,李谨言也没闲着。

美国洪门通过司徒竟给李谨言递了消息,他们需要大批量的购进酒类。

“果酒,红酒,啤酒,白酒,只要是酒,全部都要。”

司徒竟将大佬的意思转达,李谨言拿起桌上的订单,眉毛一挑,要这么多酒?

美国禁酒令的事情他知道,事实上,不只是美国,北欧,沙俄和后来的苏俄,都曾颁布过禁酒令,北欧暂且不论,让俄国人戒酒,纯属是天方夜谭。

“出货倒是没问题。”李谨言放下订单,说道:“只是船在海上一两个月,禁酒令早就生效了吧?”

按照禁酒令规定,不只不能在公共场合饮酒,凡是运输,买卖,酿造酒类,全都是违法的。华人的地位在美国虽有提升,排--华-法案却依旧存在,若被人把这批货扣下,不是自找麻烦?

“这一点言少爷完全可以放心。”司徒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两个手指捻了捻,“只要有这个,一切都不是问题。”

“确定?”

“确定。实际上,当地的警察局和港口的相关人员,都已经打点好了,这批货里有一部分就是给他们的。”

李谨言点点头,没再提出疑问。

能在美国扎根盘踞那么长时间,继而发展到相当规模的帮派组织,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不过能拿下警察局长,还是让李谨言有些意外。

“既然都安排好了,这笔生意我做了。”李谨言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酒钱可是要付的。”

“那是自然。”司徒竟也笑了,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汇票,“这是订金。”

接过汇票,看到上面的数字,李三少再次感叹洪门的财大气粗。

生意谈妥,按照对方的意思,货物自然是越快装船越好。李谨言不只搬空了自己仓库,还在六省内的各大酒厂“搜刮”一通,彻彻底底当了一回二道贩子。

价格比照国内价提高两成,即便如此,依旧有得赚。

李谨言深知,虽则禁酒令时间越长,美国的酒价只会越来也高,否则,也不会有阿尔卡彭这样的黑道头目,光靠走私就建立起了一个“黑暗帝国”。

一月十五日,国联召开第一次大会的当天,三艘货轮从大连港驶出,船上只有一种货物,各式各样的酒。

当天,美国纽约等地出现了一个奇景,大量的运酒车往来穿梭,争取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往仓库里运送更多的酒。

许多美国人也聚集在一起,彻夜狂欢,庆祝最后一个“解放”日,当凌晨到来,美国宪法第十八修正案将正式生效,美国,即将进入一个没有酒的时代。

二十年代,走私,**,爵士乐与枪战,属于黑帮的舞台,也将拉开帷幕。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皆有野心,李谨言也不例外。若想实现他的野心,让华夏立于世界强国之林,站到最高处,必须胜过其他对手。

日本已经不足为惧,只要继续猛踹几脚,就能将这个岛国彻底踩趴下,至于他们是不是会鼻青脸肿的站起来……站起来也只能继续挨揍。

受战争影响,英法等列强国家经济衰退,两年后的《华盛顿海军条约》之所以能顺利缔结,表面是为了“和平”,实际和欧洲老牌强国不断削减国防预算也有一定关系。法国最为明显,英国表面仍是海上霸主,实际怎么样,只有约翰牛自己知道。

世界第一的海军强国,不只接受了同美国相当的舰队总吨位,在发展航母时期,更是落后于美国。美国的强势,可见一斑。

在一战之前,不提英国,德国和法国都能甩美国海军一截。

历史上,美国的崛起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但在这个时空中,华夏成为了一个变数。

帝国主义的瓜分狂潮没有出现,华夏的民族经济仍在蓬勃发展。国家实力的增强,必然会让华夏可以挺直腰杆说话,在任何国家面前都能大声说“不”。

为华夏保留住最后的元气,在欧战中寻觅发展的机会,这些目的都已经达到,甚至比李谨言期望的结果更好。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让华夏能够更进一步。

要实现这个目的,就必须击败两个对手,一个是美国,一个是苏俄。

华夏占领了东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白军盘踞在西西伯利亚,苏俄的处境并不妙。有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两个孩子,高尔察克能召集起的力量比历史上更多,而原本该陆续成为苏俄力量的各加盟共和国和地区,例如几个斯坦,此时都在观望,就算苏俄派人来游说,也一样能推就推,这让苏俄的上层领导人很恼火。

弗拉基米尔的健康状况愈发糟糕,党内上层总是出现意见分歧,虽然还没达到水火不容的境地,却也相距不远。苏俄领导层发生了一次又又一次激烈的“斗争”。

本该站在斯大林一边的布哈林,此时却和托洛茨基关系紧密,加上手握军权的基洛夫,以及分别拥护三人的政治委员和军官,形成了一个很难攻破的铁三角。即便有季维诺也夫、索柯里尼柯夫等人的支持,斯大林依旧处于劣势,在意见表决时,这种劣势更加明显。

但斯大林也有他的底牌,那就是契卡。在弗拉基米尔因健康问题逐渐淡出权力层,契卡与斯大林越走越近,他们对斯大林的命令总之不遗余力的执行。

从陆续发回的情报中,李谨言总算看到了关于喀山的消息。

五百吨黄金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开了,值得深思的是,最初将这个消息大肆散播的,竟然不是白军,而是苏俄的契卡组织,他们声称掌握了切实的证据,要求对喀山等人进行严格审查。

消息传出,不只震动了苏俄上层,包括白军上层和各国­干­涉军,全都将目光聚集到了莫斯科。驻扎在伊尔库茨克及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等地的华夏军队,也表示出了“恰到好处”的兴趣,不会显得突兀,也不会让”竞争对手”产生过多的警惕。

“作为一个忠诚的布尔什维克战士,我问心无愧!我和我的战士们都没有接触过那些黄金,甚至见都没见过。我们被迫从莫斯科撤退,却一直都在和敌人战斗!我们没有怯懦,我们用鲜血证明了对国家的忠诚,我们不接受任何指控!这是对战死者的侮辱!”

从昏迷中醒来,却始终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的喀山,被契卡带走关押,面对审查,始终无所畏惧。

他很消瘦,脸­色­十分憔悴。在他被契卡带走后,和他一同死里逃生的士兵全都聚集到克里姆林宫前,领头的正是同为华夏情报人员的苏军上尉。

苏俄上层没有人出面,相反,几名契卡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上前将那名苏军上尉也抓了起来。

“你被以叛--国的罪名逮捕了!”

此言一出,士兵们顿时炸锅,他们没有武器,便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另一边的士兵不愿意向自己的战友开枪,几名契卡却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示警无果,继而向冲过来的士兵扣动了扳机。

一名士兵的肩膀被打伤了,这非但没有起到震慑效果,反而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随同契卡一起来抓人的苏军士兵表情瞬间产生了变化。他们是忠诚的战士,却对契卡十分厌恶,若不是有上级的命令,他们绝不愿意站在战友的对立面。

发生在克里姆林宫前的­骚­--动渐渐扩大,一些对政府上层决策不满的莫斯科人,部分对苏俄政权感到失望的知识分子和退役军人纷纷加入了进来,高喊着口号,包围了几名契卡,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几名契卡,脸­色­惨白,他们的手枪,无法驱散这么多的人。

克里姆林宫中,基洛夫和斯大林正在激烈的争吵,斯大林坚持要对喀山等人实行严格审查,“那些士兵也必须接受审查,他们背叛了革命!”

“我坚决发对!斯大林同志,这种做法与沙皇政府有什么区别?”基洛夫满脸怒气,大声咆哮,“我不会允许我的战友,我最亲密的同志继续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契卡必须放人!否则我就自己动手!”

“基洛夫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

“我已经很注意了,斯大林同志!”基洛夫抓起手枪,一下拍在了桌子上,“我和我的战友,我们对国家的忠诚不容污蔑!只因一个没有根据的传言,就要对同敌人厮杀流血的战士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同意!”

基洛夫和斯大林争吵的声音传到室外,正走过来的托洛茨基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对于弗拉基米尔和斯大林的某些作为,尤其是在对革命队伍的“肃-清”一事上,托洛茨基是持反对意见的。在喀山的事情上,他更支持基洛夫,但是目前看来,斯大林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固执。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怒气冲冲的基洛夫大步走了出来,甚至没有和托洛茨基等人打招呼,他大声的召集卫队,他要亲自去把喀山从契卡手中带出来。

基洛夫在军中的威望不是其他人能比,他率领军队冲向契卡的行为,更是引起了克里姆林宫外众人的欢呼,他们就像在法国大革命中冲向巴士底狱的巴黎人。

喀山并没有受刑,­精­神状况却很糟糕,当他被战士搀扶出来后,更引起了多数人的同情。基洛夫和战士们热情的拥抱了他,基洛夫还趁势发表了演讲,有力的声音,攥紧挥舞的拳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的朋友,我最亲密的战友,国家和人民最忠诚的战士,不该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

基洛夫的演讲,得到所有人的共鸣,从革命胜利到如今,其他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太多人的愤怒。随后赶来的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等人,看着眼前的基洛夫,仿佛看到了在列车前发表四月讲话的弗拉基米尔。

原本牢固的关系网开始出现松动,苏俄上层的权力争夺又将重新洗牌。

李谨言对苏俄的权力更迭不感兴趣,但是为了喀山和潜伏在苏军中的情报人员,他更希望基洛夫能够成功上位。

就像是斯大林对朱可夫的信任,喀山在基洛夫身边的位置同样不可取代。

历史已经发生改变,弗拉基米尔去世后,某人大权独揽的局面很可能不会再出现,这对喀山等人来说是个好事。不过,经过这次,想要把喀山等人从莫斯科救出来,会变得更加困难。

李谨言也只能寄希望于基洛夫够“坚强”,别再如另一个时空中一般,死在突如其来的暗杀事件中。

将苏俄的事情放到一边,李谨言的心思再度回到了美国身上。

和洪门做酒类生意,目的不只是赚钱,美国的历任总统和政府身后,都站着一个或几个财阀,如洛克菲勒,摩根等。这些财阀的力量,大到足以影响美国政府的决策。

钱,李谨言不缺,他要实现的,是成功扶植起一个代理人,成为站在政府身后的金融巨额。

在欧战结束之前,李谨言就开始制定计划,一个在普通人看来,算得上异想天开的计划,即便是他自己,也曾被自己的这个设想吓了一跳。

帮派,财团,美国政府。

二十年代的走私,金钱交易,收贿,**,股市崩盘,都将加大他赢面。

具体该怎么做,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切入点,司徒竟和洪门给他带来了机会。

拉开抽屉,拿出早几个月前就开始动笔的计划书,上面的每一页,每一条,都讲过了数次修改。李谨言清楚知道计划完善,自己是个不会玩政治的人,只靠经济常识制定的计划,未必能玩得转。

合上抽屉,站起身,李三少决定去找能让这份计划更加完善,并实际执行的人。

除了楼少帅,不做他想。

书房里,楼少帅正在翻阅政府文件,李谨言的到来,打断了他工作。

“少帅,我有个计划。”李谨言走到桌边,将手中的计划书放到楼少帅面前,“你先看看这个,这绝对是个可行的计划,我保证。”

“好。”

对于李谨言的要求,楼少帅鲜少有拒绝的时候。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书房里变得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李谨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楼少帅身边,方便他有疑问时,自己可以解释。

楼少帅却只是专心于手上的计划书,神态越来越认真,偶尔还会皱一下眉头,看完最后一页,转过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个?”

“从前年就开始想了,去年五月才动笔。”李谨言想了想,“就是少帅去巴黎那段时间。”

“哦。”

“少帅觉得怎么样?”

面对满怀期待的李三少,楼少帅只吐出四个字:“异想天开。”

李谨言被噎了一下,“当初我想和德国借钱时,你也这么说。再异想天开,也是可行的吧?”

将计划书放在桌上,楼少帅双手交握,认真问道:“为什么是美国?”

“这还用说吗?”李谨言撇撇嘴,“少帅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吧?”

“未必。”楼少帅突然俯身,单手托住李谨言的下颌,“我更想听你说。”

眨眨眼,李谨言的脑袋有些晕。

“少帅,咱说正经事呢。”

“恩。”

“能正经点吗?”

“恩。”

“……”那这只不老实的手在­干­嘛?

李谨言抿了抿嘴­唇­,一狠心一咬牙,刚要张嘴,­唇­就被堵住了。

双眼瞪大,感受着­唇­上的温热,入目所及,只有一片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墨­色­。

李三少的脑袋再次成了一团浆糊,很多思绪在脑海中交织成一片,最终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干­脆一脚踢到犄角旮旯,种蘑菇去吧。

闭上眼睛,双手搂住男人的肩膀,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谨言睁开双眼,发现楼少帅正目光微妙的看着自己,低头,军装的领口已经被扯开,一只手,正沿着胸膛和腰际下滑,落在皮带的边缘,位置,同样很微妙。

李谨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尽量自然的收回手,中途却被楼少帅抓住,送到­唇­边,咬住了他的指尖。

感受到牙齿咬合的力度,脑袋嗡的一声,扑,还是扑,还是扑?

到最后,李三少还是意志坚定的没扑,老虎再漂亮,扑上去也是有生命危险的。值得庆幸的是,楼少帅也没打算马上就地办了他。

轻咳一声,李谨言尽量让话题回归正途。

“少帅,就算是我异想天开好了,再不济也能大赚一笔。”

楼少帅系上军装领扣,动作很随意,落在李谨言眼中,却再次有了把那颗扣子扯开的念头。忙不迭转头,冬天刚过一半,春天还很远,淡定!

“的确有可行­性­。”楼少帅貌似没注意到李谨言的动作,开口说道:“我会和父亲商量。也可以请教一下外祖父的意见,”

说到这里,楼少帅停住了,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应该知会父亲一声,让代表团早点从巴黎回来。这样的计划,方方面面要顾及的问题,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考虑完全的。

楼少帅陷入了沉思,李谨言没出声打扰他,先走私,再洗白,进而借着股市大赚一笔,需要的不只是时间。除了洪门,应该像尼德一样,再寻找一个美国面孔。

不知为何,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形象突然跃入脑海。

或许,该让这两位的移民计划缓一缓……

十月十六日,国联第一次全体大会进入第二天,四十多个国家代表出席。继续昨天的会议流程,对国联的职能,结构,语言,标志等进行了讨论。

作为常任理事国之一的华夏,对于英法提出的减少武器数量,平息国际纠纷没有提出异议,对以和平为名义采取的“委托管理”也投了赞成票。在涉及到国联内部通用的语言时,则坚持除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之外,必须增加华夏语。至于“爱死不难读”的通用语,华夏没有发表意见,用不用随便。

在投票过程中,日本代表一致保持高度紧张,尤其在大会通过“委托管理”章程时,日本代表的背后就开始冒凉气。在表决通过后,华夏的外交部长,似乎有意无意的朝他这边望了一眼。这让他更加坐不住了。

会议进行到中途,大章程方面基本表决,代表华夏出席会议的展长青起身发言,听到他的话,日本代表差点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展部长的发言不长,却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日本代表的身上,”……北海道事件,日本政府的诚信有待商榷……为了保证租借地安全,应该在日本青森实行委托管理。”

英法代表没有马上发表意见,意大利明摆着置身事外,几个非常任理事国成员也没有为日本说话的意思。

早已退出强国之列的日本,顺带失去的,还有在世界上的话语权。

风水轮流转,历史上,曾在巴黎和会上抢占山东的日本,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国联会议召开期间,德国也在密切关注巴黎的消息。

华夏代表此次赴欧,除了参加国联会议,也会在德国做短暂停留。

对于展长青等人的到来,魏玛政府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发生在德国的通货膨胀越来越严重,英法对德国的出口经济也卡得越来越紧,失去了全部的殖民地,德国的经济几乎要走进了死胡同。

为了寻找出路,德国必须找到一个合作者!

