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闵敏咽下一口口水:“永和宫,仁寿皇太后,崩逝了。”
难堪的沉默。
十四阿哥僵硬地别过头:“你说什么?”
“五月二十三日,仁寿皇太后,在永和宫崩逝……”闵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话。
十四阿哥噌地出现在闵敏正前方,双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捉住闵敏的肩膀:“你,说什么!”
闵敏闭上了眼睛,她无法承受十四阿哥双眸之中那激烈的情绪。
肩上的压力忽然没了。闵敏缓缓睁开眼,见十四阿哥跌坐地上,脸色煞白,嘴角抽动,双眼之中不再汹涌,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失落。
闵敏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停在半中央,尴尬极了。
“他好狠的心。”十四阿哥喃喃道。
“十四爷。”闵敏轻呼。
“他好狠的心!”
“十四爷……”
“他让你来,可是要你好好看我悲恸失控的样子?”十四阿哥的视线落在闵敏脸上,阴森可怖,“然后用你那舌灿莲花的本事,细细说与他听?”
“皇上,不是这个意思……”闵敏听得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呸……”十四阿哥显然摆手太过用力,把自己带倒在地上,“他这是哪门子的皇上!矫诏登基是为不忠,忤逆母亲是为不孝,阻隔亲情是为不仁,凌逼兄弟是为不义,这样的混账东西,哪里配做我大清皇帝!”
闵敏知道十四阿哥悲极之下,才会如此胡言乱语,但是终究不好。她赶忙起身过去,蹲到十四阿哥身边,还是没能拦住这连珠炮一般的叱骂:“十四爷,请慎言!”
“慎言?”十四阿哥冷冷地看了一眼闵敏,“爷已经错失皇阿玛临终,又错失额娘临终。慎言?他自己做事如此乖张失礼,倒要我慎言?怎么着,爷即便是板上钉钉的俎上鱼肉,也未必就任凭他肆意凌辱了!“
“十四爷,皇太后崩逝本就事出突然,皇上也非刻意阻挠您为皇太后送行的。”
“并非刻意阻挠?”十四阿哥看着闵敏的眼神极为怪异,“你倒是晓得为他说话?九哥所言果然不假,你这个位列两朝的御前女官,到底是拿了什么,换来你这举世无双的荣宠?”
闵敏一愣,她迟疑道:“先帝,先帝曾有一道谕令给奴婢。皇上说,奴婢没有想清楚之前,就维持原状好了。”
“说的真是好听?”十四阿哥冷笑道,“九哥说,皇阿玛许了你,去留婚嫁都可自主,你既没有如早年所说出宫去谋生,也没有找额娘表明心迹要跟了我。反倒是安安稳稳地留在他的御书房里当差?真是有趣啊,真是有趣极了!”
闵敏颤抖着声音道:“爷的意思是,奴婢,奴婢应该……”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十四阿哥粗暴地挥手打断了闵敏,“九哥说的对极了。那个时候,爷还是皇阿玛跟前头一份得宠的皇子,又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王。皇阿玛都觉得把你许给爷,会委屈了你。更别说今时不同往日,我这落魄样子,哪里配得起你这堂堂一品女官?”
“十四爷!”闵敏有些生气了,“奴婢在你眼里,竟是这种人?”
“爷早就不知道了……”十四阿哥笑的凄厉,“八哥和九哥都曾经说过,你若果然对我有心,早些年就该帮我。是我,一心一意觉得,你这样避嫌,乃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八哥说我,白白丢了一个好招。九哥笑我,那是要演一出不爱江山爱美人。我都不介意,不负功名不负卿,哈哈哈哈,好大一个笑话。”
“十四爷!”
“走开!”十四阿哥大力甩开闵敏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果然还是一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的戏码。八哥说的不错,我果然还是太傻了。你和老四这两个人精,哈哈哈哈,我果然还是太傻了!闵敏啊闵敏,我是那样信你啊,皇阿玛叫我那样信你啊!”
闵敏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第二枚绞丝镯子也碎了。其中一块碎片把闵敏手腕上划出好长的一个伤口,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闵敏眼眶一热,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她直起身子,跪在地上,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碎片都收好了。
背对着十四阿哥,闵敏闭着眼睛,慢慢地说:“十四爷,奴婢不知道你怎么了。奴婢还记得上一趟见面,还是好好的。爷待奴婢的种种,奴婢搁在心里头从未忘记,从未放下。您若真的要指责奴婢,在太后崩逝这样的大事前头,没有为爷通风报信。奴婢只能说,真的事发突然,没有人有准备。您若要对奴婢秋后算账,早年未曾为爷的前程盘算分毫。奴婢只想说,奴婢对爷有意,只是因为爷对奴婢有心。而爷是皇子或草民,都没有关系。爷曾经对奴婢说,不负功名不负卿。那个时候,奴婢就想好了,若是爷飞黄腾达,那么奴婢就做甩手少奶奶,若爷落魄困窘,奴婢也有一番手艺可以养活爷和奴婢。但唯独没有想过,爷会对奴婢说这样的话。”
十四阿哥坐在原地,默不作声。
闵敏接着说:“你问奴婢,为何手握先帝遗旨而不作为。奴婢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做。远走高飞,奴婢舍不下爷。求旨赐婚,先帝大服未出,这是合适的时候吗?十四爷,你若觉得奴婢留守御前并不合适,那你来教教奴婢,奴婢一定谨遵谕令。”
十四阿哥的视线定在闵敏按着伤口的手上,有血从指缝间渗出。
闵敏又说:“奴婢本是不知道,为何皇上忽然将爷迁居景陵。而今看来,似乎是奴婢高看了几位爷的兄弟情分。爷不愿见着奴婢,也罢,奴婢说完后一句就走。奴婢临行前,皇上让奴婢转告爷一句话。先帝在时,每逢大事,总会把爷支离京中,个中原委,想来爷从未细细思量,现在大约是个好时候了。”
说完这一席话,闵敏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向十四阿哥行了个礼:“奴婢话已说完,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回宫复命去了。”
十四阿哥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闵敏背脊的颤抖,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闵敏自然也没有看到,她转身离去之后,十四阿哥往前挪了挪,从地上捡起来一枚带血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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