身在荷兰的德皇威廉二世,同样对华夏人的到来十分关注,失去了皇位的威廉二世,如今也是麻烦缠身,一些国家要求荷兰驱逐他,这让威廉二世恼火却又无奈。曾经是欧洲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君主之一,却落到如今下场,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说出“德国不恢复王室制度,他就不再踏入德意志一步。”

在展长青等人抵达德国时,一个纳--粹组织,也在慕尼黑悄然兴起,组织者有着一撇让人印象深刻的小胡子,他就是再次点燃欧洲战火的阿道夫希特勒。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月底,荷兰公开拒绝驱逐德皇,威廉二世目前还不需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以展长青为首的华夏代表团同德国政府就重开两国贸易,民间合资办厂进行了面对面的磋商。

“民资合作?”

在巴黎时,魏玛政府外交部长布洛克多夫和展长青曾有过短暂会晤,他对展长青的评价相当高。

“需要考虑的很多,我国政府不会直接参与。”展长青说道:“而且,我国对民间建厂并没有过多的限制。”

布洛克多夫听出了展长青的弦外之音,德国想要在华夏变相发展军工,制造武器,华夏政府不会参与其中。但是,若是民间合作,华夏政府也不会过多­干­涉。

归根结底,如今的华夏和历史上的苏俄不同,做生意可以,关系过于亲密,还是免了吧。

苏俄被整个西方社会排斥,想发展就必须借助外部力量。德国到苏俄建厂,提供技术,派遣工程师,制造飞机,火炮,坦克,训练军队,期间种种都能为苏俄借鉴。可以说,苏俄的重工业之所以能发展迅速,除了本国的底子,德国人也是功不可没。

双方都对彼此有所求,几乎是一拍即合。

华夏不一样,华夏的经济和军事都在一战中迎头赶上,某些方面甚至有超过欧洲的趋势,例如第六代丑八怪塔克和正在改进的黑旋风战斗机。

在经济上,战时经济结束对华夏造成的影响并不大,即便国外市场萎缩,国内的需求却早已被拉动起来。况且出口市场并没有大面积萎缩,相反,进入1920年,商品出口额又开始大量的回升。这与华夏的出口商品种类有很大关系,基本都是食品和生活必需品,军火出口只占极小的份额,其中,冲锋枪是大头。

当然,现在还要再加上一种,酒。除了美国,俄国也是进口大户,卖到俄国的高度数白酒和华夏产伏特加,出货量同样相当可观。

基于以上种种,华夏的确是很“眼馋”德国的技术和人才,但在这场谈判中,还是德国的需求更加急切,华夏只需稳坐钓鱼台即可。

在第一天的会晤结束后,华夏代表团回到临时歇脚的旅馆,见到了华夏驻柏林领事和领事馆武官,他们向展长青等人详细讲述了德国目前的情况。

“很糟糕,物价每天都在上涨,面包,水果,­肉­类,还有各种必需品,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格。很多人都失业了,只能依靠领救济粮过活。街上有许多流浪汉,其中还有退役的军人。”

“情况这么糟糕?”

“是的,人们躁动不安,就像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只需要一个突破口。”领事馆武官接着说道:“很多人都对现在的政府不满,认为是他们背着军人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

展长青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亲眼所见的情况,永远比道听途说更具有冲击力。他可以想象,如果物价飞涨,生活困难等情况得不到解决,这座火山早晚会喷发,恐怕整个欧洲都会再次被波及,无法幸免。

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种直觉。

“情况还会更糟糕。”华夏驻柏林领事叹了口气,“是否能建议国内再提供一批援助?”

展长青转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无偿的援助?”

“……”

室内陷入了沉默。

很多人都知道,这样的援助,一次两次能得到对方的感激,次数多了,就未必是好事了。

过了许久,展长青才开口说道:“你的建议我会向国内转达,能不能成,我无法保证。”

“展先生,我……”

“庆德,有同情心并没有错,我此行的目的你也知道,不要忘记你是个华夏人。”

“是。”

送走了领事馆一行,代表团中的一个人貌似想说些什么,嘴巴开合几次,却没吐出一个字。展长青看着他,突然笑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一句提醒,庆德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明天和德国人谈判的事。”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了。

一月二十九日,华夏代表团与德国政府终于达成了一致,与国内电报确认之后,展长青代表华夏联合政府与德国外长签署了一份两国经贸协定。

这份协定,论影响力和覆盖范围都比不上后来的道威斯计划,但在德国人看来,华夏却是第一个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在困难中帮了他们的国家。

就算李三少用黑面包抵偿八千万德国马克的借款,也不影响小胡子元首对华夏的观感。何况,在借款合同到期时,德国正因法国和比利时出兵占领鲁尔区经济濒临崩溃,威廉库诺政府只能采取消极抵抗政策,占领区的厂矿全部停工,不再纳税,工人全部撤离。

可怕的通货膨胀快要将德国逼入绝境,一条面包的价格可能是几百万马克,最离谱时竟达到了上亿。买土豆必须用箱子和麻袋装钱,就算是这样,更多的时候,有钱也未必能买到食物。

李三少很“厚道”,他是按照1921年的物价换算面包和马克的比例,如果按照1922年或是23年,基本上还都不用还了。

后世对《民四借款合同》一直存在争议,尤其是对用马克还款这一条,德国人认为华夏人相当狡诈,华夏人却始终坚持,合同签订在1912年,除非是提前预知到欧洲会发生大战,德国会战败,继而发生可怕的通货膨胀。否则德国人的所有指责都毫无根据,根本站不住脚,简直是在胡搅蛮缠!

相反,在当时的情况下,李谨言用面包还款的举动是对德国人的帮助!八千万马克和一车面包,当时的德国人会选择哪个显而易见。

为李谨言做传记的人曾这样写道:“清行先生做事,偶尔会十分执拗,就如《民四借款》一事,可见一斑。”

如果李谨言知道后世人怎么看他,估计会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同德国借款这件事上,他的确是开了外挂,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威廉二世是第一个提出“黄-祸-论”的欧洲君主,当初八国联军的头头也是德国人。

哪怕因为种种原因,双方“友好”了,国与国之间也不会存在永恒不变的友谊。

最明显的例子摆在面前,英国和法国的结盟,两次世界大战都绑在一起的国家,不也时常会在背后踹对方一脚?英法不算,意大利同样可以现身说法,凡是结盟的国家,基本是逮着谁坑谁,绝对是面条军不息,坑盟友不止。

李谨言所做的,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无可指摘。尤其是在有苏俄的对比下,李三少的形象愈发的“光辉高大”。

至少他还愿意还面包,苏俄可是一个子都没还,而且后者欠债的数目也不是区区八千万马克能比得上的。

法国被苏俄坑惨了,却也没地说理去。只能支持白军,甭管高尔察克会不会还钱,总之,能把不还钱的揍一顿,自己也能爽一把。

二月初,乌克兰和波兰秘密集结军队,意图不明。

彼时,苏俄和白军正掐得火热,喀山暂时脱险,基洛夫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托洛茨基和斯大林都要向后靠。病重的弗拉基米尔特地派人来请基洛夫去见一面,隔日,报纸上就登出了两人坐在一起亲切谈话的照片。

“万岁,弗拉基米尔!万岁,基洛夫!”

这样的口号开始在莫斯科的报纸上出现,在苏俄领导层中,倾向于基洛夫的人也越来越多。由基洛夫,托洛茨基,布哈林组成的铁三角,此时却有了松动的迹象,几次有人撞见托洛茨基和斯大林在一起“亲密”的谈话。布哈林却坚定的站在基洛夫一边,他很清楚,没有军队的支持,只凭借政治影响力和契卡,是无法撼动基洛夫的。何况,遭受过之前的冲击,契卡也必须夹起尾巴,否则,愤怒的民众和军人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对于托洛茨基和斯大林走到一起,基洛夫选择冷眼旁观,在西伯利亚时,他与托洛茨基之间就已经产生了裂痕,如今,他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包括喀山在内的少数几人,还要加上那名一直和喀山并肩战斗的上尉。

“军队,只要军队站在咱们这一边,哪怕其余的中央委员全部站在他们一边,我们依旧会赢。”

基洛夫接受了这个建议,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当他亲自登上装甲车,开赴前线同白军作战的消息见报之后,莫斯科的民众举起他和弗拉基米尔的巨幅照片,在莫斯科街头举行庆祝活动,大声欢呼。托洛茨基、斯大林,勃诺夫、乌里茨基、克列斯廷斯基、捷尔任斯基……这些人,全部被他抛在了身后。

在万岁的欢呼声中,基洛夫站在装甲车上挥手,这一刻,他距离苏俄最高的权力阶梯只差最后一步。

只要迈出那一步,他就能得到“一切”。

与此同时,李谨言制定的黑帮计划,通过楼少帅交到了楼大总统的手中。

看过这份计划,楼大总统表情有些僵,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惊讶?还是诧异?

总之,这是个异想天开,却又会让人拍案的“天才”想法。

“这还真是,亏得是楼家的。”楼大总统摸摸光头,叫人去把宋舟和司马君请过来。

如此庞大的计划,牵涉到许多方面,仅凭楼家是没办法面面俱到的。同样的,只是美国一个致公堂,即便能成事,能力也终究有限,恐怕还需要更多时间。若是能结合洪门的各个分堂,加上南洋等地,加上专业情报人员的运作,就能形成一张严密的关系网,哪怕不能成为影响美国政府的财阀,也足以形成另一股庞大的势力,不容任何人小觑。

最直接的优势,就是情报。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要做成这件事,最少需要十到二十年的时间,在他的任期内是绝对完不成的。这就需要后继者继续努力,一旦中途出现任何差错,都可能功亏一篑,让之前所做的一切付诸流水。

“茂功请两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同两位商量。”

楼大总统了解司马君和宋舟的为人,三人你争我夺半辈子,在对外一事上,绝不会因私利影响大局,这也是他敢将这份计划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原因。

“这是谁想出来的?”司马君翻过几页,吸了一口凉气,“长青?”

“不是,他还在海上飘着呢,前几天刚发来电报,说是和德国人的事谈妥了,巴黎那边又不消停了,哪有心思想这些。”

宋舟没出声,从头至尾将手中誊抄的计划书看过一遍,比起李谨言的“初稿”,这份计划已经初步完善,但其中的某些细节以及关键点,仍有可改进之处。

“溯之以为计划如何?”

“冒险,却的确可行。”宋舟放下计划书,想了想,说道:“提起洪门,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司马君侧过头,“溯之是说?”

“戊申年安庆起义,两位可还记得?”

“当然。”楼大总统点头,随即恍然,“溯之是说郑怀恩?”

“对,是他,南方政府第一任大总统。”宋舟笑了,“当年安庆起义,除了新军之功,亦有帮派之劳,筹措经费,收集情报,帮派的确功劳不小。两位或许不知道,郑公亦是洪门一员,好不好也要被尊称一声大佬。”

楼大总统和司马君面面相觑,这些秘辛他们还真不怎么清楚,不过,有三个马大胡子摆在那里,南方出个大佬总统,也不用多惊讶。

“还有一件事,”宋舟将目光转向楼大总统,“当年李庆隆被请去南方政府财政部,期间和洪门也有些牵扯。当年他买那批军火的事,两位也都知道吧?”

司马君点头,楼大总统稍微却有点不自在,原因很简单,那批军火,经他儿媳­妇­的手,被他儿子拿去打老毛子了。

说到底,都是当年南方政府出的钱……据说他那个亲家比他想的狠,不只把军火匿了,还把南方政府的国库给抄了。

“这其中就有洪门帮忙。”宋舟只是简单提了提,毕竟时过境迁,再提也没多大意思。当年为了那批军火,南方各省都没少动作,可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李庆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军火弄出南方地界。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和洪门有些关系,压根没人想到,李庆隆还能和海参崴的俄国舰队搭上关系。

对于李庆隆的死,至今也存在不少疑点,说是病死的,有点门路的都知道其中有猫腻。到底是谁动的手却没人去查,也或许是没人想揭开这个盖子。

如今李谨言成了楼家人,又是有名小财神,若是他想为父报仇,但凡是扯上关系的,恐怕没一个能脱得了身。

想到这里,宋舟收拢了心思,这份计划是谁提出来的,他隐约猜到了几分,父子俩二代,都是英才。

“郑怀恩,他合适吗?”司马君迟疑的问了一句。

郑怀恩和日本人的那点牵扯,三人都一清二楚。权衡再三,楼大总统最终决定,是先把他请到京城来再说。

离开总统办公室,司马君和宋舟并肩而行。楼大总统请两人来除了商讨这件事,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他们也都清楚。

四月,楼大总统就要卸任,第三任华夏联邦总统,不出意外就是两个人的较量。

司马君和宋舟互占优势,也各有劣势。但有一点,宋舟比司马君和楼盛丰都年轻,司马君等不得,他却不一样。

“司马兄,先请。”

行到楼梯口,宋舟侧身让开一步,司马君颔首,“溯之,共勉。”

二月九日,国联解决了瑞典和芬兰的领土纠纷,同时,五十名英军和一百名法军,也将乘船前往青森,开始二十年的“委托管理”期。

在华夏代表团离开巴黎前,国联大会就一定做出了决定,日本代表绑着布条跳脚抗议也没用。

展长青提出委托管理,却将管理权拱手相让,占便宜的事情英法自然不会往外推。日本想抗议就继续抗

议去吧,三个常任理事国投了赞成票,意大利弃权,英法军队进驻青森已成定局,

说是委托管理,实际上和租借无异。穷点不要紧,有了这块地盘,英法自然能让它发挥作用。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青森的委托管理,不过是展长青抛出的一个饵,英法咬钩,华夏就能从容布置,既然琉球已经独立了,北海道已经租借了,那么,不妨让日本再出点血,九州岛,也就顺势拿下吧。

有了青森的先例,华夏再提相关的“建议”,拿人手短,并且吃到甜头的英法,反对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很快,楼少帅接到了京城的电报,隔日便下令驻扎在朝鲜的第三师集,随时准备出兵。

停泊在大连,青岛和福建海军基地的舰队也接到了命令,萨司令直接从京城前往青岛,在大连的老北洋们,目送他们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登船,看着他们在甲板上站定,立正敬礼,全都攥紧了拳头。

☆、第二百六十章

自从下野后,郑怀恩便举家迁往上海,不问政事,不见外人,除被邀参加阅兵式之外,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镇日醉心于书画,闲暇之时,或邀三两好友,谈诗论画,酌酒品茶。日复一日,逐渐从国人视野中淡去,近两年,郑怀恩三个字更是从报纸上绝迹。

对此,郑家人倒是乐见其成。

不为其他,郑怀恩刚下野那会,与日本人勾结卖国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没有在密约上签字,各大报纸依旧对他口诛笔伐。便是郑家的亲朋故旧也纷纷与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加上当时日本人和汉-­奸­三不五时的出现,郑怀恩­干­脆搬离老家,一路辗转到上海隐居。

他的住处位于原上海公共租界霞飞路,自租界被收回,这条以法国元帅命名的道路便被改称淮海路。

参加过两次阅兵式,亲眼见证华夏在短短几年间的变化,看着往日对手同僚如今的意气风发,郑怀恩有欣慰,亦有苦涩。

“时也,命也。”郑怀恩放下手中的书,对端正坐在一旁的长孙说道:“记住祖父的话,要想做事,先学做人。仁义礼智,贪嗔恨痴,当放手时,亦要宽心。人世百态,切勿迷失本心,不然,行差踏错一步,则悔之晚矣。”

十岁出头的孩子,姿态恭敬,听得认真。

学堂里,先生讲过同样的道理,却不如祖父此时所言的深刻。如果在多些人生阅历,他便能知晓,郑怀恩所讲的,不只是道理,还有他的人生阅历。

午后,郑府管家送上京城发来的电报,看到电报上的内容,郑怀恩的神­色­有片刻怔忪,随即又变得激动。

“老爷?”

“去,为我准备行李,我要即刻北上。”

管家不明白郑怀恩是怎么了,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一边答应着,转身就找来丫头去告诉夫人。郑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时,郑怀恩正背着手在室内踱步。

“老爷,这么急匆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夫人开口问道:“再过几天就是小年,到底是什么急事,闹得年都过不成了。”

“夫人不必多问。”郑怀恩站定,“为夫早年做了许多错事,想要弥补却不得法,如今有了机会,焉能轻易放弃?我北上后,家中一切照旧,对外只说我去京城会友。”

郑夫人也是陪着郑怀恩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的,虽然没什么政治嗅觉,经历的多了,也能从丈夫的言行中看出几分端倪。

她不了解国家大事,却了解自己的丈夫。

“老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小年不过,大年总要过吧?”

“这……”郑怀恩思索片刻,“到京后,我会发电报回来,那时再说把。”

若如他所料,届时,说不准要全家迁往京城也未可知。

知道郑怀恩是铁了心,郑夫人也没再多问,亲自帮他收拾起行李,就像早些年郑怀恩还没发迹时一样。

二月十一日,郑怀恩登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正逢岁末,车站里人流穿梭,两名家人护着郑怀恩走进站台,候车时,三四个壮实的汉子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对郑怀恩一抱拳,“郑公,少帅派我等护送您一程。”

来人表明身份,郑怀恩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家人。能轻易得知他北上日期,又口称少帅,在南六省,有这么大能量的,除了宋家,再无他人。从接到电报那时开始,就已经有人在盯着他了吧?

“那郑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火车开走,车站外的一辆黑­色­轿车也缓缓启动。

车内,廖祁庭和宋武并排而坐。两人本是为巡视年后建厂的地皮,中途却转道来了火车站。郑怀恩北上的事,廖祁庭并不知情,宋武没告诉廖祁庭来送何人,廖祁庭便也没问。

离开了楼氏商业集团,转而和宋家联合,很容易发现李谨言和宋武做事时的区别。开始的确有点不习惯,但廖祁庭是个天生的商人,如何维持和气,同时又能让利益最大化,是他的长项,经过几年的磨练,愈发进益。

车行到一半,廖祁庭开始和宋武商量组建船队的事。

“既有江南造船厂在手,何不自组船公司?先期投资和风险的确大些,经营得好了,日后的利润却相当可观。”

“这一手,光楣是从北六省学来的?”

“好的总可以借鉴。宋兄意下如何”

“哦。”宋武点头,“此事可行。不过于生意一途,宋某是门外汉,派人来帮贤弟一把如何?”

车厢内有短暂的沉默,很快,廖祁庭笑了,“这人可是要先考校过的,否则,就算有宋少帅的面子,也是不会收的。”

宋武也笑了,“那是自然。没道理花钱投资生意,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即使对宋武的为人­性­格和行事作风早有了解,应付起来也没多大问题,廖祁庭还是觉得累。只不过,没累到打退堂鼓的地步。九十九步都已经迈出去了,就差最后一步,哪怕有石子硌脚,到底不会影响走路。

二月十二日,华夏的飞机编队突然出现在九州岛上空,机群并未发动攻击,停留的时间也不长,只是盘旋了一周,就掉头返航,却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华夏人来了,华夏人的飞机打过来了!”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无论当地政府和警察如何弹压,也压不下去。

当机身和机翼上都绘有华夏国旗的机群再一次出现在天空中时,恐慌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就算是维持秩序的警察,也丢掉了警棍,寻找能够躲避炸弹的地方。因为这次来的不只是战斗机,还有一架“体型”巨大的轰炸机,鬼见愁三型。

到达预定坐标,一枚枚炸弹如雨点般从空中砸落,人群密集处没有受到太多攻击,港口和相关的军事设施才是被照顾的重点。扔完炸弹,机群再次掉头离去。

本次攻击,人员伤亡并不大,但日军耗费心力建造的军港,却残破成一片。

轰炸发生的第二天,驻扎在九州岛的熊本师团和久留米师团都接到大本营的命令,提高警惕,不许主动开枪!

熊本师团师团长小池安之中将读完电报,愤怒的握紧了拳头,“混账,这是什么命令?!”

不许最先开枪,不许抵抗得太激烈,还要安排大量的记者到前线,务必保证记者们的安全?

如果不是碍于电报上的署名是陆军大臣,小池都想破口大骂,到底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他要问候这个家伙所有的女­性­亲属!男­性­也不能放过!

“这简直是大日本帝**人的耻辱!”小池师团长用力的拍着桌子,“难道华夏人有三头六臂?!我们曾经打到他们的京城!”

师团参谋长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打到清国的京城,都是哪年的事了?现在的日本已经不是华夏的对手,没了强大舰队的保护,华夏不找借口打到东京,就该谢天谢地了。

久留米师团的木下宇三郎中将比小池安之的反应好不了多少,比起小池的暴躁,他更加担忧的是,华夏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威吓还是想要彻底占领九州岛?

有北海道的前车之鉴,内阁早该料到的!

如果华夏军队打过来,该如何抵抗?

自从大正四年开始,陆军军费就不断削减,别说重炮,七五山炮和机枪都是有数的,海军舰队又被美国人抢走,仅仅靠士兵的勇武和手中的步枪,就能护卫九州岛的安全吗?在大连,在库页岛,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这行不通。

日俄战争和日清战争的辉煌早就成了过去,日本必须面对现实。

想到舰队,木下中将顿时一凛,舰队,华夏的舰队!

只要几艘巡洋舰到长崎佐贺等地轰上几炮,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十倍!木下中将只能向天照大神祈祷,预感千万不要应验。

可惜世事无常,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二月十四日,华夏的舰队当真出现在了黄海的海面上。

视线所及,巨大的战列舰,张开炮口的巡洋舰,护卫在侧的驱逐舰,还有各式小型舰船,现在的日本,犹如当年初见镇远定远铁甲巨舰一般,畏惧,惊恐,­阴­霾笼罩在整个九州岛的上空。

岸防炮,连同­射­程有限的陆炮都被驻防部队推了出来,情况已容不得多考虑,去他的命令,内阁那群人全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要激烈的反抗?难道等着被华夏人的舰炮打死吗?

保护记者的命令也被抛到脑后,舰炮砸下来,直径几十米内根本不会有活物存在,怎么保护?扑上去一起被炸死?

有强大的海军在,日本的岸防炮一直都是摆设,如今舰队没有了,后悔也已经晚了。

海面上的战舰越来越近,岸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情此景,几乎像是二十多年前,日军舰队进攻威海卫时一样。

只不过情势颠倒,角­色­轮换,生死,也难料。日本曾对华夏做的一切,终将“回报”到他们自己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军指挥官用力握着刀柄,手心已满是汗水。

奇怪的是,华夏的舰队一直没有开炮,也没升起观测气球,就在岸上的人一头雾水时,炮声终于响了……

大本营接到九州岛发来的电报,内阁决定立刻向国联申述!

之前国联解决瑞典和芬兰的纠纷,给了矬子们希望,或许,欧洲人可以给华夏施加压力。

日本的动作很快,英法也的确象征­性­的对华夏提出了”疑问“。

华夏的回答也很­干­脆,侵略?没有啊,此次出兵,是应华夏联邦成员国,琉球国王的请求,到属于琉球的国土驻军。何况,华夏驻军琉球的先例,古已有之。

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联邦成员,维护世界和平。

“九州岛是属于日本的!”日本矬子跳脚。

“非也,非也,”华夏代表摇摇手指头,在地图上一点,“这里就是琉球的国土,也是华夏军队的驻扎地。”

他点的地方,是鹿儿岛。

琉球被日本侵占后,部分国土曾被并入鹿儿岛,琉球独立后,并入鹿儿岛的部分,理当要回来。至于是不是多“要”了一点,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日本人相信与否不要紧,反正琉球人相信这块地界是属于他们的。

“开赴九州岛的只是运兵船,因遭受来自岸上的攻击才会予以还击。”

针对日本矬子拿出的照片,华夏同样有证据,不就是照片吗?都有!不只有照片,还有影像,摆事实讲道理,自古华夏怕过谁?

华夏到底“开船”去九州岛做什么,大不列颠和法兰西心里透亮。但明面上的理由却又相当充分,国联,可是个“讲理”的地方。

考虑再三,主要是展部长送出的人情发挥了作用,四个常任理事国一致决定,日本对华夏的指控毫无根据,不接受日本的申述,表决过程中,连组织“考察团”走个过场都被简略了。

国联的决定尚未传回日本国内,华夏军队已经从鹿儿岛登陆,有空中和海面上的火力掩护,兵哥们跳下冲锋舟,蹚着海水,排开散兵队形,对岸边防守的日军发起了冲锋。

火炮轰鸣,机枪哒哒作响,几架日本飞机拼死升空,迎战华夏的黑旋风,很快便一架接着一架被打成了火球。

海面上,萨司令端着望远镜,遥望岸边不断腾起的浓烟,举起左手,旗舰上的信号发出,能给进攻部队造成威胁的火力点,再遭炮火洗礼……

从抢滩登陆,再到逐步推进,战斗一直在持续,熊本师团和久留米师团的抵抗十分顽强,尤其是熊本师团,与仙台师团并称为日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两支劲旅,历史上,济南大屠杀,九一八事变,南京大屠杀的元凶,但凡是对日军侵华历史有所了解的,都会知道第六师团和谷寿夫的大名。

在抗战中,无论是哪支华夏部队,遇上第六师团,全都是拼命的打法。就算武器低劣,就算没了子弹,扑上去咬,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

老子不要命,也要留下你一条命!

如今,十多年后的大屠杀还没有发生,这支在侵华中罪行累累的兽--军,却行将末路。

九州岛的战况不断传回,楼少帅并没有随军开拔,却在大帅府内摆出沙盘,和北六省内诸多高级将官一同对战场进行推演。

这次是以联合政府的名义派兵,而不是几省军阀的单独行动,从参加欧战时起,军队属于国家这一概念,便从上层向下潜移默化。

李谨言也在关注战场上的情况,比起占领九州岛,他更希望华夏军队能把第六师团和还没上位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年2月15日,郑怀恩一行抵达京城。在同楼大总统,司马君及宋舟三人见面之后后,郑怀恩又于17日启程南下,目的地却并不是上海,而是广州。

郑夫人接到京城发来的电报,叹了口气,无奈丈夫主意已定,又特意在电报中叮嘱事情一定要保密,便是对两个儿子,郑夫人也没露出半点口风。

2月18日,华夏军队攻占鹿儿岛,同后续部队会合后,分两路向熊本和宫崎挺进。此时,登陆九州岛的华夏军队已达到两个师近两万五千人,坦克,装甲车和火炮也陆续加入进攻序列。

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面对密林,兵哥们采用了和美国大兵进攻阿尔贡森林时一样的办法,大炮开路。

轰一片,走一段。走一段,再轰一片。

上峰有令,稳扎稳打,切勿冒进。

兵哥们不急,看哪不顺眼,先轰一炮再说。

这种进军方式相当奏效,让试图依靠山区和密林伏击华夏军队的熊本师团计划落空。部分矬子隐藏得太好,伪装得太逼真,直接被大炮当做障碍物一起轰了。兵哥们是当真没看到有人,还是另有原因……反正都是敌人,用枪打,用炮轰,有区别吗?

小池中将接到报告,气得脸­色­发青。

有没有这么打仗的?欺负人也没有这样的,简直是太不讲理了!

由于日本只是对德宣战,并未真正向欧洲派遣军队,理所当然不会知道,在欧洲战场上,比这更不讲理的阵仗比比皆是。记者刊登新闻,协约国和同盟国对外宣布战果,也不会具体到他们在进攻中用了多少发炮弹,消耗多少吨炸药。

只有亲临战场,才能知道战争的残酷,也只有亲眼见证欧战,才会知道华夏军队的确是一点也不“过分”。

在进攻和防守的过程中,第六师团的部分军官意识到,华夏军队很可能提前“勘察”过熊本的地形,要么就是有详细的地图,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游刃有余。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当即叫了一声糟糕,如果猜测属实,第六师团绝对有大麻烦了。

密林,激流,高山,天然的地理障碍都无法阻挡华夏士兵进攻的步伐。临时架设的铁丝网和掩体非但不能发挥作用,反而会引来密集的炮火攻击。日本没有兴登堡防线,矬子们玩不起。

师团长小池安之不得不下令部队收缩后撤,这样下去,只是白白死伤而已。

后撤时,日军利用地形之便埋下少量的地雷,不是不想多埋,实在是数量有限。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留下几名全身绑满手榴弹的挺身队员,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在华夏军队出现时扑上去,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地雷和挺身队,起初给华夏军队造成了一定损失,遇到的次数多了,也渐渐不再管用。看到没穿衣服的日军,就知道肯定是要喊着“板载”往前冲的,不用喊话,直接用子弹和手榴弹招呼。

华夏军队就这样一步步推进着。

在宫崎,同样的一幕也在不停上演,久留米师团的抵抗决心不下于熊本师团,木下中将比小池中将更善于用兵,可眼前的情况,再多计谋也毫无用处。发出去的电报一直没有回应,拉下脸请求“战术指导”,照样没人搭理。

下边报告上来的只有坏消息,木下的脸­色­­阴­沉,看着放在桌上的指挥刀,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海面上,萨司令下令停止炮击,长崎的海岸防线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海风吹过,卷起阵阵浓烟,也带来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冲锋舟再次被放下,又一次抢滩行动开始。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兵哥们的行动相当迅速却又十分谨慎,防守的日军很狡猾,貌似被轰得一点渣都不剩了,距离近了,不知道哪里又会响起枪声。

进攻在继续,传回后方的电报也越来越多,李谨言看到拿着电报的季副官,当真很想上前问一句,“熊本师团被歼灭多少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谷寿夫的?”

事实上,李三少还不知道,就算把第六师团里的日本兵逐个点名,也找不到谷寿夫。

此时,谷寿夫还在日本陆军大学当教官,宣扬他所谓的陆战理论。

“作战时的掠夺、强盗、强--­奸­-是保持士气的重要手段。“

无耻,毫无人­性­。用这六个字来形容谷寿夫再合适不过。

季副官脚步匆匆,李谨言没叫住他,而是在他离开后去见了楼少帅。

军官们已经散去,墙上的地图标注着几条进军路线,摆在桌面上的沙盘-Сhā--着颜­色­不一的小旗,楼少帅立于沙盘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没说话,只是向李谨言招招手。

“少帅,遇到问题了?”

楼少帅依旧没说话,待李谨言走到身边,拿起指挥­棒­点在沙盘某处,“这里,比预期少用了半天。”

“我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好事?

“若是再快,会出问题。”

李谨言看着沙盘上那一点,打仗的事,他的确是不明白,但能让楼少帅忧心,问题应该不小。想到这里,眉头不知不觉的蹙了起来,脑后却突然被一只手罩住。

“不用担心。”楼少帅收回手,“能解决。”

“……”话说,先提起这茬的是谁?

正无语时,楼二少和小胖墩在管家的“指引”下找来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关北的学堂都已经放假,小豹子和小胖墩无学可上,每天的功课完成,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大帅府里找李谨言。偶尔遇上登门的军官和政府官员,表现有礼得体面。反倒是突然看见越来越像楼少帅的小豹子,旁人有点适应不良。

少帅会笑……太吓人……

同样一身军装的小胖墩,若是剃个光头,倒是颇有几分楼大总统的风采。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两个小的行礼问好,不用多问,李谨言就知道肯定是来找他的。没等他开口,楼少帅却示意楼二少和小胖墩过去,拿起指挥­棒­,点着沙盘,“看得懂吗?”

小豹子和小胖墩满脸兴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楼少帅给两个小的简单讲解了一下战场局势,随即让他们推演接下来的战况。两人思索片刻,分别抓起几杆小旗,围着沙盘忙活起来。

桌子太高爬凳子,手臂太短……看看负手而立,没什么表情的楼少帅,再转头看看李谨言,有志一同的求助:”言哥。”

“言舅。”

李谨言四十五角望天,所以说,就算有楼少帅转移注意力,到最后他也甭想轻松。

撸起袖子走过去,接过小豹子手里的旗,“Сhā--在哪?”

“这里!”

顺着小豹子的指引--Сhā--下小旗,再朝小胖墩伸出手,楼少帅却已经接了过去。李谨言勾了勾嘴角,貌似这样也不错。

沙盘“游戏”一直玩到傍晚。

吃过晚饭,李谨言安置好两个小的,回房之后,就见楼少帅正坐在桌边等他。

“少帅,公事处理完了?”

“恩。看看这个。”

接过楼少帅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完第一页,李谨言的眼睛就亮了。

这是他提出的黑帮计划,经过完善后的计划!

从头至尾看过一遍,李三少只得感叹,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才去做啊。这是经过哪几位的手?他只打算撬一撬墙角,这几位­干­脆是要把整面墙给挖倒!

李三少不得不翘起大拇指,神人,狠人,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年2月19日,农历腊月三十

除夕之夜,关北城内,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大帅府中,李谨言带着一串豆丁,在院子里看礼花,几个年纪大些的还试着自己动手,小豹子和小胖墩对管家手里的二踢脚跃跃欲试,李谨言吓了一跳,一手抓一个,都给逮到身边来。

“等大些才能放。”

貌似认真的在“考虑”了一会,小豹子开口问道:“言哥,大些是多大?”

“十五,至少十五岁。”他记得自己也是到十五岁的时候才摸到二踢脚,之前也只能点小炮仗过过瘾。

“恩,听言哥的。”

李谨言松了口气,没承想这两个刚按下去,那边楼六的姑娘和楼七的小子突然哇哇哭起来,抱着他们的­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见李谨言走过来,都挂着眼泪朝他伸手要抱,李三少无奈望天,碰巧七姑爷和六姑爷走出来,李谨言眼珠子一转,壮丁自己送上门,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李三少笑眯眯的走过来,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帮把手,随即带着两个最小的不见了踪影。楼家的两个姑爷对视一眼,再看看院子里一群豆丁和团子,顿时头大。

年夜饭还没上桌,楼大总统和楼少帅在书房里谈事,楼家的姑爷们起了牌局,楼夫人和楼家的几个姑娘在偏厅里看电影,放的就是关北电影厂新拍的片子,讲的是市井街巷,寻常人家的故事。没有催人泪下的情节,平常的剧情里,却能让人感到家的温馨。其中几个小演员的表现尤其出­色­,每当他们出场,总会引来观者会心一笑。

在大帅府里放电影是李谨言的主意,原本想着过年时家里孩子多,放几部动画片也能让他们“安静”上一时片刻,他实在不想再尝一把豆丁叠罗汉的滋味。结果豆丁和团子没跑去看礼花,观影的位置让楼家女眷们给“霸占”了。

片子放完,隔壁打牌的楼家姑爷们在门边探头,想和岳母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放个战争片?《军人》一片,从上映至今,每隔一段时间,各大影院就要放映几场,还场场爆满,当真是让人百看不厌。

没等楼夫人说话,李谨言先开口了,“二姐夫,家里没这个片子,倒是有几段相声和京戏。”

二姑爷咂咂嘴,有总比没有好,转头去叫几个连襟。

李谨言让­奶­娘把还在抽噎的两个小的交给楼六和楼七,自己去院子里叫那一串豆丁。相声,这些豆丁也喜欢,前年听广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听到有相声,豆丁和团子们没兴趣再看礼花了,六姑爷和七姑爷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走到李谨言的身边一拱手,故意拉长了调子,“在下服了啊。”

只是这么一会,还没自家那两个小的,他们就手脚僵硬,一个头两个大,对比李谨言的“游刃有余”,不服成吗?

楼大总统和楼少帅从书房出来,没见着人,找来管家一问,才知道人都在偏厅里看电影呢。

当时,正在放关北电影厂新上映的一部动画短片,依旧取材自西游记,讲的是猪八戒高老庄娶亲。故事经过了“艺术加工”,变得更加有趣,其中有一幕,高小姐发现了猪八戒的真身,没有被吓到,反而抓-起了门闩把天蓬元帅一顿好打,鼻青脸肿的天蓬元帅可怜兮兮叫一声娘子,笑声差点掀翻屋顶。

楼大总统和楼少帅的到来,并没“影响”到房间里的人看电影,坐在门边的李谨言拉了拉楼少帅的军装袖口:“少帅,一起看,挺有意思的。”

楼少帅在李谨言身边坐下了。

看着腰板笔直的儿子,再看看笑眯眯的儿媳­妇­,楼大总统摸摸光头,几步走到楼夫人身边坐下。见楼夫人侧头看过来,楼大总统嘴一咧,“夫人,等四月回关北,为夫陪你去剧院好好看上几场。那个关北大世界,只听孩子说,老子还一次都没去过。”

楼夫人点点头,转过头,没再说话,嘴边的笑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吃年夜饭时,各式菜肴摆满了桌子,推杯换盏之后,饺子上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谨言。

李谨言刚夹起一个饺子,意识到到众人的目光,拿筷子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这是什么状况?

没等他想明白,饺子就被楼少帅抢了过去,众人的目光又转向楼少帅,只见楼少帅将饺子送进嘴里,咬几下,吞下肚。

铜钱?没有。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李谨言疑惑的看看楼少帅,也没多想,又从碟子里夹起一个饺子,蘸点醋送进嘴,低头,一枚铜钱落在了面前的碟子里。

楼家众人:”……”

看着碟子里的铜钱,李谨言恍然,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他了。想了想,又从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送到楼少帅碗里,有“福”同享。

李三少夹了十个饺子,和楼少帅对半分,楼少帅的碟子里空空如也,他的碟子里已经堆了五个。

看看碟子里的铜钱,抬头,楼少帅也正侧头看他,李谨言想说,不用看他,他也想不透这到底怎么回事。二选一的概率,也没这么­精­准的……

当碟子里的铜钱攒到两位数时,李谨言也豁出去了,爱咋地咋地吧,总不耽误他吃饺子。

运气来了的确挡也挡不住,就算他只朝一个盘子下手,碟子里的铜钱数量也是直线上升。楼家人看得稀奇,楼大总统哈哈一笑,想说什么,撞上楼少帅看过来的目光,到底没说出来。

不孝子,敢这么看你爹!

一顿年夜饭,李谨言开创记录,包进饺子的铜钱,他一个人吃出来一多半。

等到年夜饭撤下桌,大人摆上牌局,孩子们又跑去看电影,李谨言让丫头­奶­娘们看好,自己躲了一会清闲,拧开收音机,听着里面播放的新曲,靠在沙发背上捶了捶胳膊。

楼少帅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累了?”

“还好,少帅不去玩牌?”

“恩。”

大手揽住李谨言的肩膀,李三少顺势躺在了楼少帅的腿上,动了动,给自己挪个舒服点的位置,“大总统四月就要卸任了吧?”

“恩。”

“留在京城还是回关北?”

“回来。”

“娘是不是先回来?”

“恩。”

“那要好好准备一下。”

“恩。”

“少帅,至少换个词。”

“哦。”

“……”

李三少再次确定,和楼少帅“闲话家常”非寻常人能做到。若非对楼少帅的­性­格十分了解,就凭这个态度,李谨言绝对会怀疑七年之痒挪到第八年来了。

收音机中一连播放了三首新曲,接着是几位京剧大家的经典唱段,被谭大家的一曲定军山唱出­精­神,李谨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再过两三年就要发生啤酒馆政变,小胡子蹲监狱时,《我的奋斗》也将新鲜出炉,自己收藏的那副元首画作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不过该怎么运作?再派人去欧洲还是同尼德联系?

李谨言陷入了深思,楼少帅静静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愈发幽深。

华夏家家户户欢喜过大年,日本九州岛的枪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出征在外,传统的节日也不能忽略。条件所限,炊事班的兵哥们没法做饺子,只得给馒头里夹上­肉­,也是个意思。

华夏兵哥们咬着馒头夹­肉­,喝着热汤,已经快被他们赶出熊本的第六师团却在冷风里又冻又饿,尤其是负责断后离得近些的,还能闻到­肉­汤的香味,对决定为天皇玉碎的帝国武士来说,这种滋味简直像在受刑。

子弹打过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手榴弹炸响也只是砰的一声,可闻着­肉­香肚子咕噜咕噜叫,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发下来的饭团早就吃完了,冬天的林子里很难找到吃的,矬子们只能红着眼睛挨饿。

日本政府正焦头烂额,向国联申述一途走不通,内阁大臣一边大骂欧洲-鬼--畜,一边愁得长吁短叹。

最能打的熊本师团都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久留米师团也在苦撑,继续鹿儿岛和长崎,熊本和宫崎也离陷落不远。如果两个师团再挡不住华夏军队的进攻,让华夏军队踏入福冈和大分,后果将不堪设想。福冈是九州的门户,还是日本重要的产煤区,八幡制铁就在那里。

若是福冈被华夏军队占领,一切就都结束了。

哪怕已经停产,八幡制铁依然是日本的一个重要象征,若是落进他国之手,内阁倒台是必然,陆军大臣恐怕也要自裁谢罪。

“必须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和华夏人谈判!万不得已,将九州岛南部交给他们,必须保住福冈和大分,还有佐贺!”

“华夏人不会答应的。”高桥首相开口说道:“要谈判就必须有筹码,和做生意没有区别。可是,我们手中没有足够的筹码,勉强坐到谈判桌上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高桥是清这番话彻底打破了部分内阁成员的幻想,被华夏逼到如今境地,哪怕退后十年,都无法想象。

经历过明治时期和日清战争,这种感触尤为强烈。

高桥首相站起身,“我去见山县阁老,诸位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内阁大臣们同时一惊,最坏的打算?

几个小时后,熊本师团和久留米师团先后接到命令,不许后撤!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挡住华夏人的脚步!

“混账!”

小池中将把电报纸扔到桌上,抽--出指挥刀,一劈两半。

“师团长阁下,我们被抛弃了。”师团参谋突然开口,“内阁那群家伙一定在想着什么,或许他们想同华夏人谈判,我们就是他们谈判的筹码。”

“哦?”

“我等拼死,必然给华夏军队造成损失,损失越大,华夏接受谈判的可能­性­就越大。”

小池中将没有说话,沉默,代表着他同意了参谋的话。

久留米师团的木下中将反应很平静,他将电报折好,派人将师团内的几名高级军官叫来,宣布了内阁发来的命令,接着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诸位,内阁放弃了我们。不会有援军的。”木下中将说道,“诸位是要毫无意义的死去,还是活下去?”

在场的几名联队长倏地抬起头,木下将指挥刀放到面前,“这样死去毫无用处,现在的日本已经不是华夏的对手。”

室内一片沉默。

“我,木下宇三郎,打算向华夏军队投降。”

一句话,石破天惊。

“师团长阁下?!”

“我们必须活下去,为了日本!”木下态度强硬,“内阁是一群无用之人,只有军人才能救国!华夏的崛起已经证明这点。华夏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烧,我们要低头,要谦卑,像我们的祖先在唐时做的一样,弯腰!学习他们,然后将他们彻底踩在脚下!所以,今天,本人愿做一名罪人!”

“师团长阁下!”

“我等愿追随阁下!”

木下宇三郎的话决定了久留米师团的命运,联队长回去之后,向下传达了师团长的命令。

期间,为数不少的年轻军官和军人持反对意见,他们坚决不同意投降,“这是懦夫的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只能死在战场上!”

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见到太阳升起。

翌日,华夏军队继续进攻时,一支打着白旗的队伍出现了。

“先别开枪。”一个兵哥按住了战友的枪杆,“先看看再说。”

打着白旗的队伍见兵哥们没开枪,带头的上前几步,大声喊了几句话。

“栓子,听得懂他们说什么?”

“听不懂。”

问话的兵哥眉头一皱,“去,问问谁能听懂日本话。”

很快,连部文书赶了过来,听了两句,开口说道:“他们要投降。”

“就这几个?”

“不是,是整个师团。“

“什么?”兵哥们都不怎么相信,“该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文书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对兵哥们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得报告连长。你们在这看着,我回一趟连部。”

文书走后,兵哥们探头一看,打着白旗那几个还是站在原地,没往这边走,也没撤回去。

十五分钟后,前线指挥部也接到了久留米师团要投降的消息,反复斟酌,前线指挥官决定冒一回险。

经过几个来回,条件谈妥,久留米师团的官兵一个个高举着手,排着队,出现在了华夏兵哥们的面前。

步枪,子弹,手榴弹,都被堆放在一起,根据华夏军队的要求,日本士兵必须解除一切武装,避免双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师团长木下宇三郎走出队伍,向华夏军队代表交出了指挥刀,同时,再一次言明,希望华夏军队遵守承诺,保证投降人员的生命安全。

北六省第十师师长戴晓忠接过指挥刀,一呲牙,“那是自然。”

随军记者拍下了这一幕,照片来不及传回国内,消息却能很快见报。

二月二十四日,大年初五,久留米师团投降的消息传回国内,木下宇三郎也成为继大岛义昌之后,最高级别的日本投降军官。

消息见报却没引起多大的波澜,虽在头版,却不是头条。

国人的目光,多集中在政府颁布的新一年经济计划,以及四五月间即将召开的国会。

楼大总统卸任,新一任总统选举,南北各省全都闻风而动,还有两三个月,下边的人就都忙活开了。

除了“大热人选”司马君和宋舟,还杀出一匹黑马,云南督帅龙逸亭。

川滇黔桂,再加上一个广东,公推龙逸亭。

此时,华夏国内军阀派系,抑或是政治派系,初见端倪。

北方系,南方系。

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再加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原,楼盛丰卸任,派系间的争夺也将彻底摆到台面上。

北六省的实力超然,其他联省的实力算得上旗鼓相当,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起兵戈,是蠢人才会做的,官场上的争夺,同样不亚于在战场上的厮杀。

大帅府内,白老的“官场厚黑学”升级为“政治论坛”,听讲的除了李谨言和小豹子,还多了一个小胖墩。

“国之存亡,只因几人之功过?非也。国民二字,何解?”

小豹子和小胖墩听得津津有味,李三少的脑子里却始终缺了那一根弦,白老所讲,他听是能听得懂,继续往深层次想,就未必能做到了。

见白老看过来,李谨言立刻端正坐好,心里却叫了一声苦。

只想老实本分的做个生意人,怎么也这么难呢?

二月二十七日,继久留米师团投降后,熊本师团也被歼灭大部。

二月二十八日,华夏军队挺进福冈。

三月二日,九州岛上最后一股日军举手投降,熊本师团师团长小池安之剖腹自尽,自此,“黑­色­皮肤红­色­血”的第六师团,彻底成为了历史。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月中旬,日本就华夏出兵九州岛一事再次向国联提出申述。

彼时,大不列颠正同法兰西密谋瓜分巴勒斯坦与叙利亚,意大利因国内经济和政治等多方面问题焦头烂额,对于日本的申述,三国有志一同的采取了冷处理。到三月底,华夏占领九州岛全境,并将全岛一分为二,鹿儿岛,熊本,宫崎,长崎归属琉球,大分,福冈,佐贺另立知事,同时从北海道调派全部由日本人组成的警察管理当地治安。新任的警察局长,原本在大岛义昌手下做事,矿工工作做得很得力,做警察局长同样不差。

四月初,华夏从福冈等地撤军。除了两艘巡洋舰之外,其余战舰也全部掉头返航。

华夏在九州岛上的举动,几乎是照搬北海道租借地,却一直没提出签订正式条约租借或是割让。若日本政府派兵收回,同样理由正当。帝国陆军打不过华夏军队,打警察武装却绰绰有余。

直到福冈几地先后祭出革-命的旗号,宣布“”,号召国内的有识之士前来支持,高桥内阁才明白华夏到底想做什么。

“鹿儿岛等地是琉球的固有国土,作为联邦发起者,华夏有义务保证成员国的领土完整。至于九州岛其他地区发生的事情,与华夏无关。”

为证明所言属实,华夏还以国联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建议组成国际观察团,对九州岛的情况进行实际考察。

日本人再次棋差一招,总是落后一步,注定没有翻盘机会。

等观察团乘坐的轮船抵达九州岛,鹿儿岛和长崎正在修建机场,之前被炸毁的军港也开始重建。福冈等地的工厂和煤矿也陆续开工,尤其是八幡制铁和九州岛上的煤矿,都与华夏工厂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高炉开始运转,失业的工人重新得到了工作。

除工业之外,岛上的农业和渔业也开始恢复,对比日本本岛的情况,九州岛的经济正逐渐复苏。

临近的四国岛上,不少居民跑到大分和宫崎寻找工作,大阪商人的身影越来越频繁的在岛上出现。

日本的知事,日本的官员,日本的警察。

国际观察团成员在福冈等地,没有看到一个华夏官员,更没有华夏军人。

在鹿儿岛等地倒是有一支华夏军队驻扎,但这是应琉球国王之请,白纸黑字明摆着。

接受过日本知事下田和警察局长小山的招待后,国联派出的观察团本次九州岛之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鹿儿岛属琉球国土,华夏驻军于此理由充分。福冈、大分和佐贺三地乃日本国内政治分歧,日本政府需自行解决。”

给出以上结论,观察团拍拍ρi股走人,日本政府彻底傻眼。

李谨言看到报告的誊本,冷笑一声,历史上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华夏提出申述,国联也是像模像样的组织了一个观察团,亲自到东北考察。结果呢?期望这帮西方人能“主持公道”的国-民-政府,不一样希望落空?

就算做出日本是侵略行径的结论又如何?

日本­干­脆退出国联,占领东北全境,用华夏的粮食和资源养肥了军队,一举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炮火硝烟,中原大地生灵涂炭。

回首往昔,留给后世的只有一道不抵抗的命令,沦陷的国土,受苦受难的百姓。

日本想要侵占华夏的野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历史上的1920年,华夏开始军阀混战,欧洲各国为了恢复战后经济,正在华夏身上割­肉­吸血,谁和华夏讲道理了?谁又同情华夏了?

如今呢?

华夏军队灭掉日本两个师团,西方人连谴责都没有一句!

事实证明,只有自己的拳头硬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在后世,世界警察动不动打着自由的旗号出兵,联合国谴责了?最常做的,反而是跟在世界警察身后充当一把“正义使者”。发生在自己国内的就是恐-怖-袭-击,发生在其他地方的就是“争-取-自-由-独-立”,“应当给予同情”。林林种种,还有什么可说的?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李谨言开口说道:“豹子,那个投降的日本师团还在九州岛?”

“没有。按照少帅的命令全押去了大连。”

“那个师团长是叫木下?”

“是,下边人报上来,这个日本人心思恐怕不一般。”

现如今,豹子稳坐情报局一处处长的位置,在手下面前说一不二,对李谨言却一日比一日恭敬。自从上次全城的抓捕行动过后,他就对李谨言有了新的认识,做起事来更加不遗余力,务求不出一点差错。

“是吗?”李谨言沉思片刻,“再往九州岛派几个人,具体名单你知道就成,不必告诉旁人。”

“是。”

“熊本师团真没有一个叫谷寿夫的?”

“真没有。”豹子弄不明白,言少爷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豹子离开后,李谨言又在房间中坐了一会,直到自鸣钟敲响,才起身去了二楼书房。

从九州岛撤回的部队已陆续返回各省,或军衔军职晋升,或另有奖励。

华夏海军首战告捷,楼大总统亲自予以嘉奖,萨司令和军中将领却坦言,此次出兵只是配合陆军进攻,并未发生海战,剑虽出鞘,却没有真正染血。

“论功行赏,得先有功。此役,海军上下只是尽了本分,算不上有功。”

“这话不对。”楼大总统摆摆手,“自北洋与南洋之后,华夏便无海军,更无海防。洋人与倭人坚船利炮,每抵华夏,如入无人之境。九州岛一战,未有海上较量,却提升士气,于海防更是意义重大,何言无功?”

听到这番话,萨司令神情微动。

没等他开口,楼大总统接着又道:“这么文绉绉的说话,真够老子受的。总之一句话,老萨啊,只要舰队出海,甭管是不是海战,只要开炮了,杀敌了,就是有功!”

带着匪气的一席话,把萨司令和在场的海军将领全都说笑了,萨司令抱拳道:“大总统英明!”

楼大总统也同样抱拳,“过奖过奖。”

笑声更大了。

看到这一幕,一同前来的司马君和宋舟各有思量。;楼大总统所言所行,他们学不来,与其东施效颦,不如另辟蹊径。他们也曾是独掌南北的人物,行事手段自然不缺。是不是能比楼茂功做得更好,暂时无法定论,总要做了才见分晓。

不过,楼茂功有个军事政治一把抓的好儿子,还有个会搂钱的好儿媳­妇­,又老来得子,聪明伶俐不再兄长之下,仅是这些,旁人就不得不甘拜下风、

司马君和宋舟互看一眼,心有戚戚焉。

书房中,楼少帅正在处理公文。

出征部队已经归建,伤亡数字也报上了上来,抚恤金的发放有专人负责,最终却要送递楼少帅审阅。

这些年处理的贪官,不只有政府人员,也有军队中人。其中就有掌管抚恤金发放的。情况一经查明,不管贪污多少,楼少帅都只有一个字:“杀!”

弟兄们为国尽忠,为民流血,敢朝这些钱伸手,哪怕只有一个铜板,也该杀!

当时,一些资历老的官员和军官,猛然想起楼少帅刚回国时做的两件事,剿匪,杀官。

经过了这些年,以为楼少帅的杀­性­不再如早些年那么重,却没想到,该举刀时,楼逍依旧比任何人都狠。那一次,不说彻底清除了军中蛀虫,也足以让多数敢生心思的人胆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敢冒险,就要有“不要命”的觉悟。

室内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谨言敲门进来,楼少帅恰好看完最后一页,拿起印章,盖在页末。

“少帅,在忙?”

“没有。”楼少帅合上公文,抬起头,“有事?”

“恩。”李谨言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楼少帅对面,“有件事想和少帅商量。”

“什么?”

“那个投降的日本师团,少帅打算怎么处置?”

“关着。”

“然后呢?”

“送去西伯利亚。”

“少帅,我听说木下宇三郎不是个简单人物。”

在楼少帅面前,有话直说才是正理。依两人现在的关系,掩饰来掩饰去,猜来猜去纯属矫情。

“依清行之意,该当如何?”

“分批进行思想改造教育,教育好了另作安排,教育不好再送去西伯利亚挖矿。”

有了给俄国水兵上课的经验,又得到了李谨言的建议,沈和端正着手编写相关“教材“,身边还聚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些日本兵,正好给沈和端他们“练手”。

当初答应日本派遣留学生的事总要兑现,就算华夏国会不通过,日本矬子也会想方设法把人送到华夏。与其事后防范,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日本人也的确够奇葩,前脚九州岛刚打完,后脚就上门询问留学生一事,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谦恭。

“少帅,这个主意怎么样?”

楼少帅静静的看着李谨言,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好。”

“那我派人去通知沈先生。”李谨言站起身,“少帅你忙吧。”

结果,没等他走到门边,就被一把捞了起来。

“少帅?”

“恩。”

“你想­干­嘛?”

“你说呢?”

“……”这又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摸摸有些凉的桌面,李谨言颇有些无语。

实情是,就算事情办完了,李三少也不该这么“急着”走,很容易给人一种“用过就丢”的错觉。

楼少帅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当然不会。

结婚八年,李三少对楼少帅了解远没他想象中的透彻……

四月十六日,华夏政府正式照会日本驻华公使,允许日本向华夏派遣留学生,每年三十个名额,后期视情况增减。期间的学费及其他相关费用均需自理。

“在校期间,留学生同样可以申请奖学金,毕业后也可以留在华夏工作。”

除此之外,必须保证遵守华夏的法律,不得从事任何损害华夏安全和利益的行为,一有发现,立刻驱逐出境。

“正式入学之前,每个留学生都要经过华夏语考试,不合格者需要进行一年的语言学习。”

简言之,想到华夏上学,先学华夏语。语言不过关就要学习,再不过关,继续学习。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正式“的留学生活。

具体要上几门课程,考核要达到多高的标准,自然是华夏说得算。

芳泽谦吉对写满十五页的条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发给大本营的电报中,重点提及,首批留学生最好选派熟悉华夏语之人,这样才能确定华夏制定的这些条条框框根本用意为何。

吃了这么多次的亏,面对如今的华夏政府,就算是傻子也该学乖了。

按照日本矬子的说法,那就是华夏人大大的狡猾。和华夏人打交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还不够,必须加倍。

四月二十六日,楼盛丰以华夏联邦大总统的身份向国-民发表了最后一次讲话,在讲话末尾,宣布正式卸任。

翌日,全国各地的报纸头版均刊登了这一消息。

楼盛丰卸任,新总统会是谁?

司马君,宋舟,还是突然杀出来的龙逸亭?

或许是觉得报纸上的新闻不够有“爆-点”,亦或是三个候选人还有点“太少”,西北三个马大胡子也凑了一把热闹,马家人多力量大,三个胡子推举马庆祥为代表,昭告天下,老子也要参选总统。

马少帅们看着自己的爹和叔伯们“胡闹”,只能无语望天。

对于马庆祥这匹“黑马”,司马君等人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算是阎淮玉和宋琦宁也比这位靠谱……

不管靠谱不靠谱,总之,华夏联邦成立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总统选举就此展开。

比起候选人,更忙的反而是下边的幕僚和官员。报纸上,广播中纷纷开始造势,争取民意。就算最后投票的是少数人,决定总统位置是不是能坐稳的,还是多数人。

有楼盛丰珠玉在前,不说更胜一筹,也必须做到可丁可卯。

况且,竞争者多了,压力也就大了,华夏虽然没有什么党派,却也有各个派系,亦有不同的政治主张。

到了后来,根据施政纲领不同,­干­脆分为了北方系和南方系,其中又各有分支,例如西北,东北,中原,西南,东南等。

这一迥异于多数国家的现象,引起了不少学者的研究,可研究来研究去也不得所以然。搬到自己国家来用?成功的难度相当大。

后世对此做出了总结:“华夏人的政治,只有华夏人懂。别人无法复制。”

简单,直白。

楼大总统再度变成了楼大帅,携家眷乘专列返回北六省。联合政府内部本欲为其留一官职,却被楼大帅拒绝。

“既然要退,就退得­干­脆利索点。”

《名人》杂志又对楼大帅做了一次专访,几名总统候选人的访问也没落下。让人觉得意外的是,除了楼大帅,竟然是马庆祥那期的专访销量最好。

究其原因……实在是马家人的“集体照”太出彩。

这个道理,和用楼少帅的照片做封面一样。旁人想要效仿,也是学不来的。

五月二日,楼大帅一行抵达关北,楼少帅和李谨言亲自到车站迎接。

火车进站,车门打开,楼大帅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着楼少帅的肩膀,大笑三声,“儿子,你爹我又回来了!”

楼少帅和站在一旁的楼二少同时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爹,李谨言的表情也相当­精­彩。

看看若无其事的楼夫人,李谨言不由得惭愧,论起处变不惊,他果然还差得远。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华夏总统选举期间,邻国同样不平静。

苏俄上层的权力竞争更加激烈,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这种权力争夺明显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弗拉基米尔的劝说毫无作用,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结成了同盟,共同对抗威望日盛的基洛夫和他的同伴布哈林。

哪怕不再是红军缔造者,托洛茨基在军中依旧有相当的影响力。伴随着领导层的争夺,苏军内部也开始出现-分-裂,这种情况十分糟糕,严重到可能会致命。

通过安-Сhā-的间谍,白军获悉了莫斯科目前的混乱局面,经过商讨,高尔察克亲自率军队,同邓尼金的部队联合向莫斯科进军。

参与行动的还有沙皇时期的哥萨克第九骑兵团,团长谢苗诺夫和北六省戍边军们算是老相识。

苏俄仓促间应战,接连失地,托洛茨基效仿基洛夫之前所做,登上装甲车开往前线鼓舞士气,效果却并不大。

与此同时,四月初便开始集结的乌克兰和波兰军队,趁苏军和白军鏖战时,将乌克兰境内的苏军全部赶走,占领了基辅。他们是否和高尔察克的白军是否合谋暂且不论,趁火打劫却是一定的。

白军的攻势十分猛烈,车里雅宾斯克,乌发,喀山接连被攻陷,速度最快的先头部队已经逼近了莫斯科。

高尔察克的指挥部就在前线,他有种预感,是否能战胜苏军,成败就在此一举。

生死存亡之际,一切的权力争夺都被放在了一边。

苏军派出布琼尼和图哈切夫斯基领导的部队守卫莫斯科,伤势痊愈的喀山,奉命迎战波兰和乌克兰组成的联军。

同样身为华夏情报人员的苏军上尉,已升任少校,继续在喀山手下担任参谋一职。

“真留在这了?”

“恩。”

“不想回家?”

“想,做梦都想。”喀山骑在马上,刻意蓄起的胡须,让他和布琼尼成为苏军中最著名的两个大胡子,“但是,我留在这里还有用。”

黑海的海面上,苏军舰队同白军及英国的联合舰队展开海战,战斗规模远远比不上日德兰大海战,却一样的惨烈。

苏军与白军都期望能彻底战胜对方,但是,出现了变数的历史,注定这场内战还将继续打下去。当双方都无以为继时,两个政府并存的情况,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都不会发生改变。

双方打得正热闹时,西伯利亚政府和苏俄政府驻华代表也积极活动起来,苏俄想从华夏购买武器,高尔察克则希望华夏能直接出兵加入­干­涉军。

双方都许下了各种承诺,西伯利亚政府甚至愿意再让出一部分国土。

外交部给出的答案很直接,“华夏选择中立。”

不帮苏俄,也不会出兵帮助白军。

当然,这只是政府的表态,私人的商业行为不包括在内。

国内各省军队正在裁汰旧式武器,老套筒,汉阳造,早期进口的步枪,还有少量的火炮,都在此列。扔了实在可惜,堆在仓库里耗费不少,又不会再用。

得知这种情况,李谨言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楼少帅商量过,联合西北三马又做起了军火走--私的买卖。

东南亚那边的“市场”已趋近饱和,老毛子的生意也未必能做太久,再过两年,买卖的大头就要向美洲转移。美国黑帮,墨西哥帮派,都是潜在的大客户。

对于楼少帅和李谨言都在做些什么,楼大帅极少过问。回到关北至今,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喝茶听戏,偶尔陪楼夫人看几场电影,手痒了,步枪手枪轮换着过瘾,像早年一样骑马却是不成了。

“老了。”楼大帅摸摸光头,“不服老不行啊。”

每当这个时候,楼夫人都会坐在他的身边,笑得温婉,“大帅哪里老了?我瞅着和三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人生七十古来稀,都快七十了,怎么不老?”

“这话大帅可千万别让爹听着,”楼夫人语气轻缓,“小心他老人家找你下棋。”

“这个……”

提起泰山大人,楼大帅也不说自己老了,就没比和老丈人下棋更遭罪的事了。

“之前都是戏言,戏言!就算是八十岁,我楼盛丰照样打枪刷到刀,一顿饭能吃三四碗!威风绝对不减当年!对吧,儿子?”

坐在对面的楼二少点头,没等楼大帅高兴,又开口说了一句:“父亲,大哥能吃六碗。”

楼大帅:”……”

他儿子,果真是他儿子!

六月十二日,苏军从波兰和乌克兰的联军手中夺回基辅,喀山亲自率军冲锋的照片出现在了莫斯科的报纸上,弗拉基米尔亲口称赞他是民族英雄,连带着基洛夫在军中的声望也再一次水涨船高。

南线的战斗对苏俄来说并不顺利,即便有布琼尼这样的猛将,面对孤注一掷的高尔察克,也会感到棘手。最危险的时候,莫斯科几乎要落入白军之手。

高尔察克在政治上不怎么­精­明,在军事上,却的确有可称道的地方。

六月十八日,李三少对苏俄的军-火-生意正式开张,下订单的是苏俄驻华外交代表霍克斯,李谨言声明不要卢布,霍克斯用来付款的除了少量英镑,全部是黄金和宝石。

苏俄政府本身是没钱的,这些黄金和宝石是从哪里来的,不用多费脑子就能猜到。

想起之前从高尔察克手中截胡的那批黄金,李三少忍不住咋舌,尼古拉二世到底是是多有钱?

六月二十二日,李谨言又接到了一笔军火订单,只不过,这次的买家不是苏俄,而是远隔一片大洋的美国帮派组织,他们要的武器也不是步枪,而是冲锋枪。

把订单交给李谨言时,司徒竟并没多说什么,李谨言却清楚,禁酒令终于发挥了应有“作用”,美国的历史,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年代。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上章改了个BUG,加了点内容。

☆、第二百六十五章

俄罗斯的内战一直持续到七月下旬。

莫斯科被白军三面包围,苏军发动了几次反攻,损失巨大,依然无法解除白军的威胁。高尔察克和军官们在前线指挥部举起了酒杯。

不过,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

同波乌联军交战的苏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继占领乌克兰之后,又开进了波兰。作为先锋部队,喀山率领的一个师逼近了华沙,这引起了德国的警惕。

即便有《凡尔赛和约》的压制,德国依旧保有相当的军事实力,还有大量参加过欧战的退役军人,若苏俄军队威胁到德国边境的安全,德国人不会坐视。

苏维埃上层陷入了两难的抉择,继续进军,还是中途放弃?

难题最终被波兰人解决,七月二十二日,莫斯科打退了白军的又一次进攻,波兰主动向苏俄求和。

苏维埃上层暂时松了一口气,西边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可以放心调派部队增援莫斯科,胜利的天平到底会倾向哪边,目前还很难说。

不过,为解除波乌联军的威胁,争取更多的支持,苏俄承认了立陶宛**。这一举措帮助苏俄赢得了西线的战争,却也显露出了自身的虚弱,造成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先后宣告**。

情势所逼,苏俄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同意。

七月底,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得到支援的苏军终于解除了莫斯科的威胁,白军被赶到下诺夫哥罗德。基洛夫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前线,他挥舞着拳头,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然后跳下装甲车,端起步枪,像普通士兵一样对敌人发起冲锋。

西伯利亚的战斗生活,让基洛夫拥有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等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他敢于面对面同敌人战斗,能够表现出对危险的蔑视,这让托洛茨基之前所做的努力大部分化为乌有。

乌拉声在战场上响起,喀山在战斗,就像所有苏军军官一样,弹匣打空,刺刀,枪托,拳头都是他的武器。

他在战斗,为了继续留在这里,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战斗!

不是为了俄国,而是为了自己的祖国!

他必须活下去!

进入八月,白军被迫撤回鄂木斯克。

苏军在陆上战斗取得了胜利,在海战中却是一败涂地。

高尔察克曾是黑海舰队司令,在水兵中威望很高,战斗刚一开始,一部分战舰就投降了白军。

在­干­涉军与白军舰队的联合进攻下,大量的苏军战舰被击沉和俘虏,少量侥幸脱险的,也无法继续和敌人正面对抗。若是不能冲出去逃走,就只能选择投降或者自沉。

战争进行到现在,苏军和白军都明白了一件事,短时间内,他们是无法彻底击溃对方的。

妥协保存实力,还是战斗到分出胜利的那一天?

苏俄上层开始激烈的争吵,西伯利亚政府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白军一方,塔基杨娜站了出来,她以沙皇的名义,赞成同苏俄进行和谈。

“我对这些反叛者抱有憎恨,但是,我的将军们,我们应当面对现实。”

从国内革命,全家被流放,再到那个恐怖夜晚,父母和姐妹的死亡让塔基杨娜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不再是一名生长在父母羽翼下的公主,她是罗曼诺夫王室的继承人,她发誓要重塑祖先的荣耀。

能够信任的人很少,除了她的弟弟和忠心的伊莲娜,因此,她必须学会忍耐,必须学会妥协。除了国内的支持者,她必须另外寻找可靠的势力,英法支持的是掌握军权的高尔察克,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

塔基杨娜表明态度,白军上层也很快达成一致。

“和谈。”

英法对此表示遗憾,却没有反对。实际上,­干­涉军的指挥官,对于白军能同苏军战斗到现在,多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碍于军令,英国人会立刻带领士兵离开这里。

“庸碌的军官,一盘散沙的军队,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依靠这样的军队取得最终胜利,除非发生奇迹。

苏维埃领导层分成了三派,以托洛茨基与斯大林为首的一派坚决不同意和谈,基洛夫和布哈林为则持相反意见,余下的人只同意与白军接触,是否和谈,要在双方见过面之后再说。

表面上看,三派各执一词,实际上,所谓的中间派更加倾向基洛夫。

四年欧战,国内革命,再到如今的内战,俄国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男人们都去打仗,劳动力大量短缺,余粮征集制引起了许多农民的反感,这样下去,恐怕没等到战胜敌人,自己内部就要出现大问题。

斯大林与基洛夫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桌子拍得山响,却没能吵出结果。

八月七日,拖着病体的弗拉基米尔突然现身克里姆林宫,他的出现,为这场争执画上了句号。

“为了人民,为了苏维埃,我们愿意和谈。“

就像当初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时一样,弗拉基米尔再次说服了托洛茨基,斯大林孤掌难鸣。

双方分别派出代表,进行了试探-­性­-接触。燃烧了近三个月的战火,终于熄灭了。

李谨言一直在关注俄国的消息,交战双方决定和谈,势必会对他的军火生意有一定影响。但在开辟“美国市场”之后,这些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苏俄与白军和谈竟然会邀请华夏“旁听”。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难理解。

苏俄被整个西方社会排斥,有英法在一旁虎视眈眈,在和谈中必将处于劣势。

德国正面临严重通货膨胀,经济萧条,美国在进行总统大选,对俄国的内战也没多大兴趣。请华夏参与到谈判中来,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华夏给予苏俄驻华代表公使级待遇,几次声明中立,即使不帮自己,至少也不会去帮高尔察克。

苏俄的提议,西伯利亚政府没有反对。或许,高尔察克同样不怎么信任约翰牛和高卢­鸡­。

华夏有助人为乐的传统,俄国人求上门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经讨论,新任外交部长将作为代表,出席苏俄与白军的和谈。

与此同时,华夏政府再一次声明立场,保持“绝对的中立”。

八月二十日,苏俄同西伯利亚政府代表在乌发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和谈。

谈判桌上,双方代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谈判桌旁,英法代表不时窃窃私语,华夏代表却始终一副稳坐泰山,八风吹不动的样子。

八月二十二日,李谨言接到了第二笔来自美洲的军火订单。

同日,关北电影公司拍摄的《库页岛》第一部杀青。

八月二十五日,一部名为《光头船长》的动画片在上映后获得了不错的评价,文老板旗下的娱乐报纸还对该片做了专门报道。作为创作人员之一,沃尔特迪斯尼为自己取的华夏名字也出现在报纸之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迪斯尼先生,你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动画制作公司吗?”

初听这句话,沃尔特以为李谨言在开玩笑。

“不,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李谨言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我是个商人,一个喜欢投资的商人。”

李谨言的声音和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你有天才的创意,不过分的说,我个人认为,你不会满足于只做一名普通职员。”

沃尔特沉默了。

十九岁的美国青年,未来的米老鼠和唐老鸭之父,在李三少眼中绝对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这支股票能回报给他的,远不只金钱上的利益。

“是的,我渴望成功。”沃尔特迪斯尼握紧了双手,他并不甘心一辈子平庸,“我渴望拥有自己的事业。”

对动画的热爱,对工作的热忱,对成功的渴望,这些,就是李谨言要的。

“你很诚实。”李谨言笑了,取出一张一千五百美金的汇票,“沃尔特,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

沃尔特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数字,对他来说,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合作?创办公司?”

“是的,我出资,公司的运营与销售我不会Сhā手。当然,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很乐意。”

“李先生,我不明白。”沃尔特提出了他的疑问,“你已经有了一家电影公司。”

“不,沃尔特,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李谨言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这家公司不会开在华夏,而是美国。”

“美国?”

“我认为美国是个相当不错的市场。”

“你可以自己做,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李谨言敲了敲手指,“沃尔特,你是美国人,我是华夏人,这就是区别。”

“……”

“不要和我说美国是一个完全平等自由的国家,南北战争后美国宪法赋予黑人选举权,至今为止实现了吗?排-华-法-案的存在,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很抱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李谨言放缓了语气,“我举这些例子,只为说明我选择与你合作的原因。”

“为什么是我?”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欣赏你天才的创意,我需要的是一个合伙人,生意伙伴,而不是一个傀儡。”

沃尔特再次沉默了,五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正视李谨言,伸手接过了汇票。

“我知道,你的目的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但是我愿意同你合作。”

“那么,合作愉快。”

李谨言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家名为沃尔特迪斯尼的动画片制作公司,即将在美国历史上创造一个商业奇迹。

从1921年开始,将有一部又一部脍炙人口的动画片被搬上银幕,沃尔特迪斯尼也将成为一个神话,一个“美国梦”的缔造者。

迪斯尼动画片,迪斯尼乐园,迪斯尼的各种卡通形象风靡了整个世界。在动画制作行业,唯一能同迪斯尼公司分庭抗礼的,只有华夏北方电影公司。

这家自一战时就存在的电影公司,经过岁月的洗礼,留下无数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影片,由其投资人创办的华夏电影节以及在电影节上颁发的奖项,更是全世界电影人梦寐以求的荣誉。

实际上,不过是某位投资人一时兴起,才有了比奥斯卡小金人“年长”四岁的华夏小胖墩。

按照李三少的话来说,同样是金人,咱们的小胖墩就是比美国佬的小金人大气,至少在分量上就高下立现。对于这尊金光闪闪的小胖墩,后来的华夏陆军总司令戴宏云曾提出严正抗-议,奈何形势比人强,胖墩用尽全力,也不够老虎和豹子塞牙缝。

华夏电影节的最高奖项,就此拍板,定形。

迪斯尼公司制作的动画影片曾多次在电影节上被提名,三度斩获金像奖。其中一次,是在二战爆发前一年,李谨言亲自亲自颁奖,领奖的正是沃尔特迪斯尼本人。

两人的照片,很快出现在华夏,美国以及欧洲的各大报纸上,报道的重点却不是在美国闻名遐迩的迪斯尼公司老板,而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李谨言。

华夏总统的伴侣,资产无法估算的实业家,慈善家。并有传言,华夏博物院和闻名世界的关北图书馆,都是由他出资创建。

初次见到李谨言的人,都会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因为比起实际年龄,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沃尔特在他晚年的回忆录中这样写到:“时间仿佛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受到上帝的宠爱,尽管他总是和我说,他不信仰西方人的神。”

沃尔特的回忆录,同欧洲首富尼德的回忆录,成为了后世学者研究李谨言生平的重要参考资料。因为在某些人眼中,李谨言的形象被过度“美化”,由于楼家和其姻亲的庞大实力,国内根本没有多少人敢说“真话”,只有外国人的话才能够采信。

奈何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都不“支持”他们在脑子里描绘出的真相。

有人不死心,费尽心思的从档案馆中找到了民国初年的几份报纸,还有一本日本人留下的“著作”。

他写出来的东西的确造成“轰动”了,只可惜,被口诛笔伐的不是李谨言,而是他自己。

不是没人写文章批评李谨言,但多有真凭实据,例如他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大发战争财,还利用二十年代末股市崩盘,掏空了半个美国。有证据的可以写,却不该把凭空捏造的东西强加在一个对自己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身上!

“胡说八道!良心被狗吃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对记者的镜头,住着拐杖,“我当年和父母逃荒到关北,我和我娘,我妹妹就住在关北收容所里,不用上街要饭,有地方住,有饭吃。我娘在工厂做工,我上午卖报,下午还能上学,有学堂里的小先生教我们认字。要是没有李先生,没有那些好心人,我们一家都要饿死!拍着良心问问,当年多少人受了李先生的恩惠?没有李先生首开义举,没有那么多好心人,那样的年月,多少人要被冻死,饿死?!”

说到这里,老先生的声音变得哽咽,“做人不能没良心,外人说李先生不好,那是他们不知道,咱们自己知道的,还非要往李先生身上泼脏水,图什么?啊?!你说你图什么?!”

老先生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那之后,一心要查出李谨言“不为人知”秘密的人,大部分偃旗息鼓。倒是日本人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谁让那名“学者”偏偏要引用日本人的“著作”,而“著作”中的内容又和现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抵制日货,断绝对日经济援助的呼声不断出现。楼氏商业集团和廖氏商业集团联手国内金融大鳄,在日本的金融证券市场玩了一把大的,致使刚走出贫穷国家行列的日本又被打入了谷底。

日本人想喊冤,这本书根本不是正规出版物,日本国内都未必能找出几本,怎么偏偏会被一个华夏人找到?还用到了这么“要命”的地方?

可惜喊冤也没用,书是日本人写的,这总没错吧?

整件事到底是凑巧还是有背后势力在推动,不得而知。当时日本正暗地里发展军备,又和山姆大叔眉来眼去倒是真的。但在这次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日本都会老实许多。

此时的李谨言自然不会知道几十年后发生的事。在和沃尔特迪斯尼谈妥之后,李三少心情大好,吩咐司机开车去关北子弟小学,接小豹子和小胖墩回家。

“言少,时间还早。”

“哦,那先去关北大世界一趟。”李谨言语气轻快的说道:“我记得王叔爱听戏?”

“是,就爱听谭大家的空城计,可惜谭大家这两年不登台了,别人唱,总是少了那么点味道。”说起京戏,王叔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言少也喜欢听戏?”

“恩。”李谨言含糊的应了一声,他是刚想起二夫人之前和他提起,同谭大家齐名的孙大家将在关北大世界登台,自民国八年,孙大家再没登台,此次能请到他当真是不容易。

自从放出消息,售票处就排起了长龙,李谨言到时,买票的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大世界的经理得知李谨言突然来了,以为是有要紧事,可等李三少张口,他却愣住了。

“言少是说要戏票?”

“两张,不对,三张。”

“……”

“不方便?”

“言少不是开玩笑?”剧院都是他开的,想看戏直接进来就成,用得着买票吗?

“不是。”

经理没辙,只得“卖”给李谨言三张戏票。没想收钱,却被李三少把钱硬-塞-进了手里。

走出大世界,李谨言把一张戏票给了王叔,另外两张是给乔乐山和丁肇的,这两位竟然也是票友,刚知道时,李谨言半天没反应过来。

化学狂人和京剧票友,实在是联想不到一起去。

李谨言也没忘了楼少帅,不过大世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一个包厢给他留着,买票,的确是用不着。

接楼二少和小胖墩回了大帅府,碰巧赶上楼大帅,楼夫人和几个姨太太在玩牌,李谨言问了一声好,把小豹子和胖墩“转交”,自己上楼去找楼少帅。

这几天公务没那么忙,这个时候,楼少帅基本都在家。

听到敲门声,楼少帅抬起头,李谨言推开门进来,背着手,笑眯眯的说道:“少帅,明天有空吗?”

“恩?”

“不忙的话,和我出去一趟?”

“你和我?”

“啊。”李谨言点头。楼夫人喜欢听旦角,孙大家唱的是老生。

“好。”

低沉的嗓音滑入耳际,似乎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笑意,李谨言小心肝不由得颤悠了一下。

“少帅,咱打个商量?”

“什么?”

“下次别再这么说话了成不?”

“为何?”

“我发憷。”

“……”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公历1920年8月27日,苏俄与白军在乌法签订了和平协议。

协议规定,双方以乌拉尔山脉为界,以东包括西西伯利亚平原,亚马尔半岛,新地岛均属西伯利亚政府统辖,以西地区,包括原沙俄在欧洲疆域均归于苏俄政府。

在西伯利亚大铁路欧洲段,双方出现了分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决定以喀山站为分界点,以西到莫斯科段属苏俄政府运营,以东到鄂木斯克归西伯利亚政府。双方可在己方运营路段组织铁道守卫队,作为中心点的喀山实行共管,但双方均不得在此设兵,任何挑衅行为都将被视为战争的讯号。

从协议签订开始,苏俄政府与西伯利亚政府需依照条款规定,从非管辖地撤军。

协议还对交换战俘,归还被俘战舰做了规定。最迟十月底,被俘的士兵和武装平民都将被释放。

由于苏俄与白军在陆地海上互有胜负,战争赔偿自始至终没有被提及。

在谈判过程中,华夏代表建议双方可以考虑在喀山等地设立“自由贸易点”,允许国内国外的商人在此办厂,开设店铺,苏俄与西伯利亚政府分别派遣人员,共同管理该地的税收,制定各项规章。

这一提议得到了英法的赞成,西伯利亚政府代表没有反对,苏俄谈判代表经过与莫斯科沟通,也表示同意。

苏俄要恢复经济,西伯利亚政府也要为长远做打算,贸易恢复,商品流通,对双方都有好处。

“同意。”

“同意。”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苏俄政府与西伯利亚政府代表在和平协议签字。

自此,俄国出现了两个“合法”政府并存的局面。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后很长时间才被打破。后世习惯将布尔什维克政府称为苏俄,而将高尔察克和沙皇后裔共同领导的西伯利亚政府称为白俄。

为俄国带来和平的乌法谈判与《乌法和平协议》,因其象征意义和深远影响被载入史册。

但在喀山等地设立自由贸易点这一问题,后世一直存在争议,尤其是俄国国内部分学者,认为这是列强国家为进一步在俄罗斯攫取利益设下的烟雾弹。

“很显然,华夏,大不列颠,法兰西在当时达成了密谋。他们对俄罗斯矿产和黄金的掠夺,就是最好的证据。从乌发协议签订到德国再次挑起世界大战的二十年内,他们以极少的代价,从俄罗斯获得了难以计数的财富!”

不过,也有相当数量的人持反对意见,“若是没有这些贸易点,俄国的经济很难在短时间内回暖。不能否认,华夏和英法等国的商业行为,的确对俄国有不小的帮助。”

争论一直持续了一个多世纪,也没分出结果。

在此期间,还曾有人寻找史料,试图解开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黄金之谜。几百吨的黄金,在西伯利亚神秘失踪。无论是苏俄政府还是白俄政府,都否认这批黄金落在自己手里。罗曼诺夫王室后裔还曾公开指责苏俄政府派遣军队,从喀山的国库中盗走了这批黄金。

苏俄却指责白俄血口喷人,全部都是污蔑!黄金肯定是被当时的西伯利亚政府得到了,否则,白俄的经济如何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双方都没有切实证据,最终只能停留在打口水仗上。

有人提出,黄金的失踪或许与当时在俄国的欧洲­干­涉军有关,另有观点认为,黄金实际落在了华夏人手里,但这种说法比苏俄和白俄的互相指责更不靠谱。

不过,大多数人都无法想到,往往最不靠谱的答案,才是事实的真相。

无论后世的人如何想,当时绝大多数的俄国人都在为停战感到高兴。

俄国二月革命推翻沙皇尼古拉二世,十月革命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战争。战争让俄国的经济停摆,人民生活困苦,无论是后方还是前线的士兵都厌恶了打仗。

但所有人都没能想到,不再和外国人打仗,内战却又爆发。

三年的内战,俄国的农业,商业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双方军队过处,最先遭殃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人们对战争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最高点。他们所期望的之后一件事,那就是和平!

“战争结束了!”

莫斯科和鄂木斯克当地的报纸,第一时间报道了停战的消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互相询问消息是否确实,直到政府公开宣布和平协议已经签订,全面停火,一时间,欢呼声充斥了所有角落。

“上帝,感谢上帝!”

所有人都在笑,在哭,在狂欢。

不打仗了,终于不打仗了!

鄂木斯克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活动,继承皇位的塔基杨娜和皇太子阿列克谢出现在庆典上,塔基杨娜与阿列克谢的笑容,让人们觉得,皇族与贵族并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我的臣民们,我宣誓尽我所能,做我应做的一切。摆脱饥饿,摆脱贫穷,我们是永不畏惧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

听到塔基杨娜这番话的伊莲娜,缓缓勾起了嘴角。

莫斯科也举办了盛大的游行,弗拉基米尔,基洛夫,托洛茨基,斯大林接连发表了演说。人们高呼着弗拉基米尔和基洛夫的名字,高呼着和平万岁。

“苏维埃的英雄,万岁!”

“弗拉基米尔,万岁!基洛夫,万岁!”

在高呼声中,基洛夫用力挥舞着右手,大声回应:“苏维埃万岁!人民万岁!”

苏俄政府第二把交椅,弗拉基米尔的继承人,未来苏俄的最高领导者,这些荣耀将不再属于托洛茨基,也不属于斯大林,而是基洛夫。

喀山站在基洛夫身后,军装下还绑着纱布,但他始终站得笔直。现在,直到将来的很长时间,他都是苏俄的战斗英雄,受到弗拉基米尔赏识,被托洛茨基和斯大林忌惮,未来苏俄领导人基洛夫最忠实,最亲密的战友!

参加乌法谈判的三国代表并没出现在任何一方的庆祝活动上,华夏代表在谈判结束当天启程回国,英法代表则需要商议如何划分在喀山等地的利益,就像瓜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一样,就算有些争执,约翰牛和高卢­鸡­最终也会达成一致。

彼时,李谨言正坐在剧院里,一边剥花生,一边等着孙大家的戏开场。

楼少帅难得没穿军装,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腰板笔直,身高腿长。

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托着杯底,目光转过来,李谨言笑着摊开手掌,“少帅,吃花生?”

楼少帅没什么动作,李三少拿起一颗,送到他嘴边,“尝尝看,挺香的。“

下一刻,手指被含住了,花生被卷走,指尖还被咬了一下。

李谨言:“……”

好吧,是他不对,忘记了老虎的秉­性­,被咬活该。捻了捻被咬过的地方,不疼,只有些麻。于是,不怕死的又递上了一颗……

楼上落下都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慕孙大家名声而来,送茶水点心的伙计在人群中穿梭。谈笑声,论戏声不时传来,可等到锣声一响,说笑声顿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戏台之上。

孙大家在台上一亮相,台下立刻掌声与叫好声四起。

古稀之年,依旧步履稳健,双目炯炯,嗓音浑厚,气息丰沛。

几句念白,便博得满堂喝彩。

李谨言不通京戏,可孙大家的《二进宫》却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到­精­彩处,被现场气氛所感染,跟着众人一起用力拍手,大声叫好。

“好!”

此时的票友,对名角的追捧绝不是一般二般。李谨言可是听说,上个月喜庆班到关北演出,武生青衣一出场,台下不只叫好,金项链金耳环都往台上扔。

一段《长坂坡》,丰神俊朗,一身正气的赵子龙下场时,满台金光灿烂。

孙大家退回后台休息,台下仍叫好声不绝。李谨言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转过头,“少帅,孙大家还会在关北演出十一场。咱们下回再来?”

“好。”

锣声又响,李谨言也没心思说话了,心思又转回了台上。

听完了孙大家的戏,时间还早,李谨言想着给家里的小豹子和小胖墩买点零嘴回去。

车开到关北百货公司,透过车窗,李三少看到街上的人流,突然想起了什么。

“少帅,要不你在车里等我一会?”

“为何?”

“你太显眼。”

“……”

“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沉默两秒,楼少帅开门下车,握住李谨言的手腕,迈开长腿,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少帅?我说真的啊。”李谨言朝四周看看,有点急。穿着军装显眼,不穿军装一样显眼。这两年,楼少帅的照片在报纸杂志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剧院里还好,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太容易引起围观。

“少帅,咱打个商量?”

“……”

“少帅,你出个声?”

“……”

“楼长风!”

“恩。”

“……”

李三少彻底无语了。

两人一路走过,果然如李三少所料,从头至尾惨遭围观。唯一能让李谨言感到安慰的是,再围观也没人敢往前凑,不携带武器的楼少帅,同样不怎么“亲民”。

楼少数仿佛对围绕在周身的视线毫无所觉,拉着李谨言,直接朝一楼的食品柜台走去。几个身着便衣的兵哥跟在两人身后,还有五六个情报人员分散在四周,就算是在关北,两人的身份也注定了这些人不能少。

一路走过去,李谨言也想开了,正主都不在意,他紧张什么?围观就围观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少帅,咱们去那边,”指着左边透明的玻璃橱窗,李谨言说道:“睿儿喜欢这里的咸面包,云儿喜欢甜的。”

保罗正将一炉新烤好的面包拿出来,转身看到站在柜台前的两个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德国人,一个曾经参加过一战,和华夏军队交战过,还曾有过战俘经验的德国士兵,哪怕只是个厨子,保罗也对楼逍留有深刻的印象。来到华夏之后,更是从报纸和杂志上了解到不少关于楼逍本人和楼家的事情。

若是在欧洲,楼家完全代表着比国王更有权势的大贵族。

对李谨言,保罗知道得并不多,仅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若只单独见到他,未必能认出来,可两个人站在一起……保罗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初见到德国皇太子亲临前线。

皇太子殿下可没尝过他做的土豆,甚至连“厨房”都没踏足。这位华夏最有权势的年轻将军,却和他的夫人一起到自己的店铺里买面包?

上帝!

“请问……”

“是的!“

“这个面包……”

“是的,阁下,这是面包!”

李谨言:“……”

他知道这是面包,他只想问一问,刚出烤箱的这些是咸味还是甜味。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的楼少帅突然开口,等他两句话说完,保罗已经­干­脆利落的将李谨言之前想买的面包分类装好。

“给您,阁下。”

“谢谢。”

付过钱,楼少帅单手托着装面包的纸袋,侧头问李谨言,“还想买什么?”

李谨言没说话,他第一次看到楼少帅这个“造型”。穿着长裤衬衫,抱着两袋长条面包也能帅成这样,是不是太没天理了?

“怎么?”

“没什么。”

李三少摇头,暂且把天理什么的抛到脑后,再瞅瞅四周,很多人的神情也明显带着吃惊。这样也好。他始终记得楼少帅曾经在火车上说过的话,要想成为总统,给旁人的感觉,总不能一直像个万年冰块吧?

不亲民,至少也能“居家”。

李谨言买东西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十分钟,除了他自己和楼少帅,连同身后几个兵哥的手上都提满了。

看着从“硬汉”降级到“苦力”的兵哥们,情报人员们一致认为,还做“幕后”工作更好。

回到大帅府,小豹子和小胖墩正在玩迷宫游戏,楼夫人坐在一旁,不见楼大帅,估计又被白老请去品茶对弈了。

楼大帅感叹“年迈”的那番话,不知为何还是进了白老的耳朵,自那以后,楼大帅的“退休”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娘。”

“回来了?”

两人坐到楼夫人对面,楼二少和小胖墩也没心思继续走迷宫了,一起看过来,小胖墩的鼻子还抽了两下。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楼少帅冷眼一扫,正想往李谨言身边凑的小豹子和小胖墩马上立正站好、

碰巧这时季副官送来电报,是俄国那边的消息,楼少帅起身去书房处理公事,小豹子和小胖墩这才来了­精­神。

“言哥……”

“行了,过来。”

楼夫人笑着摇摇头,看着李谨言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情形,又感到欣慰。

大帅说他老了,她何尝不是?

揽镜自照,早已双鬓染雪,

睿儿才八岁,逍儿的­性­子摆在那里,有言儿在,当真是楼家之幸。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入十月,因苏俄与白军内战停运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欧洲段,重新恢复通车。

虽然修复路轨和车站设施花费了不少时间,运行的车厢也显得老旧,落后于时代,可再次响起的火车汽笛声,还是让在场的俄国人全部兴奋的挥舞起了帽子。

《乌法和平协议》签订后,苏俄政府与白俄政府分别开始实行新的经济政策。

苏俄以粮食税代替了余粮收集制,将在1918年之后收归国有的一部分工厂和店铺还给私人,并准备将部分企业租给外国商人和在革命中流亡的本国资本家。

这一系列举措一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弗拉基米尔坚持认为,恢复国内经济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工厂里没有机器声,田间没有劳作的身影,看看吧,我们的人民在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工作,没有面包,生病了没有医生,没有维持生活必须的一切!”

“几千家工厂停工,农业的发展几乎停摆。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是让这个国家的齿轮继续运转,是让我们的人民重拾希望!”

“只结束战争还不够,远远不够!”

弗拉基米尔和基洛夫在领导会议上的讲话,被全文刊登在报纸上。

莫斯科人再次涌上街头,他们聚集在一起,大声高呼,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主义,而是面包,是衣服,是鞋子!是能够养活一家人的工作,是能够耕田的农具!

白俄的情况也是一样,但他们比苏俄幸运,鄂木斯克通往中西伯利亚的铁路段并没有被破坏,大量的华夏商品,可以通过铁路运往西西伯利亚。

李谨言几乎搬空了仓库,六省内的多数商家也闻风而动,一车又一车的面粉,罐头,毯子,还有肥皂毛巾等其他日用品,换回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聚集在高尔察克身边的军官和沙俄贵族,虽然在革命中失去了部分财产,随身携带的首饰,怀表,烟斗甚至是外套上的宝石纽扣,却可以派上用场。

生存还是维持体面?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除了真金白银,宝石古董,我只收大洋和华夏纸币。”

李谨言已经成了北六省商家行动的标杆,原本会收英镑美金的商人,对俄国人拿出的他国纸币也开始摇头。在白俄办厂的华夏商人,收购原料,出售货物,发给工人的薪水,全部使用华夏货币。

长此以往,潜移默化之下,华夏货币成为了白俄全国流通的货币,进而影响到苏俄以及中亚的部分国家和地区。到了后来,乌克兰,立陶宛,芬兰南部,挪威东部也开始大量使用华夏货币。

加上朝鲜半岛,琉球群岛,日本北海道和九州岛,缅北,越南北部,华夏货币几乎遍布整个亚洲。在这些国家和地区,除了本国货币,流通最广泛的就是华夏货币。

后世对此有个形象的称呼“华元区”。

就这样,李三少一边向美国走私,一边向俄国渗透,同时不忘提醒楼少帅,若有机会,可以和未来的中东土豪们接触接触。巴黎和会刚过去没多久,欧洲人瓜分中东也没那么快,见缝Сhā针,总是能和几位苦大仇深的土豪建立起友谊。

廖祁庭在南方的生意也有了起­色­,目前正一心一意的发展海运公司,不久前给李谨言发来一封电报,字里行间倒是颇有些感叹的意味。和北方不同,南方,尤其是上海等地,开设有英法的船运公司,廖祁庭想要发展,就要先和他们竞争。赢了,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提起海运,李谨言就想起约翰船公司新下水的两艘货轮,一艘是大连造船厂制造,另外一艘是从美国一座造船厂买回来的。

排水量和­性­能暂且不论,李谨言对其中一艘货轮的船名很有意见。

威廉-波特尔号。

当约翰兴高采烈的告诉他,这是船公司迄今为止最大的货轮时,李谨言就觉得这船名熟悉,回到关北后,看到报纸上关于美国总统的消息,顿时一激灵。

难怪他觉得耳熟!

威廉D波特尔号,二战史上赫赫有名的美国驱逐舰,炮打海军基地司令部,差点用一枚鱼雷­干­掉罗斯福,又被自己击落的飞机“送”下海的那艘“神”船。

比起波特尔号,日本的三艘海军祥瑞完全不够看,再祥瑞也没见它们向天皇开炮。如果它们能发愤图强向波特尔号学习,二战历史说不定会因为而改变。

“改名,必须改名!”

李谨言一连给约翰拍了三封电报,电报内容完全一样,必须给这艘商船改名,否则不许下水。甭管是不是迷信,反正他的商船不能叫这倒霉的船名!

对于李谨言的坚持,约翰有些莫名其妙,耸了耸肩膀,还是为这艘新船重新命名。

一场“抢注”风波消弭于无形,赫赫有名的波特尔号,依旧会在二战中继续它的“辉煌”。

李谨言放心了,罗斯福总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欧洲各国之间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永久中立国瑞士举行全民公投,决定加入国联。

迫于压力,法国和比利时军队撤出了在一战中占领的德国城市。德国并没感到多高兴,因为在不久后签订的边境条约中,北石勒苏益格被并入了丹麦国土。

土耳其发生革命,废除了苏丹,土耳其要实行民主,不在需要国王。希腊却计划举行公投,决定是否再设立一位国王。

在意大利,墨索里尼的战斗-法西斯改名为国家-法西斯党,暗地计划组织黑衫军向罗马进攻。

在慕尼黑,希特勒发表了一场又一场演说,并雇用一批打手成立了冲锋队。冲突,暴--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战争表面结束,实际上,该解决的问题压根没有解决,矛盾始终存在,就像一座活火山,注定会再一次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欧洲局势如何,暂时影响不到华夏。

十月中旬,德国与华夏就贸易等多方面合作签订补充条款。

同月,首批德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抵达华夏。

《凡尔赛和约》对德国做出了种种限制,巨额赔款也造成了德国国内经济困难,却并没打垮这个国家。强大的工业体系,陆军总参谋部的核心,以及由俾斯麦一手创建的统一德国,依旧保存了下来。

因战败和其后种种不公平对待,仇恨的种子也在日耳曼人中生根发芽。就算不是小胡子,也会是其他人,德国人的愤怒,总会找到宣泄的途径。

这个途径,就是战争。

正如法国元帅福煦所说:“这不是和平,而是二十年后的战争。”

最终,他的“预言”在一九三九年得到应验。

抵达华夏的德国工程师将被安排在东西伯利亚的赤塔工作。新建的机械厂,飞机厂,和汽车制造厂都可以让他们发挥所长。

随着华夏对东西伯利亚的开发,煤铁等矿产资源也源源不断的输送回国内。建立在赤塔的机械厂,首要任务就是发展矿山机械。研发过程中,华夏的技术人员遇到不少难题,有了这些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德国人,算是解了机械厂的燃眉之急。

进入飞机制造厂工作的,除了二十五名技术工人,还有四十名德国试飞员。其中就有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二战时的德国空军元帅赫尔曼戈林。

一战结束后,他本该到丹麦工作,闻听德国政府招募“试飞员”,便和朋友一起报名,没想到,工作地点竟然是在华夏。

在轮船上,戈林发现,这四十名试飞员全部是参加过一战,有战斗经验的退役军人。

是计划,还是巧合?

戈林不清楚,但他猜测到了某种可能,并开始对这次华夏之行充满期待。

赤塔的汽车制造厂分为一厂和二厂,一厂主要生产卡车,二厂是拖拉机厂。德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大多被“分配”到拖拉机厂工作,从事“拖拉机地盘和车身”的研究。只不过,根据他们的研究成果制造出的“拖拉机”,没在农田中发挥作用,全部被开上了战场。

飞机试飞员,坦克驾驶员,还有以各种各样名义来华的德国退役军人,开始了在华夏为期五年的工作生活。

在此期间,外部的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切为了德意志!”

华夏与德国的合作没有瞒过英法等国的眼睛。英法两国公使同时照会华夏政府,表示出了对这件事的关注。华夏政府给出的回答是:“这是民间合作,不是政府行为,只发展民用工业,并不违背任何国际条约。”

同时,华夏政府还表明,他们开展合作的不只有德国,还有白俄,苏俄,美国,包括英法两国,都同华夏有商业往来,民间合作。

“商业行为不涉及军事,华夏爱好和平。”

老谋深算的朱尔典因健康问题在几个月前卸任,返回英国,大不列颠新任驻华公使艾斯顿爵士把不准华夏的脉搏,法国全权驻华公使柏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在表面上接受华夏给出的答案。

但英法两国始终对德国与华夏的合作保持高度警惕,派遣间谍失败之后,转而想方设法收买当地人。遗憾的是,能够接触到机密的人员很少为财帛美­色­动心,愿意“帮忙”的人,送出的消息毫无用处。

花了不少钱,却无法得到想要的信息,反而引起华夏的警觉,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误会”,再不甘心,艾斯顿与柏卜也只能暂时收手。

除了整天在屋子里打转的艾斯顿和柏卜,李谨言也很想到赤塔去看一看,提出要求,却被楼少帅打了回票。

赤塔的工厂,名义上是民间出资,实际上却是政府在幕后­操­控,其中牵涉到太多问题。他是个商人,不是军人,也不是政府官员,冒冒失失的跑过去,的确不太合适。

失望是难免的,却不是不能利剑。

“想去的话,等我有时间。”

李谨言摇头,“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是吗?”

“我说真的。”李谨言靠在桌边,“就是一时兴起,也没什么可看的。”说白了,飞机厂,汽车厂,兵工厂,关北哪样没有?

楼少帅拍了拍李谨言的脸侧,李三少一咧嘴,按住楼少帅的手背,“少帅,这事按下不说,我之前提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哪件?”

“到苏俄办厂的事。”李谨言笑眯眯的说道:“白俄那边不是问题,苏俄那里有喀山他们在,只要运作得当,厂子开起来盈利会相当可观。现在那边什么都缺,尤其是粮食和生活用品。苏俄又出了新经济政策,允许外国商人租厂,我估算了一下,成本不会太多,稳赚不赔。”

“想好了?”

“恩。”

“派谁去?”

“冯经理,还有不少商人都有兴趣。可以组个商团,顺便以少帅的名义送去一批援助物资,也算是敦亲睦邻。”

“我的名义?”

“对。”李谨言点头,“要不就大帅?反正钱是咱们家出的。”

“哦。”

“……少帅。”

“怎么?”

“咱们说正经事呢。”

李谨言握住探入长衫下摆的手腕,试图讲理。不想对方却直接用牙咬开了他的领扣。

温热的气息拂过喉间,带起一阵麻--痒。掌心所到之处,一片灼热。李谨言咬着嘴­唇­,恨恨的扯开军装外套,隔着衬衣咬上了楼逍的肩膀,他就知道,和楼老虎谈正经事,十次有九次没法正经收场……

到苏俄开场,李谨言也是考虑了很久。

现在是1920年,还有四年,弗拉基米尔就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如果继任者是斯大林,这件事还需要再斟酌一下,但实际情况是,无论从那个方面看,基洛夫的地位和声望都排在斯大林之前。就算是托洛茨基和布哈林,也比斯大林的威望高出许多。

再没政治眼光的人,都能清楚看到这一点。

只要没有哪只蝴蝶再不负责任的扇翅膀,硬把斯大林给扇到苏维埃主席的宝座上,李谨言完全可以肯定,接替弗拉基米尔的除了基洛夫不做他想。退一万步说,基洛夫再遭暗杀,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等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斯大林想要­干­脆利落的扳倒所有对手,几乎不可能。

何况,经过战场上的洗礼,基洛夫已经发生了改变,想要对他实行暗杀,绝非易事。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被送去见马--克-思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看山说道基洛夫极大的信任,与国联的联系变得更加小心。李谨言开始考虑,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暂时停止同喀山联络。直到在苏俄设立更隐秘的联络点。

站的位置越高,身边的危险就越多。李谨言不想因为自己或其他人的疏漏,给喀山以及和他一样的情报人员带来危险。

在这段时间内,潜伏在俄国的情报人员会变得格外“孤独”。

“哑叔,这件事你来办吧。”李谨言轻轻叹了口气,“从四处挑两个人,想办法留在莫斯科。”

哑叔点头。

不需要李谨言仔细说明,哑叔就能猜到这两个人是要长期潜伏的。在脑子里把手底下的人挨个过一遍,要机灵,还要是生面孔……挑来挑去,最终圈定了生活在后贝加尔的一对兄妹,谢沙和霍娜。

当年,东西伯利亚边境军总指挥米哈洛夫被许二姐等人给抓了,接替他的安德烈是个大俄罗斯主义者,对境内的少数民族实行残酷压迫。

谢沙兄妹和加入了西伯利亚反抗组织的米尔夏,都是当时的幸存者,被许二姐等人所救。米尔夏现在在基洛夫身边工作,时常出入克里姆林宫,谢沙兄妹认识米尔夏,却不认识喀山,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哑叔取出纸笔,将他计划的人选写出来,递给李谨言。

”哑叔,这对兄妹可靠吗?”

“可靠。”哑叔继续写到,“会再安排人照看他们。”

李谨言点点头,没有再提出疑问。

十月二十八日,北六省商团代表启程前往苏俄。在此之前,苏俄驻华外交代表霍克斯亲自前来关北,向楼少帅和李谨言转达了苏俄对商团的重视,以及对援助物资的感谢。

因苏俄有欠账不还和没收私人财产的前科,英法等国对到苏俄办厂都存有疑虑,更不用说在革命中遭受到最大冲击的沙俄贵族和资本家。相比起苏俄,他们更乐于到白俄投资办厂。喀山的自由贸易点也是不错的选择。

富有“冒险­精­神”的美国人倒是对苏俄的市场很感兴趣,可意识形态的不同,加上其他顾虑,还是拖延了牛仔们的脚步。历史上,美国人哈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并因此收获颇丰。此后,他还成功劝说-反--共-的老福特在苏俄开厂,有了不错的开端,越来也多的国外资本涌入苏俄,为苏俄后期的工业建设奠定了基础。

对利益的追求,可以打破任何壁垒。

李谨言要做的,和美国人哈默没什么不同。行动的步伐却比哈默早了一年。

时间就是金钱,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俄国内战停止,自然灾害和疾病却无法避免,城市和乡村,每天都有人因饥饿和疾病而死亡。这场灾难曾经造成几百万人的死亡,导致了民间-叛--乱,曾坚决支持十月革命的喀琅施塔得水兵也卷入其中。

如今,灾荒已经发生,矛盾却还没有重度激-化,苏维埃领导层比历史上更早提出新经济计划,李谨言的商业触角先美国一步探入了苏俄版图。

“小麦,罐头,布匹,鞋子。”

华夏商团带去的不只有办厂计划,还有大量的援助物资,当火车抵达的那一刻,莫斯科火车站外已经挤满了人群。

听到汽笛声传来,人群传出一阵­骚­--动,秩序变得更加混乱,车站前的士兵几乎控制不住激动的人群。当得知华夏开来的火车上装有大量的面粉和罐头时,饥饿的莫斯科人,很难再保持冷静。

直到两个大胡子军官带领“援军“赶到,混乱的场面才被控制下来。

喀山和布琼尼,两位苏俄英雄一起出现,­骚­-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喀山下马,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走进车站,经过十几分钟,华夏商团成员和他一同走了出来。冯经理等人是见过大场面的,却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这些苏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一口。

惊吓过后,众人却变得兴奋起来,他们从这一张张激动的面孔上,看到了商机。

☆、第二百七十章

华夏商团代表受到了苏俄政府的热烈欢迎。

基洛夫和托洛茨基分别与商团成员进行了交谈,基洛夫能说还算流利的华夏语,托洛茨基的英语相当不错,这为双方交流提供了方便。

翻译人员基本无事可做,只能对着餐桌上的美酒和熏­肉­大快朵颐。宴会上提供的食物,至少有一大半来自华夏。酒类都是俄国“出产”,沙皇和其他在革命中流亡的贵族,不会带着酒桶逃跑。

弗拉基米尔的­精­神很好,在基洛夫和托洛茨基等人同华夏商团成员交谈时,斯大林走到他身边,表情严肃的说了些什么。他先是认真的听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斯大林同志,你错了。”

“可是……”

“你可以到发生饥荒的地区去看一看,或是亲自同农民和工人们交谈,你就会知道他们真正需要的什么。”

弗拉基米尔留下沉默的斯大林,走向正不时发出笑声的基洛夫等人,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战争使工业停摆,农业欠收。人民的生活困苦,国家就像是一个生锈的齿轮,无法继续转动。”弗拉基米尔的语气中带着忧郁,“我们打破了旧的秩序,推翻沙皇,可人民的生活依旧困苦。”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基洛夫等人,表情也变得沉重。

弗拉基米尔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不畏惧任何困难!新经济政策,善意的帮助,将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苏俄的资源,人力,市场,都是吸引外资的条件。

“我们怀抱最大的诚意,欢迎你们的到来!”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响起。

带头鼓掌的是基洛夫,随后是托洛茨基,布哈林……很快,掌声连成一片。

宴会结束之后,苏俄政府与华夏商团就经济合作方面进行磋商。

虽然计划早已经拟好,但在抵达莫斯科后,商团成员经过协商,认为其中的某些部分可以做一下修改。不会影响大局,却能为大家带来更大的利润。

弗拉基米尔的讲话固然动人,但他们是商人,在商言商,商人追逐的永远是利益。

商团停留在莫斯科期间,喀山没有同他们中的任何人私下接触。欢迎宴会上,他也表现得同其他苏俄军官毫无二致。只有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他才会疲惫的叹息,只是一瞬间,很快又会武装起自己。

只要还在苏俄一天,他就是喀山,苏军上校,苏维埃的战斗英雄。

十一月十二日,华夏商团与苏俄政府达成了第一笔合作计划。冯经理等人,成为了首批在苏俄经营租让企业的外国人。

厂房和工人都是现成的,只要更换一批机器,准备充足的原料和染料,机器的轰鸣声将再次响起。

十一月十五日,商团成员启程归国,半个月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再次来到莫斯科。

李谨言很快得到消息,对冯经理增加的投资额并未觉得不妥、相反,他始终认为之前的计划有些保守,至少能带来两倍的利润。

想着即将到手的大把钞票,李谨言就忍不住想乐。

赚钱的乐趣,还真是妙不可言。

在一旁习字的楼二少早已处变不惊,手都没抖一下。第一次听李谨言这么笑,他还会惊讶,现在,基本连头都不抬了。

十一月二十日,李谨言又接到了一批军火订单,六百支华夏二型冲锋枪,购买者是一名叫博兰的爱尔兰商人。

李谨言很长时间没关注过英国消息,接到这笔订单后才恍惚想起,马尔科夫在欧洲活动时,曾和爱尔兰运动组织有过接触,一边冒名向对方出售武器,一边将他们的消息卖给英国人。

被他坑了一把的是爱尔兰兄弟会和爱尔兰国民军,在一战中期就被英国消灭了。通过这个爱尔兰商人购买武器的又会是哪路人?

李谨言不会天真的认为,一个爱尔兰商人购买六百把冲锋只是单纯的“商业”用途,美国最大的帮派也没如此大手笔,这完全是武装军队的标准。

查归查,生意一样要做。

得知幕后boss是爱尔兰共和军后,李谨言将每支枪的售价定在了三十二英镑,比起卖给美国黑帮的价格,算是相当优惠。毕竟-闹-革命-搞-,能捞的油水实在比不上走私发家的黑帮。

生意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继美国黑帮之后,李谨言又在大不列颠开辟出了一个新的军火市场、

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会不会因此找他麻烦?

李谨言表示,所有武器都是通过正规渠道出售。至于“合法”购买者又把武器卖给谁,就不关他的事了。

汤普森冲锋枪的制造企业,曾在报纸和广播中打广告,“鼓励”美国人购买他们的枪械,帮派,就是他们最大的潜在客户。这种在五十年后看起来相当“荒谬”的行为,在这个时候,政府却压根不管。

既然如此,美国牛仔又凭什么来找他的麻烦?

约翰牛就更是管不着了。

几天前,大不列颠的一个“使团”刚被西-藏-僧俗给驱逐出境,不只班--禅和噶厦政府态度明确,连达--赖-都失去了以往的“热情”。英国人灰溜溜的离开不算,华夏政府当即照会英国驻华全权公使,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英国打算做什么?

没等英国给予答复,华夏政府又抛出消息,将在西南边境举办一场军事演习。地点被定在缅北附近,虽没“越界”,却和阿三们遥遥相望。

消息一出,英国人顿时紧张起来,这次换成他们来问,华夏到底想做什么?

楼少帅接到司马总统的电报时,李谨言就坐在一边。

得知事情经过,李谨言笑得直拍大腿,说什么“民间团体”友好访问,再友好几次,难保会弄出第二条麦克马洪线。

从电报中也能看出,这次的确只是演习,目的纯为“吓人”。如果英国人还不识趣,就未必只是“吓人”这么简单了。

毕竟,司马总统和楼大帅一样是军人出身,要动真刀枪,谁都不含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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